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歇斯底裏
邊界處,袁軍大營中。
帶著陰沉的臉色,袁紹沉默的坐著,一言不發。
下首處,一眾文武官員大氣也不敢出,一片鴉雀無聲。
官渡大敗之後,袁紹的脾氣越來越暴戾了,以前大家還敢稍微勸諫兩句,但是現在,沒準哪句話觸怒了袁紹,就要人頭落地了,所以,沉默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啪!
於沉默中,袁紹將手掌拍在了桌案上,沉聲說道:“張雋義欲戰不戰,是何居心?嗯?”
誰都知道,張合在並州兵敗於馬超之手,可馬超並沒有殺他,反而在戰場之上,對張合進行勸降。這件事早已傳的沸沸揚揚,要說心態已崩的袁紹,對張合沒有半點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這次袁紹再起大軍,是奔著擊潰馬超而來的,但出任先鋒主將的張合,一直按兵不動,或者隻是小規模的進行騷擾,在袁紹看來,張合此舉,可就帶著其他的的莫名意味了,甚至袁紹懷疑,張合早已暗中投敵了!
說不定,在某一個時機成熟的時候,張合便會和馬超裏應外合,做出什麽驚人之舉來呢!
不光是袁紹如此推斷,就連大多數的將官們,同樣存有這樣的顧慮。
馬超放過張合一命,張合報之以李,成為袁軍中的潛伏者,這個邏輯,任誰都會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著令張雋義即刻興兵,攻打晉陽。若不勝,提頭來見!”袁紹在盛怒中,做出了決定。
馬超回到晉陽的消息袁紹是知道的,但他認為馬超遠征漠南,而後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並州,其部下將士肯定十分疲憊,正是對晉陽擁兵的好時機。
殊不知,袁紹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張合部下現今隻有三萬先鋒軍,又如何能夠翻越晉陽高大且堅固的城牆,進而拿下晉陽?莫說馬超已經回歸,即便是未曾回來,他留在晉陽的兵力,在徐晃的統帥下,也足以抵抗張合的三萬先鋒軍了。
在場的謀士中,有人預見到了這個問題,想要勸諫幾句,但一看袁紹麵色不善,到了嘴邊的話不得不生生忍了下來。
全力進攻晉陽的命令,便這樣傳到了張合的營中。
先鋒軍的營地距離袁紹的主營相隔五十多裏,當袁紹的命令傳來之時,天色已近黃昏了。
將袁紹的將令看了一遍,張合麵露憂慮,擔憂的說道:“晉陽,乃是昔日大公子執掌並州時的治所,城池高大,易守難攻。主公命我等強攻晉陽,這……與兵法不合啊。”
張合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眾所周知,想要拿下一座堡壘般的城池,所投入的兵力,至少也要在守禦一方的三倍以上,才有可能贏得攻堅戰的勝利。因為防守的一方,完全可以憑借著城牆進行固守,還占有居高臨下的優勢,可謂是占盡了地利之便,豈是說能拿下就能拿下的?
張合不傻,他心裏清楚,袁紹下達這樣的命令,便是已經在心中對自己產生懷疑了。自古以來,將帥不合,乃自取滅亡之道,已經有無數人用血淋淋的事實對此進行了闡述,怎麽袁紹仍舊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呢?
暗中歎息一聲,張合的臉色垮了下來。
一旁冷眼旁觀的監軍郭圖,忽然冷喝道:“張雋義!主公的將令已到,汝敢不遵從乎?!”
當初派張合為先鋒主將的時候,袁紹就已經不在信任張合了,所以在派出張合的同時,也將郭圖派了出來。郭圖名為監軍,實則到底是在監視誰,大家心知肚明。
轉頭看向郭圖,張合斟酌了一下語言,道:“監軍,此事非同小可,我軍三萬先鋒,乃全軍士氣之所係,一旦敗亡,勢必會影響到大軍,還望監軍回書主公,陳明利害之處。”
“哦?”郭圖斜著眼看向張合:“汝的意思是,主公不識兵法,不懂韜略,還不如汝這先鋒主將有遠見卓識了?”
郭圖心胸狹隘,為人諂媚,一心隻想著拍袁紹的馬匹,哪裏能明白張合的苦心?聽到張合竟敢公然質疑袁紹的決定,立刻便給他扣了一頂大帽子下來。
張合聞言,臉色一變,“騰”得戰旗身來,大聲辯駁:“吾並無此意,監軍何故曲解?隻是兩軍交戰,容不得意氣用事,身為將者,為慮勝,先慮敗,在一切都籌謀妥當之前,本將不建議出兵強攻晉陽。”
“那你的意思……是在說主公意氣用事,沒有城府了?”郭圖邊說著話,邊緩緩站起身來,當他的身體完全站起來之後,臉上的神色已經完全陰沉了下來:“張雋義!不要以為汝這些年來縱橫沙場,便可以依靠軍功為所欲為!汝若真的有本事,又怎會慘敗於馬孟起之手?他馬孟起不過是個黃口小兒,怕是毛都沒長齊呢,能有什麽真本事?汝若不是故意放水,便是先前徒有虛名,才躋身當世名將之列!”
黃口小兒?那是因為你沒見識過冠軍侯的雷霆手段!
張合忍不住在心中暗罵郭圖無知,卻不敢在臉上表露出不屑的神情來。形勢比人強,張合隻能暗中忍下這一口氣。他剛要再次勸說郭圖,卻看到郭圖忽的從衣袖之中取出一塊絹布來。
“出兵之前,主公賜予了在下的臨機專斷之權,汝若貪生怕死不肯出兵,這先鋒主將之位,怕是便要換人了。”郭圖手執絹布,冷冷的說道。
那塊絹布之上,的確是袁紹親筆所書,在絹布的落款處,還蓋有袁紹的車騎將軍大印,隔著數步遠的距離,張合依舊能看的很清楚,那朱砂印章,異常的刺目,令張合有些睜不開眼睛。
完了,三萬先鋒軍,將就此潰敗!
當郭圖拿出來袁紹的密信之後,張合就已經猜到了三萬先鋒軍的結局了。這是一場他無力阻擋的殺戮,當然,被殺的,必定是自己這一方。
“張將軍便請安心在營中靜養,在下親自領兵出戰,等在下攻克了晉陽,看汝還有什麽托詞可言!哼!”
在郭圖的內心中,早已認定,張合是馬超安排下的內應了,此次張合又不肯出兵,更加坐實了他暗中投靠了馬超的事實,郭圖自以為,自己已經洞悉了整個事情的始末。
等大勝歸來,便砍下張合的人頭來祭旗!
在郭圖的陰冷聲音中,十餘名軍士上前,分別站到了張合的身周,將他暫時看管起來。
而後,在張合絕望又無助的眼神中,郭圖帶著不可一世的高傲,離開了營帳,登上了營中的點將台。
落日的餘暉灑落大地,殘破而無力。
一如張合此刻的心情,滿心的灰敗。
翌日一早,營中傳來陣陣戰鼓之聲,三萬先鋒軍大半跟隨郭圖出征,隻留下五千人看守營寨。
張合紮營的地方,距離晉陽並不遠,一個時辰之後,郭圖便已經率部來到了晉陽城下。
擺開陣勢,郭圖派士卒前往城下叫罵。
早有探馬將郭圖所部的行蹤報之了馬超,馬超站在晉陽城頭上,看著城下的郭圖,麵露疑惑之色:“這個時候,袁軍前來挑戰,難道是有什麽後手?”
手搭涼棚,馬超眺望遠方,卻並未在郭圖的後方感受到任何的殺機。這就奇怪了,在形勢極為不利的情況下,既然沒有安排後手,怎麽敢如此氣焰囂張的前來挑戰?
“神機營可有訊息傳來?”馬超在疑惑不解中,轉頭看向身後的賈詡。
賈詡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並無收到任何來自神機營的消息。也就是說,袁軍的確並沒有預付後招。
對此,馬超深信不疑。神機營如同水銀瀉地,無孔不入,要說刺探到這個世上每一個角落發生的事情,那是言過其實了,但馬超絕不信以袁紹之能,可以瞞天過海,瞞過神機營的刺探。
“或許,並沒有什麽後手存在,一切,隻不過是我等多慮了。”
賈詡輕飄飄的一句話傳來,語氣風輕雲淡。
另一側的周瑜點了點頭,讚同道:“郭圖此人,並無遠見,遠不能與張雋義相比。吾推斷,定是袁紹那邊出了什麽問題,郭圖借此上位,取代了張雋義的主將之位,才會做出如此荒誕之事來。”
和賈詡不同,賈詡說話從來都是點到為止,不到萬不得已,很少將話說的透徹,顯得老成持重;周瑜則不然,少年英雄,說話辦事難免剛直一些,雖然缺少歲月的曆練,而顯得有些鋒芒畢露,但誰也不能否定少年人所特有的朝氣蓬勃。
得到賈詡和周瑜的提醒,馬超這才一拍腦門,醒悟了過來。
在馬超的身邊,能人異士眾多,絕對不會有名不副實之輩出現,馬超長久的和這些人相處下來,眼界和閱曆都得到了拓展,考慮問題也習慣於站在較高的角度入手,可是他卻忽略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自己這麽幸運,可以在身邊聚集起一大批人才的。
比如說袁紹,在袁紹身邊的那些人,良莠不齊,有張合這樣的大將之才,也有顏良、文醜那樣的匹夫之勇;有田豐這樣的剛正之士,也有郭圖這樣的阿諛小人……
而袁紹對部下們的信任,不是取決了才能,而是取決於喜好。看誰順眼,誰的地位就更高一些,全力就更大一些,不然的話,以張合的能力,又豈能在所謂的“河北四庭柱”中,位列顏良、文醜之後?田豐又豈會被下了大獄,至今仍承受牢獄之苦?
所以,是他高估郭圖的智謀了,郭圖此次率軍前來,根本就是來送人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