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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玄武門之變

薛萬徹在韋公公的陪同下,甫入寢宮廣場,已陷身飛雲衛重圍之內,宇文傷、尤婆子、褚君明、花英、獨孤鳳現身四周,封死他所有逃遁之路。

薛萬徹容色劇變,向韋公公厲聲道:“你竟敢出賣我?”

韋公公若無其事地說道:“我是為你好而已!”

鼓掌聲響起,寇仲拍著掌與李世民並肩由寢宮從容步出,笑道:“韋公公說得精采,薛兄確是錯怪好人。元吉已逝,薛兄若想保有榮華富貴,一家大小平安,眼前隻有一個選擇。薛兄是聰明人,不用小弟畫人像畫出腸髒來吧?”

薛萬徹臉色陣紅陣白,旋即像鬥敗公雞般頹然跪倒,向李世民俯首伏地道:“秦王在上,薛萬徹從今天開始効忠秦王,若有二心,教我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所。”

李世民搶前把他扶起,欣然道:“隻要薛卿肯為我大唐盡心盡力,忠貞不二,我李世民絕不會薄待薛卿,有天為證。”

薛萬徹現出感動神色,說不出話來。對他來說,在這樣的形勢下,能保命已出乎意料,何況尚可保有眼前的權力富貴。

韋公公木無表情地說道:“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寇仲微笑道:“韋公公能在深宮禁苑藏身這麽多年,該比任何人更有耐性,何不再耐心稍候片刻,待小弟親自恭送。”又道:“給我送韋公公去稍事歇息,記著勿要缺茶缺水。”

王玄恕一聲領命,與眾飛雲衛押著韋公公去了。宇文傷和尤婆子仍不放心,自發地跟在後麵。對此魔門元老高手,沒有人敢掉以輕心。

薛萬徹垂首道:“有何差遣,請秦王指示。”

寇仲道:“楊虛彥那小子現在何處?”

薛萬徹毫不猶豫地答道:“他在我們臨時的指揮部承慶殿內等候指示。”

承慶殿位於兩儀殿和甘露殿之西,鄰靠掖庭宮。此時天色大明,陽光從東方灑至,充盈著春晨慵懶的況味。李孝恭、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段誌玄四將來到一旁,靜候吩咐,薛萬徹見李孝恭亦投向李世民,曉得大勢已去,忽然像想起什麽,卻是欲言又止,始終沒說出來。

寇仲明白他的心事,說道:“先讓小弟和薛兄說兩句知己話,轉頭回來再商量大計。”伸手摟著薛萬徹肩頭,往一角走開去,低聲道:“皇上仍然健在。”薛萬徹容色再變。

寇仲知自己料得不差,薛萬徹因李元吉勾結魔門,謀害李淵,他薛萬徹自難卸責。縱使戴罪立功,隻要李淵一天坐在皇座上,他休想有好日子過。

寇仲微笑道:“所以你不但要支持秦王,更要支持我。隻我才有決心與能力要皇上退位讓賢,此事且會在今天發生。李世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寇仲是怎樣的一個人,薛兄該心知肚明。”

薛萬徹感動得雙目通紅,去卻心事,斷然點頭道:“為秦王和少帥,我薛萬徹若仍不知恩圖報,就是畜牲。”

寇仲又摟著他轉回去,放開手笑道:“下一招棋該如何走,請秦王賜示。”

李世民與寇仲交換個有會於心的眼神,冷靜地說道:“有萬徹站在我們一方,加上虎符,問題可迎刃而解。我們先與常何和程莫取得聯係,再調動人馬,把承慶殿不動聲息的重重圍困,來個甕中捉鱉。”又問道:“唐儉是否在承慶殿內?”

薛萬徹恭敬答道:“唐總管給調往把守承天門。”

李世民道:“這更好辦!我們取得唐儉的合作,處理戍軍的調動可如臂使指。”

寇仲沒有聽下去的興趣,笑道:“一切由秦王安排,我去找我的兩位兄弟,好護送我們的美人到尹府休息,了卻心事。”說罷返寢宮去也。

“篤!篤!篤!”徐子陵不知該先尋石青璿,還是處理好烈瑕遺下的皮囊,木魚聲自遠而近,令他生出木魚聲在超度烈瑕的蒼涼感覺。

常善尼緩步而至,合什垂眉一句“阿彌陀佛”,說道:“這位施主可交給貧尼安頓,青璿的安全子陵不用擔心,她此刻正在東大寺,參與由荒山師兄、智慧師兄、嘉祥師兄和帝心師兄主持的法事,普度天下苦眾。子陵辦妥一切事後,可到東大寺見她。”

徐子陵心中一震,竟是天下四大聖僧齊集長安,難怪石之軒不用守在青璿之旁。合十回禮,徐子陵匆匆離開。

寇仲踏入寢宮的外大堂,負責保護李淵的李凡迎上來請安後道:“皇上仍熟睡不醒。”

寇仲目光落在一旁安坐閉目養神的跋鋒寒和侯希白處,說道:“小心點!”

李凡壓低聲音道:“皇上醒來時該怎麽辦好?”

寇仲苦笑道:“這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待我想想,有了!你去通知秦王,著人把秀寧公主請來,由她穩住皇上,希望他沒這麽快甦醒吧!”

李凡領命而去。寇仲來到跋鋒寒另一邊坐下,淡淡地說道:“楊虛彥這次完啦!除非他真能化為幻影,不過天光日白,什麽幻影也逃不出我的手指縫。”跋鋒寒和侯希白同時張開眼睛。

寇仲把情況說出,跋鋒寒搖頭道:“我們並非十拿九穩,以楊虛彥的狡猾多智、身法劍術,又熟悉宮內環境,大有可能在我們纏上他前突圍逃走,一旦讓他及早通知李建成,事情會橫生枝節,不利我們。”

侯希白皺眉道:“那怎麽辦好呢?”

跋鋒寒微笑道:“那就要看他的人快,還是我們的箭快。”

寇仲拍手喝道:“老楊的生死這麽決定,待我好好安排。陵少該回來了!我們先送婠美人一程,如何?”

徐子陵從秘道回到宮中,一切準備就緒。在表麵不覺任何異樣下,除承慶殿外皇宮皇城盡入李世民手上,唐儉和一眾禁衛、戍軍將領全體向李世民宣誓効忠。不但因他有龍符虎符在手,更因他一向深得軍民之心。常何和劉弘基兩方更沒有問題,在這種占盡優勢的情況下,李世民由諸將前呼後擁,直抵承慶殿大門。秦叔寶、程咬金兩人扯大喉嚨嘴齊喊道:“秦王駕到,跪者生!立者死!”

把門的全屬李元吉係統的親兵,見殿外廣場全是聲勢洶洶的戰士,駭然大驚,不知所措。李元吉手下的十多名心腹將領,匆匆從殿門湧出來,包括宇文寶、金大樁、刁昴、穀駒、衛家青等在內,人人麵如土色,獨不見楊虛彥。

薛萬徹喝道:“齊王勾結外敵,意圖謀反,被皇上下令處死,爾等若執迷不悟,不隨我向秦王請罪投降,將誅家滅族。”宇文寶等聽得元吉伏法,又見薛萬徹投降李世民,誰敢堅持,紛紛棄械下跪。

就在此時,人影一閃,楊虛彥趁此混亂時刻,從大門掠出,似要襲擊李世民,眾兵不敢發箭,怕誤傷降軍,諸將紛舉兵器護駕之際,楊虛彥騰翻而起,落在殿頂邊沿,引得勁箭齊發,卻紛紛射空,楊虛彥早一步閃到殿頂箭矢不及之處。寇仲、跋鋒寒、侯希白和徐子陵卓立皇宮最高聳的太極宮殿頂西北角,一絲不漏地掌握承慶殿那邊情況的發展。寇、跋兩人背負箭袋,刺日、射月兩大名弓在手,把守太極宮的軍隊則全被調離。

侯希白讚歎道:“少帥果然料事如神,楊小子力圖逃往東宮去,那是他唯一生路,至不濟可先遁入西內苑,再由西內苑入東宮。”

寇仲凝望遠方,說道:“兩位老前輩出手攔截,楊小子不敢戀戰,以手上影子劍撥掉一排勁箭,改朝我方遁來。嘻,我是否像個說書先生?”

徐子陵朝他瞧去,寇仲雖以說笑的語調道來,可是雙目冰寒,知他心懷舊恨,動了殺機。

跋鋒寒沉聲道:“希望不會驚動東宮方麵的人。”

寇仲道:“所以我們重重布防,不讓楊小子越過太極宮的中軸線,眾兄弟更不準喧嘩,隻看旗號進退攔截。”

徐子陵道:“我去啦!”一個翻騰,躍離瓦麵,斜掠而下,奔往太極宮的後大門去。

侯希白道:“我為子陵押陣。”語畢亦隨之去了。

寇仲彎弓搭箭,冷然道:“當楊小子進入箭程範圍之時,將是他命喪的一刻。”

跋鋒寒亦搭箭上弦,微笑道:“不要小覷老楊,他‘影子劍客’四字是憑實力賺回來的。你的第一箭隻是為他敲響喪鍾,至於哪一箭決定他生死,就要看他的能耐。”

話猶未已,楊虛彥從太極宮西牆外的禦園竄出,後方徐子陵和侯希白銜尾窮追,逼得他躍上院牆。

寇仲心神進入井中月的至境,一箭射去,恰是楊虛彥點牆躍起的一刻。楊虛彥厲叱一聲,影子劍閃電疾劈,命中寇仲螺旋而至的一箭。勁箭硬被磕飛,楊虛彥全身劇顫,升勢難保,滾落牆頭。“嗖!”跋鋒寒張滿的弓倏地收縮,送出勁箭,疾取其咽喉,既準又辣,且是楊虛彥觸地前的刹那。楊虛彥確是了得,左手轉黑,撮指掃擊,勁箭應手橫飛。

徐子陵此時從天而降,雙手化作漫天掌影,鋪天蓋地地往他罩擊而下。楊虛彥點地後劍往上衝,化作點點劍雨,迎擊徐子陵全力以赴的淩厲殺招。勁氣交擊聲爆竹般響起,徐子陵在空中不住拋高降下,然後一個倒翻回歸牆頭。

楊虛彥曉得為保性命,必須避過寇仲、跋鋒寒嚴重威脅他性命的勁箭,唯一方法是重返牆外,人急智生,不待降到地麵,就那麽反掌下拍,借反撞之力,淩空騰升,影子劍全麵展開,護著上方,便那麽往陣腳未穩的徐子陵直攻上去,招招均為同歸於盡的手法。倏地侯希白貼住牆頭滑翔而下,趁楊虛彥窮於應付傲守牆頭的徐子陵的當兒,美人扇合攏的戳點他胸口。楊虛彥怒叱一聲,影子劍脫手射出,直取徐子陵,然後兩手轉成邪惡的黑色,下按美人扇。侯希白一聲長笑,美人扇由合攏變成張開,橫掃楊虛彥雙掌,說道:“讓希白送楊師兄一程如何?”

“砰!”楊虛彥闖牆避箭之舉宣告完蛋,與侯希白分向相反方向錯開。徐子陵笑道:“楊兄忘掉你的影子劍了!”一掌下切,正中劍鋒,影子劍立即陀螺般旋轉,發出風車般的破風聲,往淩空疾退的楊虛彥追去。

弓弦聲響,震**著楊虛彥耳鼓,勁箭抵左頸側。楊虛彥使出壓箱底本領,憑腰力往後挺仰,以毫厘之差避過勁箭,同時雙腳一縮後再疾撐,先後踏中徐子陵回贈他的大禮。楊虛彥通體劇顫,因不能全力應付徐子陵,立時受創,噴出漫空血霧,一個筋鬥,往地麵落下。若讓他踏足實地,確有可能憑其絕世輕功,從太極宮南牆逃遁,進入橫斷廣場。忽然勁箭再至,就在他觸地前的一刻,透背而入,穿胸而出,帶出一蓬血雨。

瞧著楊虛彥頹然倒地,殿頂上的跋鋒寒撫弓笑道:“兄弟!論箭術還是我比你行。”

寇仲收起刺日弓,卸下箭袋,從殿頂連續三個筋鬥翻騰而下,落在楊虛彥身前,徐子陵等均留在原處。楊虛彥胸口血如泉湧,麵如死灰的撫胸坐地,出氣多入氣少。跋鋒寒的一箭乃他全身功力所聚,破掉楊虛彥的護體真氣,震碎他五髒六腑、全身經脈,楊虛彥能撐至此刻,沒有當場氣絕,非常難得。

楊虛彥勉力朝他瞧來,神色出奇的平靜,咯血道:“你贏啦!”

寇仲但感對他的仇恨消失得無影無蹤,苦笑道:“楊兄有否感到不公平?”

楊虛彥搖首道:“勝者為王,有什麽好說的!”接著雙目亮起來,嘴角溢出一絲苦澀淒愴的笑容,說道:“天下本應是我的天下,我看著它溜掉,又力圖把它奪回來;可是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是多麽愚不可及。這次我敗得莫名其妙,也心服口服,換成另一種時勢,我們或許是兄弟而不是敵人。”

寇仲曉得他回光返照,隨時斷氣,忙蹲下問道:“楊兄有什麽遺願?小弟定必盡力為你完成。”

楊虛彥眼神轉淡,辛苦地說道:“告訴淑妮,她是我心中唯一的女人,我對她不起。”

寇仲不嫌血汙的把他摟著,說道:“放心吧!我不但會如實轉告,還會助她離開李淵。”

楊虛彥雙目閉上,說道:“謝謝!”就此氣絕。

寇仲心中湧起莫以名之的悲傷,這一切是何苦來哉?人與人間的仇恨鬥爭何時方休?看著這瞑目而逝、曾名懾一時的年輕高手,心中百感交集!跋鋒寒、侯希白、徐子陵來到他旁,瞧著楊虛彥死後安詳的麵容,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寇仲將楊虛彥緩緩放倒,歎道:“他正因拋不開以前的包袱,落得如此收場,否則以他的人才武功,天下還不是任他快意逍遙。”

跋鋒寒提醒道:“時間無多,還有玄武門之戰,收拾李建成後,我們可到福聚樓吃午膳。”

李世民此時率眾趕至,寇仲領先往他迎去,說道:“好好安葬他,老楊始終是個了不起的敵人,隻是運氣沒我們那麽好吧!”

李世民吩咐左右,自有人妥善處理楊虛彥的遺體。

寇仲一把搭著李世民肩頭,頹然道:“我有點吃不消。真奇怪,反而在戰場上我沒有現在這般感覺。”

李世民點頭道:“我明白!”

寇仲訝道:“你明白什麽?”

李世民道:“遲些告訴你,現在我們必須立即趕返掖庭宮,準備玄武門的事。”

寇仲道:“我有個要求。”

李世民道:“是否要我放過可達誌?”

寇仲道:“我不但要求你放過可達誌,還希望把傷亡減至最低,若你皇兄肯認輸投降,我們把他流放邊塞了事,我老啦!心兒都軟了。”

李世民鬆一口氣道:“難得你老兄有此心意,我當然要全力做到。此事交由我安排,希望你複原後,能硬起心腸應付塞外聯軍。”

後麵的跋鋒寒笑道:“照我認識的寇仲,秦王實不必為他擔心。”

寇仲哈哈一笑,放開李世民,昂首闊步而行,後隨者均生出奇異感覺,就是天下間再沒有能難倒寇仲的事。

寇仲、李世民並肩步出掖庭宮北門,朝玄武門方向走去,隨行者有王玄恕、長孫無忌、尉遲敬德、三十名飛雲衛、三十名玄甲精兵。玄武門北門敞開,禁衛軍如常站崗把守,沒有絲毫異樣。

寇仲仍在思索楊虛彥死前的肺腑之言,事實上每個人心中都存在著欲望的妖魔,一個不好被它控製,成其奴隸,像楊虛彥般至死方休。他寇仲何嚐不是有過爭霸天下的心魔,幸好終從這欲望的泥淖脫身,不致令中土陷進無休止的戰火內。當他想到在大草原縱情馳騁,凝視廣闊無垠的地平線及其以外一無所知的境界,他更感覺到接近自己,接近生命的本心。自決定助李世民統一天下後,他心靈的地平無限地開闊,而決定性的時刻就在眼前。

玄武門守衛肅立致敬,深長的門道,代表通往未來的捷徑。把門的將領是常何副手之一的敬君弘,趨前沉聲道:“稟告秦王、少帥,盾牌置於門道內,臣將死守入口。”

從寇仲和李世民的角度瞧進去,三重門道靜悄無人,兩邊城牆如常有禁軍站崗,東西兩堡和六座哨樓矗立兩旁,氣象肅穆。

李世民點頭道:“敬卿小心,不求殺敵,隻求自保。”

敬君弘恭敬道:“末將明白,願為秦王、少帥効死命。”

寇仲清楚感受到“秦王、少帥”的效應,他和李淵的結盟之所以受全城軍民歡迎,皆因他已成大唐國最可怕可畏的敵人,其威脅尤在塞外聯軍之上。現在他舍棄一切,把帝座拱手讓予李世民,而李世民又一向被唐室上下視為英主,加上知李淵阻力盡去,自是上下一心,擁戴他和李世民。即使沒有龍符,敬君弘仍會欣然隨常何投誠他們的一方。

眾門衛齊齊致敬。敬君弘發出命令,排列在門道內兩旁的持盾禁軍近百人全體移前,現出後麵挨牆的數十麵大型鋼盾。李世民打出行動的手勢,與寇仲並肩步入門道,飛雲衛、玄甲精兵流水般從兩旁急步奔入,取得鋼盾後朝前衝去。

王玄恕大喝道:“列陣!”

戰士們搶出深長達五丈的門道,在外麵闊逾十二丈的通道布防,分作三排,前排坐地、第二排蹲立、後排站起,各舉盾牌,形成可抵禦箭矢強攻的盾牌陣,最後一排盾牌斜舉,狀如鐵桶,密不透風。同一時間數以百計的長林軍從第二重門道殺出,箭矢如飛蝗般射來,“叮叮咚咚”,盡被鋼盾擋飛。馬蹄聲轟天而起,從東宮北門傳來,顯示李建成正如常何先前密函所透露的,領長林軍從東宮殺至,斷他們後路。

掖庭宮方麵足音雷動,由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助陣,麻常、宋法亮、宋爽、宋邦率領指揮的三千精銳,從掖庭宮趕來迎擊李建成的部隊。寇仲和李世民更曉得李孝恭會於此時率領程莫的五千禁衛軍,從橫斷廣場進入東宮,斷去建成後路,令建成不能於失利時退守東宮。而以李靖為主、秦叔寶和程咬金為副的二千玄甲精兵,則從延嘉宮開出,令可達誌在玄武門的五百長林軍前後受敵,進退無路。

不待李世民吩咐,敬君弘的人全體退入門道內,結陣把守,讓寇仲和李世民沒有後顧之憂。

寇仲向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忌道:“有勞兩位留在大門為敬副統領押陣。”

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忌你眼望我眼,皆因他們的職責是不離李世民左右,拚死維護李世民的安全。

李世民微笑道:“有少帥在此,你們還須擔心本王安全嗎?何況本王有自保之力,還不遵從少帥之令,否則大門有失,我們休想有一人能活命。”

話猶未已,玄武門外殺聲震天,長林軍開始以快騎矛箭,硬攻第一重門道。眾人可以想象李建成此時的狼狽,如非常何投向他們,敬君弘的人當是配合而非阻截,任長林軍**,與可達誌的人前後夾攻,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忌忙領命而行。

李世民與寇仲對視一笑,說道:“可達誌該識相吧?”

寇仲從容瞧去,王玄恕指揮的盾牌陣沒有還過一箭,而敵人的箭根本不能損傷己方分毫,此時箭勢衰竭,無複先前的淩厲,可達誌隻餘近身強攻一途。牆頭、哨樓和東西堡壘禁軍湧出,人人手持弩弓,卻按弓不動,李世民所謂“可達誌該識相”便是指此,因他們居高臨下,可輕易射殺任何對手。

寇仲不理後方激烈的攻防戰,大喝過去道:“達誌還不收手?”

可達誌的聲音響起道:“住手!”

“叮咚”不絕的箭觸鐵盾聲倏地停止,這邊靜下來,尤顯得玄武門外的吵鬧。寇仲輕拍李世民肩頭,接著往前一個翻騰,越過鐵盾陣,麵對神色慌惶的敵人。

可達誌排眾而出,刀子仍留在鞘內,啞然苦笑道:“我可達誌從未陷身如此四麵受敵的窘局,少帥確有出神入化的謀略,達誌服啦!”

李世民騰身而起,落在城頭處,常何現身他旁,高呼道:“秦王萬歲!”

牆堡和哨樓眾軍齊聲呐喊,重呼一遍,接著是斷去可達誌後路的玄甲精兵的呼應,聲音直衝雲霄,雖仍稱李世民為秦王,但此時不啻已視之為大唐天子,否則何來“萬歲”。“秦王萬歲!”第三輪呐喊是從外牆傳至,顯示李世民和寇仲控製全局。

寇仲微笑瞧著可達誌,說道:“不是你達誌作戰不力之罪,隻是建成無能,不得人心。我和你一場兄弟,由始到終仍是兄弟。今天不用你投降,隻要你一句話,我們可並肩到福聚樓喝酒聊天。你的人當然大搖大擺的離開。太子的人隻要願意改向秦王効忠,秦王既往不咎。”

可達誌報以苦笑,接著別轉雄軀,先掃視己方將士,見人人臉色如土,喝道:“你們聽到嗎?”

李建成方麵的將領以馮立本軍階最高,聞言應道:“我們願向秦王投降,任憑秦王發落。”然後喝令道:“棄械投降!”率先拋掉兵器,領頭下跪,不片刻建成方全體兵將棄械下跪,隻餘三百突厥戰士,靜候可達誌的命令。

可達誌以突厥話從容道:“我們可保留兵器弓矢,卻必須退出這場戰爭。”轉向寇仲道:“我們該到哪裏去休息,請少帥賜示?”

寇仲欣然道:“李靖將軍會為達誌妥善安排。我和秦王先處理好建成,再回來找你去喝酒,上天真的待我們兩兄弟不薄。”

寇仲、李世民、常何並肩立在外牆頭,整個形勢呈現眼前。麻常的三千精銳,隊形整齊的移師至玄武門外,布成陣勢,迫得李建成那近三千人的長林軍不得不撤到玄武門右側,列陣以迎。玄武門外伏屍處處,可見攻打玄武門,令建成方麵損失慘重,徒勞無功。李孝恭接收東宮的軍隊仍未見蹤影,不過該可在任何時刻出現。

寇仲大喝過去道:“奉秦王之命,肯投降者免死。”

李建成策馬而出,雙目噴著急怒交集的火燄,狂喝道:“常何你竟敢出賣我,枉我一手提拔你,你還算是人嗎?”

常何昂然應道:“太子心存不軌,卻來怪我不是。常何隻知大義所在,其他一切無暇顧及。太子若肯投降,秦王可念在兄弟情分上,免你死罪。”

千軍萬馬對峙於玄武門外,卻是鴉雀無聲,隻餘兩人的對答,震響門外。

李建成厲聲道:“要我投降?你們已經中毒,是外強中幹,將士們!上!勝利必屬我們。”

寇仲和李世民聽得你眼望我眼時,李建成一聲發喊,狀如瘋漢般領頭往麻常指揮的兵陣衝去。長林軍方麵卻沒有一個人肯隨他送死。人人勒馬原地,隻剩李建成單人孤騎衝擊少帥、宋家聯軍的兵陣。而教人可憐的是李建成竟似茫不知沒有人跟隨般,還不住高喊著“上!上!上!”

寇仲和李世民心叫不妙,麻常狂喝道:“發箭!”

寇仲偕李世民抵達禦書房外,李神通和封德彝迎上來,前者道:“皇上甦醒後,堅持要到禦書房,我們不敢阻攔。”

寇仲皺眉道:“他清楚發生過什麽事嗎?”

封德彝答道:“秀寧公主向皇上解釋清楚,皇上隻聽不語。”

李世民道:“秀寧呢?”

李神通道:“仍在禦書房內陪伴皇上。”

寇仲攔著要進禦書房的李世民,堅決道:“最好讓我一個人進去見他。”

李世民發呆片刻,終於點頭同意。

李神通向寇仲道:“少帥隨我來。”

兩人進入守衛重重的禦書房,直抵書齋房門外,李神通隔著緊閉的門道:“稟告皇上,少帥求見。”

一會兒後,房門張開,露出李秀寧疲倦的玉容,迎上寇仲的目光,秀眸射出令寇仲心顫的複雜神色,柔聲道:“少帥請進。”

寇仲與李秀寧擦肩而過,李秀寧在外輕輕的為他關上房門,隻剩下寇仲和坐於龍桌後的大唐皇帝李淵。李淵的神識仍未完全恢複過來,臉色蒼白,在書房廣闊的空間映照下,不但更顯其孤獨淒涼,更令他像忽然衰老許多年。

他默默瞧著寇仲接近,沉聲問道:“建成?”

寇仲頹然道:“我們本意留他一命,可是他執迷不悟,於玄武門外被亂箭射殺。”

李淵龍軀一顫,仰首望向屋梁,雙目淚花滾動,倏地長身而起,負手移到後窗,背著寇仲道:“李淵還未謝過少帥救命之恩。”

寇仲行抵龍桌前止步,歎道:“皇上不用放在心上。”

李淵沉默片刻後,緩緩道:“你們如何整頓殘局?”

寇仲恭敬地說道:“現在文武百官齊集太極殿外,等待舉行結盟大典,若皇上願借此機會,向群臣公布繼承人選,寇仲可代表少帥軍、宋家軍和江淮軍宣誓向大唐効忠,如此大唐統一天下之大業,十成八九,請皇上定奪。”

李淵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精光大盛,冷然道:“少帥功業得來不易,竟肯輕易放棄?”

寇仲夷然道:“若我寇仲有一字謊言,教我永不超生。皇上該比任何人更明白當皇帝的苦與樂,我寇仲棄皇座而不惜,是要棄苦得樂,一切由世民兄去擔承,而我則是樂觀其成。現時大唐仍處於成敗未定的關鍵時刻,必須立即穩定軍心,振奮士氣,萬眾一心的迎擊塞外聯軍,皇上明察。”

李淵容色緩和下來,歎道:“少帥確是很好的說客。”

寇仲苦笑道:“過去的已成過去,我們必須麵對將來。長安全在世民兄的控製下,隻待皇上向群臣宣示聖意。”

李淵頹然道:“罷了!這次我大唐險為奸邪顛覆,朕且自身難保,凡此都要由我李淵負上最大責任,我再無顏坐在這個位置。少帥請著世民來見我,我會立即將皇位讓出,在太極殿外宣示後,即退居宏義宮,至於建成和元吉方麵,就向眾文武百官交代,他們勾結外人,意圖破壞結盟,行刺少帥,伏誅於玄武門。”

寇仲為給足他麵子,連忙下跪道:“謝主隆恩,微臣寇仲尚有一個請求,萬望皇上俯允。”

李淵繞桌而前,把他扶起,苦笑道:“坦白說,我自曉得少帥亦是神醫莫一心之後,對少帥不但非常佩服,且是真心喜歡少帥,難得你勝而不驕,建成和元吉實是望塵莫及。有什麽請說!”

寇仲尷尬地說道:“董妃想獨自往洛陽定居。”

李淵微一錯愕,幸好仍立即準確捕捉到寇仲說話背後的含意,嘴角溢出一絲蒼涼的笑意,點頭道:“如少帥所請,淑妮的性子,確不適合長居深宮之內,尹妃亦須與乃父一起離城,我以後再不願見到她們。”

寇仲踏出禦書房,在外麵等候的李世民、封德彝、李神通、李秀寧忙圍攏過來。

寇仲卻道:“畢玄等人的忽然離開,令我生出不祥的預感。”

四人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他為何忽然說的是跟與李淵見麵風馬牛毫不相關的事。

李世民點頭道:“確令人生疑。”

寇仲道:“我們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假設是塞外聯軍已潛近關中,所以畢玄接報後立即離開,因為成敗再非決定於城內而是在城外。對敵人來說,我們是愈亂愈對他們有利。以畢玄的身份地位,也不宜直接介入城內的鬥爭中。更何況畢玄以為我們必敗無疑,根本不用勞他大駕出手。”

李神通點頭道:“少帥之言甚是,突厥人一向來去如風,攻人之不備,怎肯錯過趁亂一舉攻破長安千載一時的良機?”

封德彝額手稱慶道:“幸好我們現在雨過天晴,長安沒有絲毫動搖,皇上究竟有什麽指示?”他最後一句說出眾人的心聲。

李秀寧微嗔道:“寇仲!”

笑意從寇仲嘴角擴展,忽然一把執起李世民雙手,哈哈笑道:“趁世民兄這對手尚未變成龍手,先握個夠本。”

李神通和封德彝喜出望外,要知若讓李淵仍居帝位,雖說權勢大幅轉入李世民之手,可是他終是名義上的大唐天子,背叛他的人不會有好日子過。李世民當上皇帝則完全是另一碼子的事。

李世民一呆道:“勿要誇大。”

寇仲笑道:“世民兄清楚我的性格,不過這回真是冤枉我了。你父皇要立即見你,當知我沒半字虛言。結盟大典將變成傳位大典,也是我寇仲宣誓効忠李世民兄的大典。”

李世民反平靜下來,說道:“我們該如何應付頡利的大軍?”

這個反應盡顯李世民的優點,不但沒有被喜訊衝昏腦袋,且掌握到寇仲提及塞外聯軍的背後深意。因為決定權已來到他李世民手上,須他把握時機,作出決定。

寇仲道:“既蒙新皇信任和恩準,此事立即由微臣去辦,以飛鴿傳書送出信息,保證九天之內,大唐國來自各方的精銳勤王部隊,將於關中平原、長安之北、大江之南集結,向入侵的外族顯示我中土軍民的勇氣、精神和團結。”說罷放開李世民雙手。

李世民笑道:“我仍是那兩句話,寇仲說的,就是我李世民的話。”說畢覲見李淵去也。

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劉弘基四人跨馬並排,瞧著從尹府開出長達半裏的篷車隊,在城衛軍押解下,經由指定路線開往西門,沿途均有城衛站崗看守。眼前的放逐,代表著魔門諸係的嚴重挫敗,在以後一段悠長的歲月裏,魔門勢難東山再起,恢複先前力能爭奪天下的形勢。縱有林士宏在南方應個景兒,徒屬強弩之末,不足為患。除非新大唐國的主力大軍慘被塞外聯軍擊垮,否則僅餘蕭銑和林士宏的兩支反動勢力,根本沒有興風作浪的本錢。

最後一輛馬車駛離尹府,低垂的簾幕忽然掀起,現出婠婠的如花玉容,櫻唇輕吐道:“子陵!”

徐子陵策騎與馬車並行,跋鋒寒、侯希白、劉弘基和一隊城衛策馬跟隨車隊,另有一隊軍人馳入尹府,進行搜查接收的行動。

徐子陵俯身淡淡地說道:“婠大姊有何吩咐?”

婠婠雙目蒙上淒迷神色,輕輕道:“子陵仍在惱恨奴家嗎?”

徐子陵沒好氣道:“難道你認為我該感激你?”

婠婠輕歎道:“對不起!行嗎?現在一切成為過去,婠兒衷心希望你們旗開得勝,擊敗頡利的大軍。”

徐子陵微笑道:“坦白說,我從沒有生你的氣。你我雙方隻因立場有異,成為敵人。過去的一切我不想再計較,隻希望你能從此退隱,並勸林士宏、蕭銑放棄無謂的抗爭。”

婠婠柔聲道:“有很多事是不用我理會的,你們若能擊退頡利,一切自然迎刃而解。我相信李世民是個好皇帝。楊文幹和池生春均不在車隊內,我絕不介意你們去找他香家算賬。事實上香家已是七零八落,更因你們抽空他們僅餘的財富,現在連長安這最後的據點也要拱手讓出來,再難有任何作為。”

徐子陵道:“倘若他們仍在長安,我們的人終究會把他們找出來。搜捕在玄武門之戰結束後開始,由世民兄親自下令,諸葛德威和王伯當是其中兩個目標。”

婠婠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換代便是如此。”

徐子陵搖頭道:“這番形容對世民兄該不盡合理,世民兄的一貫作風是既往不咎,酌才而用,是和解而非剪除異己。不過因這些人牽涉到其他事,才會成為追捕的目標。”

西門在望。婠婠歎道:“此地一別,我們恐怕再無相見之期。”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我們眾兄弟間有十年之約,屆時重返長安,瞧瞧世民兄是否如我們猜想般是能治國愛民的好皇帝。你若有空,可來一聚。”

婠婠喜滋滋道:“原來子陵心中真的沒有討厭人家。”

徐子陵笑道:“仇恨隻是負擔和痛苦,婠大姊珍重。”

婠婠的馬車緩緩駛出西門,長蛇般的車隊揚起漫天塵土,在正午的春陽下,令人生出夢幻般不真實的奇異感覺。

“砰砰!”爆竹聲響徹長安每一個角落,李世民登上皇位和寇仲向大唐効忠的消息雙喜臨門下,全城士民欣喜若狂,爭相奔告,家家戶戶紛紛張燈結彩,迎接一個全新時代的來臨。

侯希白從福聚樓的三樓透窗俯視街上充滿節日歡樂的情景,歎道:“當你看到眼前的情景,會感到以往的一切努力和所流的血汗,是值得的。”

三樓擠滿客人,鬧哄哄一片,談論的當然不離寇仲和李世民,若非受到囑咐,恐怕所有人均會圍攏到他們這張桌子來,現在隻是發自真心的恭敬問好,累得跋鋒寒、徐子陵和侯希白不停頻頻回應,到此刻才稍能歇息下來。福聚樓的大老板親自領導夥計們伺候三人,添酒上菜,自以為榮,令三人頗為吃不消,比對起以前的待遇,有著天淵之別。

跋鋒寒舒服的挨著椅背,說道:“宋二哥那方麵不知情況如何?”

徐子陵道:“寇仲安排一隊人馬乘快船趕去,最遲黃昏時該有捷報。”

侯希白道:“怎麽尚未見雷大哥來呢?”

徐子陵道:“寇仲早派人去請駕,隨時抵達。”

跋鋒寒道:“今晚若皇宮舉行國宴,請恕我缺席,我跟這類場合,總是格格不入。”

侯希白笑道:“你是否怕見到傅君瑜呢?不用擔心,傅大師於今早離城北返高麗,由皇上與寇仲親自送行。”跋鋒寒苦笑無語。

徐子陵皺眉道:“芭黛兒是否真的已離長安?”

侯希白笑道:“肯定沒有離開,否則我們的老跋何用到尹府前失蹤達整個時辰,我的娘,一個時辰可以做很多事哩!包括結婚生子。”

跋鋒寒啞然笑道:“去你的!小白你何時學得像寇仲般誇大,兼滿嘴粗言穢語?”

徐子陵幫腔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小侯是否猜對?”

跋鋒寒坦然道:“猜對一半。我先去見君瑜,與她道別。接著去見芭黛兒,讓她曉得我依然健在,因為根本沒有與畢玄動手的機會,並答應她一件事,解開我們間的死結。”

徐子陵和侯希白大感好奇,連忙追問。

跋鋒寒望著窗外,長長籲一口氣道:“我答應她隻要畢玄不來找我,我也不去惹他。”

侯希白失聲道:“什麽?”

徐子陵大喜道:“恭喜鋒寒終迷途知返,不再耽溺於什麽爭雄鬥勝。”

跋鋒寒微笑道:“恰恰相反。而是我的眼界因寇仲而擴闊,把目標提高至擊垮整個塞外聯軍。”

侯希白不解道:“這豈非是你和芭黛兒間另一死結,她豈容你令她的族人傷亡慘重?”

跋鋒寒解釋道:“我針對的是頡利的金狼軍,與芭黛兒所屬以突利為首的族係不同。她的族係多年來還不斷受頡利的淩迫欺壓,否則突利不用和頡利一度開戰。而她不想我挑戰畢玄,是因為怕我丟命。從我答應她的一刻開始,她變得像依人小鳥般快樂,因為曉得我終將她置於心內最重要的位置,明白嗎?”

侯希白鍥而不舍地問道:“你和傅君瑜有什麽話兒說?”

跋鋒寒苦笑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答你有關女人的問題,我與她像返回初識時的情況。此段情根本沒有開始的機會,不過我會珍惜往日與她共處的時光。”

此時恢複本來麵目的雷九指大搖大擺而至,後麵跟著的是黃河幫大龍頭陶光祖,前者固是春風滿麵,後者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三人欣然起立迎接,惹得滿座賓客還以為寇仲駕到,紛紛引領爭睹。雷九指和陶光祖抱拳向四方致意,登時喝彩聲和掌聲雷動,益添歡樂的氣氛。

陶光祖趾高氣揚的坐下,看著徐子陵為他注酒,大笑道:“我陶光祖不知多久沒這般風光。當日投誠秦王時,還以為最少要犧牲一半兄弟,而如今竟沒人損半條毛發,連以為他怯戰失蹤,事實卻是被奸人擄去的三思也安然回來,這一切全賴雷老兄的關照。”

三思是指“生諸葛”吳三思,是黃河幫的副幫主。

雷九指怪笑道:“我雷九指何時點過黑路你去走。待你把大道社的生意全搶過來,你才明白什麽是風光。”

陶光祖舉杯道:“我們喝一杯,祝賀秦王榮登帝座,一統天下。”

雷九指接下去道:“更賀少帥可以榮休。”

大笑聲中,美酒一飲而盡。陶光祖以袖抹掉酒漬,心花怒放地說道:“終到我黃河幫吐氣揚眉的日子,以後在江湖行走,少帥和徐爺的名號比皇上更管用,天下誰不曉得我陶光祖的兄弟是誰。”

雷九指舉杯道:“這杯是賀黃河幫重振聲威,上上下下打通所有關節。”

陶光祖正容道:“大家曉得皇上是怎樣一個人,我以後正正當當的做生意,光顧雷老哥的貞觀錢莊,喝一杯。”又盡一杯。

侯希白訝道:“錢莊不是用來作個幌子嗎?”

陶光祖笑道:“老雷是做出癮來呢,何況長安很多人真金白銀的拿銀兩來投資,豈是說不幹便不幹,不怕給人拆掉鋪子嗎?”

徐子陵笑道:“雷大哥可找小俊拍檔,宋二哥肯定不會跟你胡混。”

雷九指狠狠道:“小俊乳臭未幹,摟著彤彤暈其大浪,不知人間何世,哪來像老子我的做遍天下生意的雄心壯誌。他奶奶的,整天嚷著回去幫大小姐幹買賣,不明白男兒須創立自己的事業。”

徐子陵、跋鋒寒和侯希白轟然大笑。

陶光祖向雷九指擠眉弄眼道:“幸好老雷你有青青夫人在大力支持,說不定小傑也會因喜兒姑娘被強征入夥,不用你那麽孤零零、淒淒涼涼的一個老家夥去艱辛創業。”

雷九指雙眼一瞪道:“我很老嗎?”這次徐子陵三人笑得嗆出淚水來。

忽然全堂轟動,紛紛起立,原來是寇仲偕可達誌雙雙登樓。福聚樓大老板早有準備,率全體夥計列隊歡迎,少帥之聲震堂響起。

寇仲以笑容不斷向各方拱手回報,直抵桌子,與可達誌坐入夥計為他們拉開的椅內。老板欣然道:“這頓飯請容福聚樓致敬,少帥與各位萬勿推辭,那是我們的榮幸。”

寇仲爽快答應,酒樓倏地靜下,人人豎起耳朵,聽他們有什麽話說。

寇仲長身而起笑道:“各位鄉親父老、達官貴人,請繼續用膳,喝酒猜拳,以掩護我們談論軍事機密,避免敵人探子乘隙滿載而歸。”一陣哄笑後,酒樓氣氛終恢複正常。

寇仲坐下。雷九指道:“我遲到是因為去找老陶來湊熱鬧,你遲到卻欠理由,罰你一杯。”

寇仲苦笑道:“我的理由比你多千百倍,你可知在街上寸步難行,全賴前五百刀斧手,後五百刀斧手,左一千禁衛,右一千禦衛,我才能成功到此與你們相會。”

眾人大笑,跋鋒寒忍俊不禁地搖頭哂道:“都說這小子誇大。”

侯希白嚷道:“就為他的誇大罰一杯。”

眾人轟然對飲,充滿大事底定的歡慰情懷。

可達誌歎道:“真沒想過仍可和你們共醉一堂。”

徐子陵道:“可兄有什麽打算?”

可達誌苦笑道:“有什麽好打算的?小弟有一個請求,希望少帥能為我傳達。”

寇仲拍胸口道:“隻要是可達誌提出來的,我怎也會為你辦得妥妥當當,是否要我向李世民說話?”

可達誌道:“我當然曉得你寇仲是這種人,否則怎敢開口。我手下的三百戰士,盡屬我本族的人,五年前奉大汗之命來中土,助李淵攻打長安,曆經多次戰役,從五百人減至三百餘人,大部分均在本地娶妻生子,若把他們驅逐,會是人間慘事。他們早習慣長安的生活方式,隻有少部分人願意隨我離開。希望少帥請李世民格外開恩,讓他們願留的能留下來。隻要對抗的不是突厥人,他們會全心全意為大唐効力。”

眾人明白過來,難怪可達誌難以啟齒。值此以突厥人為主的塞外聯軍南下的非常時期,從軍事角度考慮,李世民定會把所有突厥人逐離長安,以免軍情外泄。

跋鋒寒沉聲道:“你有沒想過這等同背叛頡利?”

可達誌冷笑道:“打開始趙德言便一直排擠我。龍泉之役,趙德言和暾欲穀更拿我和你們的關係大造文章,惡意中傷我可達誌。這次趙德言故意要我們留下來助李建成,不論事情成敗,我們均陷於非常不利的處境。我可達誌一向恩怨分明,別人如何待我,我必有同樣的回報。”

眾人掌握到他的意思,建成敗亡,可達誌和他本族戰士當然難逃一死,即使建成勝利,聯軍南來,建成亦會先向可達誌和手下開刀泄憤。趙德言此著是明害可達誌。而在這種形勢下,可達誌不但進退兩難,且是別無選擇。

侯希白擔心道:“達誌不怕頡利向你的族人報複嗎?”

可達誌道:“我會派人通知族酋,著他們往北遷徙避禍,隻要頡利和突利仍有矛盾,我的族人不會有危險。”

寇仲道:“達誌放心,李世民方麵不會有任何問題。你的族人可在長安安居樂業,或增編入大唐軍係內,此正為李世民華夷一家的政策。向北遷不如往南移,隻要成為新大唐的藩屬,可受到大唐的保護。”

徐子陵道:“達誌本身有什麽打算?”

可達誌現出解決所有難題後的輕鬆,挨往椅背,油然道:“杜大哥曾多次遊說我到山海關助他發展生意,繼承他的事業,我也想轉換個環境,諸事妥當後,我立即動身。”

寇仲欣然舉杯道:“為達誌光明的未來喝一杯。”

眾人舉杯痛飲,菜肴不斷送上,擺得桌麵插針難入。

雷九指放下酒杯,扯著陶光祖起身道:“我們有要事去辦。今晚何不再到青青那裏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寇仲想起尚秀芳之約,說道:“打完頡利那場仗,喝起來才真的痛快。”

雷九指哈哈一笑,偕陶光祖興高采烈的去了。

寇仲問徐子陵道:“向我們的石美人報平安了嗎?”

侯希白代答道:“子陵連上茅廁的時間都沒有,哪有空到東大寺去?”

寇仲喜道:“子陵你乖乖地去興慶宮等我。我和達誌辦妥他的事後,立即到來會你,一起去見青璿。”

此時一名城衛十萬火急的來到桌前,立正敬禮,報告道:“稟上少帥,宋家二小姐由南門入城,現該抵達興慶宮。”

寇仲整個人彈起來,失聲道:“玉致到了!”

徐子陵笑道:“達誌的事,由我代辦吧,還不快滾去迎接,記著我說過的話。”

寇仲望向可達誌,可達誌欣然道:“我對子陵比對你更有信心。”

寇仲一聲失陪,剛踏出第一步,全堂過百人立即全體起立,鼓掌歡送。

侯希白舉箸道:“他由他去,我們勿要辜負老板的一番盛意。”

徐子陵從內心深處湧起溫暖,這就是和平統一的滋味。

寇仲一陣風般衝入興慶宮,花萼樓前隨來的二十多名宋家好手,在飛雲衛協助下,正從馬車卸下行裝,見到寇仲駕臨,拋下手上的工作,肅立致敬。寇仲匆匆打個招呼,衝上台階,直入花萼樓底層大堂,宋玉致在四名女婢伺候下,身穿湖水綠色的衣裙,肩披輕紗,垂著燕尾形的發髻,令她優美的嬌軀,仿若蒙上一層薄霧,正風姿綽約,輕盈地移步走向靠近龍池的一扇窗門,似要欣賞窗外迷人的春光湖色。

四名女婢首先發現寇仲,忙欠身施禮,整齊有致的嬌聲嚷道:“參見少帥!”

宋玉致秀軀輕顫,“啊”的一聲轉過身來,讓寇仲得睹使他夢縈魂牽的如花嬌顏。如非四名女婢在旁,寇仲肯定自己會不顧一切把她擁入懷裏,先親個嘴兒,輕憐蜜愛更不在話下。此刻隻能衝至她身前,執起她一對柔荑,嗅著她陣陣迷人的體香,激動地說道:“玉致!”

宋玉致任他握著玉手,俏臉飛上兩朵紅暈,喜上眉梢地說道:“寇仲!”

寇仲忙向她打個眼色,宋玉致連耳朵都紅透,輕輕道:“你們退下!”四婢應聲而去。

不待四婢離堂,迫不及待的寇仲早一把摟個軟玉溫香抱滿懷,正要尋找她的香唇,宋玉致熱情如火的舉起香臂,水蛇般纏上他的頸背,主動獻上初吻。外麵的世界忽然消失,隻剩下火熱的**,過往所有恩恩怨怨,對他們再無關重要。他們的關係,似在這刻開始,直抵天終地極的極盡。假如天地在此一刻崩塌,他們會一無所懼、兩心合一的共度宇宙的盡頭。唇分,宋玉致嬌軀抖顫,不住喘息,秀臉火紅,星眸半閉。

寇仲差點要抱她進房,隻恨忽然浮現尚秀芳的玉容,心中湧起神傷魂斷的罪疚感覺,歎道:“唉!玉致!我……”

宋玉致勉力張開美目,高挺筆直令她性格盡顯的鼻子正嗅吸著他呼出的氣息,秀眉輕蹙,審視他道:“為何你欲言又止?在玉致心中,仲郎的功業是曠古爍今,沒有人可以比擬的。適才玉致入城,看到舉城歡騰的情景,感動得哭起來。人家這次來是要好好獎賞你,全心全意地愛你。”一陣爆竹聲適於此時從宮外城中某處傳來,為她的話作最佳的說明和陪襯。

寇仲發覺她確眼皮微腫,忍不住輕親她眼睛,親她令自己愈看愈愛的鼻子,說道:“我又犯錯了!”

宋玉致螓首稍仰,離開他少許,喜滋滋地道:“你是指楚楚姊嗎?傻瓜,人家隻會高興仲郎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怎會怪你?玉致會派人到梁都把楚姊姊接來長安,我們會相處得很好的。”

左一句仲郎、右一句仲郎,寇仲給她喚得心酥骨軟,也更添歉疚,慘然道:“不是楚楚,是尚秀芳。”

宋玉致的反應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隻橫他一眼,仍是滿臉歡容,輕柔地說道:“還有別的美人兒嗎?快一並給玉致從實招來。”

寇仲搖頭道:“沒有哩!真的沒有。唉!是我不對,我不該……”

宋玉致封上他嘴唇,在他想進一步索吻前離開,以這甜蜜的動作阻止他說下去,柔情似水地說道:“就當功過相抵吧!尚才女肯做玉致的姊妹,是玉致的榮幸。”

寇仲大喜道:“真的嗎?”

宋玉致佯作不悅道:“人家何時騙過你呢?仲郎啊!你為天下百姓做的美事,令玉致隻希望能在下半輩子好好獎賞你,使你快樂。”

“秀寧公主到!”宋玉致一把推開聞得李秀寧到即心懷鬼胎的寇仲,說道:“玉致和秀寧公主有很多私話兒要說,快去辦你的事。爹著我警告你,頡利的大軍會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

李世民倉促登基後,立即在禦書房逐一接見和安撫各重臣大將,由辰時忙至此刻,仍有大批臣僚在恭候李世民召喚。負責安排見駕的杜如晦和房玄齡見徐子陵、可達誌聯袂而來,不敢怠慢,一邊派人飛報李世民,一邊領兩人徑入書齋。

李世民親自迎出房來,欣然道:“我正和魏卿談得高興。大家是自己人,不用任何避忌,免去一切宮廷禮節。”

徐子陵笑道:“皇上該自稱為朕才合君臣禮規。”

李世民神采飛揚,啞然笑道:“子陵竟來耍我?好!恭敬不如從命,子陵以後勿要怨我竟敢向你和寇仲稱孤道寡。”

一手挽著徐子陵,另一手挽著頗為受寵若驚的可達誌,跨步入禦書房。魏征起立迎迓,滿臉喜容,顯是與李世民相處融洽,如魚得水。

李世民沒有坐往龍案,先著可達誌和魏征坐在一邊,自己則扯著徐子陵並排坐對席,笑道:“魏卿教朕選拔人物而不黨於私,負誌業者則鹹盡其才。字字金石良言,朕省悟良多。魏卿所言甚是,在現今的情勢下,隻有不問親疏,不念仇怨,唯才是用,信任無疑,我大唐始有望振興,不致辜負宋閥主對我們的期望。”

徐子陵有會於心,事實上李世民早有這番心意,卻仍耐心聆聽魏征同樣的忠告,且出言誇讚,正顯露他的寬容大度,樂於聽臣下發表意見,鼓勵他們表示意見。

魏征心悅誠服地說道:“皇上適才對微臣指出,人臣之對帝王,多順從而不稍逆,甘言以取容,而此正為皇上深惡痛絕者。所以囑微臣等以後發言,不得有隱,定要直言皇上過失。”

李世民欣然點首道:“凡能直諫無忌,可以施於政教者,朕必以師友之禮待之。”別頭向徐子陵道:“我不知多麽希望能到福聚樓找你們把酒言歡,隻恨無暇分身。”又向可達誌道:“可將軍是子陵兄弟,有什麽話直說無礙,朕必盡力完成可將軍心願。”

李世民的精明曠達,使可達誌為之動容,遂把事情說出來。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此等小事,若朕竟然拒絕,還有顏麵見子陵嗎?”接著向內侍吩咐,立即傳召溫彥博。

可達誌想不到如此順利,連忙起立,正要跪倒謝恩,被李世民一把扶起,情詞懇切地說道:“子陵和少帥之所以看得起我李世民,是因他們認為我李世民能為天下帶來統一與和平,而非災難和戰爭。於朕眼中,華夷一家,且有楊廣前車之鑒,朕絕不容自己犯上同樣錯誤。不同的民族是可以和平共存,對各方都是有利無害的。”

可達誌露出感動神色,說道:“皇上打算如何應付塞外聯軍?”

李世民微笑道:“這方麵朕交由少帥全權負責,少帥的心現在變得很軟,聯軍中不乏他的戰友兄弟,達誌應可放心。”

魏征起立躬身道:“臣下之見,眼前實不宜與塞外聯軍正麵交鋒硬撼。雖然微臣對少帥有十足信心,且肯定在少帥領導下,我們贏麵較大。”

李世民著可達誌和魏征兩人坐下,負手步至桌前,目光落在案頭李淵親傳予他的國璽處,眉頭輕蹙道:“魏卿這提議教朕好生為難,少帥不顧生死、視權位如草芥來助朕,講的是一個義字,現在若我甫登皇位,立即推翻前諾,龜縮於長安而不出,坐看塞外聯軍到處破壞搶掠,怎對得起少帥,更無法原諒自己。”

可達誌露出讚許神色,徐子陵卻有另一套想法。對李世民如何駕禦群臣,人盡其才,他早有體會。現在其話鋒犀利逼人,不是要魏征啞口無言,而是要激勵魏征再動腦筋,想出方法解決難題,冒死極諫,更以此稱量魏征真正的斤兩。魏征如因此退縮,肯定以後不會被李世民重用。

魏征待要起立陳詞,李世民又移到徐子陵旁坐下,微笑道:“我們就當是閑聊,卿家不用拘禮。”

這次輪到可達誌露出驚異神色,瞧出李世民是故意營造出輕鬆和諧的氣氛,令魏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魏征顯然被李世民虛心納諫的誠意感動,沉吟片刻,恭敬道:“有兩個原因,可以支持微臣的看法,首先皇上今天即位,而太子和齊王餘勢未消,國內百廢待舉,統一大業尚有餘波,不宜因征戰致有重大傷亡,影響國情民情的安定發展。其次是即使戰勝,徒加深中土與塞外諸族的仇怨,早晚必將再為患於我。微臣愚見,請皇上參詳。”

李世民欣然道:“魏卿字字珠璣,高瞻遠矚,然則對朕的難題,有何解決良方?”

魏征道:“少帥大智大勇,隻要我們如實告訴少帥,他必有兩全其美之法。”

可達誌拍腿道:“這是最佳辦法。達誌亦有八字真言,讓皇上參詳,就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李世民、徐子陵、魏征三人同時動容。

徐子陵道:“達誌是否在提醒我們?”

可達誌微笑道:“可以這麽說。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大汗並沒有向我透露絲毫他的作戰計劃,顯示他對我的猜疑,令我再不願追隨他,効忠於他。更重要是我認為以寇仲之能,必可達到魏先生的要求,把兵禍化解於無形。而我這般進言,說到底仍是為突厥族著想,不想我族樹立像新大唐如此強大的勁敵,且深信皇上華夷如一的誠意,相信寇仲中外和平相處的承諾。最後仍是一點私心,希望皇上善待我留居長安的本係族人。”

李世民冷靜地說道:“達誌純是揣測猜想,還是把握到蛛絲馬跡?”

可達誌沉聲道:“聯軍集結於太原北疆的時間長得不合情理,更不符大汗愛用奇兵的一貫戰術。從北疆至此千裏之遙,必難避過你們耳目,即使能抵關中,途中必飽受狙擊摧殘。我敢肯定聖者之所以匆忙離開,正因聯軍已成功偷入關中,可於數天內抵達長安城外。”

李世民猛地立起,斷然道:“朕立即要見寇仲。”

禦書房內,寇仲聽罷可達誌的見解,笑道:“好小子!我不是說你達誌,指的是頡利那老小子,我嶽父更是目光如炬,囑致致提點我,聯軍可在任何一刻突然出現。”

徐子陵淡淡地說道:“少帥的心情很好哩!”

寇仲輕鬆地說道:“好得差點要高歌一曲,隻怕你們受不了我的腔子。咦!你們的神情為何如此凝重?有什麽大不了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子根本不怕什麽聯軍。”

李世民歎一口氣,向魏征道:“魏卿可把心中想法,如實稟告少帥。”

寇仲向坐在他旁的魏征訝道:“有什麽話要和我說的?”

魏征遂再把己見說出。

寇仲聽得眉頭大皺,先往徐子陵瞧去,後者笑道:“有什麽好看的?你不認為魏先生的話有道理嗎?”

李世民懇切道:“一切由少帥定奪。”

可達誌默然不語。

寇仲向徐子陵賠笑道:“陵少認為對的,我這個小少帥怎敢反對,我隻是在心中比較敵我形勢。魏先生說得對,我們是名副其實的陣腳未穩,民情如此,軍事上如此。即使少帥軍、宋家軍、江淮軍三軍及時趕至,我們仍有指揮和配合上的問題,新來甫到立即投入作戰,對方卻是蓄勢而來,演練充足,我們將更難以樂觀。他頡利小子若來個什麽實則虛之,我就還他一個虛則實之,一切包在我身上。”

李世民大喜道:“少帥想到應付之法?”

寇仲笑道:“我的腦袋今天特別靈活。頡利潛行千裏,終要現形。不過待他來至近處,我們才怵然驚覺,那就非常糟糕。所以眼前頭等大事,是要弄清楚對方經由哪條路線攻來長安?”

李世民道:“頡利要避開我們探子耳目,會……”

可達誌起立施禮道:“達誌想去見族人,告訴他們皇上的恩賜,請皇上俯允。”

李世民尚未說話,寇仲笑道:“大家兄弟,有什麽避忌的,快給我坐下。”

可達誌搖頭道:“我待會立即起程赴山海關,他日有緣,再和各位兄弟把酒談心。”

李世民點頭道:“達誌放心,你的族人會在長安安居樂業,這是朕對達誌的承諾。”

徐子陵起立道:“我送達誌一程。”

兩人去後,李世民續下去道:“他們會采取較偏西的路線,涇州的山川地勢,最適合隱蔽兵馬行藏,倘他晝伏夜行,兼之在今日之前我方無暇分神,確能避開我們耳目。”

寇仲問道:“涇州有什麽重要城池?”

李世民道:“涇州最重要和具戰略性的城池是武功,位於渭水之北,有官道直抵鹹陽,離長安不到百裏,距鹹陽更近。倘若攻陷鹹陽,即可控製渭水便橋,切斷渭水南北兩岸通道,進可攻長安,退可守鹹陽。”

寇仲雙目亮起來,說道:“我們如能守穩武功和鹹陽,頡利豈非進退兩難?”

李世民欣然道:“世民正有此意。頡利若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涇州,必須大幅削減兵員,輕騎簡裝,更不能攜帶大量糧草,故若不能迅速攻陷城池,補給方麵立即出現困難。”

魏征道:“鹹陽和其北麵的涇陽城唇齒相依,我們必須同時固守三城。塞外聯軍雖可從武功至鹹陽途中的高陵縣取得糧草補給,不過數量有限,隻夠他多支持十天至十五天,還得看人數而定。”

寇仲訝道:“先生對關中形勢,竟嫻熟至此,教人驚異。”

魏征歎道:“昔年追隨密公時,曾多番替密公厘定進攻關中的計劃,如今一切已成過去!”

李世民道:“長安形勢的變化,肯定大大出乎敵人意料之外,不但長安軍民一心,不傷絲毫元氣,且消息不會外泄,對我們非常有利。世民先派出軍隊,大幅加強武功、鹹陽和涇陽城防,其他一切全權交給少帥負責,即使少帥決定與頡利正麵對撼,世民全無異議。”

寇仲笑道:“魏先生的提議發人深省,我寇仲更非好勇鬥狠之人,何況聯軍中有我許多兄弟在其中。忽然間我又感到勝券在握,皇上請下令犒賞三軍,昨晚辛苦的兄弟全體好好休息,一切事全交給我的屬下去做。隻要三城穩如鐵桶,此戰必成。”

李世民道:“少帥用的當是精兵戰術,要世民撥多少人馬給你?”

寇仲微笑道:“不用勞煩皇上一兵一卒,我的三千精銳便成。”

李世民道:“少帥須我如何配合?”

寇仲沉吟道:“問題在我的部隊徹夜未眠,至少要好好休息四個時辰,才可出發,事實上你的手下也有同樣情況。”

李世民思量道:“那我作兩手準備,一邊下令須出戰的部隊休息,另一方麵集結船隊,把裝備糧食運上戰船,三支先頭部隊於戌時前出發,分赴三城,定可在天明前鞏固城防。然後我親率主力大軍,與你會合。”

寇仲伸個懶腰道:“趁現在尚有點時間,我要逼陵少帶我去見他的美人兒,看能使陵少傾心的女子,究竟如何令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