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比壞人還壞
歸有光一雙眼睛望向了廣坤和尚。
這和尚雖然是個無賴，卻的確有一些自己所不具備的本事。
回想自己這次到紫荊關來，若不是廣坤和尚幫忙，自己的確很難識破裴有禮和熊老大這些土豪劣紳的真麵目。
恩師叫廣坤與自己同來紫荊關，如今看來，分明是要自己在明處，廣坤在暗處，互為表裏，互為奧援。
如今自己山窮水盡，卻也隻好指望這廣坤了。
哪料到廣坤咧著嘴苦笑了兩聲，歎了口氣，道：“不瞞歸相公說，如今我倒是看出些眉目來！”他指了指歸有光手裏的書信，道：“這書信，乃是南邊來的糧商帶來的！如今有大批的商人趕了馬車，運了無數軍糧來到紫荊關！”廣坤和尚一攤手，搖頭道：“如今我才明白，咱們到底是中了裴有禮等人的計策！”
“哦？”歸有光就是一愣。
“歸相公感情還沒看出來！”廣坤苦笑道：“你道裴有禮於熊老大、壽如侯等人又是捐糧食，又是給銀子的，是安著什麽好心嗎？他們先是捐銀子捐糧食，又派人放出風聲來，引得這方圓百裏的百姓都到了這紫荊關中過冬，那一萬多張嘴都指望著歸相公養活，偏偏歸相公你又是個心軟的，不肯讓那些百姓餓著了，所以隻好高價收購糧食，這等消息傳播出去，自然有人從河北京師等地販運糧食到此，可如今天氣乍暖，道路泥濘，那些糧商們跋涉到此已然不易，據說這幾天熊老大等人正與那些糧商談判，據說價格出的極低，糧商們若是應了，鐵定賠本！兩邊僵持不下，因此那些糧商都住了下來。”
廣坤和尚歎了口氣，道：“本來我隻道我是天下第一等的奸猾之人，可是到了如今才知道，到底是有錢人會玩啊！”
廣坤和尚伸出兩隻手來，道：“歸相公，你看啊，這些個土豪劣紳將手裏的糧食高價賣給咱們，然後再低價從糧商手裏買來糧食，這一進一出兩頭吃，這邊賣給咱們的價格，超出市價三到五成，那邊收購眾多糧商的糧食，價格卻隻有市價的五成，相當於自己沒有出過一粒糧食，便多賺了幾十萬兩銀子！如今不但你我兩手空空，便是那些遠道而來的糧商們，雖然眼下舍不得，可又能如何？不要說如今南邊的官道之上，往這邊運送糧食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如今在紫荊關外堆積的糧食怕不是有一兩百萬斤。這些糧商若是見機得早，就應該早早答應了熊老大等人的條件，將糧食賣了，不然再過幾天，馬上就到了雨季，這些糧食給雨水一澆可就完了！更不要說回去的路上山高路遠，道路泥濘，隻怕到了那個時候，隻好白白便宜了熊老大等人！”
“廣坤師父，你等等！”歸有光皺起了眉頭，來回走了幾圈，忽然道：“你說，熊老大等人為什麽費盡心機要買這麽多糧食？”
“這還用問嗎？如今這附近地界上的糧食都被咱們高價買來了，眼下這些百姓有咱們養著，市麵上的糧食倒也不算緊缺，可是再過一段時間，等咱們手裏的糧食吃光了，市麵上就會缺糧食，到了那個時候，糧食就會大大的漲價！隻怕到了那個時候，城裏的百姓們會當了褲子去買一粒糧食！”廣坤冷笑著說道。
“奸商！”歸有光咬牙切齒地道，說完，歸有光又開始轉圈。
“不對啊！”歸有光站住了腳步，看向了廣坤和尚，道：“你說的雖然有道理，隻不過，來的糧食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嘿嘿嘿，歸相公，你還不明白，熊老大等人豈會管旁人的死活，最好這糧食越多越好，運來的糧食越多，到時候這糧價就會越便宜……”
“不不不，你沒懂我的意思！”歸有光伸出手，指向紫荊關，道：“你倒想想看，如今這關外聚集著這麽多廉價的糧食，按說裴有禮便該趁此時收購糧食，充實軍糧，如此一來，既買了糧食，又有油水可撈，可為什麽外麵鬧成這個樣子，裴有禮那廝卻沒有一點動靜？”
廣坤和尚一愣，突然一拍腦袋道：“歸相公這麽一說，我頓時明白了！”
歸有光也連連點頭，大笑道：“沒錯，裴有禮不是沒有參與其中，隻不過他唯恐引起我的注意，所以借熊老大壽如侯之手進行，自己卻不出麵！”
廣坤和尚上前兩步，道：“可是這本來是他職責範圍之內的事情，為什麽他不肯自己出麵，怕引起你歸欽差的注意，可是你注意一下又會怎麽樣？”
“廣坤師父，你有沒有覺得，之前咱們從熊老大等人手裏買來的米，似乎有些古怪？”歸有光感覺自己已經摸到了一點門道，可是心裏的答案便如同身後的影子，自己一轉身尋找的時候，這影子便也跟著跑了，到底是有些朦朦朧朧，不得要領。
“說的是，年前的時候，咱們吃的白米粥那是又香又糯，不用吃菜也能喝上幾碗，可是到了年後，那米粥就難喝的多了，似乎……”
“對，不是似乎，就是陳米！”歸有光上前兩步，忍不住心中的興奮，大聲道：“我終於明白了，先前咱們所買的米，的確是熊老大等人自家土地上產的新米，所有這都是上等的好米，自然吃起來很香，可是後來咱們吃的，卻是大量的陳米，試問這紫荊關中，有哪裏有這麽多往年的陳米？”
“說明咱們後來吃的，根本就是軍糧！”廣坤和尚的眼睛也開始放光。
“沒錯，這些奸商往往將陳年的舊米以次充好，勾結裴有禮，當做當年的新米買到軍營之中以做軍需，所以才會有那麽多陳米！”歸有光越說越有信心，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傳說中的青天大老爺。
“這些混蛋為了賺咱們手裏的銀子，將軍需庫裏的糧米高價賣給咱們，如今又打算低價壓榨糧商的新米填充倉庫，當真是好計謀，好心機啊！”歸有光哈哈笑道：“若不是這些人做賊心虛，唯恐為我看出破綻來，倒是險些給他們蒙混過去了！”
“接下來最重要的是，咱們該怎麽辦？”廣坤和尚一臉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