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廣坤的五體投地
廣坤和尚也不管歸有光有沒有在聽，自顧自地道：“這第一個，自然是咱家公子爺了！我廣坤和尚流落江湖，什麽奸猾之人沒有見過，可是偏偏就是咱家公子爺這樣的奸猾之徒，我廣坤就是沒見過！”
“什麽？”歸有光愣了。
“奸猾之徒？恩師？”歸有光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
在他的腦海裏，恩師除了有時候略顯暴力之外，其餘堪稱完美，若是想在曆史上找出可以和恩師相提並論的人物的話，除非是孔子口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子才行。
自從拜在恩師門下之後，這段時間裏，恩師的所作所為看似荒唐滑稽，可歸有光確信，那隻不過恩師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為之，其實恩師的思慮明見萬裏，哪裏是自己這等書呆子所能了解。
廣坤卻是不管不顧地繼續道：“不瞞歸相公說，這世上高明的奸猾之徒，我廣坤也不知道見了多少，可是咱家公子爺，每次出招，我每次一看，便覺得那是昏招，能一把將口袋裏的銀子賠的精光的那種，可是過兩天看看，似乎也沒有那麽糟糕，而且似乎可以保本，再過幾天看看，發現公子爺已經賺錢了，最後再看，大家都把銀子高高興興地給了公子爺，然後還要跪下磕頭感謝他老人家！”
廣坤說到這裏，搖頭晃腦，口中嘖嘖作響，為之讚歎再三，這才繼續道：“古人說大盜竊國，如此看，咱家公子爺分明是大騙欺天！這等手段，這等本領，實在是叫我廣坤和尚心服口服啊！”
歸有光滿臉奇怪地看了一眼廣坤和尚，覺得這廝雖然有辱罵恩師的嫌疑，可是說的話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那你佩服的第二個人呢？”歸有光喃喃問道。
“這第二個人嘛，便是歸相公你了！”廣坤和尚一指歸有光，十分鄭重地說道。
“哦？”歸有光忍不住啞然失笑，尷尬笑道：“不瞞你說，我歸有光自幼便不會說謊，更不要說騙人！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是書呆子！那欺天騙地的手段，我可是半點也不會！我看恩師的所作所為，那是以管窺天，以蠡測海，根本無法見其萬一，便是你當初騙人牤牛的本領，有人告訴我，我還不信呢！”
“沒錯，歸相公是個至誠君子，我廣坤和尚也是認的。”廣坤皇上朝著歸有光豎起了大拇指，繼續道：“人說潔每從穢生，看來此言不假啊，咱家公子爺門下能有歸相公這等人，才真正叫人笑死！”廣坤和尚說到這裏，忍不住臉上露出笑容，可是也不過是轉瞬即逝。
廣坤隨即正色道：“假如十天過後，韃靼人的大軍就要兵臨城下，若是我家公子爺在時，他必然在五六天以前就走了，而我廣坤，則是眼睛見到韃靼人鐵騎揚起的灰塵，轉身便跑的人，至於這城裏的人是死是活，卻又與我何幹？隻有歸相公你，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是死也不會後退半步！我廣坤和尚雖然是個奸猾之徒，卻也忍不住心中佩服！”
“廣坤師父謬讚了！”歸有光自來文采非常，後來中了榜眼，身邊溜須拍馬的同年自然也有不少，可那都是些花團錦簇的文字，如同廣坤這般質樸直白的稱讚倒是從未聽過，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
“正因為歸相公是此等人，所以我家公子才派歸相公來紫荊關吧！”廣坤和尚歎了口氣，這才繼續道：“若是我家公子知道歸相公即將拋棄了大明朝的京師和千百萬百姓而不顧，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這……”
歸有光說不出話來了，事實上，廣坤和尚的話剛說完，歸有光的雙目就已經被淚水模糊了。
自從拜在恩師門下之後，歸有光一直盡心盡力，用心苦讀，可是不管怎麽過，恩師就沒正眼瞧過自己。
自己與徐文長兩個一同拜在恩師門下為師，可從入師門的那一天起，歸有光就一直感覺自己生活在徐文長的陰影之中。
雖然歸有光也自是聞名全國的才子，可徐文長不但是才子，而且是風流才子，不但才學是一等一的，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更為重要的是，徐文長還很帥。
所以，雖然歸有光也是高中榜眼，可是每次出去，都是跟在徐文長的身後，就像徐文長的影子。
如今，徐文長以欽差副使的身份跟隨師祖去浙江，立下了不世奇功，更讓歸有光一想起來就喘不過氣。
更讓歸有光難過的是，即便在自己的恩師眼裏，似乎也永遠隻有徐文長。
恩師從來沒有單獨的誇獎過自己，肯定過自己。
這種感覺一直埋藏在歸有光的心裏，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卻無時無刻不在狠狠地刺著歸有光的內心。
可是，今天歸有光終於明白了，恩師為什麽會將自己派到了這苦寒之地。
知徒莫若師。
恐怕隻有恩師心裏才知道我歸有光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你說的對！”歸有光伸手抹了把眼淚，道：“恩師自來是個不善言辭之人！若不是廣坤先生說起，我歸有光差點做了辜負恩師的罪人！”
歸有光長長出了一口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歸有光本來就不是容易自暴自棄之人，隻是一時想不開，才會動了求死的心思，如今聽了廣坤和尚的話，精神為之一振，頓時感覺全身都是力氣。
“歸相公，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如今你雖有皇命在身，是不折不扣的強龍，可裴有禮與熊老大等人勾搭連環，卻也是十足的地頭蛇，你若是想鬥得過這些壞人，就要比壞人更壞才行！”
“哦？我突然想起，恩師派你到我身邊，就是要做些壞事的，我想以廣坤先生的本領，絕對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熊老大那幾個貨色，想必不是你廣坤先生的對手，是不是？”歸有光雙目囧囧有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