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有女初長成

第420章囚徒

第420章囚徒

鷗鷺飛難辨,沙汀望莫分。野橋梅幾樹,並是白紛紛。

楚翹生了女兒,因為是難產,所以元氣大傷,近幾年之內恐怕是萬萬不能再生了。

坊間講究個多子多福,段青舟膝下共一子一女,兒女雙全,故楚翹自認為很對得起丈夫了。

月子裏不能吹風,外麵又天寒地凍的,楚翹這回倒是乖乖的在**將養幾日,整日除了吃吃喝喝,便是抱著孩子,似是有所思量。

段青舟特地與朝廷告假,整日的守在妻子身邊,事無巨細的照料,這不,抱孩子的手法竟比楚翹還要專業幾分。

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段青舟算得上是個嚴父,不苟言笑,整日又板著張臉,段瑾一見他猶如兔子見了老鷹。可對著女兒,丈夫的冷眉豎眼立即變成繞指千千柔,抱著女兒的架勢,有如捧著心肝寶貝一樣,眉眼間皆是柔情。

那柔柔弱弱的一小團事物兒,隻是張著小胳膊打了個哈欠,段青舟就立即將繈褓遞到楚翹眼底下,有點慌張的問:“阿綺,可是餓了?”

楚翹斜他一眼,很是無可奈何:“乳母剛才喂過,怎會餓了?要我說是這撐著。”

無奈的搖搖頭,又不是頭一回當爹,段瑾那會兒子,也沒瞧見丈夫如此上心,楚翹又道:“來人,把孩子抱下去。”

段青舟抱女兒抱的上癮,哪裏肯撒手,一臉的老大不情願。楚翹拽拽他的袖子,沉默了片刻:“餘金蓮怎樣處置,總得咱們去過望一眼。”

段青舟登時正色,望著楚翹反問道:“還沒出月子,天寒地凍的,你還是莫要去了?”

楚翹搖搖頭,隨即她注視了丈夫的眼睛:“我穿的厚些,再捧幾個熱乎乎的湯婆子也就無事。餘金蓮不論是要死要活,我總得去瞧一眼,有些話也得當著她的麵問清。”

於是段青舟不再多言,默默的取來了披風,再仔仔細細的替妻子係好,撐著一把油紙傘,替楚翹遮住風雪,與她肩並肩的出了屋。

王府添女乃是大喜事,這些日子四處忙做了一團,餘金蓮被關在大獄當中,無人問津,也無暇照管,日子說好過,亦不好過。

楚翹向前邁了一步,這才發現大獄的角落裏縮著個餘金蓮。平心而論,對方現在灰頭土臉,沒什麽看頭,不過身段嫋嫋婷婷的,讓人一見便有印象。

對方聽見腳步聲,很木然的抬起一張臉去望人,等到她瞧清楚來者是楚翹後,臉上忽然有了神色。

“怎麽是你!段宏呢!他人呢!死哪去了!”

餘金蓮謔的一下站起來,三步並兩步跑到鐵欄杆前,兩隻手掰著鐵條,奮力的想把一張臉擠到外麵,十片原本用鳳仙花汁染得通紅的長指甲早已破爛不堪。

段青舟把楚翹拽到了自己身後:“他沒死,卻犯不著為一介鄉野村婦出頭。”

他不愛說謊,顯然這是實話。

餘金蓮忽然就泄了氣,兩隻手抽離了鐵條,背對著來客,聲音有說不出的淒涼絕望:“鄉野村婦?原來從始至終都沒變,麻雀上了枝頭也不是鳳凰,但我到底沒把自己賤賣!”

楚翹從段青舟身後站出來,因為隔著一道牢門,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傷不到她,所以麵容很平淡:“人都有私心,你想活成人上人,沒有錯,可這個世道講究門當戶對,你隻是高估了自己。”

餘金蓮轉過身來,長發披散著,一張姣好麵龐白得異常,是從陰暗中漚出來的蒼白:“我比你長得好!比你會打算!比你有手段!可為什麽到頭來卻是你得到我想要的!”

楚翹毫無預兆的笑了:“醜小鴨再生的醜父母也是白天鵝。你確實很會打算,但是不聰明。憑著你的樣貌在鄉下找個殷實人家不成問題,安分守己的度日,下場未必會淒涼,隻是你貪的太過,月滿則虧這話你可有聽過?”

段青舟深以為然的一點頭:“誠然,無欲清淨,無妄則清明。”

餘金蓮訕訕一笑:“到頭來竟是我錯了?同是一母所生,你能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為何我的命裏就沒有!”

楚翹搖搖頭,並不想再與餘金蓮討論這些人生大哲理,話已講透,聽不進去,她懶得費這些唇舌,擺一擺手,楚翹翹起嘴角笑了一下:“行了,我今日來是有事要問你,段宜是怎麽死的,你若是不一一說清楚,我定讓你死都不得好死。”

餘金蓮此時跌入了如此境遇,除非遇上大羅金仙,是實打實的再難翻身,她心頭一涼,還笑得出來:“段宜若從相貌上來講可真是個美男子,可惜是個瘸子,更可惜的是撞上了我和段宏。這種事情被人撞見豈能留下活口?我們把他推進池子裏,由著他在水裏撲騰,最後便被水嗆死了。”

楚翹默默的聽著,心裏很難受,聽到最後,她忽然想起了段宜的那身張揚緋色衣裳以及同樣張揚笑臉。

好好的一個人,憑什麽就要去死?楚翹神色冰冷的嚇人,嗓音很是冷冽:“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錯事做的夠多,自己拿命去償罷。”

段青舟很了解妻子,手一招,換來了牢頭,他還有點顧念著妻子與餘金蓮的同胞血緣,思慮了片刻,道:“備上棺材斂服,晚間一頓斷頭飯,白綾送她上路。”

交代完這些,段青舟緊握住了妻子的手,大步而起,頭也不回的牽著楚翹向外麵走去。

外麵雪大,鵝毛大雪飄飄揚揚的落著,段青舟一低頭,發覺妻子已經淚流滿麵。

“段宜活生生的一個人,他們憑什麽!憑什麽對他下死手!”

楚翹是真的難過,她原是早先便猜出了段宜是死在餘金蓮手上,可如今確認了反倒覺得心裏堵得慌。

段青舟不喜歡段宜,覺得他平日裏太過張揚,但終究是自己的弟弟,做哥哥的總有護幼之情,如今將真凶繩之以法才算是對得起他。

段青舟替妻子攏緊了鬥蓬,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手上,片刻便化為了雪水:“青山院裏還有一個,翹翹,你好生在屋裏呆著。”

楚翹摸了他的手,溫溫熱熱的便很放心:“你去吧,我帶著阿綺會好好等你,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