第四章 燕集幹戈1
在五十多名神情嚴肅、殺氣騰騰的戰士簇擁下,三人牽馬昂然朝六十步許外的主帳走去。
徐子陵低聲在跋鋒寒耳旁道:“曾聽人說過馬吉懂漢語嗎?”
跋鋒寒神情一動,緩緩搖頭,沉聲道:“從未聽過。”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若我所料無誤,剛才說話的是暾欲穀。”
他的話像平地乍起的焦雷,使得兩人腦際如受雷擊,靈光似閃電般照亮他們的腦海。他們之所以會到燕原集來,是因許開山說過被滅口的葛米柯是馬吉的手下,有關於狼盜的消息要出賣。所以當他們在燕原集東南一個晚間的路程上驟然失去狼盜的蹤跡,自然而然想到來燕原集找馬吉探消息和碰運氣。那時他們並沒對此作過深思,因為根本沒把馬吉放在眼內。徐子陵此兩句話一出,兩人登時醒悟,他們已因粗心大意陷身敵人奸計中,亦不得不承認對手確是高明。
由漁陽到此,所有發生的事根本是一連串的陰謀,且是一計不成又施另一計。自因到青樓找箭大師求弓,暴露行蹤,以杜興和許開山為首的敵人即展開行動。飲馬驛事件中狼盜和騷娘子針對的不是陰顯鶴,更非丘南山或各幫會的人,而是他們寇仲和徐子陵。精於天文和用毒的騷娘子,施盡渾身解數,成功地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中毒害諸人,隻因寇仲和徐子陵百毒不侵,才功虧一簣,致賠去夫人又折兵。
一計不成又一計。杜興本打算於山海關傾盡全力擊殺兩人,卻因跋鋒寒和師妃暄的出現使杜興陣腳大亂,隻好變招由許開山出馬,巧妙地令他們追趕狼盜而到塞外來。狼盜一直把他們引到燕原集的附近然後隱去蹤跡,逼得他們隻好到這裏來找馬吉,而這根本是個要置他們於萬劫不複的陷阱陰謀。諸般念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在跋鋒寒和寇仲心頭掠過。每在最緊要的關頭,徐子陵總能顯示出過人的智慧和神奇的直覺。
離主帳尚有二十步,徐子陵聚音成線地貫進兩人耳內去,說道:“先下手為強!”
跋鋒寒倏地立定,仰天長笑,以突厥話道:“暾欲穀,快給我滾出來。”
四周眾漢齊感愕然,接著“鏗鏘”聲不絕於耳,人人拔出塞外最流行的各式馬刀,先往四外退開少許,刀鋒對準三人。從這些人的反應,一絲不誤的證實徐子陵的看法。
不待暾欲穀答話,三人同時翻上馬背,生死存亡,就在寸陰之爭。若任由敵方從容布陣侍候,明年今日就是他們的忌辰。隻暾欲穀一人已不易應付,何況對方處心積慮,此番肯定是傾巢而來,甚至畢玄也有可能藏在帳內,那可不是說笑的事。若他們飲恨於此,任俊和李叔等肯定也沒命。隻有他們保得性命在世,杜興方不敢下毒手。
“砰!”一人破主帳頂而出,衝天直上達四丈有餘,勁喝如雷道:“大汗有命!動手!”說的當然是突厥話。
此人的身形有點像陰顯鶴,骨瘦如柴,高如白鶴,卻比陰顯鶴稍為好看。一身雪白的寬袍,在高空上衣袂隨著大草原的長風自由拂揚,貌相雄奇中透出智慧的秀氣,橫看豎看年紀都不似超過三十歲。可是三人感到他就是暾欲穀,否則誰能有此氣度威勢。高手就是高手,如假包換。暾欲穀忽然改升為降,淩空朝三人斜撲過來,像鷲鷹從高處滑翔下降攫取草原上鍾愛的美食,雙眸貫注深情,嘴角還溢出一絲自信驕傲的笑意。
亡月弓來到跋鋒寒手上。徐子陵傾前兩手探進裝滿鐵彈分掛馬背兩邊的革囊中,長笑道:“少帥這麽快即可償遂心願,尚有何憾!”
跋鋒寒送出真力,亡月弓似變成有自己的生命般自動張開,另一手把箭矢上弦,迅快至使人看不清楚動作,箭搭弦上。三匹戰馬成品字形,改為以寇仲為首,往主帳左方衝去,跋鋒寒則從先前的領頭改為與徐子陵雙雙殿後,使暾欲穀變作從右後側往他們下掠而至。
寇仲的井中月隨他俯身朝前劈出,另一手的鐵彈則連珠疾發,仍有餘暇答徐子陵道:“陵少真懂說笑,我認為循序漸進比較好點。”
弓滿!跋鋒寒雙手生出微妙至令人歎為觀止的變化,落在身處空中的暾欲穀眼內,卻是箭矢射出的角度和時間不住改變,使人感到無從捉摸。忽然間,暾欲穀曉得自己落在下風。“嗖!”勁箭離開亡月弓,掠過兩丈的距離,閃電般往暾欲穀射去,取點無跡可尋,避無可避。如此箭術,足可稱雄大草原。
徐子陵持彈那對潔美晶瑩、修長優美的手化出萬千不同的手印,像千手觀音般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撒出鐵彈,向朝三人撲來,如狼似虎的五十多名突厥戰士雨點般射去。一些鐵彈與寇仲和跋鋒寒擦身而過,偏是不會傷及兩人,準確如隨心所欲的使人難以相信。
“砰!”暾欲穀無可奈何下把真氣貫滿袍袖,硬封跋鋒寒含有十成功力以亡月弓發出的勁箭,兩勁交擊,長箭寸寸斷碎,表麵上暾欲穀似占得優勢,卻被反震力推送遠處,與三人距離迅速拉開。此箭成敗乃至重要的關鍵,若給暾欲穀此等超級高手逼近,必可纏死其中一人,後果實不堪想象。
在暾欲穀高呼“動手”後,四周近五十個營帳同時被掀翻,搶出六、七百人,加上在營帳外扮作各族戰士的突厥精銳,竟達上千之眾,各以最快時間翻上戰馬,原本帳幕林立的營地,變回捕魚兒海旁的空曠草原和一望無際殺聲震天的戰場,變化既突然又震撼。主帳衝出十多人,趙德言赫然置身其中,其他人各具懾人形象,隻看一眼便知全是真正的高手,是敵人主力所在。這批人中有一身披金袍者,分外惹人注目,不但因他的禿頭、寬大的骨幹和充滿強悍味道的麵容輪廓令人印象深刻,更因他那副像是與生俱來的氣度與自信,使人感到他是那種果斷堅韌,擁有無限活力,且雄才大略,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梟雄式人物。趙德言和金袍禿頂大漢幾乎是不分先後的騰空而起,翻過正奮不顧身攻擊攔阻三人的戰士,其他高手均要比他兩人慢上一線。
十多個攻往寇仲三人的戰士紛紛往後拋跌倒斃,不是麵門就是咽喉胸膛等要害被鐵彈命中。連一向不隨便殺人的徐子陵亦手下不留情,因為隻要稍存半點容讓,遭殃的首先是座下愛駒。突厥精騎潮水般從捕魚兒海相對的東麵漫山遍野地踏著翻倒的營帳攻來,南麵因兵力薄弱而阻力較少,那也是三人選擇殺出重圍的方向。他們能否不被敵人主力纏上,乃成敗所係。“當!”寇仲的井中月劈得一個擋路者連人帶刀往後拋飛,全力一刀下勁氣像山洪暴發,那人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身不由主的撞得在他身後七、八個戰士骨牌般東倒西歪,亂成一團。
寇仲狂喝道:“跳!”猛抽馬韁,真勁依跋鋒寒親授的秘法傳到馬腳去,千裏夢直躍縱上離地近丈處,越過六、七名敵人,橫過三丈多的距離,往更遠的敵人撲去。三人心意相通,徐子陵和跋鋒寒同時驅馬騰起,有如天神飛馬,躍離地麵,終於脫離五十名徒步戰士的糾纏。此著大出敵人意外,立時陣形大亂,失去攻擊的重心,三馬落地處的敵人被逼得四散退避,跟追來的趙德言和金袍禿漢大幅拉遠距離。
鐵彈不住從徐子陵手上射出,從東麵殺來的敵騎紛紛中彈墜馬,人馬堆棧得有如小丘,使隨後而至的難越雷池半步,無法將三人的三角陣勢衝破,迫使他們各自為戰。寇仲的井中月化作漫空刀芒,專注前方,確是擋者披靡,刀光過處敵騎不死即傷,他有如破開驚濤怒號狂暴大浪的船首,不住策馬挺進。跋鋒寒左弓右劍,展開他最擅長的一心二用之術,不讓後方追來的敵人近身,又抵著從捕魚兒海一方攻來的少量敵人。三人沿岸突圍,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最優良的戰略。
鏈子菱槍橫過丈半遠距離,從趙德言手上射出,無聲無息地直取跋鋒寒後腦。跋鋒寒剛斬殺一敵,像背後長了眼睛般反手一劍掃在菱槍尖處,大喝道:“少帥小心,頡利來與你親熱哩!”
金袍禿漢正從靠海一方趕上來,大笑道:“我頡利稱雄大漠時,你們仍是乳臭未幹的小兒呢。”說罷斜衝而起,刹那間搶至寇仲右側,手中長馬刀化作耀眼白芒,劈向寇仲右頸,威猛至極。
寇仲早從暾欲穀的“大汗有命”猜到頡利親臨,隻是沒想過他的身手刀法厲害至如此境界,刀未至,刀氣早把他鎖個牢固,心中暗歎一口氣,顧不得另一根朝他當胸搠至的長槍,猛扭虎軀,井中月揮擊迎戰,大笑道:“寇仲參見大汗!”
如被頡利截停,哪怕隻是片刻時光,從左方擁卷過來的敵騎將把前方突圍之路堵死,他們再沒機會離開。“叮!”跋鋒寒的斬玄劍重重**開趙德言的鏈子菱槍,而他亦付出代價,身上多添兩處傷口。
徐子陵也看出頡利對他們的威脅,並判斷頡利有足夠實力拖住他們,把手上鐵彈全數撒出,向寇仲大喝道:“換位!”
“鏘!”井中月硬撼頡利的馬刀。寇仲哈哈一笑,完全出乎頡利意料的借力彈離千裏夢,不但避過前方攻來的一槍一刀,還往徐子陵的萬裏斑投去。徐子陵則平飛過來,在頡利來不及變招的情況下,手按千裏夢馬背,右腳橫撐,疾取頡利麵門。頡利全憑一口真氣淩空追趕,早擬好對付寇仲的策略,采取射人先射馬的手法,首先逼得寇仲應接不暇,再以重手法擊斃千裏夢,豈知人算不如天算,寇仲忽然換成全力一腳撐來的徐子陵,怒喝一聲,改以刀柄朝徐子陵撞去。“砰!”寶瓶氣勁驟發,頡利的武功修為雖臻宗師級數,仍未想過世間有如此玄妙的氣勁,高度集中得令人難信,登時吃個啞巴虧,震得手臂酸麻,且一口真氣已盡,斷線風箏的橫拋開去。
徐子陵此時成為三角陣的尖鋒,寶瓶氣發,兩敵應拳墜馬,頓時壓力一鬆,南方敵陣終被破開一個逃生的缺口。
在燦爛迷人的星空下,三人在荒沙湮遮大地,觸目一片灰黃的小戈壁半沙漠地帶策騎疾馳。自從燕原集逃生,他們馬不停蹄地急趕一天半夜的路。頡利和他的突厥親衛精騎,正對他們銜尾窮追。
在抵達燕原集前,他們早跑足整夜的路,而敵人則養精蓄銳在捕魚兒海旁的營地恭候,若非有跋鋒寒的“人馬如一”心法,就算神駿如他們的三匹坐騎,早倒斃黃沙。至此時人馬勞累不堪,夜風刮起風沙,漫天照麵的打來,令人幹澀難受,就像在人間地獄內飽受活罪的折磨,除靠僅餘的一點意誌和希望支撐,再無其他可持。力戰之後,滿身傷痕的三人更要以真氣支持馬兒,真元的損耗接近油盡燈枯的階段。而敵人仍在目不能及的後方苦追不舍,因為頡利放出的獵鷹在百丈上的高空時現時隱地盤旋,對他們的精神意誌造成龐大的壓力和威脅,就如他們曾經遭遇過的曆史重演,隻不過換上更難躲藏的塞外不毛之地。
寇仲逆風叫道:“馬兒快挨不下去了!”
跋鋒寒道:“我們唯一的生路,就是盡早抵達小戈壁內唯一的綠州得古阿魯,絕不能停下來。”
寇仲歎道:“希望我們沒迷途吧!”
跋鋒寒仰觀星象,肯定地說道:“兄弟!信任我吧!有天上的星宿作指引,我是絕不會迷途的。”
三人苦苦支撐著**的馬兒,朝著沙石連天的曠野奔馳。忽然前方天際盡處現出一條綠線,跋鋒寒大喜道:“兄弟們!小弟終不負所托,你們看!”
兩人精神大振,遙眺出現在眼前神跡般的景物。綠色的線條隨著他們的推移變成一片綠色的叢林,縱的、橫的、一條條、一行行地聳立著,生意盎然,吹來的風送來嫩草和濕潤的氣味,他們有如從地獄走出來,回到美好的人間。筆直的楊樹和茂密的榆槐緊挨雜生,形成天然的防沙陣形,綠油油的草野伸展開去,覆蓋著一座小湖和四周的岸原,仿似自天而降的一塊綠氈。
瀕臨倒斃邊緣的馬兒停下來在湖旁喝水吃草,三人經過調息近半個時辰,體力和精神恢複大半,心中又再充盈著鬥誌和信心。
寇仲凝望天上盤旋隻是一個黑點般大小的獵鷹,說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跋鋒寒答道:“憑小弟的經驗,我們該比對方快上近兩個時辰,就算頡利如何了不起,沒有一個時辰亦追不到這裏來。”
寇仲哈哈笑道:“那就成了!隻要宰掉這頭扁毛畜牲,我們便如脫籠之鳥,歸海的神龍,撇掉頡利和他的手下。”
徐子陵也仰觀獵鷹,皺眉道:“這是頡利放出的第二頭鷹兒,幹掉一頭,仍避不過另一頭的追躡。”
寇仲胸有成竹地說道:“假設我們能令鷹兒隻傷不死,飛回頡利身邊,你說頡利敢不敢再放鷹來追蹤?訓練一頭獵鷹可非十天半月可成的事。”
跋鋒寒苦笑道:“你有把握射傷在百多丈高處飛行,且懂得躲避箭矢的獵鷹嗎?”
寇仲取出滅日弓,張開弓弦,長笑道:“若隻得我寇仲一人,又沒有箭大師精製的神弓,當然是沒可能的,但如今還有個一箭射退暾欲穀的箭神跋鋒寒在,情況便大大不同。”
跋鋒寒麵容不變,雙目射出懾人的神光,長長呼出一口氣道:“你們若能把我送上四十丈的高空,小弟可以試試。”
徐子陵計算距離道:“我們頂多能把你送上二十丈的高空。”
寇仲道:“隻要把鷹兒引得飛低點,沒可能的事不是變得可能嗎?”
跋鋒寒接過滅日弓,長身而起道:“對!沒試過怎知不行?隻要我們躲進樹林裏,還愁那畜牲不下來看看?”
三人馳離綠州,同是踏足黃沙,心情與先前絕對是天淵之別。首先是令他們寢食難安的獵鷹被箭射中左翼,悲鳴而去,使他們恢複自由自在。其次是馬兒飽食歇足,加上輸入真氣,變得生龍活虎,使他們大增把敵人拋離甩掉的本錢,在這場你追我逐的虛耗戰中占盡上風。
此時離天明尚有半個時辰,寇仲忽然哈哈笑道:“我們定是天生要被人窮追猛打的命運,在關內如是,來到塞外亦如是。”
跋鋒寒減緩馬速,微笑道:“少帥不知自己是多麽幸運,頡利一向算無遺策,少有失手,這回勞師動眾,更冒被突利攻襲之險,仍是白費時間與心思,丟人現眼,隻此足令少帥立時揚威塞外,任誰都不敢對少帥掉以輕心。”
徐子陵苦笑道:“但我們追討羊皮一事卻要泡湯,最糟的是明明被杜興和許開山出賣,他們仍可把責任推個一幹二淨,不能找他們算賬。”
寇仲恨得牙癢癢地說道:“這兩個家夥太可惡啦!”
跋鋒寒領著兩人馳上一座小丘,勒馬停定,環目四視,欣然道:“兩位大哥請放心,小弟現在比之以前任何一刻,更有把握把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追回來,雖然可能不是原來的羊皮。總之有人要負上全責賠給我們,除非他不想活命。”
寇仲一呆道:“你想找馬吉算賬?”
跋鋒寒雙目殺機大盛,冷然道:“馬吉甘心作頡利的走狗幫凶,當然要為八萬張羊皮負上全責。”
徐子陵訝道:“你不是說過馬吉行蹤飄忽,居無定所嗎?該到哪裏找他?”
跋鋒寒唇角溢出一絲笑意,說道:“這叫走得和尚走不了廟,小弟恰好曉得馬吉洗贓的秘密工場設在哪裏。每回在燕原集交易後,他會親自督師把贓物送回工場,由手下匠人改頭換麵,再脫手出售。來吧!我們就先一步到那裏去,恭候馬吉的大駕,這次縱有天王老子也不敢再為他撐腰說話。”
徐子陵勒馬叫停。寇仲和跋鋒寒任馬兒衝到十多丈外,勒馬掉頭回來。經過三天兼程趕路,不但把頡利遠遠甩掉,還離開小戈壁,抵達那兀江西岸的大草原。遼闊的高原上空,發亮的銀白色雲團閑適地自由飄浮,傘子般遮擋著午後的春陽,造成雲移蔭動的草原奇觀,湖水反映陽光,寶石似的閃閃生輝。長風徐來,拂人衣襟。
寇仲來到徐子陵旁,說道:“什麽事?”
徐子陵閉上眼睛,指著遠方道:“舍利到那邊去了!”
跋鋒寒精神大振,說道:“石之軒?”
徐子陵睜開虎目,點頭道:“那感覺微不可察,可見石之軒是在頗長的一段時間前路經此處。”
寇仲道:“往那邊走是什麽地方?”
跋鋒寒搖頭道:“我從沒到過那一區,現在我們必須作出選擇,究竟是石之軒還是馬吉?”
寇仲頭痛地說道:“若錯過這次機會,是否仍可找到馬吉?”
跋鋒寒道:“肯定是非常困難,卻非沒有可能,他怎樣都是有跡可尋的。”
寇仲斷然道:“那就暫且放過馬吉,先幹掉石之軒再辦其他事。”
跋鋒寒思索道:“真奇怪!石之軒究竟在躲避什麽?竟要到那麽僻遠的地方去?”
寇仲道:“會不會是陰癸派的人?”
徐子陵籲出一口氣道:“感覺又消失了!希望可以在黃昏前追上他,走吧!”
遠方塵頭大起,一隊由十多頭載貨駱駝和百多騎士組成的團隊,橫過草原而來。
跋鋒寒凝視觀察半晌,說道:“是大食國來的商人,你們稍待片刻,小弟過去問路。”言罷策騎馳去。
寇仲和徐子陵趁機下馬讓馬兒稍息,追蹤石之軒近十天後,跋鋒寒這識途老馬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徐子陵對舍利的感應若斷若續,此刻又再感應不到石之軒所在。
寇仲苦笑道:“石之軒這老狐狸真不簡單,來到塞外仍這般厲害,教我們摸不著他的屁股。”
徐子陵道:“他采取的是迂回曲折的路線,確像一心要撇掉某個緊追在身後大敵的樣子。有誰能令他如此害怕?失去金環真夫婦的幫助,師妃暄該沒法跟來,而師妃暄也沒資格令石之軒如此害怕。”
寇仲皺眉道:“此正是令小弟大惑難解的地方,金環真夫婦隻能在百裏的範圍內對舍利生出感應,在這一望無際的平野,隻要跑快點即可溢出百裏的範圍,即使有金環真夫婦之助,陰癸派仍沒可能深入數千裏的直追到這裏來。”
此時跋鋒寒問路完畢,奔回來笑道:“你們可知前方有些什麽東西?”
寇仲夷然道:“你不說出來,我們這對初抵貴境的小子如何曉得?”
跋鋒寒欣然道:“我是多此一問。從這裏朝西走兩天,將到達黑水南岸赫赫有名的統萬城,意即‘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可非一般逐水草遷移的部落可比。”
寇仲訝道:“竟有如此地方?”
跋鋒寒道:“你們漢人該對建設此城的赫連勃勃耳熟能詳,因他在晉朝時建立北朝十六國之一的夏國,更乘晉室內亂領軍南下,攻克長安,自立為帝。赫連勃勃乃史上有名暴君,曾堆砌人頭號曰髑髏台,對手下亦是極端殘忍,動輒剜眼割唇鉤舌斬首,結果隻傳一代,就給北魏滅掉。”
寇仲道:“石之軒會不會到統萬城去?”
跋鋒寒道:“這要看我們的運氣,現在作主的是靺鞨黑水部的鐵弗由,已無複建城時的盛況。”
徐子陵道:“好吧!我們就到統萬城碰碰運氣。”
談笑聲中,三人朝茫茫原野繼續漫長的旅程。
鐮刀似的下弦殘月,掛在西邊天上。策騎緩行,日夜不停的急趕三百多裏路後,他們均有點失落,因為徐子陵感應不到邪帝舍利。
跋鋒寒仰首觀天,說道:“若我所料不差,日出前會有場大雨,我們最好能找個避雨的地方。”
徐子陵訝道:“天氣不是很好嗎?鋒寒兄憑什麽推測會下雨?”
跋鋒寒道:“在大草原生活的人都有一套預測天氣的方法,不懂者會非常吃虧。子陵看看天上麵的雲是否狀如棉絮,離地特高,且空氣中水分充足。所謂棉花雲,雨快臨,這判斷該有八成準繩。”
寇仲大喜道:“這預測天氣的方法對行軍非常管用,快說來聽聽。”
跋鋒寒傲然道:“我的測天術在大草原不排第一亦可排第二。其術可大分為三部分,就是望雲、察風、觀物。若能把三者合在一起作推測,可達十拿九穩的地步。”
徐子陵亦大感有趣,說道:“少時常聽老人家說什麽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大概就是這類積累經驗而來的測天術吧。”
跋鋒寒道:“讓我們從望雲入手,從其形狀、數量、分布、移動和變化,分辨出何謂魚鱗天,鯉魚斑,又或炮台雲、懸布雲,對這些有了認識,包保少帥回到中土與人爭霸時,不但是料敵如神的統帥,更是測天的高手。”
寇仲長笑道:“光是得此秘術,小弟已感不虛此行。”
徐子陵遙指前方道:“那是什麽?”
兩人循他指示瞧去,莽莽草原遠處,一座小山丘上,屹立著一座堡壘般的建築物分作三層,最高一層是聳峙堡上的高台。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那定是統萬城南麵的赫連堡,我們有避雨的地方了!”
寇仲猶豫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堡內的人會歡迎我們三個不速之客嗎?”
跋鋒寒笑道:“它隻是座荒廢十多年的破堡!我們趁機好好休息,明天才入統萬城。”
話猶未已,天上風雲變色,大雨欲來。
跋鋒寒催馬前進,大笑道:“少帥該對我的測天術信個十足吧!”
兩人佩服得五體投地,策騎追去。
雄據丘頂的白色城堡像幽靈般俯瞰大地,對照頭灑下的大雨似是完全無動於衷,對自身因日久失修致既殘且缺的軀體毫不在乎。三人冒雨來到門不成門的入口前,大呼痛快。
跋鋒寒仰麵任由雨水洗滌,微笑道:“兩位可知這座小堡壘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建造出來的?”
寇仲哈哈笑道:“正要請教。”
跋鋒寒歎道:“赫連堡的堅固在草原上是非常著名的。建造的方法是以一種特別的泥土,摻和牛羊之血層層鋪築,再堆柴燒烤。每築好一層,赫連勃勃就命兵士以大鐵錐錐之,如錐入一寸,即殺築牆者;如錐不入,改殺兵士。兩位可以想象,如此築出來的堡壘,是否其堅可以礪刀斧?”
寇仲倒吸一口涼氣道:“我的娘!是否整座統萬城都是這麽建出來的?”
“少帥猜個正著!”
三人同時劇震,不能相信地望進破門裏古堡內隻可容數十人的黑暗空間去。大雨愈下愈急,打在堡牆上,發出響亮的清音。
寇仲雙目殺機大盛,從容道:“原來是祝宗主親臨,這該叫有緣千裏能相會,又叫冤家路窄,狹路相逢,休怪我們不肯放過良機!”
祝玉妍從黑暗裏走出來,到達差一步就棄暗投明的暗黑邊緣處,立定門內,冷笑道:“無知小兒,憑你們三個有何資格把我留下來。”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資格?當年在洛陽你老人家當然有資格說這番話,現在嘛?要先問過本人的劍哩!”
祝玉妍發出一陣嬌笑,嬌喘細細地說道:“不再和你們胡鬧,言歸正傳,你們有沒有興趣和我合作殺死石之軒?”
她的聲音令人有種百聽不厭,心顫神動的強大感染力,三人頓時減去幾分敵意,戰意大減。
寇仲心知肚明受到她魔功影響,皺眉道:“少說廢話,我們間再無合作的可能。”
祝玉妍平靜地道:“為表示我想合作的誠意,我破例向少帥說明一件事,就是上官龍並非我陰癸派的人。”
跋鋒寒沉聲道:“那他是誰?”
祝玉妍淡淡地說道:“他是來自塞外回紇一個神秘教派,與我們雖有淵源,卻隻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做的事,該不用由我負責吧!”
徐子陵道:“金環真夫婦是否落在你手上?”
祝玉妍愕然道:“子陵為何會有此一問?”
三人敢肯定她不是弄虛作假,因為以她的身份地位,理該不用為這等事撒謊。若非陰癸派,究竟是誰擄去金環真夫婦?而除去陰癸派,尚有何家何派有如此實力,金環真兩人肯定不是省油燈。
寇仲沒好氣地說道:“坦白說,現在既曉得祝宗主是要去尋石之軒晦氣,我們暫且停戰,不過合作之事再也休提。”
祝玉妍幽幽輕歎,自有一種惹人憐愛的味道,最奇怪的是她仍隱在入口內的黑暗中,與黑暗融為一體,但隻是她的聲音已足可引人遐思,想象無窮。
隻聽她以年輕迷人充盈線條美的聲音娓娓道:“你們或者不會相信,石之軒現在唯一害怕的人是我,你們想聽原因嗎?”
跋鋒寒苦笑道:“祝宗主請賜教。”
祝玉妍默然片晌,柔聲道:“因他知道隻有我才能殺死他,由於我已立下死誌,決不容他利用舍利內的死氣來縫補他致命的破綻。”
三人都聽得心顫神移,她的語氣帶著深如汪洋的似水柔情,說的卻是為除去石之軒而立下的生死狀。
祝玉妍續道:“隻有與石之軒同歸於盡,始有可能破他的不死印法。舍此再無別法,你們相信嗎?”
整個天地盡在茫茫風雨中,變成一個水的世界,可是三人卻像把正灑在身上的狂雨忘掉,耳鼓內隻響動著祝玉妍的話。假若石之軒和祝玉妍兩個魔門最頂尖的人物鬥個同歸於盡,還有什麽比這更理想的結局?
寇仲道:“我們可以幫上什麽忙?”
祝玉妍嗔罵道:“死小鬼!居心不良,聽到奴家要和石之軒來個玉石俱焚,立即換過另一副油腔滑調,不嫌太著跡嗎?”
雨勢轉大,冷嗖嗖的雨水隨風四麵八方一陣陣的打下來,無數臨時的小瀑布從赫連堡的破頂鑽孔穿洞的衝鑽著,天和地再分不開來。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祝宗主曉得石之軒在哪裏嗎?”
祝玉妍不答反問道:“你們為何要到統萬城去?”
跋鋒寒道:“我們是要找一個叫馬吉的人,再從他身上追尋肆虐東北的狼盜蹤影。”
祝玉妍道:“你們若有合作的誠意,就留在統萬城等我的消息。”說罷沒進堡內的暗黑去。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感到剛才發生的事不可思議,祝玉妍竟央他們合作去對付石之軒,可見祝玉妍要毀掉石之軒的決心。
跋鋒寒飛身下馬,說道:“走啦!進去吧!”
赫連堡共分三層,是座寬橫約二十步的方形堡壘,內裏建有石梯貫通各層,最頂處是座望台,把堡壘的高度延伸至離地達十丈,彷如石塔。雖有破毀,但堡身仍大致保持完整,厚達兩尺的堅固牆身,足可抵擋檑石的猛烈撞擊。四周盡是平野,可是因其位於丘頂高處,確有一夫當關的懾人氣勢。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雨水無孔不入的從上層的破洞滴下來,石階則成層層淌流的引水道。下層地麵滿布柴枝炭燼石塊和旅者遺下的殘餘物件,幸好牆身開有射箭的小窗孔,空氣流通,故沒有腐臭的氣味。
徐子陵凝立不動,壓低聲音道:“石之軒到過這裏,且停留一段頗長的時間。”兩人聽得精神大振。
跋鋒寒濕漉漉地來到其中一個小方窗旁,朝外望進風雨翻騰的天地去,沉聲道:“石之軒的不死印法究竟出了什麽問題,聽祝妖婦的語氣,好像若他的不死印法沒有破綻,誰都奈何不到他。”
寇仲為馬兒解下馬鞍,說道:“陵少曾和他交手多次,比較清楚。”
徐子陵緩緩道:“不知在多久之前,石之軒從佛門偷學得正宗玄功,再配合魔門花間和補天兩派的秘技,創出震驚正邪兩道的不死印法,隱為統一魔道的超卓人物,就在此時,遇上慈航靜齋派出來專門對付他的碧秀心,一場史無前例極盡詭奇能事,為外人無法想象的鬥爭,由此展開。”
“轟隆!”一個驚雷落在堡外近處,震得各人耳朵嗡嗡作響,電光劃破黑暗,照得遠近平野山坡明如白晝,現出樹草狂搖亂擺的可怖情景。
跋鋒寒歎道:“我還是道行未精,剛才的棉絮雲狀如城堡,該是打雷的征象。繼續說吧!”
徐子陵來到跋鋒寒旁,挨著窗洞旁的牆壁,往外瞧去,說道:“這場鬥爭本該以碧秀心讀過《不死印卷》以致香消玉殞而結束,但事情卻非如此,石之軒因種情太深,更因接受不了親手把最心愛女子害死的殘酷事實,性格出現分裂,一邊仍是冷酷無情的邪派頂尖高手,另一邊卻是悲苦自責,情深如海的失意者。石青璿更成為他難以舍割的包袱,不死印法再非無隙可尋。”
跋鋒寒倒抽一口涼氣道:“世間竟有此等異事,如非由子陵親口道出,我真不敢相信。”
寇仲過來搭上兩人肩頭道:“若加上祝玉妍仍殺不死石之軒,恐怕我們以後再難好好的睡覺。”
“轟!”另一個驚雷和閃電不分先後的在赫連堡上空爆響閃亮,震得整座堅固的石堡顫動起來,令人生出身處險境的感覺。
一片無涯無際的寂靜,籠罩著黃昏下的大草原,快沒入地平下的太陽,在被大地吞沒前吐出霞彩,染紅西方天際。統萬城屹立前方,城外散布各式營帳。這白色的城壘由東城、西城和外廓城組成,城的四角均有突出的方形墩台,雄據城牆上,平添不少氣勢。白色簡樸的大小房子,疏落有致的分布城內,形成大小街巷。大部分人家亮起燈火,城內炊煙四起,充滿生活的氣息,對三個久未見過人煙的長途旅客,分外有種難言的親切感覺。
寇仲欣然道:“想不到統萬這麽熱鬧,除我們外,還有兩隊人馬在入黑前趕至。”
跋鋒寒道:“統萬在這一區是最大的貨物集散地,本身著名的是鐵器業,被譽為毛烏素旁的武庫,而這寶庫正在黑水部大酋鐵弗由手上。”
徐子陵道:“毛烏素是什麽東西?”
跋鋒寒道:“毛烏素是小戈壁沙漠的另一個名字。我特別提起鐵弗由,因為此人頗不簡單,既有野心,更有使其野心實現的氣魄才情。據傳在頡利和突利的戰爭中,他在暗裏支持突利,由此可見此人的眼光手段。”
寇仲點頭道:“若讓頡利滅掉我們的好朋友突利,他的確沒多少好日子可過。”
跋鋒寒淡淡地說道:“突利非但不是我的好朋友,朋友都算不上。”
徐子陵岔開道:“統萬是否任由外人自由進出的?”
蹄聲自後而來。別頭瞧去,三個小黑點在遠處不斷擴大,顯示來人騎速極快。
跋鋒寒邊用神審視來騎,邊道:“統萬城是個沒有人敢誇言獨占的地方,因此舉會引起附近各族群起攻之,即使鐵弗由也隻能控製城內七成的打鐵業。加上城內有八座神廟,分屬八個不同的教派,草原的民族有專誠來此朝聖者,不要說城禁,城門破毀也沒有人敢修葺,因怕被指別有野心。”
三騎此時來至近處,馬上騎士一身靺鞨族武士裝束,年輕驃悍,長相雖不俗,卻令人感到一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邪氣。
寇仲依跋鋒寒的教導右手捫胸打出靺鞨人式的問好手訊,豈知三人冷眼瞅著他毫無反應,到馳越他們時,其中一人以生澀的漢語道:“漢狗來尋死了!”另兩人大笑相應,極盡侮辱的能事。寇仲毫不動氣,皆因想起煬帝當年對他們的所作所為,隻向徐子陵露出一絲苦笑。
跋鋒寒雙目精光大盛,盯著他們朝統萬城遠去的背影,忽然喝道:“他古魯那列!”其中一人聞言一震,回頭瞧來。
跋鋒寒以突厥話大笑道:“真巧啊!待會定要和你們三兄弟親熱一下。”另兩人回過頭來,三對眼睛同時凶光大盛,卻沒停下來,轉瞬去遠。
徐子陵訝道:“你認識他們嗎?”
跋鋒寒滿臉春風地說道:“這次我們不愁寂寞了,小弟一招投石問路,試出他們正是惡名遠播的黑水三煞,還記得他們嗎?”
寇仲喜道:“不就是許開山提過的黑水三煞,這回可以出一口鳥氣了!”
徐子陵指著城東外一處高地豎立的十多個營帳,說道:“那些帳幕色彩繽紛,該屬於哪一族?”
跋鋒寒道:“應是伊吾族的營帳,他們是個喜愛色彩的民族,出產的顏料在草原享負盛名。”
寇仲的心神卻在黑水三煞身上,說道:“黑水三煞這麽匆匆趕來,該不會是什麽好事,為的究竟是什麽?”
跋鋒寒微笑道:“他們被我揭**份,將被迫要殺我們滅口,少帥不用擔心他們會躲起來。”
寇仲哈哈笑道:“老跋真明白小弟的心意。”
說罷夾馬加速,朝這大草原上以人畜鮮血建立起來的白色城市馳去。
赫連勃勃建城時,明顯受到中土文化的影響,除建築物風格相異外,基本的布局沿襲漢民族的傳統城市規劃,四麵開門,以十字大街統貫全城,宮城居中。其中一些建築物規模宏大,最具特色者是石雕處處,甫進南門,左右各兩排高過人身的石雕神獸,雖殘缺破損,卻多添高古樸拙的味道。
三人牽騎入城,對入目景物有處處新鮮的感覺。街上人畜往來,有趕羊的牧民,牛車駝隊,遠方來的商旅,本地以靺鞨為主的居民,朝聖的各方遊牧民族;不同的風俗習慣和衣飾,形成充滿異國風情的草原大都會。空廣處營帳豎立,與堅固的白色土舍格格不入,對比鮮明,有如把大草原搬進城內去。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感應到舍利嗎?”
徐子陵搖首作答,目光瀏過排在兩旁的建築,多建有擋雨遮陽的門簷,有些還在簷下擺放椅桌,供人坐息。隻是沒有像中土城市的商鋪,食肆旅舍一律欠缺。問跋鋒寒道:“今晚該到什麽地方歇腳?”
跋鋒寒道:“你們留心屋門外的標誌,凡掛出羊角的房屋,表示屋主肯招待外來人,或屋內有空房子,此乃遊牧民族好客的傳統,走時給點禮物,交個朋友,皆大歡喜。不過我們的情況有點不同,因為你們是這裏最不受歡迎的漢人。”
寇仲早留意到街上行人投來不友善的目光,苦笑道:“可否買個帳幕,到城外草地學伊吾人般築巢而居?”
跋鋒寒移到一旁,把馬兒暫栓在馬欄處,取下鞍甲,微笑道:“先坐下再說,其他的由小弟去張羅。”
兩人有樣學樣,取下鞍甲,到大街旁一處屋簷下的桌椅坐下,馬鞍放在一旁地上,麵對長街,又是另一番況味。
夜幕低垂下,長街全賴兩旁宅舍透出的燈火照明,忽然一群武士從長街另一端走來,黑水三煞赫然在其中,其他十多名武裝大漢人人散發披肩,顯是室韋族的戰士。他們的目光同時落到三人身上卻沒有立即過來生事,全坐到對麵的屋舍外的桌椅處,擺明要和他們過不去。
寇仲笑道:“好戲來了!”
周遭宅舍的居民和行人感受到隔街對峙、劍拔弩張的異樣氣氛,關門的關門,走避的走避,大街立時靜寂下來。
徐子陵皺眉道:“這處沒人管的嗎?”
跋鋒寒雙腳微伸,撐得椅子傾側靠牆,伸個懶腰道:“這等於另一個燕原集,大家依規矩行事,誰的拳頭硬誰就能話事作主。這批室韋人有九成是在這裏混的惡霸,否則本地居民不會這麽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