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的熱帶荒島

第67章 刺玫花

“小陽, 你、你怎麽了!?”葉知遇震聲問。

陸景陽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被這隻烤黑的鴨子給刺激到了。

**有淚不輕彈。

但禁不住生理它自己想反應啊。

眼淚跟不要錢一樣,大顆大顆地往外湧, 擦掉, 又湧, 甚至連聲線都顫抖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這這隻鴨子...鴨子烤得好....黑啊...”

跟大姑烤得好像。

一樣的黑。

為什麽都烤這麽黑啊!

酸脹的感覺不斷衝擊著五官,陸景陽捂著圓眼,指縫被不斷滑落出來的淚水潤濕。

葉知遇哽住:“.......”

就這?

簡直離譜。

但她淚點不高, 還是個隻要一看到別人哭就會跟著哭的淚失禁體質。

耳畔的低泣聲不停, 很快, 葉知遇的鼻頭也開始發酸, 淚光閃閃地說, “不就烤黑了,你哭什麽啊。”

“而且我也是第一次烤啊。”

說著心生委屈。

她又沒做過,誰第一次做烤鴨能成功啊, 哭成這樣,搞得像她對不起鴨子似的。

委屈。

天大的委屈。

兩個對著嗚咽的聲音引來外麵人的注意。

蘇瑤和鍾瑾一過來,看得眼睛都睜大了:?

一邊是紅著眼的葉知遇, 一邊是捂緊雙眼的陸景陽,看不清神情,但壓低的抽泣聲如籠中困獸嗚得駭人。

蘇瑤以為他們吵架了, 頓時慌了。

當然, 她還是徑直走向葉知遇, 抱住她,一邊撫著後背一邊小聲詢問道, “你們....怎麽啦?”

看到紅了眼眶的葉知遇, 鍾瑾冷聲問, “怎麽了?”

情緒始終無法平靜下來的陸景陽,聽到詢問聲,嗚聲一頓,不斷翻湧的酸楚又增了些尷尬到窒息的感受。他張了張嘴想解釋,但話到嘴邊也不知道怎麽說,心力交瘁,最後隻是匆匆說了句,“對不起。”

“我去外麵冷靜一下。”

他忍耐著酸澀感,說完低下頭,直接轉身走了。

走出來後,陸景陽心態都崩了。

他一邊抽抽,一邊低怒道——

“草!”

“怎麽回事啊。”

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堂堂大男人,哭成這個狗樣。

還流還流,再流下去,他都想挖眼睛了!

啊啊啊啊啊好丟人啊!!!

陸景陽快步走出圍欄尋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垂著頭小聲抽泣。

淚眼朦朧時又想起那隻烤得黢黑的鴨子,他又情不自禁地回憶起爺爺奶奶和大姑的臉,還想起爺爺腿腳不好,又是老頑固,他肯定不聽大姑勸,估計每天搬個小板凳坐在村口的樹下盼他回家。

說真的,隨著荒島生活建設的越來越好,他時常會有些恍惚。

恍惚,他們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是不是以後要在永遠在這裏待下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附近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走過來,坐在他身邊,是蘇瑤。

“陸景陽。”她輕輕喊。

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但蘇瑤還是一眼就看清了陸景陽聞聲抬起的臉,圓眼濕噠噠的,眼尾下耷,眉毛也垂下來。可憐兮兮的,像隻沒人要的流浪狗。

看得她心裏怪不舒服的。

她放緩語氣,用肩膀撞了撞他,“你怎麽啦?是不是...不開心啊?”

“你怎麽來了?”他連忙捂住臉,說話的聲音也啞啞的。

“知遇姐姐跟我說了,她說你看到鴨子烤黑了就哭了。不就一隻鴨子多大點事啊,要是你想吃,我明天再陪你去抓,想吃多少我就射多少。”

她說話聲音柔柔的,盛著平日裏難得一見的耐心。

沒有嘲諷。也沒有對男生哭泣的這件事感到奇怪和驚訝,就好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在柔如月光的語調裏,陸景陽的羞恥感褪去。

他破涕為笑,問,“你不是手疼麽?”

“疼就疼吧。”蘇瑤不在意地擺擺手,“你不是說不要浪費天賦,我正好借此機會好好練習。”

看陸景陽好像好了點,她頓了頓,試探性地輕聲問,“你....不是因為鴨子被烤黑了吧?”

陸景陽搖了搖頭,垂下眼眸對她吐出了真話。

“怎麽可能。”

“我有個大姑,第一次給我做得烤鴨也是這樣的,黑不拉幾的。後麵做了好多次,一直都是這麽黑。”

“我今天給鴨子吹氣,才知道,原來做這玩意這麽累。”

“我想大姑了。還想爺爺奶奶。”

酸脹的感覺再次從鼻尖傳到眼眶,陸景陽猛地吸了口氣,說不下去了。

很小的時候,他爹沒了,娘跟人跑了。

落地時摸了把爛牌,但好在,原本應該不幸的人生有很多善良的保護傘。爺爺奶奶很疼愛他,他還有三個姑姑,每年輪流養他,給生活費。

大姑隔得最近,為他的成長操碎心,相當於半個媽。要不是家裏條件一般,養表哥都吃力,她早把他領回家了。

記得有次,村裏人背後笑他沒爸媽,向來溫柔的大姑氣得直接拿掃把打他們,跟那些碎嘴八婆大吵一架。

他讀書不行,本來讀到高中就想出去打工賺錢,是大姑壓著他去讀高中,聽老師建議讓他轉體育,又逼著他去必須考大學,說有個文憑以後有出息。

陸景陽沒什麽大誌向,隻想多賺點錢,在縣城買個房把爺爺奶奶接過來,再跟表哥一起,給大姑養老。這次在Z字號做暑假工,就是想等發工資後給大姑換個新手機,她那個破手機每次視頻都花屏。

哪知道手機沒換上,他沒了。

飄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鬼曉得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見到爺爺奶奶,給大姑養老。

蘇瑤歎了口氣,原來是因為想家哭鼻子。

但想家啊。

是一道無解的題啊,家這個詞變得遙遠模糊,她現在時常覺得,從前的歲月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回不去的上輩子。

她往後靠了靠,在側後方,看見前麵人的下顎線條流暢清晰,看向月光的眼眸幹淨如水,仔細看,其實能看出他的臉還隱約有些稚氣。

天天跟她咋咋呼呼,她都快忘記了,他也就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小屁孩,是他們四個人裏,年紀最小的小屁孩。

她想看他咧嘴傻笑。

才不是沒人要的流浪狗,是憨憨蠢蠢的大金毛,家養的那種。她拱了拱鼻子,刻意說,“真是個小屁孩。”

說出真話後,陸景陽那些壓在心底的情緒散了不少。

聽到蘇瑤說他小屁孩,頓時不服氣。

抬手擼了擼鼻子,甕聲嗆回去,“我才不是小屁孩!”

“切。你剛還哭鼻子了呢!”

蘇瑤點點眼睛,衝他做鬼臉嘲笑狀。

果然,經不起一激的陸景陽精神瞬間抖擻起來,跟穿了起死回生馬甲一樣,梗著脖子回,“我那是,那是真情流露好不好,若到傷心處,鐵血男兒也會流淚的。”

兩人你來我往地吵起嘴來。

在夜色裏,在故意搞怪嘲諷的話語裏,那些壓在心底的悲傷啊、思念啊好像全都消失了,飄啊飄啊,飄到大樹下,落到土裏,生根發芽。

也許,在陽光明媚的明天,會長出一株小花,陪伴著小板凳從白日等到天黑。

躲在另一頭偷聽完全程的葉知遇和鍾瑾默默對視一眼,還挺意外的,沒想到最先繃不住情緒的,居然是陸景陽。而安慰他的人,是看起來最脆弱的蘇瑤。

葉知遇歎了一聲,小聲說道,“難怪他之前非要吃烤鴨,我還以為,他就是犯饞。”

哪裏是犯饞。

隻不過是找了個理由想家罷了。

鍾瑾看著越來越圓滿的月亮,陷入無言。

之後,他們悄聲離開,在淡淡的月光下,葉知遇走到欄門口,裝作不知情地喊,“小陽,小瑤,回家吃飯啦。“

“來啦。”

蘇瑤扯著嗓子回話,轉頭看見一臉不自在的陸景陽,也不管他,直接拽起他的胳膊,“走吧,回家吃飯啦。“

她的嗓音變得分外溫柔,家這個字流露出幾分繾綣的氣息。陸景陽盯著手臂上的白手看了幾秒,然後啞聲說,“好。回家吧。”

晚餐很豐富。

蒸熟的魚丸子很嫩很滑,肉緊實而筋道。烤鴨隻是表麵有些黑糊,裏麵肉質還是很肥嫩的,一剝開酥皮,底下暗紅色的肉能擠出汁水來。

這晚,沒人提及哭鼻子的小插曲。

隻是如平常一般,聊著休息日的計劃,上午繼續搬運枸橘,下午自由活動。蘇瑤說要做潤膏,葉知遇說想用蕉芋粉做糕點,她記得薔薇花附近有野玫瑰,可以摘來做糕點餡的。

蘇瑤連忙表示那她也要摘來做潤膏,香噴噴。

陸景陽捧著大碗,碗裏裝著兩個肥肥大鴨腿。

他看著鴨腿,看著看著,嘴巴又癟成一條直線,下一秒,大腿肉突然被人揪了一下。

他小聲地嘶——

往桌下看去。

還是那隻小白手,握緊成拳,衝他揮了揮。

抬頭,剛做完潤膏的蘇瑤,瞪了他一眼,無聲做口型:快吃!不許癟嘴!

陸景陽乖乖低頭,拿起大鴨腿,一口咬下去,帶著油花的汁水從唇邊迸出來。好香,像小時候那樣,又吃得個大滿足。

今天發生太多事。

到深夜,實在熬不住的女生倒頭陷入夢鄉,鍾瑾讓陸景陽先去休息,後半夜喊他來輪班。

柴火劈啪響,一直響到天蒙蒙亮起。

葉知遇揉著眼睛醒來,出棚屋,鍾瑾剛倒好一杯溫熱水,起身,遞到她手心,溫聲問:“睡得好嗎?”

他皮膚白,每次一有黑眼圈就顯得格外明顯。

葉知遇點點頭,接過水杯喝了口茶潤喉,喝完,湊到他臉前,看著他眼底濃鬱的烏青,輕聲問,“你沒睡?”

“嗯。”鍾瑾不瞞她,隨後低聲說“昨晚沒什麽動靜,應該沒跟來。”

他打了個小哈欠,“我去歇會。”

“好,快去吧。”

此刻的光線還有點發灰發冷,那道高挺的背影隱在其中,卻不覺得有冷感,反而有了些朦朧而溫柔的光感。烏黑的碎發在晨風裏飄揚,又增幾分生氣。

葉知遇捏著杯子的手緊了緊,心髒化成一灘水。

他啊。真的像春風。

總是在無聲裏給予溫柔,給她,給每一個人。

等陸景陽睜開眼,慌慌忙忙地想起輪班的工作,結果,一轉頭,看見身旁熟睡的鍾瑾,一臉倦容。他愣了半晌,在沉默裏眨眼。

鍾瑾補眠補得很快,醒來後,便投入到建圍欄的工作中。

上午時間在工作中嘩啦啦地劃過,午時,在炙熱的陽光裏,方形圍欄四邊外圍,各自築起一道長滿尖刺的保護牆,堅硬的綠刺擠在一起,露出誰敢來犯,我就紮死你的凶狠氣勢。

“啊——搞定啦!”

蘇瑤開心極了!終於結束了這高危險的工作!

“知遇姐姐,我們去摘花吧~”

兩個小姐妹挎起小竹籃,往薔薇花方向走。男生們則研究起新農具——地耙,用來翻土的。

在薔薇花牆附近,長著些刺玫花,也就是野玫瑰,長得與薔薇又九分相似,若是不細看很難辨認出來。但薔薇是爬牆類,刺玫是灌木,花期很長,能熱熱鬧鬧地開到八月底。

到八月時還會結些紅彤彤的小果子,酸棗大小,果肉酸甜可食,隻要吃一顆就能免費品嚐到玫瑰花的香氣。

葉知遇和蘇瑤來到紅紫色的花叢邊,花開正豔,每朵是標準的五瓣,空氣裏滿是野玫瑰的芳香。

但想摘花不容易。

刺玫的棕色枝幹上長滿了紮人的小刺,比普通的玫瑰還要茂密,密密麻麻地紮成堆,大而翠綠葉片也如盾牌一樣,時刻護衛著鮮花和鮮果。

葉知遇看著刺笑著說,“我們應該再挖些刺玫花種到周圍。”

“可以耶。”蘇瑤點頭,“等建起房子,我們在房子門口種刺玫花吧,哦,還有薔薇,到時候等開花的時候,肯定好香好香~”

她們已經有采摘枸橘的經驗,倒是不怕紮人,主要是害怕,摘花的動作稍有不慎,那些脆弱的花瓣會盡數掉落,可惜極了。

所以,動作要非常輕柔,一點一點地摘。

摘來的花蕾可以曬幹泡花朵,花香濃鬱,不比茉莉花茶差。開透的花瓣可以洗淨晾幹後,拌上蜂蜜醃製成刺玫花醬,用來做糕點餡或者湯圓什麽的,又香又甜,好吃的不行。

蘇瑤捧著一籃子的刺玫花瓣,加水錘出花汁。

然後把裝在罐子裏的蜂蠟拿出來,放了些時日,表麵的蜂蜜早就流幹了。

用水衝了衝洗淨後放到鍋裏加熱,再舀一勺油脂攪拌均勻,攪至完全混合,晾會涼,最後加入香噴噴的刺玫花汁,倒入小竹筒裏等其定型。

碎花瓣也不浪費,加點椰子油和蘆薈膠攪拌在一起,香噴噴的麵膜搞定。

看著自己的完美傑作,蘇瑤心滿意足地嘿嘿笑,把蘇蘇特製刺玫花香的擦臉膏和麵膜裝到籃子裏,提到葉知遇身邊,一臉得意地分享,“看~!”

“我的擦臉膏和新麵膜做好啦~!”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