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玉米

氣氛再次陷入無言沉默, 低落的情緒在蔓延。

得知真相後，蘇瑤和陸景陽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什麽反應，迷茫, 漫無止境地迷茫, 好像再次深陷迷霧, 再也尋不到返程的路。

兩個臥室傳來砰砰的關門聲。

葉知遇和鍾瑾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裏看到無可奈何，她問他, “回不去, 你也有難過的吧。”也不是疑問句。

鍾瑾卻搖頭。

他想起, 舅舅在彌留之際, 常對他說, “世間萬事萬物，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是生還是死，怎麽活, 在哪活，都有既定的定數，無須勉強, 順勢而為。”

岱嶼的一切都無法用正常的觀念來解釋，既然來到這，撿回命, 一切早已有定數吧。至於從前的緣分, 也許在墜船那一刻就盡了。

他握緊葉知遇的手, 低聲說，“順勢而為, 好好活著。”

彼時, 一寸月光斜入屋前。葉知遇仰頭望去, 暴雨將天空洗得分外幹淨，彼時皓月明亮，僅缺一角，將到滿月。

“算算日子，快到中秋節吧？”葉知遇突然出聲。

快到了闔家團圓的日子了吧。

-

天亮。

葉知遇起床沒多久，蘇瑤也跟著起床了，沒怎麽說話，隻是把昨天換來的布匹抱回臥室。

十幾匹布各自卷成條，看著古香古氣，其中有顏色清麗的綢緞，布料輕薄光滑，沒什麽花色。還有些圖案繁麗的多彩錦緞，一鋪開，活靈活現的流雲花紋、雀鳥織樣躍然眼上。最後是一些色彩豔麗的絲綢，在燭燈下，可以折射出不同的光澤，漂亮極了。

蘇瑤那顆死寂沉沉的心，隨著布匹的展開，逐漸鮮活過來。她趴在化妝桌上，摸著漂亮的絲綢，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的衣服款式。

她連忙跑出去，找鍾瑾要了個新筆記本和炭筆，拿回房記錄乍現的靈感。

直到中午，兩個臥室門仍是緊閉狀態。

葉知遇把臥室門打開一小條縫，光亮下，蘇瑤把頭發梳成高高的發髻，趴在桌前，專注地寫寫畫畫，地上散落著一些人形畫稿。

“小瑤，吃飯啦。”她低聲喊。

蘇瑤嘴上說著好好馬上來，但身體卻未見動作。

葉知遇歎了口氣，已經喊了四五道了，回回都是這樣狀態。她關上門，轉身看向對門外的鍾瑾，“起來沒？”

鍾瑾搖頭，“沒。”

葉知遇走上前，輕輕敲門，“小陽？要不要吃完飯再睡？”

扣扣敲門聲止，卻無回應。

她推開一條縫，昏暗光線內，依稀能看到木**有個蜷縮起來的人影，細聽，能聽到微弱的鼾聲。

臥室門關。

那雙緊閉起來的圓眼，緩緩地睜開眼皮。陸景陽盯著黑暗，大腦裏一片空白，但當那句再也回不去的話語重回腦海，從前那些與爺爺奶奶大姑生活的記憶像電影片段，再度放映。

他想起好多未完成的事情。

在登上輪船前，他給奶奶打了通電話，他說等他發完工資要把爺爺的老煙杆換成那種有過濾嘴的那種，這樣他就不會老被煙嗆著了。給奶奶買新襖子，家裏那些舊的都洗短了，每次一坐下來，舊襖子恨不得拉到肚子上去。

還有，給大姑換新手機。

無盡的悲傷像大海一樣淹沒了他，陸景陽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生生掰碎成渣滓，他把頭埋進薄薄的羊毛毯裏，黑暗下，一滴又一滴的淚珠從眼尾滑落。

安靜的房間裏，傳出一陣極為壓抑的低泣聲。

門外，葉知遇還未離去，她凝神聆聽片刻，而後拉著鍾瑾轉身離去。

沒有人生來堅強，也沒有人必須堅強。不管是蘇瑤還是陸景陽，此刻的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進行療愈，也許能很快治愈，也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低落，但是他們作為朋友，夥伴，新家人，能做得隻有體諒和寬容，給他們難過的權利和時間，以及包容可能出現的一切負麵狀態。

葉知遇如是想，她回望兩堵緊緊關閉的大門，將裝著午飯的陶鍋放到鐵盆上，小火慢熱，這樣，等他們肚子餓了，想吃飯的時候，能吃上熱乎暖胃的食物。

難過，也會好點的吧，她想。

放好後，她在臥室門上貼上紙條，隨後與鍾瑾出門工作。

他們上午細細地商量了一下，既然打開了貿易，那當務之急要做得事情是清點現有物資，以及規劃未來可交易的商品。

目前，他們現有的物資多為食品。葉知遇從磚窯房裏走出來，在本上記錄數字，“四十五條臘魚，七條臘肉，菌菇幹菜四大筐，泡菜四壇，鮮鴨蛋二十個，哦，對了，鹹鴨蛋好像可以吃啦！”

“回正題。”她連忙收起笑容，“蕉芋粉還有十來斤，粉條兩筐，鳳眼果板栗......”

平時也沒數過，今天仔細盤點完，葉知遇震驚道，“天呐，我們居然囤了那麽多食物！”

鍾瑾揚起笑容，“多虧了你。”

可不，要不是葉知遇自帶囤貨屬性，一看到食物就兩眼放光，他們真不會囤那麽多食物。

盤點完現有物資後，他們又對著地圖比比劃劃，圈出可稱為商品的東西，也就是可以穩定量產的物品。

鍾瑾在本子上畫了些分類，淡聲說，“我們能提供的商品以食物為主，種類有普通糧食，水果，海鮮，海鹽，菌菇，海鹽，其實還能有草藥，但我隻是略懂皮毛。”

“嗨呀，你的皮毛夠用了。”葉知遇打趣。

她接著話頭，繼續說，“糧食海鹽海鮮這三個，我們已經有基礎版圖，但目前隻能數量相對較少，如果要成為商品，應該還要開辟新的田地和養殖區，海鹽就是我之前提的鹽田。水果在現有基礎上繼續種植吧，菌菇比較特殊，木耳和普通香菇能自養，但好吃的都無法養殖。”

“就是工程量好像有點大，人手有點吃緊。”她小聲嘟囔。

“量力而為。”鍾瑾點頭，“而且這些都是基礎商品，如果經過加工還能再升值。”

沒錯。比如種出小麥後，可以加工成包子饅頭麵包，也能隨之換到更有價值的商品。

不過把這些規劃順溜後，葉知遇看著寫滿字跡的筆記本，心裏的底氣越來越充足，慌亂感漸漸消散。

她處事向來認真，不管之前是否自願，但既然選擇開始了.....那就好好幹！

就當成了岱嶼島主，開通了貿易線。她想。

“搞定。”

寫完自有商品，她繼續寫，“我們需要的以種子，書籍，藥品，衣食住行相關的生活用品和器具為主。”

至於那些帶電、帶網的科技物品，他們換回來也沒用，在岱嶼屬於一次性用品，用完就沒了。

不過，如果能換來個發電機，偶爾看看電影什麽的，豐富娛樂生活，還是可以的。

這都是後話，具體還是要看對麵能提供什麽貨品，再考慮是否要進行交易，而且等價的以物換物，一台發電機，起碼要同幾畝地的糧食交換？

葉知遇瘋狂搖頭，不行不行。

發電機太貴了！！不換！

等規劃好後續主要交換的商品後，他們又在筆記本上寫上需要補充的工具——輪車，賬單，倉庫，提示牌（岱嶼貿易規則一覽）。

“好了，暫時就這些吧。”葉知遇拍手滿意道。

定完交易版圖和規則後。

葉知遇和鍾瑾前往田地丈量新田，拔了些草，又去紅樹林投喂螃蟹，有好幾隻青蟹已經長得有小臂大小了，一根蟹鉗幹上大拇指粗細了，而那些待產的母蟹也終於下卵了。

他們把大青蟹抓出來，再把存活的蟹種轉移。

去河灘處打了兩隻肥野鴨，撿了些野鴨蛋回家。

兩人踩著日落的餘暉回家。

葉知遇看著手腕上黯淡的鐲子，感歎道，“真見識到透明牆之後我還有點害怕來著，感覺好像被困在這裏了，但下午把工作捋順後，發現生活其實也沒有太大變化。”

“還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三餐，做些稀疏平常的小事。”

聽著她的絮叨聲，鍾瑾好看的眉眼似乎都放鬆了不少，微涼的夜風從林間倒灌過來，耳邊盡是碎葉晃動的摩擦聲。

葉知遇轉頭看向她，發現鍾瑾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一直含笑看著她。

她也微微勾唇，接著，放到手背的手指往裏一轉，修長的手指在她的指縫間摩挲幾下，擠進去，十指握緊。

落日，晚風，還有喜歡的人。

哪怕是稀疏平常的小事也快樂。

-

等他們回家，陶鍋裏的火苗早就滅成黑灰。

葉知遇揭開蓋子，午飯還整整齊齊地放在那，紋絲不動，房門上的紙條也貼在原地。

推開門，景象依舊如上午看到的那般。

唯一的改變是，蘇瑤已經結束畫圖紙，已經進步到裁剪布料階段了。

“不想吃就算了吧。”鍾瑾說，“餓了總會起來吃的。”

他們匆匆吃完晚飯，把食物放到各自的床邊和桌邊。

等葉知遇和鍾瑾各自洗完澡回臥室時，發現碗裏的食物少了些，默不作聲地勾起唇，安靜地躺下入睡。

天剛蒙蒙亮。

睡夢中的葉知遇被手腕上的鐲子震醒，一睜眼，明亮的綠光讓她下意識眯起眼，蘇瑤不知何時睡過來的，背對著自己，蜷著膝蓋，睡姿呈一個自我保護的模樣，像個沒安全感的小孩。

她悄聲下床，走到對麵房間裏，扯了扯鍾瑾的衣服，附耳說，“又來生意了。”

兩人洗漱完後快速往礁石群邊趕去，等到時，透明牆上又寫著綠字。

——訪客：末世。

——是否接受該訪客的貿易需求。

“末世？”葉知遇砸吧砸吧嘴，好奇心大過貿易心。

鍾瑾也生出幾分好奇，他難得孩子氣地問了句，“我們會看到喪屍嗎？”

點擊同意後，霧氣散去，一艘極為破舊的小船漂過來。

沒有喪屍。船隻上僅有兩人，兩個樣貌很溫和的年輕人，但衣履襤衫，上衣簡直由破洞組成，滿是灰塵和暗紅色的血跡，他們的看起來很冷靜，似乎對這一切毫不意外。

隨著小破船越來越近，兩個年輕人的臉也越發清晰，瞳孔微散，堅毅的神情中帶著幾絲明顯的麻木，等看到葉知遇和鍾瑾後，微散的瞳孔終於聚攏成神。

眼神裏有羨慕。

他們看著對麵的山林，綠葉和白沙灘，簡直是夢想的生存之地，回想起不見天日的基地，對比太慘烈，其中一個年輕人頓時難忍悲傷地捂緊臉，當場痛哭起來。

葉知遇和鍾瑾：“.......”

怎麽辦。客人哭了怎麽辦！！

要要要安慰嗎！？

葉知遇流露出溫和的表情，撓撓頭發，說出提前準備好的台詞，“你好，歡迎來到岱嶼貿易口，你你們需要....算了，那個，他還好嗎？”

“請問有食物嗎？”另一個年輕人雙手緊張地抓在一起，一臉窘迫地舉起船上唯一的食物，“可以、可以用這個換嗎？”

葉知遇定睛看去，“......”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是兩根玉米棒子吧？

是快枯成草的玉米棒子吧。

這能換啥啊！？

作者有話說：

葉葉：末世的客人好慘...好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