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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殺出洛陽1

三人在長夏門城樓上仰觀夜空,仍找不到康鞘利那頭獵鷹的蹤影。城外敵人軍馬的調動告一段落,十五萬大唐軍,進駐城外各處營寨和箭塔陣地,營寨和陣地壕塹間的空曠平原再不見人蹤,透出一股高深莫測,山雨欲來前那種充滿張力的不尋常平靜。寇仲讓無名直上夜空,在城樓高處盤旋,甚至令它飛往城外,李世民方麵仍毫無動靜,沒有派出惡鷲來對付無名。三人你眼望我眼,均生出不祥的感覺。

跋鋒寒長籲一口氣道:“李世民這一手非常高明,使我們無法摸清他的實力部署,又能以逸待勞,我們的殺鷲大計宣告泡湯。”

徐子陵掃視城南外三寨,均是烏燈黑火,神秘兮兮的情狀,沉聲道:“李世民看破我們會從城南突圍。”

寇仲道:“他未必能看破我們從城南突圍,可是卻采取最正確的策略,任我們大翻筋鬥,仍翻不出他的掌心。李世民一向作風可以兩個字總括,是‘忍’和‘狠’,不論薛舉父子、宋金剛又或竇建德都是敗在這兩個字上。現在他正在忍,既沒有派出獵鷹察敵,更放過以惡鷲擊殺無名的機會,這就是‘忍’。”

跋鋒寒巡視蜿蜒的伊水,沉聲道:“對我們逃亡大計最大的威脅,是洛陽乃八河匯聚之地,大小河道縱橫交錯,敵人隻要有龐大的水師船,可把集結的精銳迅速送往任何遠方,對我們成功突圍的部隊進行出其不意的突襲,一天我們未抵鍾離,仍在險境之內。”

寇仲虎軀一震道:“這正是李世民目前采取的戰略,任由李元吉大軍繼續憑堅寨箭塔陣和壕塹圍城,自己則集結精銳,隨時對我們作出迅速而有效的攔截。我們雖摸清楚他的用心,偏是一籌莫展,隻能拚命南逃,完全失去主動。”

跋鋒寒道:“我們在突圍戰中傷亡愈少,能脫身的機會愈大,時間無多,我們須為突圍戰作最後部署。”

寇仲沉思半晌,點頭道:“飛雲衛交由你老哥指揮,他們經我親身訓練多時,這些日子更飽經戰陣,人數雖少,但個個身手紮實,輕功高明,以之偷襲敵寨,勝比萬馬千軍。”又把無名召回交給徐子陵。笑道:“替小弟好好照顧這頭寶貝,我們將來的命運,說不定全係在它身上。”

徐子陵接過無名,目光投往南方地平美麗星夜下暗藏殺機的山林間,心中不受控製地想起遠在他方的師妃暄,她對自己直接卷入這場殘酷的爭霸戰中,會有怎樣的想法?寇仲和李世民終抵達正麵衝突的時刻,中間再無任何緩衝的餘地。寇仲若落敗身亡,當然一切休提!否則將是席卷南北,把中土變成一個大戰場的激烈情況。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更沒有人可改變這可怕的形勢。天下之爭,將決定於寇仲和李世民的兩雄爭勝,師妃暄最擔心的事,變成鐵錚錚的眼前現實。

噩夢將在日出前揭開序幕。

寇仲跨上千裏夢,心中靜如止水,靈台澄明空澈。就在竇建德被殺的一刻,狂湧而起的仇恨、歉疚、委屈、悲憤全化成奇異的力量;在全軍覆沒迫在眉睫的可怕威脅下,他作出全麵的突破,進入“天刀”宋缺舍刀之外,再無他物的天地人合一的無上境界。這並非偶一得之的境界,而是他從那刻開始便擁有不可分割的部分,在井中月的層次上更上一層樓。

楊公卿和麻常催騎來到他後側,三人後方陣列八千戰士,是突圍軍的主力部隊,分作三軍,前軍四千人,由矛盾手和刀箭手組成,負起操作三十挺八弓弩箭機和十五台飛石大礮,可對敵陣作遠距離攻擊。中軍一千人,以木驢和蝦蟆車在前軍站穩陣腳後填壕。後軍三千人,清一色是輕騎兵,是能應付任何情況的快速應變部隊。三軍分別由跋野剛、邴元真和段達指揮。另外兩軍各三千人,枕兵於南門和另兩門厚載與定鼎間,由單雄信和郭善才作主將,截擊從西攻來的敵軍,使主力大軍能把力量集中對付正前方的敵陣。廣場上全體將士的目光都集中在寇仲身上,靜候他啟門出擊的命令。倏地千裏夢人立而起,仰首嘶叫,就那麽雙蹄淩空的當兒,後蹄踏步,滴溜溜轉過身來,麵向將士,前蹄回到地上。這一手大出眾人意表,更是神乎其技,能人所不能。登時惹得手下將士自發性的高呼喝彩,戰意大增。

“鏘!”寇仲拔出井中月,斜指星空,哈哈笑道:“我寇仲生平大小千百戰,每回均是以寡敵眾,以弱勝強,憑的是兵法戰略,不畏雄強的勇氣。這回……”

他尚未說畢,將士早忘情呐喊,把他的話掩蓋過去,士氣攀上頂點。寇仲知是時候,更慶幸及時作出今晚立即出擊的決定,蓋因不論竇建德或正追隨他的大部分將士均為出身農民的起義軍,而李世民、李元吉代表的卻是一向欺壓他們的舊隋權貴,自魏晉以來橫行無忌的高門大閥。李元吉當眾殘殺竇建德,使守城軍在敵愾同仇下激起義憤,加上自己對他們的影響力,在記憶猶新,沒有被時間衝淡下,人人均抱有不顧生死力拚求存之心。一聲令下,在門樓上主持城內大局的王玄恕,命手下放下吊橋。寇仲井中月回鞘,戰鼓聲中,一馬當先進入門道,領先出城。

“當!當!當!當!”兩座箭塔陣地的唐軍敲響銅鑼示警求援。三寨同時傳出號角聲,寨門大開,分別馳出三支部隊,在寨外布陣,隻看其反應迅速,可知早蓄勢已待。高寨部隊仍由屈突通指揮,兵力最強,達三萬之眾,在一般情況下,縱沒有壕塹堅寨,兵力亦足以封鎖南路。另兩寨兵力則在一萬五千人間,分由薛萬徹和史大寶領軍,成為屈突通部隊左右護翼,軍容鼎盛,氣勢如虹。突圍部隊迅速出城,在第一重壕塹和城門間布陣,準備進擊,三十挺八弓弩箭機和十五台飛石大礮分兩排橫列正前方,重五、六十斤的大石和特製弩箭,以蝦蟆車裝載運送。其他兩門的突圍軍仍按兵不動,伏在緊閉的城門後,靜待出擊的時機。

寇仲目光來回掃視第二重壕塹另一邊約兩座箭塔投石機陣,每陣戰士過百人,若非另有安排,隻這兩座敵方的前線防禦點已不易攻破。右方的楊公卿道:“他們放棄第一重壕塹。”

另一邊的麻常笑道:“因有前車之鑒,上回我們是銜著進入兩重壕塹間的敵騎尾巴殺出壕外,因緣巧合下一箭建功,贏取得漂亮的一仗。”

“咚!咚!咚!”鼓聲中敵方三寨軍馬往第二重壕塹推進,至離第二重壕塹千步許處停下。

寇仲微笑道:“填第一重壕!”

麻常傳令開去,五十輛蝦蟆車從軍中飛快推出,直接送入壕塹去,接著泥土包運送不絕,不到片刻長達二十多丈本是橫阻前方的一段壕塹,變成平地。

寇仲待兵員退回陣內,指著跨建於左方伊水的三座臨時木橋道:“當我們控製大局時,須立即以大礮飛石把這三橋摧毀,斷去敵人大軍從城東來援之路,李元吉若要來援,須多走點路,繞城西而來。”同時打出手令,“隆隆”聲中,弩箭機和石礮首先往前推移,越過填平的第一段壕塹,直撲第二重壕。

麻常點頭領命,說道:“此事交由下屬負責。”

敵方號角聲起,主力軍分出一支二十人的盾槍手和箭手推前增援第二重壕。突圍軍擁有遠攻重裝備的先頭部隊,在離外壕五百步處停止不動,等候寇仲攻擊命令。

寇仲從容道:“降下厚載和定鼎兩門,城門後的部隊仍須按兵不動。”

楊公卿微一錯愕,後方傳信兵以旗號向城樓的王玄恕發出指令,再由王玄恕向另兩軍傳達寇仲命令。不片刻後兩門下降,卻沒有人馬開出,果有高深莫測的作用。

寇仲微笑道:“這叫疑兵之計,令屈突通不敢托大,怕被我們突然從側攔腰攻來。”

麻常道:“敵人隻見到少帥,卻不見徐爺和跋爺,會怎麽想呢?”

寇仲淡然道:“當然是疑神疑鬼,不知我們有什麽後著。”接著長長呼出一口氣,歎道:“我多麽希望壕塹另一邊的是李世民而非屈突通,那說不定我們不用棄守洛陽,而是據洛陽以迫關中。”

楊公卿和麻常心忖這正是李世民高明處,永遠不予敵人在準備充足下硬撼他的機會,攻無可攻,故守亦無可守。

寇仲拔出井中月,在頭上旋揮一匝,大喝道:“進攻!”他的喝令如平地響起的焦雷,轟傳遠近,己方人馬聞聲精神大振,敵人則被喚起對他悍勇無敵的畏懼。“咚!咚!咚!”突圍軍戰鼓響起,這台由陳老謀親自監製的坐地巨鼓,有節奏的鼓音,可深傳往地底下的伏兵,各依響聲配合地麵部隊的行動。大戰開始。

鼓音撼動山嶽,在另一端出口的徐子陵借黑夜掩護下迅速把輜重送往占據的山頭,由工事兵設立簡單而有效的山頭陣地,用以抵擋唐軍追兵的攻擊。在東南方的製高點,均有人放哨,以備李世民奇兵出現時示警,使撤退大軍可避重就輕地逃走。從陳留運來的糧食、兵器和各類補給,藏在南麵距此二十裏外的密林秘處,若一切依計劃完成,突圍軍該在日出後逃抵該處,補充裝備後繼續南下行程。徐子陵特別留意伊水和洛水兩河的動靜,因為他們的逃亡路線正在兩水之間,先一步掌握李世民水師船隊從哪條河道來追,關係到撤退的成敗。

陳老謀來到他旁,細聽洛陽城方傳來的喊殺聲,說道:“開始啦!兩座戰塔陣將在二十下鼓音內崩塌。”

遠方喊殺連天,這處卻是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沉靜,把守山頭陣地的三百戰士人人神色凝重,蓄勢以待。負責出口這一方布置的全選自楊家軍,無不是能以一當十的精銳,人數雖少,配上徐子陵如此級數的高手,足可應付任何情況。在以靜製動下,負起押後拒敵的重任。

徐子陵道:“陳公可負責把敵寨劫來的糧草用品運來,這裏交給我便成。”

陳老謀點頭答應,領著十多名親隨重返地道去。

徐子陵遙望高寨,心中湧起不安的感覺。李世民目前究竟身在何處?

寇仲安坐千裏夢馬背上,冷然掃視敵我的攻防戰,攻打第二重壕塹是由麻常負責指揮,這是他從“天刀”宋缺偷師學來的用將法門。無論如何優秀的人才,若不予他曆練的機會,擴展才能,是難以發光發熱的。正如宋缺要他撐起北方的局麵,抵抗李閥的大唐軍,用意如一。又像宋缺逼他作生死決戰,令他在刀道上作出突破。

三十挺弩箭機和十五台飛石大礮車對壕塹外的敵陣展開無情的狂攻,前者射程五百餘步,後者二百步遠,全推移到離敵陣二百步的距離,在敵人投石機的威脅外。敵人射來的箭矢,由矛盾兵格擋。五輛木驢車打橫放在前線,己方弩弓手以之作掩護往敵陣還擊。甫一接觸,在弩箭投石的強大攻勢下,敵人血肉橫飛,紛紛撤往戰陣後,如非有長壕阻隔,突圍軍早長驅而前。

寇仲喝道:“取消挖空計劃!”

“轟!”左方箭塔受不住投石摧殘,傾頹倒塌,壓得陣內戰士慘嚎奔避。楊公卿傳令下去,鼓音忽變,通知地道下的人放棄拉倒支架,讓敵陣塌往地底的計劃,以免暴露地下的玄虛。寇仲暗怪自己失策,想不到敵人誌不在守壕,而在乎壕外的對壘交鋒,以致浪費人力。

左寨薛萬徹指揮的一萬五千唐軍,完成跨河的行動,通過三座木橋注入前方平原,會合以屈突通作主將的大軍,總兵力達六萬人,如展開翅膀的雄鷹,枕兵廣闊的平原上,嚴陣以待。後方是旌旗飄揚的高寨。如非寇仲有從地底突破高寨的安排,此刻隻好認敗服輸,退回城內想辦法。因為在敵方壓倒性的兵力下,配合快速騎隊的衝擊,弩箭機和大飛石將失去隔壕進攻的威脅力;倘給敵人截斷退路,更是全軍覆沒的慘局。

號角聲起,敵人終放棄守壕箭塔陣,往後撤退。寇仲別無選擇,下令填壕,車輪轆轆聲中,餘下的蝦蟆車全體出動,推往深壕去,泥土包隨後運至,拋進壕內。城樓上戰鼓急響,在西南角城樓上的傳信兵以火把打出訊號,通知寇仲敵方有一支三萬人的部隊從西麵繞城而至。

楊公卿神色凝重地說道:“李世民來了!”

寇仲搖頭道:“應是李元吉而非李世民。立即關閉厚載和定鼎兩門,單雄信和郭善才改由長夏門出城,弩箭機和飛石大礮車固守我軍右翼,抵擋敵人衝擊。”

楊公卿一聲領命,親自指揮行動去也。

寇仲心神一片安寧,無驚無喜,那種與天地合成的感覺回來了,生死榮辱再無關重要,重要的隻是在這惡劣無比的戰場上作出最正確的判斷。他雖有一個近乎完美的突圍作戰計劃,可是李世民的戰略才能毫不遜色,任由他出城劇戰,摸清他的虛實,待他兵疲力竭,計窮謀盡,再以養精蓄銳的兵馬,對他落荒逃遁的大軍施以雷霆萬鈞的攔截戰。他明知李世民的手段,卻是無法改變即將發生的任何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全力與對方周旋,力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蹄聲轟天響起。飄揚著李元吉軍旗的大唐軍,出現在西南平原處,一隊三千人的先鋒騎兵部隊,在兩重壕塹間疾馳殺來,接著是另一支三千人的騎兵,沿第一重壕塹邊沿配合衝擊,硬撼突圍主力軍右翼。戰鼓聲起。前方三軍開始推進,從正麵逼至。

寇仲拔出井中月,大喝道:“越壕!”

短兵血戰的時刻終於來臨。

隨著領軍主將的號令,一排一排的弩箭,在瞬息的短暫時間下,連續發射,待到十五挺八弓弩箭機射出弦架的強箭,由戰士快速上箭時,另十五挺弩箭機立即接力發射,在射程內的敵騎無一幸免的人仰馬翻,血肉飛濺,情況教人慘不忍睹。李元吉先鋒騎兵隊的攻勢被這些弩箭機徹底粉碎,倉皇往西撤退,改由盾手和箭手重組攻勢,循騎兵的退路推進,務要把突圍軍中最具殺傷力的重武器牽製,為屈突通的大軍製造機會。這是個看誰傷得更重的死亡遊戲。

驀地洛陽城東北城樓警報鼓聲響起,傳信旗手更打出敵人進攻東北上東門的旗號。寇仲和楊公卿交換個眼神,後者眼中透出驚懼神色,這會把仍留守洛陽城的八千戰士牽製得動彈不得,無法參加突圍之戰。突圍軍以矛盾手和刀箭手組成的先鋒部隊,仍依著戰鼓的節奏,越過填平的壕塹,往敵陣推進。一切就像一個沒法醒過來或能夠改變的噩夢,寇仲心中暗歎一口氣,李世民確是不世將才,每一招均能命中他致命的弱點。李元吉軍的突然出現,現在的上東門被攻,均使他被迫改變戰術,就如高手對壘,或國手對弈,每一招均占盡先機,壓著他來打。

寇仲目光投往左方的伊水,心想幸好有這條大河,否則若讓敵人左右夾擊,怕要立即完蛋大吉。收攝心神,斬釘截鐵地說道:“放棄洛陽,全軍突圍!”

楊公卿苦笑道:“這該是最明智的抉擇。”立即命旗手打出信號,知會城樓上的王玄恕。

“當!當!當!”王玄恕親自敲響城樓的銅鍾,把消息以最直接最快速的方式送往全城的守軍。

寇仲高舉井中月,策著馬兒打個轉,向軍士高呼道:“兒郎們!我寇仲和你們生死與共,我寇仲會是第一個殺進敵人陣中,也將是最後一個離開的。”這番話說得激昂悲壯,配合寇仲無敵的形象,威猛無儔的外貌,深具一種激動人心的感染力,眾戰士立即齊聲呐喊,“少帥軍必勝”的呼叫聲衝天而起,沒有一個人不戰意大盛,與寇仲的心連結起來,願為主帥死力。

寇仲露出一個與這殘酷戰場絕不相襯的笑容,燦爛如天上陽光,從容道:“終有一天,我會從長夏門重回洛陽,絕不會是另一道門。”

楊公卿雙目射出隻有寇仲才明白的神色,振臂高呼應和道:“不論生死,我們永遠追隨少帥。”全軍再次呐喊,甘願死戰。

前鋒軍倏然而止,打橫於距敵八百步處列成五排的長方形陣勢,前兩排由一千矛盾手組成,後三排是刀箭手。麻常再發號令,兩支各五百人的騎兵馳往戰陣左右兩端,成為護翼。在這圍城的歲月裏,守城軍並沒有閑下來,晝夜不息的由麻常負責操練,於此生死關頭顯現成果。前鋒軍的指揮是跋野剛,左右騎兵隊分由段達和邴元真率領。單雄信和郭善才兩隊各三千人的騎兵,此時從長夏門出城,布陣後方。李元吉的軍隊,亦在離弩箭機和飛石大礮千步外處停下,靜待進一步的命令,雙方暫成對峙之局,大戰一觸即發。

寇仲目光掃視枕兵前方的屈突通部隊,心中一片空靈,對戰場形勢無有遺漏,更曉得高寨在敵人懵然不知下,已落入跋鋒寒手上,豎起旗號。井中月回鞘。寇仲和楊公卿催馬前進,兩千騎兵隨行,越過被填平的長壕,移到前鋒軍後方。

寇仲向楊公卿道:“千萬勿要讓李元吉攻破我們側翼,待我破陣回來時,我們才發動全軍突圍,這裏全交給楊公啦!”

楊公卿點頭答應,說道:“少帥小心!”

寇仲乃全軍的靈魂,若他陣亡,突圍軍勢將瓦解冰消。寇仲露出一絲充滿自信的笑意,取出刺日弓,高舉張開,另一手從掛在馬腹的箭筒以獨門手法取出四箭,夾馬前行。前鋒軍在跋野剛喝令下,往左右退開,讓出通路,予寇仲通過。氣氛頓時拉緊。敵陣戰號響起,前一排盾手長盾柱地,後一排盾手往上斜舉,形成上下兩重盾牌陣,保護後方箭手。

寇仲單騎來到陣前,仰天長笑道:“天下間誰能擋我寇仲!”語畢勁箭上弦,連珠發射。

在雙方火把照耀下,一枝接一枝的勁箭從刺日弓射出,每枝均帶螺旋真勁,像一道一道的閃電般往敵陣激射而去。“當當當!”盾牌破碎,血肉橫飛,無堅不催的勁箭視盾牌如薄紙,透盾入身,正麵向著寇仲的盾手一個接一個的東歪西倒,血染平原!從刺日弓射出的勁箭仍像永無休止似的,失去盾牌的後排箭手更像被狂風掃落葉般紛紛中箭,眼睜睜瞧著死神的來臨。寇仲此一手先聲奪人,使己軍士氣再振,齊聲呐喊助威。敵方見勢不妙,戰鼓聲起,先鋒軍步伐一致的朝突圍軍逼來,另分出兩支騎兵,分從左右兩翼殺至。李元吉軍立即策應,原已止步的先鋒軍開始進擊弩箭機和飛石大陣。後方的楊公卿知是時候,向高寨方麵以火把發出訊號。

高寨擂鼓震天響起,跋鋒寒在一座箭塔頂現身,大喝道:“李唐氣數已盡,少帥軍無敵天下!”突圍軍除楊家軍外,對地道一事全不知情,忽見高寨落入己方之手,神奇至教人不敢相信,登時軍心振奮,齊聲呼應。反之敵人上下人人心神被擾,在未明虛實下,深感腹背受敵的威脅,立告陣勢一陣混亂,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全軍。寇仲豈肯錯過良機,大喝道:“兒郎隨我來!”蹄聲震耳下,二千精騎,隨他衝陣而出,以鑿穿的戰術,朝敵殺去。

其他人馬在麻常指揮下,仍緊守崗位,堅拒敵人的衝擊,箭矢漫空向逼來的敵人大軍射去,矛盾兵則持盾舉矛,邊擋來箭邊嚴陣以待即將來臨的肉搏血戰。楊公卿移往大後方,照應從城內退出的部隊,更負起全局總指揮之責。弩箭機和飛石大礮忙個不休,配合仍固守南牆的王玄恕部隊的弩箭投石,粉碎李元吉軍右翼攻來的衝擊戰。雙方不停調兵遣將。屈突通因高寨失守陣腳大亂,更由於摸不清楚跋鋒寒的實力,無奈下分出一支五千人的騎兵,在後方一字排開麵向高寨列成陣勢,以抵擋應付從後而來的攻擊。戰場上喊殺連天,似若人間地獄。

寇仲一馬當先,手上刺日弓連珠箭發,專挑能在遠程威脅他的箭手下手,箭無虛發,兼之敵人軍心已亂,他和二千飛騎旋風般鑿進蜂擁而來的步兵陣中。寇仲收起摺疊弓,井中月出鞘,螺旋勁發下,當者披靡,整隊人馬像一把巨型的井中月,而他寇仲正是刀鋒銳處,一下子把敵人攻來的先鋒隊伍衝成兩截,殺入敵方隨後而來的騎兵團去。數以千計的敵騎從四麵八方衝來攔截,卻沒有人能是他一合之將,手下見主帥如此勇猛,人人奮不顧身緊隨他後,殺敵抗敵,寇仲帥旗到處,人仰馬翻,戰況慘烈至極點。寇仲心神進入井中月的至境,視在己方軍力數倍之上的敵人如無物,索性把身旁持旗手的大旗取過來,一手揮旗,一手揮井中月,旗卷刀揮下,望著屈突通帥旗高起的敵陣殺去,沒有人能阻延他片刻。

麻常這一方仍堅守陣地,幸得寇仲衝亂敵方進攻的隊伍,使他的部隊所受壓力大減,麻常在敵人推進至五十步許的距離,下令刀箭手收弓拔刀,往前衝殺,趁對方隊形未整,己方士氣大振的當兒,步騎兵全軍反撲。單雄信和郭善才兩支騎兵隊共六千人,兵分兩路,從左右殺出,迎擊從兩翼攻至的敵騎,殺得天昏地暗,星月無光,地搖山動。李元吉的側攻部隊,硬被弩箭和飛石大陣拒於二百步外,難作寸進。

在敵軍大後方又是另一番光景,高寨大門敞開,近千被俘虜的唐兵和工事兵等非作戰人員,在奪得戰馬的跋鋒寒和近五百飛雲騎箭矢威脅下被驅趕出寨,亡命向己方橫列寨前的騎兵陣奔去,跋鋒寒則借著這批人的掩護,率領飛雲騎隨後殺來。指揮騎兵隊的是李元吉心腹大將馮立本,眼睜睜瞧著跋鋒寒攻至,偏是沒法下令手下放箭射向雜在己方俘虜中的敵人,時機稍瞬即逝,倏忽間整個五千人的騎兵隊給俘虜衝亂,而敵人在跋鋒寒領頭下,氣勢如虹,勢如破竹的把騎兵隊斷作兩截,更因俘虜四散竄逃,令騎兵無法作有效的攔截反擊,縱使人數在對方十倍以上,仍是一籌莫展。

高寨火光冒起,濃煙衝天,陷進火海中,更添突圍軍威勢。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位於全軍核心處的屈突通和手下諸將,忽然發覺身處險境,後方是破開騎兵隊殺來的跋鋒寒,前方是所到處血肉橫飛的寇仲騎隊,兩軍均是銳不可當,以他帥旗所在處為目標,再無選擇下,中軍步騎兵五千人,往西移避,望與李元吉大軍會合,再重整軍容。帥旗一動,全軍立受影響。

突圍軍齊聲呐喊,奮身殺敵。麻常、單雄信、郭善才三支部隊逐寸逐寸的往前殺去,唐軍則節節敗退。楊公卿知是時候,下令王玄恕把留守洛陽的部隊全數撤出。城內立時煙火四起,原來在城牆大街早堆滿幹柴,燃點後熊熊燒起,截斷通往城南牆上牆下的所有通道,令入城的唐軍無法追擊。

此時寇仲和跋鋒寒終在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戰場核心處會師,敵人潮水般往西退卻,突圍之路似已暢通無阻,可是寇仲和跋鋒寒卻曉得前路仍是艱辛,敵人退而不亂,何況李世民的主力大軍仍未現身,那才是突圍軍最致命的威脅。

戰爭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突圍軍先拆毀跨過伊水的三座浮橋,然後且戰且退,李元吉和屈突通的聯軍重組後集結五萬步騎兵,窮追不舍。待突圍軍撤到地道南端出口的山頭陣地,立即全軍反撲,加上徐子陵的生力軍,終守穩陣腳,逼得李元吉大軍後撤。由開城出擊突圍,戰至此時,雙方各有傷亡,突圍軍由一萬八千人減至一萬五千人,陣亡者達三千之眾,更失去王隆、薛德音和楊汪三將。唐軍死傷更逾六千,可見戰況之慘烈。王玄恕成功把大批突圍戰馬送抵山頭陣地,當然包括徐子陵的萬裏斑和跋鋒寒的塔克拉瑪幹在內,此為逃亡大計的重要部分,必須將所有人轉為騎兵,才能以最機動和快速的方法避過敵人的攔截,逃離敵人的勢力範圍。

寇仲、徐子陵、跋鋒寒和楊公卿立在山頭陣地高處,在東方天際曙光初現下,遙觀李元吉軍形勢。四人均是渾身浴血,也不知是敵人的鮮血還是從己身傷口流淌的鮮血。雖成功突圍至此,可是四人無不心情沉重,且有四麵楚歌的危機感覺。直到此刻,他們仍不曉得李世民大軍所在位置。兩個時辰的激戰,突圍軍師老力疲,再難像剛才如出柙猛虎似的應付另一場激戰。洛陽城的火被撲滅,城頭換上大唐軍飄揚的旗幟,似在對他們耀武揚威。幸好高寨化成一片焦土,使他們稍有戰勝的成就感。雖明知李世民的策略是先挫其鋒銳,疲老其師而後追擊截殺,他們仍是別無選擇地踏進陷阱去,而現在他們正身處陷阱內,等待被獵殺的命運。

此時麻常來報,一切準備就緒,可以隨時上路逃亡。

跋鋒寒沉聲問道:“南方有沒有動靜?”

麻常搖頭道:“一切如常,李世民的主力大軍該不會埋伏在前路,隻要我們的馬夠快,可在壽安和伊闕的唐軍完成封鎖前逃離伊洛河原。”

他們於南方高處設置崗哨,哪一方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耳目。

楊公卿歎道:“此正是李世民的策略,看準我們逃往南方,突圍後必須日夜兼程穿過壽安和伊闕間河原的關口,而他則可從水道於我們人睏馬乏之際在任何一點攔截我們,另一方麵李元吉和屈突通則封鎖我們後路,將我們困在伊、洛兩水之間。”

寇仲極目左方洛水,斷然道:“突圍戰就是比拚雙方速度的戰爭,誰的行動快,誰便是成功者。我們立即起程,靠伊水西岸南下,由我們負責押後。”

麻常領命去了。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李世民正在城內。”

眾皆愕然。

楊公卿訝道:“子陵為何有此看法?”

徐子陵道:“即使李世民猜到我們會往南逃走,可是終不能落實猜想。以他一向穩健的作風,最佳戰略莫若以不變應萬變,把握到我們的逃走路線後,在城內集結水師船隊,待天明後將水師一分為二,開閘分從伊、洛兩水追趕我們,那時主動權全在他手上,而我們更要應付壽安和伊闕的唐軍,前有攔堵後無退路,我們隻餘挨打的份兒。”

跋鋒寒點頭同意道:“子陵言之成理!”

徐子陵續道:“待拆除兩河的障礙物後,就是李世民水師空群出動的時刻。”

話猶未已,洛陽西南洛水處出現幢幢帆影,李世民的水師船隊終告現身。

寇仲深感自己靠伊水西岸逃亡的選擇絕對正確。大喝道:“好小子!就比比看是我們馬快還是你們的船快,我們走!”

四人和殿後隻剩下四百餘人的飛雲騎全體踏蹬上馬,朝己方南行的隊伍趕去。敵方戰鼓聲起,騎兵全體出動,超過二萬的騎兵隊,再無任何顧忌,在李元吉親率下漫山遍野的追來,不予他們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在李世民超卓的戰略部署下,張開天羅地網,務要把突圍軍一網打盡。至此突圍軍優勢和主動權全失,陷身於貓捕老鼠的死亡遊戲中。寇仲處此無可再惡劣的形勢下,反激起強大的鬥誌,即使最後突圍軍全軍覆沒,他也要李世民付出最沉重的代價。

寇仲、徐子陵、跋鋒寒、楊公卿、麻常、陳老謀、王玄恕、跋野剛、單雄信、郭善才、邴元真、段達等十多人,在午後的陽光下,蹲在山頭高地一處莽樹叢後,遙觀三裏外遠處按兵不動的李元吉二萬騎兵部隊,三縷煙火,嫋嫋升起,知會遠方唐軍突圍軍的位置。五艘補給船從伊水駛至,為李元吉軍送來用品糧食。眾人無複破圍而出的興奮心情和威猛形象,為減輕戰馬的負擔,沉重的盔甲均在途中棄掉,且因人人身上多少掛采,因失血和奔波以致臉色蒼白,頗有窮途末路的景象。

寇仲雙目閃閃的注視敵陣,狠狠道:“李元吉何時變得這麽精明,我停他又停,擺明要吊在我們後方鍥而不舍,卻避免交戰。”

跋鋒寒沉聲道:“我們應沿洛水走而非伊水,那至少可曉得李世民的追兵所在。”

眾人默然無語,敵人策略高明,逼得他們不住逃亡,然後在適當時機,於他們兵疲馬乏時,發動攻擊,一舉把他們徹底擊垮。

徐子陵神色凝重地說道:“我們定要設法擺脫李元吉的追兵,始有希望闖過李世民那一關。”

寇仲環觀遠近形勢,伊洛河原平坦的沃野至此已盡,地勢開始起伏變化,在正南處一列山巒綿延擴展,東抵伊河,西接大片古木參天的原始樹林,若往西行,快馬可在兩個時辰內抵達洛水東岸。一道小河從山區流淌蜿蜒而至,匯入伊水,他所率領疲不能興的戰士正在小河兩旁休息進食,戰馬則吃草喝水。

寇仲仰首觀天,說道:“師傅!風向是否會改變?”

除跋鋒寒和徐子陵外,其他人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其所雲。

跋鋒寒細觀天雲,說道:“若為師所料無誤,今晚仍風向不改的吹西北風,隻要我們放火燃燒山區東北的密林,西北風會帶來濃煙,阻截追兵。”

楊公卿等均聽得精神大振。

麻常皺眉道:“我們往來伊洛,一向走山區西麵開發的林路,走山區卻從未試過。”

王玄恕道:“山中有通路。”

眾皆愕然,此話若從曾在王世充麾下任事的任何一人口中說出,絕沒有人奇怪,但王玄恕一向養尊處優,怎會曉得山區內的情況?

王玄恕顯是想起父兄,神色一黯,垂頭道:“父皇……唉!爹曾令我勘察洛陽南方一帶山川形勢,所以我曾多次進出山區,山區南端有三處出口,可抵伊闕西北的林區。”

眾人恍然,王世充一向貪生怕死,遣兒子勘察形勢,是為預留逃路。

寇仲道:“那就由玄恕領路,現在我們先使人到山區西北樹林處做手腳,我們今晚就撇掉李元吉,溜之夭夭。”

單雄信擔憂道:“我們雖可暫阻李元吉追入山區,可是進山區後更是全無退路,隻要李元吉知會李世民,李世民可與壽安和伊闕兩支部隊會合,在山區南方出口守候我們,若我們被困山區,將是全軍盡墨的結局。”

寇仲微笑道:“若非玄恕公子通曉山中形勢,誰敢取道山區?”

跋野剛同意道:“當然是舍山區而取林內官道,既快捷又方便。”

寇仲像已成竹在胸,從容道:“這正是用兵貴奇的道理,李元吉正因猜到我們不敢入山,故而按兵不動,任由我們從林中官道南逃,因為李世民正枕兵在另一邊出口,做好一切工事防禦,來個迎頭痛擊。我們改采山道,必能令他陣腳大亂,我們則有機可乘。”

跋鋒寒淡淡地說道:“這叫險中求勝。”

楊公卿歎道:“三個出口,李世民隻能把守其一,我們如能在李世民完成攔截前先一步出山,當然一切沒有問題,否則亦不該選擇李世民親自把關的出口。”

眾人皆明白他歎氣的因由,是為對此無從揣測。

王玄恕道:“貼近伊水的出口非常隱蔽,敵人未必知道。”

寇仲壓低聲音道:“一晚工夫能否通過山區?”

王玄恕道:“若不停趕路,仍須天半,但這樣恐怕人馬均支撐不住。”

寇仲再往上空瞧去,雙目射出深思的神色,說道:“那我們就定下後晚出山的目標,這回將輪到我暗敵明,當天上獵鷹盤飛時,李世民也離我們不遠了!”

黃昏時分,西北方山林突然火起,迅速蔓延,火勢猛烈,往東南席卷而來,火屑濃煙,把李元吉追兵的前路截斷。最微妙處是突圍軍先集中在山區和窄道間的山頭,在濃煙掩蔽敵人視線的當兒,始迅速進入山區,令李元吉方麵一時難以把握他們取道山區還是從林中官道撤走。在王玄恕領路下,全體將士牽騎疾行,登山下穀,穿林涉溪,在連綿的山區疾行,至天明時人馬均筋疲力盡,藏在一處隱蔽的峽林內休息,爭取睡眠的時間。此時深進山區達四十裏,離南端隱蔽出口隻有十多裏路。

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對這類艱苦旅程習以為常,打坐半個時辰大致恢複過來,帶著獵鷹無名,三人攀上峽旁最高的山峰,俯察四周形勢,隻見山勢迤邐,峰岩互立,群山起伏綿延,茫茫林海依山形覆蓋遠近,偶見溪流穿奔其中。可惜三人均是心情沉重,無心觀賞。

寇仲拂掃無名的羽毛,安撫它想振翼高飛的意圖,說道:“似乎真的撇掉李元吉了!”

跋鋒寒道:“李元吉並非蠢才,應不會冒險進入山區。當他從馬蹄足跡肯定我們逃進山區後,會一邊扼守山區北方出口,一邊把消息以最快的方法通知李世民,著他封鎖山區南部所有出口。”

寇仲仰首天空,說道:“我想放無名在我頭上兜幾個圈子,該不會出岔子吧?”

跋鋒寒一拍懷內射月弓,傲然道:“有射月弓作守護神,誰能傷它?”

寇仲開懷笑道:“小子這麽快信心盡複,小弟口服心服。”鬆開縛著無名的鏈套,無名一聲嘶鳴,衝天而上,飛個痛快。

跋鋒寒見徐子陵凝神沉思,微笑道:“子陵能否猜到李世民這個人會令我有什麽聯想呢?”

寇仲代猜道:“是否比他作狼呢?”

跋鋒寒愣然道:“你是否曉得通靈異術,可窺見我心裏的秘密,這是不可能猜得中的。”

寇仲雙目閃耀著懾人的輝芒,沉聲道:“這可叫英雄所見略同。首先我想到是你們崇拜狼,而李世民正是一頭狼,更是那最可怕的一頭狼王,它正伺機而噬,要一擊即中。牛群早曉得在四周逡巡的狼群誌在恐嚇它們,令它們心力交瘁,但仍是沒有辦法不給弄得疲於奔命,隻餘待死的份兒。”

跋鋒寒點頭道:“李世民用的確是狼的戰術,比我們突厥人更運用得出神入化。我們正是那群待噬的牛,而李世民則是那頭在附近徘徊的狼王,領著一群惡狼,當牛精疲力竭時,惡狼先衝散牛群,待有牛兒落單,即群起而噬,牛兒雖比之任何一頭狼強壯,可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隔離群的牛兒絕無脫身機會。”

寇仲苦笑道:“隻恨我們明知如此,仍要像待宰的牛兒般一籌莫展。”

跋鋒寒道:“惡狼製勝之法,靠的是絕對的專注、耐性、鍥而不舍的精神。眼前每一刻都是關係生死般重大的事,不能錯過任何機會。我們想看到長江,必須學曉對付狼的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