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三章 群魔亂舞2

以婠婠的鎮定冷靜,仍忍不住嬌軀輕顫,失聲道:“寧道奇?”

徐子陵道:“他們決戰於淨念禪院,確是兩敗俱傷。宋缺在不欲同歸於盡下,故而九刀之約尚欠最後一刀。宋缺依諾退返嶺南,不再過問世事,否則何來結盟之事,我們更不會待在這裏。”

婠婠不悅道:“你們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徐子陵平靜答道:“你該明白原因,此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不過既然你垂詢,我隻好如實奉告。”

婠婠道:“宋嶽決鬥的消息雖與事實並不完全符合,但已傳進李淵耳內。你們有什麽打算?”

徐子陵早擬備答案,從容道:“寇仲對李淵的耐性已所餘無幾,若非畢玄率眾離開,他今晚便拂袖離城,可是若李淵明天仍沒作下決定,我們也再不會在這裏坐以待斃。”又低聲道:“如不是與傅采林有約在先,恐怕我們不會等至今夜。”

婠婠道:“你們不是要扶助李世民登帝位嗎?為何又有離去打算?”

徐子陵暗運不死印法,在婠婠無法察覺下進入高度戒備的狀態,因他視婠婠為另一個祝玉妍,為振興魔門無所不用其極,不可不防。苦笑道:“在現今的情勢下,我們除此還可以做什麽呢?了空向寇仲表明立場,若我們選擇離開,他絕不會怪我們。故與其一起在此等死,結盟破裂反會對李世民生出一線機會,當外族聯軍南下,建成、元吉連連失利,李淵不得不再起用李世民,那時我們仍有成功的可能。”

婠婠淡淡地說道:“你們認為李世民的小命可留至那一刻嗎?”

徐子陵道:“那要由老天爺來決定。寇仲這次肯來長安,大半是由我徐子陵促成,我怎忍心令他冒生命之險留在這裏作此沒有意義的事?何況李淵是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對付李世民的,不但徒使軍心不穩,更會令關外天策府係諸將投向寇仲,我們的離開,反可保他一命。”

婠婠默然片晌,然後平靜地說道:“你們真的完全沒有還擊的打算嗎?”

徐子陵歎道:“坦白說,直至剛才我們對李淵仍心存幻想。到之前在福聚樓梅珣來問及宋缺的事,始知此事流傳開去,我們再無可恃,才決定頂多再等一天。此刻寇仲不在這裏,是為要去知會秦王我們作的決定。我已為妃暄盡過心力,無奈形勢不就,她該明白我的為難處。”

婠婠又沉默下去。徐子陵則全力戒備。

婠婠輕輕道:“子陵!”

徐子陵裝作想起師妃暄,心不在焉地說道:“什麽事?”

婠婠柔聲道:“我要你記著,天下間你是唯一能令我心動的男兒。”

徐子陵感到婠婠雙掌按上他背心要穴,天魔勁發。

周老歎輕聲道:“不要信那妖女!”

寇仲立時明白過來,周老歎和金環真仍然是以前的周老歎和金環真,仍是那麽自私自利,並沒變成有恩必報的大好人。說到底他們隻是基於對祝玉妍刻骨銘心的仇恨,借報恩之名,利用自己為他們報仇。可以肯定的是在魔門陰謀下,他們定然得益不多。蓋以他們的作風,是自己得不到的,亦希望別人得不到,何況仇人?心中一動,問道:“婠婠是否與趙德言重歸於好?”

周老歎和金環真不能掩飾地露出震駭神色。周老歎隻提“妖女”兩字,寇仲不但猜到是婠婠,還直指婠婠與趙德言已拋開因爭奪邪帝舍利而起的嫌隙,重新攜手合作。他們不知寇仲早已曉得,婠婠既可與“殺師仇人”石之軒合作,當然也可以與趙德言狼狽為奸。魔門講的是絕情棄義,在振興魔門的大前提上,沒有人或物是不可以犧牲的。寇仲察神觀色,曉得說話得收奇效,兩人被迫不敢隱瞞,因摸不清他寇仲還曉得多少內情。

金環真故作恍然道:“原來少帥早有防那妖女之心。”

寇仲再來一招奇兵,問道:“先說出要我寇仲如何助你們?”

周老歎不敢猶豫,說道:“我們沒法離城,尹祖文那狗娘養的在我們身上做了手腳,即使能成功逃往城外,終難逃那妖女追殺。”

寇仲皺眉道:“什麽手腳?”

金環真苦笑道:“那是滅情道七大異術中的‘千裏索魂’,尹祖文把從索魂草提煉出來的毒素,注進我們體內去,令我們在百天內不斷排出一種獨特的氣味,敵人可憑此輕易追蹤我們。”

寇仲不解道:“既不信任你們,何不幹脆把你們殺掉?”

周老歎道:“因為我們尚有利用價值,更重要的是天邪宗隻剩下愚夫婦,他們若殺掉我們,《道心種魔大法》將隨我們雲散煙消。故婠婠和趙德言雖疑忌我們,仍不得不給我們一點甜頭,讓我們在心甘情願下說出《道心種魔》的秘訣。”

金環真厲聲道:“可是我們怎能忍受這種屈辱?”

寇仲明白過來,以鼻狠嗅幾下,皺眉道:“為何我嗅不到異樣的氣味?”

周老歎道:“你試試默守準頭和人中兩處地方。”

寇仲依言照辦,點頭道:“我不但嗅到來自你們的古怪氣味,更嗅到全屋彌漫同樣的氣味,魔門秘功,確是層出不窮。”

金環真道:“少帥或者會奇怪,尹祖文等既不信任我們,為何又肯讓我們參與他們的事?”

寇仲笑道:“我在洗耳恭聽。”

周老歎沉聲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們一直和趙德言關係密切,所以趙德言把我們安插在長安,以替他出力為名,監視尹祖文等人為實,以保障趙德言的安全與利益。”

金環真憤然道:“可是趙德言竟容尹祖文向我們施術,我們對他的相好之情已**然無存。”

寇仲道:“我明白啦!這什麽娘的‘千裏索魂’確是陰損至極。我雖有辦法把你們弄出城外,但對這手法卻是一籌莫展。”

周老歎陰惻惻地笑道:“尹祖文太低估我們夫婦,應說是低估先師,先師博通魔門諸種手法,早研究出破解之術,隻恨我們力有不逮,若得少帥肯幫忙,破解易如反掌。”

寇仲哈哈笑道:“成交!快說些有用的話兒來哄哄我。記著老老實實,我寇仲絕非容易欺騙的人。”

婠婠陰柔至極的真氣直摧徐子陵心脈,但其力道輕重全在徐子陵掌握之中,不過若非他學懂不死印法,絕不敢冒此奇險。肯挨婠婠此擊,因他要顯示對婠婠的信任,以身犯險,令婠婠完全相信他剛才說的每一句話。更重要的是令婠婠誤以為他受創重傷,那魔門將慫恿建成、元吉甚至李淵在誤判己方情勢下倉促發難。一如所料,婠婠的一擊因怕他先一步察覺,故真勁直到按實他背心才發力,不過她能催發的卻隻是她二、三成左右的功力。當然這一擊已是非同小可,徐子陵身不由己的往前撲跌,乘勢破窗掉向窗外的回廊,滾到草坪。

生之極是死,死之極是生。徐子陵本是全身氣血翻騰,眼冒金星,心脈將斷,不死印法卻全力展開,倏地全身虛虛****,那股摧心欲裂的真氣被他體內真氣融合淡化,在刹那間以高速排往體外,下一刻先天真氣貫頂透腳而來。此時婠婠飛臨上方,淒然呼道:“子陵勿要怪我,這是先師的遺願。”雙掌下擊。徐子陵單掌按地,橫飛開去,險險避過連不死印法也難以化解婠婠這全力一擊,同時脫出婠婠剛凝起的天魔場。徐子陵硬逼自己噴出一口鮮血,再一掌按地,彈上半空,往主樓逸去。婠婠正要追去,兩道人影掠至,其中一人正是侯希白,婠婠一閃而沒。

侯希白一把抱著徐子陵,大驚道:“子陵你中了她的暗算?”

麻常見徐子陵麵無血色的垂危駭人模樣,手足無措,亂了方寸。

徐子陵閉上雙目,臉色漸轉紅潤,籲出一口氣道:“她走啦?”旋即站直虎軀,微笑道:“你們不用擔心,難道忘記我是另一個石之軒嗎?”

寇仲回到興慶宮,立即登上雙輝樓頂層見徐子陵、侯希白和麻常,笑道:“你猜我遇上什麽人?”

由李世民供應的長安城卷正攤在桌子上。侯希白待寇仲坐定,亦笑道:“你也猜猜子陵遇上什麽人?”

寇仲愕然道:“什麽人?”

徐子陵把婠婠遽下毒手的事說出來,並下結論道:“最早今夜,最遲明天,李淵定會對付我們。”

寇仲大喜道:“子陵真棒,我和李小子正憂心對方何時肯動手,現在當然煩惱全消。天下間隻有子陵一人有騙過婠婠的能耐。你的故事當然精采,不過我的收獲也差不到哪裏去。”

遂把周老歎和金環真的事說出來,然後道:“在尹祖文的大力策動下,以石之軒、婠婠和趙德言為首的魔門兩派六道,終於連成一氣力圖君臨天下。陰癸派重新確認婠婠為祝玉妍的繼承人,魔門現在空前團結,並擬好全盤奪取天下的計劃。”

徐子陵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楊虛彥會扮演怎樣的角色?”

寇仲道:“他並不被視為魔門中人,隻是有利用的價值,透過他去影響李元吉而已。他們的如意算盤是先幹掉李小子和我們,再由白清兒施美人計憑魔門秘法害死李淵,接下來的一步是煽動建成、元吉兩大傻瓜互爭皇位而內訌。由於元吉名不正言不順,不得不借助魔門,魔門遂可乘虛而入,反把建成和元吉控製。此時塞外聯軍南下直撲長安,建成、元吉不敵下隻好棄守長安躲避。楊虛彥可憑楊勇遺孤的身份擁長安複辟大隋,在頡利全力支持下,這並非沒有可能的事。”

麻常皺眉道:“魔門當然不會讓楊虛彥真的當皇帝,那誰來當皇帝呢?”

寇仲道:“我們首先要分析形勢,頡利雖有橫行中原的實力,但霸地為王仍是力有未逮,隻好依趙德言的提議扶植一個傀儡皇帝,這個人就是楊虛彥,打出舊隋的旗號。假設我葬身長安,少帥軍肯定也潰不成軍,抵不住頡利出關東侵。南方的林士宏則夥同蕭銑,全力牽製宋家軍,由於我嶽父不能征戰,隻能坐看塞外聯軍摧殘北方。而梁師都蓄勢以待的大軍將由太原南下,攻城占地,蠶食大唐,你們可想象那幕天下大亂,生靈塗炭的可怕情況嗎?”

頓頓續道:“讓楊虛彥一嚐當皇帝的滋味,隻是權宜之計,頡利屬意的人是梁師都,因為他不但有突厥人血統,算得是半個突厥人,且得趙德言全力支持,因為他真正的秘密身份乃趙德言的師弟,兩人師事長孫晟,故擬定當楊虛彥失去利用的價值時,由梁師都取而代之。不過據周老歎夫婦的看法,婠婠和石之軒深明倚突厥人之力而起者很難得天下認同,但為穩住頡利和趙德言,故暫時詐作同意,他們的理想人選卻是林士宏,倘能除去宋家和蕭銑,林士宏終有一天可以南統北。”

徐子陵皺眉道:“難道這就是婠婠所謂能完成祝玉妍遺願的大計?可是那時她仍受盡魔門諸係的排斥。”

寇仲道:“管他的娘!現在我們最重要的是找來李小子,大家坐下對著城圖想出整個不成功便成仁的舉事大計。先假設李淵會於今晚在我們去見師公時下手如何?”

徐子陵搖頭道:“若我是李淵,絕不會親自介入此事,而是默許建成、元吉在畢玄等突厥高手助陣下行事,那事後任何人也很難怪到他身上。他還可詐作懲罰兩子以息民憤,所以他將不會讓事情發生在太極宮內。”

寇仲點頭道:“還是你清醒,我是興奮得過了頭。今晚由我單刀赴師公之會如何?”

徐子陵道:“我既‘身負重傷’,當然不能赴會,老跋也該留下來保護我,讓小侯陪你去吧!他可以舒緩你和師公間的緊張關係。”

寇仲搖頭道:“仍是不妥,敵方高手如雲,隻留老跋一人,即使加上玄恕和三十名兄弟,實力仍不足夠,會令人懷疑你是否真的受傷。”

侯希白道:“那就索性由我一個人去向師公解釋,改為明晚赴約,如此更可一舉兩得。他的弈術可不是說笑的。”

徐子陵道:“此不失為可行之計,就這麽辦。希白不用見師公,隻要立即入宮,由瑜姨知會師公便成。”

侯希白欣然起立道:“我立即去!”

樓梯足音傳至,王玄恕匆匆而來,說道:“封大人為李淵傳話來了!”

寇仲立即精神大振,拍桌笑道:“果如我和李小子所料,李淵終對結盟點頭。”

徐子陵等聽得大惑不解。寇仲欣然道:“當我們完全失去防範之心時,便是敵人下手的時刻,這叫攻我不備。一切問題迎刃而解,我們已可掌握舉事最適當的時機,給皇上一個驚喜。”轉向一臉茫然的王玄恕道:“還不立即請封大人上來。”

封德彝獨自登樓,寒暄一番後,坐下欣然道:“今天我是……”

寇仲笑著截斷他道:“若小子所料無誤,唐主該是請封公來傳話,肯定結盟之事,結盟的儀式將在明早舉行,對嗎?”

封德彝大訝道:“少帥確是料事如神,教人難以置信。剛才皇上召集太子、秦王、齊王和一眾大臣,公布明天與少帥於太極殿外舉行隆重的結盟儀式,並命我來通知少帥,明早派馬車來迎駕。”又壓低聲音道:“看來他應是在與畢玄決裂後倉促下此決定,你們為何能早一步知曉?”

寇仲雙目精芒大盛,說道:“如我們連李淵的陰謀也看不破,隻好卷鋪蓋回家。此後能否享受勝利的成果,就看明朝。為減去所有不必要的變量,我們現在立即入住秦王的掖庭宮,明早與秦王一道入宮,請封公通知李淵那執迷不悟的老糊塗。”

封德彝一麵茫然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經徐子陵解釋一遍後封德彝明白過來,輕鬆的心情一掃而空,皺眉道:“你們有把握嗎?既然李淵完全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兵強將悍,高手如雲,兼擁壓倒性的優勢兵力,且有畢玄等突厥高手助陣,宮城的防禦更是牢不可破,憑你們現在的力量,采奇兵之計或有險中求勝的機會,像這樣的以堂堂之陣正麵硬撼,我看是絕沒有僥幸的。”

寇仲胸有成竹地說道:“隻要敵人意想不到,便是奇兵。首先我要令對方生出輕敵之心,今晚悄悄避到秦王的掖庭宮,可使人深信子陵負重傷而不疑。皆因像香玉山之輩,會明白我寇仲隻肯為子陵才會幹如此示弱的窩囊事。更重要的是明天我們將由玄武門進入太極宮參與結盟典禮,秦王統一天下,擊退外侮的大業,將由玄武門開始。”

封德彝色變道:“玄武門?”

徐子陵道:“封公放心,常何是我們的人。”

封德彝稍舒愁懷,旋即皺眉道:“玄武門四大統領輪番當值,若玄武門由常何主事,當然沒有問題,可是李淵倘作出臨時換將調動,我們豈非優勢盡失?”

寇仲微笑道:“常何一向是太子係的人,由建成保薦坐上這重要位置。且適值他主理玄武門之期,隨意更改必引起深悉宮廷運作的秦王係人馬警覺,所以換將之事該不會發生。”

封德彝苦笑道:“控製玄武門,確能拒唐儉的大軍於西苑。可是若李淵盡起禁衛,由太極宮反撲玄武門,內外猛攻下,玄武門也挨不了多久。說到底李淵是大唐之主,秦王的部將或會為主子効死,但常何麾下的兵將卻很難堅持下去,我對此並不樂觀。”

寇仲淡淡地說道:“這情況絕不會發生,關鍵在對方以為正臥床養傷的徐子陵,性命已朝不保夕,戒心盡去,正好來個擒賊先擒王。我們明天的目標不單是建成、元吉,還有李淵。”

封德彝凝視寇仲,好一會後點頭道:“看來少帥確有周詳計劃,城軍方麵又如何應付?”

寇仲道:“劉弘基剛向秦王投誠,屆時他會按兵不動,再看情況行事。”

封德彝終被說服,沉聲道:“那我該如何配合你們?”

寇仲道:“封公要有一套完美說詞,令李淵確信我們對結盟一事沒有疑心,這方麵封公該沒有問題。而事發之後,封公須為我們散播消息,令聚集於太極宮的臣將都聽得建成、元吉因意圖謀反,殺害我們和秦王,破壞結盟而遭反擊並伏誅,秦王已繼位為太子。由封公口中說出來的話,誰敢認為不是李淵意旨,而李淵將永遠沒有否認的機會。”

徐子陵問道:“每天早朝前,李淵習慣到什麽地方去?”

封德彝道:“通常他會先到禦書房,披閱重要的奏章案牘。但明早情況異常,我卻不敢肯定。”

徐子陵道:“他為令人不疑心他參與伏擊行動,應一切如常。”

封德彝長身而起,四人忙起立相送。

封德彝道:“不怕一萬,卻怕萬一,若情況發展非如少帥所料,你們須保命逃生,始有卷土重來的機會,不要隻逞勇力。”

徐子陵想起石之軒傳他不死印法的背後原因,正是要他在明知不可為的情況下,憑印法突圍逃生,俾能與石青璿偕老。

寇仲微笑道:“多謝封公指點,不過這情況絕不會出現。明天的長安將是李世民的長安,也是我們的長安。”

馬車開出興慶宮,王玄恕率飛雲衛前後護駕,朝掖庭宮馳去。侯希白先一步往淩煙閣,通知傅君瑜把約會延至明夜。麻常則秘密潛離,依照計劃安排舉事的諸般行動。另有兩侍衛留在興慶宮,等候外出未歸的跋鋒寒。

車廂內,寇仲透簾外望,說道:“太陽下山了!希望宋二哥、小俊他們平平安安的離開,不要出岔子。”

徐子陵道:“曉得他們身份的隻有石之軒和婠婠,值此時刻,他們該不願節外生枝,引起我們的警覺。我有信心宋二哥他們可安然離開,並配合雷大哥對付香貴。”

寇仲別頭瞥他一眼,目光重投窗外,說道:“婠婠這麽對你,你會不會心傷?”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坦白說,她雖是欲置我於死,可是我沒有怪她。振興魔門的願望在她心中是根深蒂固,難以改變。石之軒的情況如出一轍,直至此刻,石之軒仍不肯放棄理想,隻因青璿才肯放我一馬。”

寇仲苦笑道:“想起石之軒我便頭痛,你道明天他會不會親自出手?”

徐子陵道:“李淵對他深惡痛絕,尹祖文等絕不容李淵曉得他們與石之軒的聯係,且要隱瞞自己也隸屬魔門的身份。所以石之軒或雖在背後暫為李淵出力,卻不會直接參與其事。何況石之軒還要保護青璿,讓她能與仍活著的我會合。”

寇仲籲一口氣道:“我可否問你一句話,我們勝算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寇仲善攻,李世民善守,如此組合天下難尋。玄甲精騎則是大唐軍中最精銳的部隊,麻常的三千勁旅集少帥、宋閥兩方頂尖人才,一正一奇,更妙是常何和劉弘基一內一外,天衣無縫地配合我們,此戰必勝無疑。”

寇仲聽罷舒展四肢的攤在車廂椅內,望著廂頂油然道:“有子陵這番話,我立即信心大增。你道婠婠有沒有向尹祖文、趙德言等人透露楊公寶庫的秘密呢?”

徐子陵緩緩道:“我有個奇異的想法,唯一可令婠婠泄露寶庫的人是石之軒,因為她要爭取石之軒毫無保留的全力支持,這不是沒有可能。且因她曉得石之軒最欣賞她,更知石之軒和趙德言間的矛盾隻是暫且壓下來,卻永遠不會消除。何況不論婠婠或石之軒,都肯定不甘心讓趙德言係的梁師都坐上皇位。婠婠既向我出手,楊公寶庫再難為我們發揮作用。以婠婠的為人,當把寶庫留為己用,將來在魔門的自相殘殺中,或可發揮到意想之外的妙用。”

寇仲道:“有你老哥這番透徹的分析,我可以安心了!真希望時間能走快一點,因為小弟手癢得很。”

徐子陵笑道:“你這小子從小便沒有耐性,乖乖地給我在秦王府好好休息,養精蓄銳以應付明天,那時夠你忙了!”

馬車稍停後駛過朱雀大門,繼續行程。寇仲閉上雙目,說道:“你猜蓋蘇文等會不會與建成、元吉同流合汙,參與明天對付我們的行動。”

徐子陵歎道:“這個很難說,蓋蘇文和韓朝安既與楊虛彥聯手在玉鶴庵外伏擊我,當然可直接參與其事。”

馬車加快速度,往掖庭宮奔去。寇仲猛然坐起來,精神大振道:“我想到一個好玩意,乖乖的到秦王府休息的是你而非我。”

徐子陵皺眉道:“你又想到什麽鬼主意?勿要給我節外生枝,壞了大事。”

寇仲道:“別忘記我是不死印法的第三代傳人,不會歸西。”

徐子陵不悅道:“給我坐著!”

寇仲道:“你有沒想過另一可能性,就是嬙姨會瞞著師公,與蓋蘇文等明天齊來湊熱鬧,刀箭無情下,有人錯手把她幹掉,那時我們怎對得起娘?”

徐子陵欲語無言,好一會歎道:“我投降了!你速去速回。”

寇仲昂然步出朱雀大門,左轉朝通化門的方向邁步。毛毛細雨忽從天降,長安城一片煙雨迷蒙,像給攏上掩人耳目的輕紗,使途人不會覺察剛擦身而過的正是能主宰中土榮辱,名動天下的少帥寇仲。他的心神進入井中月得刀忘刀,天地人合而為一的境界,無勝無敗,但任何人物均要臣伏在他腳下。與畢玄一戰後,目睹寧道奇與宋缺交鋒的得益由思維化為實際的經驗,他甚至有點怨恨李淵中斷他們的決戰,不能和畢玄見個真章。

涼園出現前方。寇仲想起宋缺登上淨念禪院時的豪情壯氣、從容大度,哈哈一笑,來到院門外,大喝道:“寇仲在此,蓋大帥請給我滾出來。”

井中月離鞘而出,閃電下劈,像破開一張薄紙般嵌入門縫,破開門閂,接著舉腳踢門。涼園立即中門大開,露出幾張倉皇的臉孔。

掖庭宮後院的貴賓寢室內,徐子陵盤膝坐在**,李世民偕一眾心腹謀臣大將,分坐床的四周,由於空間有限,雖臨時搬來多張椅子應用,仍有多人須站著。出席者包括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尉遲敬德、李靖夫婦、龐玉、段誌玄、侯君集、程咬金、秦叔寶、高士廉等眾。人人麵色凝重,愈顯天策府與府外勢力更趨尖銳化的對立情況。整座原屬招待重要外賓,比鄰李世民寢宮的貴賓閣,由王玄恕率領的飛雲衛和李世民特派的玄甲精兵重重把守布防,要騙的是掖庭宮中潛藏的建成、元吉的眼線,讓對方不會懷疑徐子陵沒有負傷。徐子陵不厭其詳的把自今早返回長安後的情況逐一解說,不敢有絲毫遺漏,聽得人人心頭沉重,而坐於最接近徐子陵的李世民仍是神態冷靜從容,且不斷發問,好將事情弄個清楚。

徐子陵說罷,總結道:“現在形勢漸趨明朗化,畢玄的離去隻是個幌子,為的是安我們的心,能在我們沒有戒備下大施屠戮。皇上已完全站在太子和齊王的一方,默許他們的一切行動。明早入宮參與結盟大典,會是決定誰活誰亡的關鍵時刻。”

李世民沒有表示同意或反對,說道:“眾卿可隨意發言,說出心裏的想法,子陵絕不會介意,而我更想多聽點不同的看法。”

徐子陵心生感受,當李世民麵對天策府群將,其表現與和他單獨相對時就像變成另一個人,絲毫不透露內心負麵的情緒,充分顯示其決斷、自信、智勇雙全的一麵。其任由手下發揮提供意見,更能鼓勵士氣,令眾人精誠團結。

房玄齡幹咳一聲,打開話匣道:“適才照徐公子所言,少帥與畢玄的較量是落在下風,假如皇上有意除去少帥,何不讓畢玄有充裕的下手時間,除去少帥,一了百了。”

徐子陵微笑道:“首先我們要肯定畢玄倘有殺死寇仲的決心,即使皇上駕臨,畢玄仍可堅持下去,至少再試其時蓄勢已滿的全力一擊。而事實上他卻是立即放棄,從而可推知他並沒有殺死寇仲的把握。事後寇仲亦言在決鬥的過程裏,他不住有新的體悟,故雖一時落在下風,可是最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眾人齊聲讚歎,要知畢玄乃天下三大宗師之一,縱橫數十年從無敵手,寇仲如能令畢玄沒勝過他的把握,此事足可震驚天下。

李世民淡淡地說道:“聽子陵的話,似猶有餘意未盡,何不繼續說出來,好讓我們參詳。”

徐子陵暗讚李世民看破整件事的智慧,否則難以如此配合他,讓他作出全麵的分析。點頭道:“能否清楚皇上的心意非常重要,乃堅定我們決心的關鍵。皇上一直對結盟的事舉棋不定,當然是因為太子妃嬪黨的強烈反對,突厥人的威逼利誘兩方造成的沉重壓力所致。可是因他是大唐之主,此事更直接牽涉秦王,加上長安臣民的渴望和期待,使他不得不慎重考慮接受結盟或不結盟的後果。任何一個決定,都會出現截然不同的局麵。”

說到這裏,停頓下來,他說的似乎與李淵中斷畢玄和寇仲的事沒有直接關係,但因有關李淵的立場,故人人用神聆聽。

李世民呼一口氣道:“結盟與否的抉擇,牽涉到不同的考慮和變量,不結盟的話必須把少帥和子陵留在長安,好削弱和打擊少帥、宋家與江淮軍的聯結力量。更要設法穩定臣民之心,不致成為天下戟指唾罵不仁不義的目標,我們必須清楚此點。”

徐子陵欣然道:“秦王說的是真知灼見,皇上絕不願予人積極參與加害寇仲的想法,所以他中斷決戰,極可能隻是一個姿態;在時間上他該是去收屍,隻沒想過寇仲仍是絲毫無損,出乎他意料之外。”

杜如晦皺眉道:“畢玄的佯作拂袖而去,該不會是事前預定的陰謀。因為以畢玄的身份地位,應有十足壓伏少帥的把握,不用另施他計。”

眾人紛紛點頭,因為杜如晦的分析合情合理,畢玄若早認為難取寇仲之命,故意虛耍幾招,再讓李淵來中止武鬥,反不合情理。

李靖沉聲道:“畢玄在武鬥後個許時辰始率眾離城,中間這一段時間可讓他們與太子商討,從容定計,且將計就計,令我們對皇上不生懷疑。”

李靖的分析,予人柳暗花明的感覺,同樣可解釋畢玄的離開是深思熟慮下的陰謀。

程咬金大力點頭道:“說得好!突厥人怎會安好心。”

徐子陵道:“皇上心裏肯定充滿矛盾,但宋缺負傷致不能帶軍的消息傳來,登時把他的猶豫一掃而空。若能除掉寇仲,少帥軍不戰自潰,宋缺既傷亦不足慮,天下幾是皇上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即使頡利毀諾南來,頂多是遷都以避,且可避往洛陽。太子新近又成功解去劉黑闥的威脅,使他再不用倚仗秦王。在這樣的情況下,遂使皇上生出一舉除去我們和秦王之心。隻要皇上不是親身參與,事後可把責任全推在太子和齊王身上,至於對他兩人如何處置,當然悉隨龍意。”

李世民歎道:“我和少帥先前密議時,想到父皇有一個可同時把我和少帥除去的辦法,那就是明天的結盟大典。由於父皇頒令我和太子、齊王以後須經由玄武門入宮,明早當我們由玄武門入宮之際,太子和齊王可於宮門設下重伏,突施狙殺,當前後都無路可逃下,即使以少帥、子陵之能,亦隻餘力戰而死一途。”

本是坐著的長孫無忌在李世民後方站起,失卻平時的儒雅瀟灑,激動的振臂叫道:“明天的玄武門,將是決定我大唐盛衰、華夏榮辱的關鍵時刻,我們必須赴湯蹈火,死而無懼。”

眾人除李世民和徐子陵外,全體起立,轟然應喏,氣氛激烈沸騰。李世民連說幾聲“好”後,從容點頭道:“不愧為我天策府良臣猛將,長安再不是昔日的長安,而是決定我華夏中土的殺戮戰場。少帥和子陵的大仁大義,宋閥主他老人家對我的另眼相看,實乃中土萬民的福祉。我李世民於此立下誓言,誓與少帥和子陵同生共死,開創一番新局麵。”

徐子陵心頭一陣激動,李世民雖沒有明言大義滅親,但這番話已清楚明白表明他拋開父子兄弟親情的立場,他不再視對方是父親兄弟,而是殘酷無情的戰場上敵人。他可以想象李世民在這方麵所受的困擾,幸好在這生死關頭,決定天下命運的一刻,他終成功拋開。眾人再次應喏,士氣昂揚,對李淵的心意沒有任何懷疑。

徐子陵道:“至於行事細節,待寇仲收拾蓋蘇文回來後,我們從長計議。”

蓋蘇文領著韓朝安、金正宗、馬吉、拓跋滅夫和一眾手下從宅門湧出,與獨立外院廣場、刀回鞘內的寇仲成對峙之局。

蓋蘇文仰天笑道:“少帥大駕光臨,是我蓋蘇文的榮幸,隻要通知一聲,我定大開中門迎接,何用破門而入?”

寇仲微笑道:“我對大帥那扇門看不順眼,故隨手劈一刀,大帥不用介懷。就像對大帥我也有點看不順眼,尤其是想到大帥曾蒙頭蒙麵見不得光地以眾淩寡的去偷襲我的兄弟,我也想對你劈一刀泄憤,不知大帥的五把寶刀是否仍留在高麗貴府的珍藏庫內呢?”

馬吉雙目凶光大盛,冷哼道:“死到臨頭仍在揚威耀武,可笑至極。”

寇仲哈哈一笑,閃身掠前,一掌往馬吉拍去,似是針對他一個人,掌勢卻把對方十多人全籠罩其中。蓋蘇文一方哪想得到寇仲如此大膽,不但不懼己方人多勢眾,且是說打就打,可是寇仲快如電閃,隻前排的蓋蘇文、韓朝安、金正宗、拓跋滅夫有出手機會。馬吉駭然退避,蓋蘇文已攔在寇仲前方,舉手格擋。另一邊的金正宗和韓朝安從寇仲左側攻至,前者飛腳疾踢寇仲左腰,後者撮指成刀,斬向寇仲頸側。後方的高麗武士紛紛亮出兵器,卻一時無法加入戰圈。

寇仲哈哈一笑,臨場實驗石之軒生可死、死可生的幻魔身法,蓋蘇文擊在空檔時,他已閃到馬吉退身之處。此時能保護馬吉的隻有他的頭號手下拓跋滅夫,他正趁蓋蘇文三人圍截寇仲的一刻,掣出長矛欲要偷襲,不料寇仲出現前方,無奈下吐氣揚聲,長矛急挑。寇仲並不是真的要殺馬吉,事實更是不屑殺他,隻意在立威,忽然退後,往前直踢一腳,恰中矛頭。“啪”一聲,勁氣爆響,寇仲是蓄滿勢子,拓跋滅夫是倉促應變,加上兩人間功力的距離,高下立見。拓跋滅夫慘哼一聲,全身劇顫,踉蹌跌退,差點倒坐地上,仍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當場受創負傷。不是他不堪一擊,而是寇仲手段高明,戰略出眾。

寇仲全速飛退,乍看要飛往破開的大門後,倏地立定,大喝道:“停手!”

蓋蘇文立時張手攔著各人,神態仍是冷靜沉著,一派高手風範,哂笑道:“動手的是少帥,現在叫停手的又是少帥,少帥在說笑嗎?”

寇仲啞然失笑,目光掠過氣得胖臉煞白的馬吉,恨得雙目噴火的拓跋滅夫,灑然道:“當是說笑也無妨,我寇仲何時怕過人多?即使頡利的金狼軍也不放在我眼裏。他奶奶的,你們若要一窩的上,我寇仲定會欣然奉陪。”

蓋蘇文登時語塞,寇仲早以行動事實表明不懼他那方人多勢眾,若他下令進攻,再給他傷一、兩個人後始揚長而去,他還有顏麵留在長安嗎?對寇仲適才鬼魅般的身法他仍是猶有餘悸,圍攻實起不了作用。

蓋蘇文緩緩垂下雙手,雙目神光束聚,說道:“少帥有什麽好的提議?”

寇仲豎起拇指,嬉皮笑臉地說道:“大帥果然是明白人,令我這小帥打心坎佩服。我今天來是要和大帥豪賭一鋪,就看大帥是否有那個膽量。”

蓋蘇文聞弦歌知雅意,先向手下喝道:“點燈!取刀來!”

在漫空細雨下,燈籠亮起。蓋蘇文油然道:“少帥想下什麽賭注?”

寇仲指指蓋蘇文,再指自己的胸口,淡淡地說道:“我們昨晚宮內未竟之戰,就在今夜此刻此地進行。敗者立即卷鋪蓋回家,不守賭約的就是不顧羞恥的賤種,大帥有這膽氣嗎?”

五名高麗武士,分別捧著式樣不同、大小有異的五柄寶刀,從府內奔出,來到蓋蘇文身後。

蓋蘇文踏前兩步,於離寇仲三丈之遙處仰天笑道:“這麽有趣的一場豪賭,教我蓋蘇文如何拒絕?隻恐怕敗的一方根本沒法憑自己的力量回家,故何來守約不守約的問題。”

寇仲歎一口氣苦笑道:“坦白說,我對你不但沒有惡感,反感到大帥是個值得結交的英雄人物。這樣好嗎?我讓你五把刀逐一施展,在動手時能否放倒我大帥應心中有數,不用見血收場。若大帥五刀連施後仍無功而回,大帥隻好返高麗繼續修行,大帥意下如何?”

這番話令蓋蘇文大感愕然,與寇仲對視片晌後,緩緩點頭道:“好!就依少帥之言。刀來!”

寇仲欣然點頭道:“大帥真爽快。”

待要細察蓋蘇文從手下接過的兵器,忽然心生警兆,一道淩厲的劍氣從後方及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