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卨

【宋史·萬俟卨傳】嶽飛宣撫荊湖，遇卨不以禮，卨憾之。卨入覲，調湖南轉運判官，陛辭，希秦檜意，譖飛於朝。

構陷天才萬俟卨

萬俟卨，南宋開封陽武人，如今他家鄉叫原陽。原陽曆史上出了一大堆名人，武的有周勃、周亞夫父子，文的有唾麵自幹的婁師德和兩腳狐楊再思，加上萬俟卨，這三位都當過宰相。

萬俟是複姓，北魏鮮卑拓跋氏後人。我的中學曆史老師疑似上大人孔乙己後人，為了證明他識字多，曾在黑板上寫上“萬俟卨”三字讓我們猜。同學們踴躍，有念“萬唉窩”的，還有念“萬矣鍋”，輪到我，我說老師這三字念“萬挨剮”，惜乎沒蒙中，總之無一中的。吾師麵帶得色，笑曰：嗯哼，這人還真是該千刀萬剮——最終以我的答案最解氣而獨享表揚。雖說不會念，但我和我的同學們認得此人，劉蘭芳評書《嶽飛傳》裏那個叫“莫齊瀉”的便是。這個翻譯我認為非常信達雅，生產止瀉藥的企業可以拿來做藥名。

沒去過杭州的也都知道，西湖邊上的嶽王廟裏跪著四個鐵人，其中之一就是這位萬俟卨。此人於政和二年（1112年）登上舍第，時年二十九歲。宋朝太學三舍，外舍二千人，內舍三百人，上舍一百人——這說明萬俟卨高考成績相當不錯，是個尖子生。後來任職樞密院編修，說明萬俟卨還擁有不錯的編輯和寫作能力。萬俟卨在沅州時，當地的盜匪成了氣候，隳突而至攻城略地，萬俟卨領著一幫草根百姓死守城池，來匪久攻不下，帶的飯都吃沒了隻好退走。這說明萬俟卨還有那麽點墨子的道道兒。

不過以上才華顯然不能跟萬俟卨揣摩上意的本事相比，比方說趙構和秦檜忌憚武將欲收兵權，萬俟卨就出了好大力，搭茬說這些丘八們早該治治了，誰打了敗仗就宰了誰，要不他們哪知道什麽叫怕死啊。不過，萬俟卨的主要“功績”還是幫趙構和秦檜弄死嶽飛，恰好張俊有構陷嶽飛的需求，和秦相爺勾搭成奸，秦就吩咐中丞何鑄羅織罪名，何鑄不願意生個孩子沒屁眼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死活不接這活兒，於是秦檜就喊升職心切的萬俟卨來幹。

萬俟卨不辱使命，先是捏造了個嶽飛寫信給張憲以虛假軍情嚇唬最高領導人之罪，編完了審視再三發現連他自己都說不服，就又換了個罪名，誣陷嶽飛淮西“逗溜”延誤軍機，結果大家都知道了，嶽飛嶽雲張憲都死了，具體是躲貓貓死喝開水死，還是鴆死和“拉脅”死，史書上說法不一，反正是死了。據說嶽飛臨死前寫了八個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翻譯過來就是：這世道還他媽有天理嗎？

天是天子的天，時任天子叫趙構，構陷的構。

嶽飛剛被非法拘押在看守所的時候，很多文武官員都氣得要死，膽大的就去找秦檜，膽不怎麽大的就去找萬俟卨。不過萬俟卨正值螃蟹橫行時，有秦檜和趙構罩著，誰也奈何不了他，因此這一幕在宋朝堪稱是河蟹和草泥馬的戰爭，贏的當然是萬俟這隻蟹。大理寺卿薛仁輔和他副手李若樸以及何彥猷等人欲為嶽飛做無罪辯護，結果反被萬俟卨彈劾貶謫。詞人劉洪道聽說了嶽飛的遭遇，急得搓著手慟哭，萬俟卨見了，說讓你哭讓你哭，哭嶽飛也是罪。就真的治了劉的罪。

萬俟卨恨上嶽飛是有原因的。他在湖北當大宋提刑官時，曾見過嶽飛。《宋史》裏說，嶽飛很不待見萬俟卨，至於怎麽不待見，你可以想象一下真漢子見到猥瑣男的情形，比如嵇康看見鍾會的情形。總之這次“邂逅”給嶽飛種下了禍根，猥瑣男萬俟卨深覺自己是個人物，提刑官啊，那可是負責核準死刑的官，權力老大了。你嶽鵬舉一介武夫怎麽這麽不識抬舉呢，我我我再也不當你粉絲了。

既然秦相爺說過是“上意”，這事就好辦了。所以多年以後的嶽飛站在行刑隊前，將會想起路過上天竺寺的那個下午。那天最不幸的事是他偶發詩性，題了首詩在寺內粉白的影壁牆上。站在嶽飛身前奸笑的萬俟卨說：相公既不反，記得遊天竺日，壁上留題曰：“寒門何載富貴乎？”萬俟卨的手下們連忙添油加醋：既出此題，豈不是要反也！話說深文周納對付文人最是好使，這監獄的“獄”字大有學問，左右各一條狗惡狠狠蹲踞，看著中間一個“言”，嶽飛雖然是武人，卻也有吟詩作賦的雅好，萬俟卨之流自然有漏洞可抓，詩無達詁的原則在他們這旮旯是無效的。

有關萬俟卨的構陷才華還有一樁可說：處死嶽飛之前，萬俟卨看到嶽飛脊背上的刺字“盡忠報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竟看得眼球都哆嗦起來。萬俟卨哆嗦的原因假如你不明白的話，可以聯想一下即將被拆遷的民宅牆上的領袖像和萬歲字樣，嶽飛背上的四個字就有類似作用。貿然殺之，萬俟卨覺得自己不免也有被深文周納的危險。此時他顯示了傑出的化學才能，回家配了一種藥，把嶽飛深入肌理的刺字一洗了之，這樣殺起來就安全多了。不過這段極不靠譜，我不信萬俟卨有這本事，此人再賊，也就是個搞暴力拆遷的，隻要上麵想拆了，你在牆上寫什麽掛什麽都沒用。

就這樣，趙構和他的手下們拆除了南宋為數不多的鋼筋最粗、最不豆腐渣的一座大廈，當然，官方說法是：嶽飛是違建。

收拾完嶽飛之後，萬俟卨下一步的工作計劃是幫秦檜收拾張浚，此張浚非彼張俊也，乃漢朝留侯張良後裔，當過宰相的老臣，彼時已寓居長沙，早就不怎麽參政議政了。

萬俟卨這次構陷采用的手段不一樣，但打的旗號相同。比如構陷嶽飛是說他詩文裏有謀反的苗頭，誣告張浚則是說他在長沙正在建的房子“逾製”，要照著皇城正門五鳳樓的樣子蓋，反了反了，這還了得。關於逾製還可以打個比方，譬如皇上的房子若是三室一廳一衛，做臣子的，住的房子就最多隻能是兩室一廳一衛，麵積裝修以及配套設施都有標準，超過了就是逾製，就涉嫌謀篡，就有顛覆大宋政權的可能。至於旗號，就是不管整嶽飛也好整張浚也好，皆是出於維穩的需要。萬俟卨深知，隻要一扯上皇權和穩定，這事就大了，當事人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因此可以想象，張浚家的房子如果真逾了製結果會怎樣。

還好一個叫吳秉信的官兒剛剛從長沙出差回來，得知這事後就趕緊跟趙官家匯報，說張浚家的房子我剛參觀了，沒萬俟大人說得那麽邪乎，跟一般領導幹部的規模沒啥兩樣，一般中產都蓋得起。張浚才逃過一劫。

紹興和議後，萬俟卨升了官，除參知政事，還被委派為特使出了趟國，金國。回來後秦檜叫萬俟卨談話，讓他寫篇千字奏章呈遞皇上，內容是金國人怎麽誇秦相爺是一朵奇葩。萬俟卨覺得自己翅膀硬了，當秦檜鷹犬的日子該結束了，就給拒了。另一回是秦檜讓萬俟卨簽名，把聽話的孩兒們都悉數拔擢，萬俟卨開始陰陽怪氣，說：沒聽皇上提過這事啊！又把秦檜拒了。秦檜氣得要瘋，跟這位昔日爪牙再不說話。隨後找了個機會把萬俟卨罷了官。

秦檜死後，萬俟卨因為提前劃清了界限，施施然當了宰相。授金紫光祿大夫，活到七十五歲，壽終正寢。諡號是，你可別吐啊，諡號居然是“忠靖”。這種奇異現象就是：修橋補路瞎雙眼，殺人放火兒孫多，你到西天問我佛，佛說：你新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