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惶惶如喪家之犬
“徐師兄，如今你有什麽打算？”俞大猷十分憂慮。
哪能不憂慮呢！
這次把胡宗憲得罪苦了啊！
若說帶領這一千五百新兵去搶了武備庫，胡宗憲礙在包悟來這欽差的麵子上，隻要兩人將三十萬支箭退了回去，想必胡宗憲也不會太讓徐文長難堪。
可是如今，這一陣箭雨差點要了胡宗憲的命。
這事可就鬧大了。
現在兩個人是跑出來了，可是接下來的問題是去哪！
天下之大，都是大明朝的天下，徐文長是讀書人，總不可能落草為寇。
“哎！”
徐文長歎了口氣，兩眼淚水漣漣。
時運不濟，命運多舛啊！
我徐文長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半輩子懷才不遇，好容易碰上恩師，一朝鹹魚翻身，化身鯉魚躍龍門，成了新科狀元，又做了欽差副使。
再加上前些日子在覆卮山下表現英勇，隻等過幾天回京，那自然是高官得作，駿馬得騎啊！
可怎麽一眨眼就變成了這樣了呢！
徐文長眼淚流進了鼻子，搞的鼻子裏麵被鼻涕堵住了！
徐文長身後到懷裏，掏出手帕，使勁擤鼻子。
“徐師兄，且慢！”俞大猷驚呼道，上前兩步，一把將那手帕搶到手裏，卻原來是平時兩人用來商討作戰事宜的地圖。
“還好咱們帶來了這一千五百人啊！”俞大猷回頭看了一眼。
那一千五百名農夫出身的士兵正呆呆地瞧著二人，一臉茫然。
今天這事，這些剛從農村出來的人也嚇壞了。
平時這些人接觸到的最有權勢的人也不過是村長鄉長，可今天居然見到了江浙總督。
在他們的眼裏，胡宗憲簡直就是天上的天神一般不可冒犯。
當他們今天第一次看到胡宗憲的時候，心裏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跪下來磕頭。
可是世事難料啊！
他們稀裏糊塗地拉了弓，他們還親手放了箭，差點將那江浙總督射成刺蝟，一想到這裏，一千五百人就忍不住一起打哆嗦。
雖然這些人都是些鄉下剛剛出來的老實人，可也明白，自己差點射死了總督大人，這是天大的罪過，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想磕頭歸想磕頭，可誰也不想把腦袋磕掉了。
隻不過這些人從家鄉出來，到了這遙遠的杭州城，舉目無親，誰也不認識，天地之大，又能去哪呢？
他們這幾天裏接觸的最多的人，就是徐文長和俞大猷。
這兩人一文一武，聽說徐大人是今科的狀元，而狀元都是文曲星君下凡！
而那武將俞大猷……
雖說大家之前都不知道俞大猷是誰，這人到底是打過倭寇還是被倭寇揍的滿地找牙，他們全然不知。
隻不過，這位武將老爺看起來很威風，而且和大門上的門神有些像！
如此一來，大家覺得俞大猷看起來威嚴而且親切，一定是位有本事的將軍。
現在！
一千五百人都盯著徐文長和俞大猷，希望他們能拿出主意來。
“諸位！”
徐文長到底是讀書人，花花腸子多，也是急中生智，站了起來，擺出一副哭喪模樣，道：“你們這回闖了大禍了，知不知道！”
一千五百人一起點頭！
“你們差點射死了兩江總督胡大人，你們知不知道！”
一千五百人又是一起點頭。
“胡大人很厲害的你們知不知道？昨天有人抬頭瞪了胡大人一眼，胡大人一聲令下，就將那人拖出去砍頭了你們知不知道！”
“嗯嗯嗯！”
一千五百人又是一起點頭，然後又一起搖頭。
“沒關係，不知道不要緊，現在我告訴你們了，你們就知道了是不是！”
徐文長抹了抹頭頂的汗珠子，道：“你們剛才都在場，天地良心，那聲‘放’可不是我喊的！箭也不是我放的，隻不過我與俞將軍兩人見你們這些人可憐，所以才拚了自己的前途不要，帶了你們一起逃出來！”
“沒錯沒錯，徐大人說的沒錯！”
這一千五百人都是從來報名的年輕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那挑選的標準簡單而有效——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不得不說，選的不錯！
徐文長在心裏暗暗慶幸啊！
這一千五百人裏隻要有一個聰明人，自己就要倒黴。
可是眼下，這一千五百人都是眼含熱淚！
徐大人說的簡直一點就沒錯！
都怪自己太笨，沒能掌握要領。
拉弓就拉弓，放箭是要等信號的，大家都聽著徐大人那張嘴，都十分清楚地看到，徐文長並沒有喊出：“放”字來。
一千五百人裏的一千四百九十九人，隻是看到身邊的人放了箭，便唯恐落後，然後將手一鬆，然後看著如同飛蝗一般的箭雨朝著他們心中無比敬愛的總督胡大人飛了過去。
分明是咱們連累了徐大人和俞將軍啊。
而俞將軍和徐大人為了咱們，寧可拋卻前程不要，帶著咱們一起跑了出來。
一千五百名士兵在這一瞬間，頓時覺得徐文長和俞大猷二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作為淳樸的農夫，大家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隻要徐大人和俞將軍一句話，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哪怕上山去做土匪！
眾人一起皺起了眉頭，大家都是家世清白之人，若不是落到了這步田地，誰也不會想到落草為寇啊！
“諸位！”徐文長伸出手來，安撫大家，道：“其實你們都是剛參軍的新兵，出了這等事，原是不能怪你們的，隻是那胡大人自來心狠手辣，若是落到他手裏定是難活命，除非咱們可以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驚天動地的大事？”一千五百人一起撓起了腦袋。
要說驚天動地的大事，這一千五百人離這大事最近的時刻……
莫過於剛才了！
如果當時有誰準頭好一點，又或者是胡大人動作慢一點，那麽這事一定能驚天動地。
可是現在，憑這麽一群放屁打眼——沒準的弓箭手，一群沒有馬的騎兵，還有一群隻會將豬捆上再下刀的前屠戶以及一大幫老實巴交的農民，到底能幹出啥驚天動地的大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