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人心思變
各省的縉紳們一個個唉聲歎氣地告辭而去。
大家都是明白人，這麽厚重的禮物，嚴閣老連看也沒看，而且江西萬福彩本來就是歸屬於嚴家，如果這筆銀子能夠討要回來，嚴閣老會不積極？
隨著各省縉紳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這個讓人絕望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師。
當晚，也不知有多少人頓足捶胸而哭。
京師之中手握大權的諸位堂倌、侍郎們，多則投入了上百萬兩銀子，少的也有十幾萬兩，沒想到一眨眼的工夫，全都打了水漂了。
與此同時，大家都記住了一個名字——包大農。
本來近兩年來，包家在京師中的名頭日漸響亮，包家的天機館和清華池更是每一個京官上任之後必去之處。
更何況包家不但出了狀元徐文長和榜眼歸有光，家裏還供著一尊大神天師包悟來。
可是到底包大農無官無職，在諸多位高權重的高官眼裏，包大農不過是嘉靖皇帝麵前的一個弄臣，跟著湊湊熱鬧混口飯吃的人而已。
可是誰也想不到，偏是這無官無職的弄臣，居然讓大家都栽了這麽大的一個跟頭，還是連牙都摔掉了的那種。
大家夥不敢恨皇上，甚至不敢恨嚴閣老，但是都敢恨包大農。
“該死的包大農，你坑了老子這麽多銀子，總有一天，老子要報複！”這一晚，也不知多少京官在輾轉反側之中惡狠狠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在上半夜，諸多京官們搜索枯腸、絞盡腦汁，設想出了一百零八種圈套對付包大農，每一條都是狠辣異常的毒計，叫人陷入其中粉身碎骨，絕無逃脫的可能。
可是到了下半夜，月亮升起來，清輝灑下，大家又有些清醒了。
包大農不可怕，可是有可怕的人。
旁人不說，包大農的弟子有狀元有榜眼。如今歸有光雖然遠在邊關，杳無音信，可是徐文長卻是在東南剿滅倭寇時立了大功的，更不用說天師包悟來據說有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的本事，雖說如今他臥病在床，可是若真惹惱了他，包天師到時候紮一個稻草人，再來幾枚鋼釘，就可以要人性命……
難怪嚴閣老也隻能忍氣吞聲啊！
想到這裏，大家覺得包大農的人品還可以，畢竟這萬福彩的招牌都是大家自己打破了的，與包大農無關……
到了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個新消息——皇上這幾日齋戒沐浴，要在三天後焚香祈禱，起一壇齋醮，為包天師祈禱上天。
從來未有事啊！
大明朝的過往之中，什麽時候出過這種事情？
身為皇帝，居然要齋戒沐浴，為了一個道士祈求上蒼？
雖說包天師在浙江耗盡平生修為，逆天改命，掃平了倭寇，可皇上此等隆恩，還是閃瞎了大家的狗眼。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忘記了昨晚自己絞盡腦汁設計好的毒計，紛紛攤開上好的宣紙，拿出珍藏多年的徽墨，恭恭敬敬地寫上一篇青詞。
當今皇上最好的就是這一口，每次齋醮之時，都要讓大小臣工們撰寫青詞，以求博得上天的好感。
當年夏言就是靠著青詞才獲得了嘉靖皇帝的青眼，而嚴閣老更是有青詞宰相之稱！
說不定這一回自己走了狗屎運，寫的這一篇青詞會得到皇上的喜愛，如此一來……
正所謂堤內損失堤外補，雖說在萬福彩上栽了跟頭，可是戶部銀庫裏放著上億兩的銀子，隻要自己放聰明點，不但可以將之前的損失彌補回來，說不定還可以大賺一筆。
一瞬間，大家紛紛下筆，絞盡腦汁，在紙麵上盡情地讚揚著包悟來在東南的功績以及當今皇上仁愛天下的君父姿態，與此同時，又在心裏痛罵著那狡猾小子包大農給自己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一篇又一篇的青詞如同雪花一般地飛向了西苑，落在了嘉靖皇帝的案頭。
嘉靖皇帝拿起一份份奏折，仔細看起來，不由得連連點頭。
心情不錯！
本來，為了包悟來東南所立下的大功以及傳說中包悟來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本事，嘉靖皇帝很是焦慮。
包悟來已經是大明朝敕封的天師了，如今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勞，又該如何賞賜？
包悟來能夠呼風喚雨，撒豆成兵，而且在信眾之中擁有的威望，連嘉靖皇帝看了也要暗自心驚，可是如今，即便包悟來有如此神通，還不是要靠自己救命？
如此一來的話，自己便是包悟來的救命恩人，而無論包悟來有多少威望，自己的地位更是在包悟來之上。
隻不過這奏折和青詞太多了，京官那麽多，每個人都不肯放過這個機會，辭藻很華麗，不過也很雷同。
在這一刻，嘉靖皇帝突然有些心疼老天爺。
世間如此美好，有良辰美景，有如花美女，有大把的銀子，可是這上蒼為什麽隻喜歡看青詞，不知老天爺在翻閱自己這些年來送去了上萬份青詞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厭倦？也不會也打瞌睡流眼淚？是不是也會偶爾覺得還是美女來的更加可愛？
如果自己可以修成長生不老之術，那麽自己就可以做萬年皇帝了，什麽太子根本就不需要了，什麽北方的韃靼人，不過是一袋子黃豆可以解決的問題。什麽國庫空虛，到時候自己手指大山，叫一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土山變金山，可有多簡單？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君臨天下可有多美！
隻要這次可以保證包悟來不死，包悟來一定會感恩戴德，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那可是自己長生道路上的一大強助啊！
想到此處，嘉靖皇帝克製住了想去後宮找個美女探討人生理想的念頭，靜下心來，凝神靜氣。
而與此同時，在嚴家府第之中，嚴嵩麵色鐵青地看著跪在眼前瑟瑟發抖的嚴世蕃。
逆子啊！
好好一門萬福彩的買賣，居然搞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算了！”嚴嵩沉默半晌，仰天歎了口氣，道：“你自幼富貴，隻知道天下有皇上，那會將那些黎民百姓看在眼裏，你隻道他們是任人宰割的牛羊，卻不知道這牛羊也是很狡猾的。這事既然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是幫助景王殿下！”
“爹，您的意思是？”嚴世蕃猛地一驚，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