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土壇果
夜晚如期降臨。
林子卻如白晝般明亮, 火光驅逐黑暗，也照得四人麵龐發紅。
葉知遇將海鱸魚挪到磚窯出煙口附近，滾滾濃煙往外湧, 魚幹在煙火繚繞裏散發出熏香味。不一會兒, 表麵便被熏出一層淡淡的黑灰色。
四人圍坐在磚窯前守窯火。
“等這批陶器出窯, 我們是不是建房子了呀？“蘇瑤問。
“嗯，建房子，開荒種田, 劈柴打水, 補網打漁。”葉知遇掰著手指說著未來的計劃。
這些詞明顯超出蘇瑤的認知範圍, 她瞪大眼, 頓時有點焦慮, “媽耶，這些我都不會！”
葉知遇揉揉她的頭，笑說, “沒事，我教你，慢慢學。“
陸景陽嘴裏咬著一根雜草, 邊扇風邊含糊不清地說，“是啊，反正我們多得是時間, 不會就學唄。”
蘇瑤乖乖地點了點頭。
她捧起臉, 看向澄澈如畫布的夜空。
清冷的月牙高掛正空, 綴滿銀河的星辰，繁星點點, 看起來明亮閃爍。記憶中, 城市上空的天空總是霧蒙蒙的, 白天是鉛灰色，夜晚都像蒙了層灰紗，很少能看到如此璀璨明澈的星空。
“你們快看，天上的星星好亮呀。”蘇瑤驚喜道。
其餘人順著蘇瑤的指尖看去，漫天星辰，美麗極了，他們在炙熱裏賞著星空。
柴火嗶啵響，還有蟬鳴蛙叫，星光掉落到每個人的眸子裏，發出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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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日光穿透霞光，喚醒林子和大海。婉轉的鳥鳴聲響起，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在清脆的鳥啼聲中。
葉知遇醒來，端起竹杯喝了口溫水，餘光瞥見陸景陽機械的投柴動作，邊上的鍾瑾在閉目養神。見兩人一臉疲憊，連忙加快洗漱動作過來替活，“你去歇會吧，我來看火。”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陸景陽一掃麻木，跟看見活菩薩一樣激動道，“姐，你醒了！我可以休息啦！”
他扭頭看了眼尚在沉睡的鍾瑾，小聲交代說，“後半夜都是鍾哥在守，嗯....你讓他在這睡吧，我去棚屋歇會。”
葉知遇點頭，接過投柴的木棍。
等陸景陽走後，葉知遇傾身看了看鍾瑾。
他似乎真的睡著了，交談聲都沒打斷睡眠。火光晃**，照得鍾瑾清雋的臉龐晦暗不清，濃密的睫毛下，泛起一圈烏青，薄唇幹裂得起白皮，額前的發絲也被烤得發幹，還有幾根黑發好像被烤焦了，蜷了一半。
葉知遇看得皺起臉，小聲喃喃，“哎呀，怎麽把臉烤成這樣了，不行不行，下午得想辦法讓他抹點椰子油....再這樣烤下去，這張帥臉遲早蹉跎成醜八怪！“
醜八怪讓她絕望，她搖搖頭，繼續喃喃，“絕不允許！要是沒有這張帥臉看，這日子還有什麽樂趣呢......“
還沒可惜完，俊臉上的長睫微微輕顫，像蝴蝶扇動翅膀。
糟了，要醒了。
葉知遇趕緊坐正，偏過頭看火，假裝沒有看他。
靠在圓柱前熟睡的人隻是往裏轉了個身，換了個動作。
....空氣安靜一分鍾，葉知遇屏息凝神，側耳聽了聽，確定隻有淺淺的鼻息後，這才放下心來。
被驚嚇到的她也沒心思再打量，接下來的時間，都在全神貫注地投柴看火。
她不知道的是。
鍾瑾向來睡眠淺，熟悉的聲音一入耳，他便醒來了。
後半夜的守火工作太疲憊，許久未熬夜的鍾瑾也有點累到了，眼皮猶如千斤重，便沒有第一時間睜眼。
踉蹌的腳步離開後，空氣安靜下來，睡意也來，鍾瑾剛沉下神準備入睡。
突然，他感受到，一股溫熱的鼻息撲到自己臉上，距離很近，帶著酥酥麻麻的癢意，溫度比窯火還灼人。
可要命的是，對方打量完竟還不離開，絮絮叨叨的說話，印楝樹的樹枝味入到鼻間。
鍾瑾渾身僵硬。
他甚至能想到，若是此刻睜開眼，一眼便能看到葉知遇那雙明亮如星的杏眸。還有她那張不停絮叨的櫻唇，剛用溫水潤過的粉紅唇瓣。
杏眸、唇瓣，關於葉知遇的更多遐想飄到腦內，鍾瑾垂在身旁的手又緊握成拳。掌骨上的青筋都鼓起來。
那幾分鍾格外難熬。
她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鍾瑾用盡全身力氣才得以克製，不抬手，不睜眼的衝動。
之後，終於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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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蘇瑤醒來後，葉知遇將看火的工作交給她。
她割了些肉幹回來，放到磚窯旁邊熏熟，再剁碎成肉渣，放到熱湯裏熬成肉粥。出鍋前，加上一把洗淨的野莧菜，流質早餐適合現在的胃。
不一會兒，鍾瑾醒來。
他匆匆洗漱完，吃完早餐後，鑽進棚屋小憩。
近中午時，他們倆才終於緩過神。葉知遇和蘇瑤便背起竹簍，去洞穴搬椰子油。
這次為了節省時間，她們決定抄近路，穿過芭蕉林，沿著竹林方向往前走。可以挖些新鮮的竹筍回來，等出陶罐時，就能醃些酸筍來吃。
更更重要的是。
葉知遇記得那邊有些野果樹，這會應該正當熟，是時候摘入簍中了。
“我們出發去搬椰子油了，要是中午前沒趕回來，你們就先吃點肉幹墊墊肚子。”葉知遇說。
陸景陽舉起手，比了個大大OK。
椰子油三個字傳入鍾瑾耳中，又牽出先前亂糟糟的記憶，他擰起眉，想起葉知遇絮叨話的內容，薄唇輕輕抿緊了一些。
交代完後，葉知遇挽著蘇瑤離開。
穿過灌木叢，走了二十多分鍾，抵達水流附近。直行前方遍布長滿尖刺的荊棘，還有臥倒在地上的大樹，漆黑粗壯的樹幹半人高，上麵長滿了滑溜溜的苔蘚和寄生藤蔓。
翻越過去略顯麻煩。
葉知遇踮腳看了看地形，若是繞過樹幹，往黃桷樹林裏走一段路，從大果榕旁邊那條小道繞行過去，大概十來分鍾，就能抵達竹林附近。
但黃桷林往前都是他們的禁地，大果榕，水潭，還有島內原住民，猴群。
蘇瑤懂她的顧慮，小聲說，“我們慢慢走，小點聲，那個岩石大的很，應該能擋住我們吧。“
“行。”葉知遇也不猶豫，果斷定下路線，“我帶路，你跟著我。”
“好。”蘇瑤點頭。
兩人穿過遮住陽光的黃桷林，抵達小路，一走出來，熟悉的吱吱聲從水潭方向傳過來。
葉知遇從蘇瑤使了個眼色，兩人勾著腰，火速小跑離開。
繞行過後，就走到一片矮小的喬木林子，陽光肆意地照耀著每片樹葉，綠油油的，隔得老遠，她們就看到喬木林子之中，有幾株高大得引人注目的樹，枝葉上果實累累。
果實紅得偏紫，結滿樹枝，像一串串的糖葫蘆，是土壇果。
高樹旁邊還有兩株很矮瘦的小喬木，一些綠皺皺的果子藏在葉片裏麵。表皮凹凸不平，看上去像鼓起來的小疙瘩，這些是番荔枝。
走近了，還能看到一顆長得很漂亮對稱的樹，上麵接著青綠色的果實，圓圓小小的，跟棗子長得很像，是未成熟的青橄欖。
基本全是青的，好多個頭甚至沒有小指甲蓋大，比青岡樹的果仁還小，都還是不可摘食的小寶寶。
沒人來摘，紅的、綠的果子落了滿地，腐爛在地上，迎來蠅蠅蚊蟲。
個頭最大的番荔枝，最受鳥雀們的歡迎。
好幾個成熟得發黃的果子被啄出小坑，皺皺的青皮被啄走，露出白色果肉和黑色的果核。
至於土壇果和青橄欖除了自然落果，其餘的都完完整整地掛在枝頭上，似乎無鳥問津。
“好多果子呀。”蘇瑤歡喜地踮起後腳跟，朝看起來最成熟的土壇果樹枝扒拉，扒下幾顆紅紫紅紫的果實。
正想往嘴裏扔，葉知遇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臉正經地製止說，“別吃，這個叫土壇果，還有個名字叫割舌果。“
“割舌果？那吃完會把我的舌頭割掉嗎！？“蘇瑤大驚，手裏的紅果子頓時成了燙手山芋。
葉知遇看她小臉上全是慌張，果然被嚇到。
嚴肅幾秒後，噗嗤笑了出來，她接過紅果子笑說，“哈哈，逗你的。少吃兩顆沒事啦，但吃多了真的會有點辣舌頭。就這果子，我家後山上一堆，每次一熟我就摘來吃，經常吃得舌頭疼還要吃。“
蘇瑤拱拱鼻子假意氣哼哼一聲，”騙我！“
“呐，我教你吃。”
葉知遇撿起一顆散發香氣的土壇果，放到嘴邊，果皮有一丟丟厚，需要牙齒用力咬開，哢地一聲，咬開，再對準鮮紅色果肉吮吸。酸酸甜甜的，汁液豐富。
不過，吸食果肉時，舌頭若是不小心與果皮摩擦，就會很容易傷到舌頭。
以前她經常連吃帶摘的塞滿荷包，一邊吃，一邊沐浴著山間的涼風，看鳥飛驚林，看綠樹搖曳，然後吃得舌頭痛痛的跑回家，跟媽媽撒嬌哭訴。然後媽媽就會笑她貪嘴，但還是會非常溫柔地幫她呼呼。
土壇果打開美好的回憶，葉知遇笑意盈盈地吃著果子。
旁邊的蘇瑤哎呀一聲叫出來，她像小狗一樣吐著舌頭，不停地啊啊，”疼疼疼，真的會割舌頭！“
葉知遇笑了笑，傾身靠近她，撅起嘴對準她的舌頭，輕柔地呼呼幾下。
她笑問，“感覺好點沒？“
蘇瑤的黑眼珠轉了轉，思索片刻，很誠實地說，“就是吧...好像吧...”
“沒啥用。”聲音變成蚊子嗡嗡。
“你！”葉知遇叉腰瞪眼。
“嘿嘿嘿嘿，有用有用。”蘇瑤倏地一下收回舌頭，抱住葉知遇軟軟的細腰，撒嬌說，“呐，你看，我感覺好多了，謝謝知遇姐姐給我呼呼。”
兩人對視一眼，咧開嘴笑了笑。
葉知遇找了根長棍子，小刀對準頂端，用力一卡，從中間開出一道縫隙，這個可以用來卡樹枝。遇到難摘的果子，縫隙對準一卡，手用力轉動，就能將結著果子的樹枝擰斷。
先來到高大的土壇果，木棍對準果實敲敲打打，有些成熟的果實會順勢落下來，蘇瑤就跟著撿。
紅果子簌簌落地，不一會兒，蘇瑤就撿了小半簍子。
雖然撿了很多新鮮土壇果子，但蘇瑤還是有點點擔憂，她嘟囔道，“這個果子割舌頭，摘那麽多吃不完吧？“
葉知遇從縫隙端撈出帶枝葉的果子，扔到簍子裏說，“割舌頭是因為果子裏含有一種對人體刺激的酶，拿回去用鹽水泡泡就好了。“
“哦~這樣啊。”蘇瑤點點頭。
摘完這邊，她們又去摘了些發青的番荔枝，每個摘下來有雞蛋般大小，但果樹太小，結出來的果實不多，還得跟鳥雀留口糧，到最後，也就摘了十來個。
番荔枝還發著青，硬邦邦的，一看就沒熟。
蘇瑤放著鼻子前聞了聞，淡淡的果香很清新，她帶著期待說，“希望拿回去放放能變好吃，我以前吃的番荔枝口感又黏又酸，味道怪怪的，不知道這幾個親手摘得能不能甜一些。”
“肯定會的！好吃的番荔枝爆甜，果肉軟綿綿的，跟吃冰淇淋一樣。”
“嘶——冰淇淋！那我們是不是能把它放到洞穴裏冷藏幾天，等變軟了過來吃！“
“可以啊，等燒完陶，我們一起過來吃水果冰淇淋~”
兩人聊完後，葉知遇背起竹簍說，“走吧。”
蘇瑤愣了愣，指著漂亮樹的青果子問，“不摘這些了嗎？”
葉知遇搖頭說，“這個要等到秋天才能吃，現在摘下來的青橄欖又酸又澀，能把舌頭酸掉喲。”
光是聽著，蘇瑤都下意識皺鼻子，忙說，“好吧好吧，那走吧。“
路過竹林時，兩人又揮著小刀挖了些新鮮竹筍，還沒搬到椰子油，小姐妹已經累到大喘氣了，背簍重得壓肩膀，細麻繩把皮膚都勒出紅印子。
路上的雜草叢還是那麽鋒利，一不小心還會被割到，好在出發前，葉知遇帶了些艾草，蚊蟲都不敢接近她們，這才免於這道苦難。
下岩石坡地。
抵達洞穴入口，推開石頭。
涼意拂來。
“啊——好涼快，好爽！”
葉知遇和蘇瑤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地上，借著微光，兩人朝角落看去，盛著椰漿的椰子殼裏，表麵凝結分離出一層白白的油脂。
“椰子油分離出來啦。”蘇瑤喊道。
葉知遇點點頭，“可以，拿回去再熬一會會，就能熬出椰子油了。”
雖然椰子油的魅力無窮大，但蘇瑤扭頭看向葉知遇，說，“我好累，動不了，這裏好涼快，不想走。”
“我也是。”
“那——
蘇瑤沉吟一聲後，一臉正經地說，“那我們就小小的小憩一會叭，就歇一會會。”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