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幕 寶石
“能蒙受您的感召，鄙人真是惶恐之至。”
像報先前陰陽怪氣的一箭之仇似的，破君假惺惺地說道。可這種客套到誇張的遣詞並不是他所擅長的，所以很快他就放棄了。
“好久沒在一起喝茶了，我還以為被您討厭了呢。”
“怎麽會呢。”淺淺地微笑著，沏出幽香的茉莉花茶，可惜稍涼了。鞠月略微抬手，示著那副掛在牆上的萬裏無雲的晴空。“我還沒有謝謝www。qb5200。Com你呢，送給我這樣美麗的畫。”
……送給她？破君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果然，世界上沒有那麽好的事。那張萬裏無雲的晴空明明是她對他的請求開出的交換條件——請她阻止風花波及到八成會多管閑事的萬歲爺……想想也是啦，誰會真的用一副五千塊的拚圖來交換一個人的性命。
“為此，我特別邀你來品嚐琥珀的手藝。他的茶芳香至沁人心扉，很美味哦？”鞠月滿麵笑容地說，笑得破君臉都僵了。“不會有事的，這僅僅隻是為了謝謝www。qb5200。Com你而特別調配的。我保證。”她誠懇地補充道。
“嗯、嗯……”
沒帶雪夜來，真是失策……破君不禁暗歎。沒有雪夜無邪的夾在他們中間有一句沒一句地插話，他根本沒辦法頂住這位強勢的美女署長的壓力，更別提攪局了。某種程度來說，雪夜這種天賦還真是強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喝琥珀泡的茶？琥珀的茶輕易喝不得，誰不知道啊？若是琥珀真的給自己泡茶，想必……眼見翡翠也沒在場，破君心裏異樣了些，自藥師丸事件後，最近鞠月對翡翠的疏遠是有目共睹的。
“讓我來想想，”鞠月認真地說，“孔雀石怎樣？似乎可以化險為夷，是這樣嗎？琥珀。”
“是的。”像調酒師般站在桌旁，總是被人暗地裏說像茶色大狗的琥珀恭敬而沉穩地說道，“孔雀石，傳說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能起到保護作用，是能反映靈魂的寶石。”
“那就這個吧。能保護重要的臣先生，我也很開心。”鞠月含蓄地淺笑道，足以傾倒眾生。
可是……哪裏重要了？怎麽不問問他的意見呢？破君幹巴巴地陪笑著，無暇欣賞美景。但就算問他，他也說不出太多五四三。反映靈魂，不會是想讓他原形畢露吧？說起來，能像琥珀這樣使用礦石的，尋遍全天下也都獨此一家。倒也真虧是能吃到肚子裏的東西……不過也僅此能看得出琥珀的身份了。若非有這門手藝，任誰都想不到這隻茶色大狗會是煉金術師，更別提他那青睞毒物走上背離之道的藥師的過往了。
摘下手套——黑色的，隻有左手一隻。沒錯，戴上是為了掩藏他手上招搖的賢者之石。這是唯一能證明他曾是盲目追求真諦的煉金術師的東西。放棄使用茶杓，琥珀一手扶住袖口，拈起一小撮紅茶。茶葉從他的指尖一點點落入新的瓷器，零星的在空中閃閃發亮，像是到時可以喝到星星的碎屑。
“無論看幾次都覺得很神奇，很厲害的樣子。不愧是神之手，令人歎為觀止。”破君難免客氣地讚賞道，既來之則安之。
“臣先生是能反映靈魂的孔雀石，夫人還是要綠寶石嗎？”一邊使用適度的沸水將茶激蕩開，琥珀一邊說道，然後準備另一盞茶壺。他是鞠月的執事，隨身侍衛，是唯一可以這樣稱呼鞠月的人。若是換作其他人這樣叫，就算不是雪夜的歐巴桑大概也會被冷冰冰地瞪上一眼。
“綠寶石？”破君饒有興趣地問。
“綠寶石象征的是美的女神。”鞠月輕輕地說道，帶著少許幸福的感覺。“是可以祈願勝利與成功的美麗寶石。雖然綠寶石比其他寶石更加脆弱，但一聽到是代表美的女神，我就覺得很中意它了。”
“確實很適合你。”破君小口的喝著為他特製的紅茶，心裏隻想著早喝完早走。不過……蠻好喝的，他本來就很喜歡茶。
“還有，這個給你。”伸出手，鞠月在破君手裏放了一顆穿在皮繩上的小小的圓形石頭。“這顆是玫瑰石英，是我從琥珀那裏要來的，他說這是可以緩和心靈創傷的寶石。雖然我不知道它能幫上多少忙……但我還是希望，言葉可以快樂起來。”
“謝謝，那我就收下了。”破君小心地把它放入上衣口袋。
“不要再使用紅玉髓了。”鞠月冷不丁地說道。
“……當然。”破君隻覺心髒震了一下，出了一手的汗。
“就算沒有任何效果，琥珀的茶藝也相當完美。”鞠月轉而說道，一臉溫柔的注視著杯中的茶水。
“是啊……”破君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就算有琥珀在，也沉默得跟隻有他和這女人獨處似的。果然，還是褪不去骨子裏的膽小懦弱，一旦發覺後背沒有依靠，他就什麽都不是了。
“奶和砂糖在這裏。”琥珀出聲指給他，接著又退回一邊了。
這種時候加奶已經晚了吧？但破君還是照做了。他真想立刻就回去，回到有赤間，有雪夜，有萬歲爺的地方。可無論怎麽想，他都回不去了……從邁上七海所見的道路的那一刻起，他就隻能是一個人了。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後悔。這就是他所選擇的，沒有什麽可後悔的。
“真的很好喝。”破君泰然自若地說，“但我想早些把那個玫瑰石英帶給言葉。謝謝你的邀請，若沒其他事，可否容我先告辭？”
“好的。”鞠月的熱情明顯退了大半。
再次向琥珀謝禮，破君就徑直走了，留下這兩個人。
靜靜地品著剩下的茶，在柔和的光線下，她的臉龐美得是那麽的不真實，這一刻即像永恒。
在這張絕世容顏下，想著什麽呢？有時是君臨天下的皇女，有時是不諳世事的公主，有時是嫻靜內斂的千金小姐，有時是風雅誘人的貴婦人，好像在她身上，有一百零八張麵孔一般。就連與她最親近的琥珀都不是很了解，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麽，她最重要的是什麽。
“妾身……”像熬過了一個世紀，她輕啟唇瓣，緩慢地說道，“一直想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遠比自己更重要的東西。”
一眼洞悉萬物。琥珀背手站在遠離桌椅一公尺的地方，閉上眼睛，微微低下頭。
“比如世人向往的愛情，友情，親情……任何感情。”突然拋下了一切禮數，她隨意地把手肘放在桌上，又懶散地趴倚在手臂上，抱著肩，歪著頭，笑盈盈地看著他。
“琥珀，我美嗎？”
“是的，夫人。”
“我想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夫人，您很美。”
“再說一遍，不要叫我夫人。”
“……你很美。”
“太好了……再說一遍。我真的那麽美麗嗎？有多美？”
“你很美。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美得不像這汙濁的塵世間所有的……”
是的，很美。她的美麗無人能及。這樣的對話已經不知道進行過多少次了，好像怎樣都聽不夠似的。
是的，很美。他試圖讚美她，頌揚她，卻使用不出什麽華麗的辭藻。他隻能一遍遍地重複那個簡單的單字——很美。真的好美……可就隻是這樣，也能讓笑容仿若發自內心地顯現在那張美麗的容顏上。
“妾身，早在你的時代來臨之前，就在研究煉金術了。”
靜靜的，靜靜的，說出讓人無可奈何的話語。拜托，不要露出那麽寂寞的笑容。
“所以……琥珀，妾身不再需要你了。”
……是的。這一天遲早會來。不需要用任何言語為自己辯白。深深地鞠躬，後退，一步，兩步，三步。然後終於轉身離開。
“要是想哭的話，我可以要雪夜把肩膀借給你。”
“沒關係。”
“……我那是在玩笑的，你應該要吐槽才對。”
“對不起。”
“唉，沒事道歉做什麽，我知道是我沒幽默感。跟我一起回去吧。”
“好的。老板。”
“女人心啊……太複雜了，太難懂了。”在門外等候多時的破君感歎著，帶上了一隻茶色的大狗。“她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地就放過你了呢？”
“我不知道。”
“剛才我喝的，不是孔雀石吧？”
“是橄欖石。”
“橄欖石？”
“有淨化和防禦力量的寶石。”
“謝謝你。”破君由衷地說，又想起來。“你在砂糖或煉奶裏放黃水晶了吧？”
“因為你看起來很沒……”
“這種話我自己說就行了。”破君打斷他。“我隻是稍微有點害怕了而已，不會突然逃跑的。”黃水晶，給予佩戴人自信與勇氣的清澄晶體……他那會兒看起來果真那麽沒種嗎？算了，這種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那麽下次，我使用翡翠好了。”
“小翡翠？嗬嗬，有什麽用？”還敢有下次啊……
“可以使心情平靜下來，以及身體健康。”
“翡翠嗎……健康啊？和你一起共事還真有意思哩，琥珀。”
“我也是。”
“……就是有點悶。”
“抱歉。”
“喂……我說你，她似乎認為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這樣也沒關係嗎？”
“是的，沒關係。”
“好吧。後悔的時候，可以告訴我。”
“好。”
在那個充滿溫暖陽光的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對不起，最美麗的寶石，最珍貴的寶石，最璀璨的寶石——這是讓雙手曾染滿無數人鮮血的你，再次變回天使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