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帝心如海
不要說嚴世蕃,便是鄢懋卿也不是白給的,不然也不會被嚴嵩引為手下的重要謀士。
可是如今看來,這二人雖然有小聰明,在大智慧方麵,卻還是很欠缺的。
“嘿嘿嘿,老夫來教你們一個乖!”嚴嵩負了雙手,來回走動了幾回,這才慢慢道:“包家那父子倆,在老夫看來,不過是不學無術之輩,包悟來不過是恰逢其會,靠著招搖撞騙起家而已,他那個兒子包大農更是不著調,似這等人家,不過如同天上飛著的風箏,看著高高在上,榮耀無比,實際上毫無根基,隻要這風大了一點,或者線斷了,便立刻從雲霄跌落泥潭,再也不可能複起了!”
“閣老說的是!”鄢懋卿趕緊附和道。
隻不過鄢懋卿也很奇怪,這本是誰都知道的道理,為什麽嚴閣老還要鄭重其事的說一遍,難道嚴閣老真的是老糊塗了嗎?
“所以,包家咱們自然要對付,可是卻也不是很重要,似這等人家,又無學問,又無根基,若是老夫折節下交,難道還怕他們不肯嗎?”嚴嵩伸手拿起一把折扇,細細把玩。
“爹,您說什麽呢!他們包家算什麽東西,也配和我們嚴家論交?”嚴世蕃怒了。
僅僅在一年之前,包家不過還是陶仲文的徒孫罷了,而那陶仲文見到嚴嵩也是畢恭畢敬,如今一年過去了,包家已然自立門戶,在聲勢上更是遠遠超過陶仲文,可即便如此,一想到自己貴為閣老的父親居然要去和那臭道士結交,嚴世蕃的火就不打一處來。
“東樓吾兒!”嚴嵩歎了口氣,道:“你這人什麽都好,人也是極聰明的,隻可惜生來富貴,未曾貧賤,所以你不知道貧賤對於人到底意味著什麽!隻有貧賤過的人,才懂得什麽叫能屈能伸,什麽叫韜光隱晦,就拿你爹來說吧,你爹我多年沉淪下僚,後來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委屈,才有今天的地位!不要說包悟來父子如今正受皇上寵愛,便是宮裏一個普通的宮女太監,爹也一直小心應付著!可是這一次,咱們必須將包家連根鏟除,而這原因麽,乃是因為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這是一件足以顛覆一切的大事!”
嚴嵩說到這裏,故意不再說下去,看著眼前的嚴世蕃和鄢懋卿兩個人。
長進是有,可惜還嫩啊!
這幾年以來,嚴嵩越來越覺得自己老了,精力跟不上了,好多次皇上下了旨意,自己費盡心思也揣摸不出來了,最後還是要靠嚴世蕃幫忙。
而且嚴嵩也發現,近幾年,嘉靖皇帝對於自己是越來越不滿了。
這裏麵的原因自然是多方麵的,一來是自己年紀大了,難以體會聖意,二來是自己當初毫無根基,亦無顧忌,為了上位,無所不用其極,自然無往而不利,可是如今,他是內閣首輔,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行事時自然要顧全些體麵,手下有一幫人自然也要護著,所有這一切都導致同一個結果。
在嘉靖皇帝眼裏,嚴嵩這把刀鈍了,鏽了,不好用了!
可是這把刀,這些年以來殺過的人太多了!
所謂兵者,凶器也,用之不祥!
作為一把鏽了的刀,注定是沒有好下場的。
可是……
嚴嵩轉過頭來看了看自己的這獨眼兒子。
嚴世蕃又奸又猾又刁又壞,人生的粗短矮胖,娶了八九房姨太太,而且還是個一隻眼。
可是在嚴嵩看來,自己的這個兒子不過是個頑皮多情的少年……
深愛子女者,必為子女長遠計!
嚴嵩深深知道,自己的這兒子很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那種!
所以,在自己倒下之前,必須為嚴世蕃找一條穩妥的退路。
“算了,既然你們都看不出來,我也不賣關子了!”嚴嵩有些意興闌珊,身在內閣多少年,什麽事情沒見過,嚴嵩都可以雲淡風輕,處變不驚,可是這回的這件事,嚴嵩真的驚了!
“咱們這一次,除了扳倒包家之外,最重要的是除掉海瑞!”嚴嵩一字一句道。
“沒錯,海瑞這廝如同瘋狗般,見誰咬誰,連皇上也怕他三分,最近更是盯上了我們嚴家!他本來就與包家有關係,這次正好將他牽扯進去,一網打盡,省的耳根清淨!”嚴世蕃早就對海瑞難以忍受了,隻不過嘉靖皇帝都忍了,他一時也不敢說什麽,若是可以用今天這事將海瑞牽連進去,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不!本來海瑞的存在對咱們來說是件好事!可是,如今他手裏的權力必須歸咱們嚴家所有!”說到此處,嚴嵩有些激動,眼神中放出一束精光來。
“他手中的權力?”嚴世蕃便是一愣。
海瑞如今身為皇帝身邊的尚寶丞,說穿了就是替皇上看管玉璽大印的官,重要自然是重要的,是個清貴的去處,可要說有多大權力,隻怕也不見得。
“閣老的意思是說,海瑞手裏掌管的朝廷借貸?”鄢懋卿似乎有些不信,可是除了這事,海瑞隻會天天罵人,再也沒有旁的差事了!
“沒錯,我剛才所說的大事,便是朝廷借債了!”嚴嵩緩緩點了點頭,眼見不管是嚴世蕃還是鄢懋卿都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忍不住苦笑了兩聲,道:“我知道,海瑞所掌管的借債,一共不過一百多萬兩,在你們兩個看來,這根本就不是多大的數目,可是你們想過沒有,這道口子一開,以後會有多大的數目!”
“這……這個!”
嚴世蕃和鄢懋卿都是聰明人,嚴嵩這一句話點下來,已然有些隱隱約約地明白了。
“東樓,你之前帶我去看你收藏的銀子,那銀子太多,你為了怕有人來偷,有人來搶,便將那銀子融化成了一個大銀球,那事你可還記得?”
“這個兒子自然記得!”嚴世蕃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鄢懋卿。
“不妨事!”嚴嵩擺擺手,道:“懋卿這些年來,家資亦是不少,老夫聽說你以錦繡為廁床,以白金為便溺之器,想必不是假的吧!”嚴嵩還是一副顫巍巍的模樣,仿佛連說話也費勁。
可是鄢懋卿卻是心裏驚駭,這廁床也好,便溺之器也罷,都是極私密之事,沒想到嚴閣老居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閣老恕罪!”鄢懋卿兩腿一軟,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