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天子之道
包大農歎了口氣，道：“因此啊，皇上，您這些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賞賜真人羽士，建了多少宮觀，做了多少羅天大醮，那銀子花的如同流水一般，卻不知道，這上天要的，乃是您的一顆誠心！若是這些銀子都是您自己辛苦賺來，這些功德，您隻怕早就白日飛升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嘉靖皇帝讚歎半晌，才道：“今日聽包小友一番話，勝讀十年書啊。隻是不知道，這天子之道要如何修煉？”
包大農一臉的嚴肅，沉吟半晌，道：“天子之道，乃是世間最難，也是最為簡單的修煉方法。古往今來，有多少帝王將相想要長生卻不可得，一來是不得其法，二來是不得其要，歸根到底，便是愛民這兩個字。”
包大農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那耳濡目染之間，這見識就相當不凡了，略微一動腦筋，便想出有大套說辭來。
包大農繼續道：“有道是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拒細壤，故能成起高啊！那平民百姓，雖然自己難能修成正果，可架不住人多啊，一人一個心意，一人一個念頭，隻要這些百姓們心裏真正敬愛皇上，每日在心裏念一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要成就大道，不過是幾年的工夫罷了！”
“竟然如此簡單嗎？”嘉靖皇帝一愣，道：“可是如今這宮裏宮外，多少太監宮女，便是那些大臣閣老，見了朕也要說一句‘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啊！難道還不夠嗎？”
包大農嘻嘻一笑，道：“皇上，這般說，您可又是落了下乘了，這些人嘴裏雖然說著，隻可惜口不對心，不但毫無用處，還萬分有害，除非那天下百姓，都發自內心的每日念叨一句，到了那時，皇上的功德也就差不多了！”
嘉靖皇帝瞠目良久，顫抖著雙手從旁邊取過錦盒來打開，拿出一粒丹藥來。
包大農看了一眼，忍不住一陣陣作嘔。
他好歹是熟讀明史的研究生，豈不知道這嘉靖皇帝信道信到極處，信了那些道士的鬼話，常年服用丹藥。
這丹藥裏用的不是鉛便是汞，哪一種都是要命的玩意。便是除了這兩樣，還有秋石天葵諸物，所謂秋石，乃是用童子尿熬製出來的結晶，而天葵，更是用少女的初潮熬製而成。
這等東西，不要說對身體毫無益處，反而極為有害。
可偏偏明朝的皇帝對這些惡心吧唧的東西深信不疑，好幾個皇上壯年暴斃都與這種所謂丹藥有關。
包大農忍住惡心，心說這皇上的口真重，要是宮裏多幾個這種角色，隻怕皇宮之中連廁所也省了。
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不要說你個皇上萬金之軀了，這什麽東西沒有經過試驗之前都敢往嘴裏塞，對於這種作死不息的精神，包大農心裏表示萬分的佩服。
“皇上，其實這些丹藥呢，也不能說是無用，隻不過在要熬過築基期間服用，那才有奇效啊！若是連築基也未成，服用這等丹藥，那便是拔苗助長，自受其害！”包大農搖頭歎息道。
“真……真的嗎？”嘉靖皇帝望著手裏的丹藥，心裏產生了一絲猶豫。
隻不過今天他所聽到的一切，都實在太過有顛覆性了，與他半生以來所思所想截然不同，一時之間，居然是無所適從。
包大農心裏好笑。
這世間的任何一種教派，考其初始，都是教人一心向善，隻可惜這唯心的東西都是一灘爛泥，經不起考驗，教義之中更是漏洞百出，搞來搞去，居然是歧路亡羊，多歧路今安在，最後連一絲善意也丟的精光。
就好像佛家勸人向善，最極處的大慈悲，便是佛祖割肉飼鷹、舍身飼虎，可到了歪嘴和尚嘴裏，便要那些癡男傻女們站上高崗上抬頭望，一片綠波海茫茫，昭倉跳下去了，唐卡也跳下去了，最後留下了一堆叫做舍身崖的陰森地名。
“皇上，正所謂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長生。 是以聖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以其無私歟？故能成其私。”包大農慢悠悠地又扯出一篇道德經裏的話。
雖說這東西包大農讀的也並不是很熟，可是拿出來胡謅兩句還是手到擒來的。
“這意思是說……”一瞬間，嘉靖皇帝遲疑了，迷惑了，這道德經裏的話他自幼讀的很熟很熟，可是卻從來沒仔細想過。
今天聽了包大農的言語，再回過頭來想這幾句話，突然，在他的腦海中，朦朦朧朧有了一絲念頭。
“皇上，您自己好好想想！您隻要能夠天下為公，為百姓多謀福利，到時候那天下百姓，自然會在心中為您祈福……”
“天下為公！天子之道！”嘉靖皇帝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注視著手中的丹藥。
“皇上若是不信的話，不妨暫停服用這丹藥，短則兩三月，長則半年，若再配以太極神拳，皇上自會看到功效！”
包大農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很是自信地說道。
這事根本就沒任何疑問，任何人天天往肚子裏硬塞硫磺、水銀和大鉛塊子，一樣都得中毒。
隻要停下幾個月，身體裏的毒素排的差不多了，身體自然會好起來。
眼見嘉靖皇帝不言語了，包大農也知道，這嘉靖皇帝信了這東西大半輩子了，一時半會讓他信了自己這一番胡說自然有點難。
“皇上，我今日拿來的這五六萬兩銀子，可是您自己賺來的，這些銀子若是拿去修建宮觀，那功德可是不小啊！”包大農無比真誠地說道。
實際上，他的心裏還是有些心疼的，這可是五六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居然又要便宜自己那些大忽悠同行了。
可這也是無奈之舉。
“朕有些累了，今天包小友對朕說的話，朕會好好想想！”嘉靖皇帝一臉的疲憊。
“是，那我就告辭了！”包大農長出一口氣，看來今天自己忽悠的不錯，起碼沒出什麽大的漏洞，想起家裏堆著的幾萬兩銀子，包大農興衝衝地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