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鳴

公元前628年冬天，年邁的晉文公重耳身患重病，行將就木的他躺在**。此時他剛從昏迷中醒過來，氣若遊絲，經常陷入昏睡，有時候很久才能醒來一會兒。身邊一位侍奉他的年輕人見他醒來，連忙給他喂藥。這個年輕人就是太子歡。

太子歡喂完藥沒多久，一位大臣前來稟報一個重要消息：

“秦國三軍突然出現在桃林附近，並向東朝崤函道挺進！”

聽完消息後的晉文公被太子歡扶坐起來。晉文公勉強支撐起身子，有氣無力地看著屋頂，似乎在冥想著。過了一會兒父子開始了對話。

“隨它去吧！”

“父親，這不好吧！此次秦國是想趁你身體不好時，拿下鄭國，成為以後進軍中原的墊腳石。”

“秦國作為我們的盟國，不可輕易撕破臉。秦國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如果變成敵人，秦國必定會與楚國結成聯盟。那我們就會麵臨西、南兩個大國的威脅。樹敵過多，隻會讓我們晉國霸業毀於一旦。”

“那我們總不能坐視不理，任由秦國在我們晉國眼皮底下肆意妄為吧？”

“不用怕，萬一哪天秦國與我晉國撕破臉，即使他們拿下鄭國，但崤函道在我們手中。我們可以封鎖崤函道，那在中原的秦軍就是一顆棄子。”

“與其等待秦晉翻臉，不如現在就在崤函道設伏，全殲秦國三軍，徹底打垮秦軍主力。然後趁秦國空虛，一舉滅了秦國。如此千載難逢的時機，絕不可錯失。”

“絕對不可！我很了解秦國，這個國家具有強大的能量，絕不是一仗就能消滅掉的。”

講到這裏，晉文公怒火中燒。身體極度虛弱的他，已經氣得沒有力氣說下去了。之前的對話，他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現在他不想說任何話，隻想躺下去，再睡一會兒。太子歡立馬會意，示意稟報情報的大臣退下，他扶父親躺了下去。這一躺，晉文公再次陷入昏睡。

太子歡看著眼前昏睡的父親，他用手使勁地搖父親，晉文公如同一攤爛泥一樣，怎麽搖晃都不醒。

這時候，太子歡心生歹念，他要幹一件駭人聽聞且大逆不道的事。他有能力與底氣完成這事。

現在晉國實力空前強大，天下無人能敵。城濮之戰時，晉國就已有七百多輛戰車，遠超周天子規定的三軍編製，實力上已達六軍。晉國可以單挑任何一個諸侯國。

西周時，周王室曾經規定，王六軍、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一個諸侯國再怎麽強大，也不能擁有天子六軍的編製，否則就是僭越。然而現在周王室像落魄的叫花子，根本沒有實力組建六軍。城濮之戰後，晉文公把父親晉獻公時期三軍編製外的步兵“二行”，擴編成“三行”，其實就是新擴編的三軍，為了掩人耳目，叫“三行”。

所以從軍隊規模上來說，晉國已有六軍實力。可晉國祖上是周天子分封的諸侯，奉行尊王攘夷的晉文公，為避免僭越，給周天子留了點麵子，晉國還是打著三軍的旗號。

就在晉文公病危前一年，已經稱霸天下號令諸侯的他，正式突破周王室規定的編製，撕下了這塊遮羞布，正式建立上、下新軍。從此晉國從三軍六卿變成了五軍十卿編製，趙衰擔任新上軍將。作為晉文公集團的二號人物，趙衰一直無私奉獻，主動讓賢，在群臣中起到了表率作用，這讓晉文公一朝的大臣們，沒有出現窩裏鬥的情況。晉文公這次新建二軍，就是要報答趙衰的恩情。

另外，在繼承人的問題上，晉文公還是遵循了晉獻公“國無公族”的政策，他不想自己死後，晉國出現王位爭奪戰。他內心還是愛著自己的兒子們，他不想學父親那樣，殺掉有威脅的兒子。於是晉文公采用折中的辦法，把沒有繼承權的公子們送到其他諸侯國當大臣。

自己流亡白狄時生的伯鯈（tiáo）、叔劉，留在白狄。公子樂被送到陳國，公子雍被送到秦國。一個有著霸氣名字的公子黑臀，被送到了周王室。後來曆史再次證明，但凡名字取得霸氣的人，都是不凡的人物。也許正是這位公子屁股上的黑色胎記給他帶來了好運，他後來當上了晉國國君。

就在晉文公病重期間，太子歡是晉文公在國內唯一的兒子，自從晉文公病重後，他已監國理政。晉國王宮內外都安插了他的心腹，他現在就是晉國實際的控製者。

太子歡命令心腹緊鎖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去。緊接著，他讓手下把昏睡的晉文公裝進事先準備好的棺材裏，反正老爹快死了，馬上發喪！

就在眾人忙著裝殮時，一個人走了出來。這個人是負責記載國君日常事務的史官卜偃，他把太子歡嚇了一跳。

太子歡：“今日的事情，你不得外傳，否則小心你的命。”

卜偃：“您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明白太子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晉國，此時秦國孤軍深入中原，正是打垮他們的好時機。如果按您父親的意思，放任秦國，到後來隻會禍害晉國霸業！”

太子歡：“你說得很對。對了，你不是會算卦嗎？現在幫我占卜一下。如果我晉國與秦國開戰，勝算如何？”

卜偃立即占卜，他得出的結果：大吉！

“事不宜遲，趕緊發喪！”太子歡高興地喊道。

這個發喪速度太神速了。春秋時，不同身份的人死後，下葬的時間是不一樣的。天子死了要等七個月才能下葬，諸侯要等五個月，大夫要等三個月，士（大夫的家臣）要等一個月。就連老百姓死了，都要停屍三天。因為古代醫療技術落後，有時候分不清是真死還是假死，就怕把假死的人埋了，結果人卻醒了。

可太子歡卻不管這些禮製，非常時期，非常處置。他要趕緊把爹埋了，萬一老爹醒了，那他滅秦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晉國的太廟，不在絳都而在曲沃，因為晉文公的祖先是從曲沃起家的小宗，然後幹掉了大宗，奪取了晉國君位。

就在晉文公的棺槨出絳都城門，送往曲沃時，發生了較為驚悚的一幕。這件事卻被正兒八經地記載進《左傳》裏。

晉文公的棺槨裏，發出巨大的響聲，如同牛鳴一樣。這一幕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難道先君詐屍啦？

這時候卜偃站了出來，他把一場危機變成了誓師大會。他大喊道：“眾臣跪拜，先君這是有事要囑咐我們，將有一支從西方來的敵軍，他們將會經過我們國境。我們如果攻擊他們，必將取得大勝！”

在場的人心裏都在想，先君果然是一代明君啊，為了國家安危，死了還得詐屍一把。而從西方來，敢經過晉國領土的敵軍，也隻有秦軍了。於是眾大臣無不義憤填膺，誓要消滅秦軍。

唯物主義理論告訴我們，哪有什麽詐屍！這極有可能是晉文公還沒死，昏迷中的他在棺材裏麵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被關在裏麵。不想被活埋的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喊聲。

無論如何，晉國攻秦，已是箭在弦上。晉文公的從龍老臣們，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而秦軍還不知道大難臨頭，一路向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