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山稔子
葉知遇抿唇沉思, 兩根玉米棒子能換什麽呢？
三根薑薯？
她偏偏頭，目光落在他們瘦得隻剩把骨頭的手腕上，凹陷的臉龐, 往旁邊看, 破船裏一覽無餘, 僅有個破皮箱子。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哎，末世客人好窮啊。還可憐。
之後, 得知他們是在逃往新基地的路途上, 遭遇了大浪, 食物大部分落入海裏, 在絕境之時, 又深陷迷霧，好在有綠光帶領，前來此地進行交易。
葉知遇和鍾瑾沒說什麽, 隻是問，“正常航行，你們還有多久到達新基地？”
“兩周。”
哭泣的年輕人抹去眼淚, 提起新基地，顯得尤為大的眼睛裏閃爍出向往的光芒，他激動道, “新基地是華國帶頭建立的, 在燕京, 據說那裏已經開始發展農業，率先告別饑荒。”
最後, 鍾瑾去搬來兩大筐食物, 足夠吃半個月。
隨著綠光綻放, 礁石板上僅剩兩根孤零零的玉米棒子，在海風裏搖搖欲墜。
葉知遇望著冉冉升起的紅日，心裏些許感慨。
她仿佛能透過玉米，看到末世時空裏的年輕人，還有其他人，麵對惡劣的生存環境，即使也會生出麻木和絕望，但最終還是像他們四人一樣，把糟糕的日子越過越好。
當她想起年輕人說得華國基地率先告別饑荒，眼裏含起一抹驕傲的光芒。
那當然！
他們華夏子孫，每個人的身體都藏著種田之魂，在哪都不會餓死。
不過今天的末世訪客，也確實證實了鍾瑾的推測——岱嶼處於位麵時空的交易點。
下一位訪客會來自哪個時空呢？
葉知遇收起好奇，對著紅日，揚唇喊道，“新的一天又開始啦！”
兩人撿起玉米棒子回家。
一到家門口，又看到熟悉的水果堆。
葉知遇看著水果看了幾秒，腦子裏迸出個奇怪的想法——要不，把黑劉海他們抓來打工？幫他們做些采摘搬運的工作？
荒唐的想法快速被理智否決，她推開門，兩個臥室的房門依舊是緊閉狀態。
葉知遇移開眼，找來竹籃，準備剝玉米粒催芽。
這兩根玉米長得確實磕磣，她圈圈繞繞找了好久，才挑出二三十來顆長相圓滿飽滿的玉米粒，取一半洗淨後，放到溫水裏浸泡一會，泡到表皮變得濕潤，放到催芽容器裏。
除了玉米，她還倒出了一袋小麥。
胡子光給的小麥質量很好，顆顆飽滿，幾乎沒有壞籽，隻是都還沒有做脫殼處理。
她決定用三分之一催芽，剩下的研磨成麵粉，再存一袋留到明年春天再播種。要是有糯米稻米這些穀物就好了，那催完小麥芽，還能發酵出甜甜的麥芽糖。
葉知遇眯了眯眼，帶著期待想，希望下個時空的客人能帶來些稻米穀物大豆高粱呀~
“先用這個？”
鍾瑾把大石臼搬到院子裏，用來研磨麵粉。最好用省力的工具是石磨，但他還沒找到合適打孔的石頭，隻能人工頂頂。
“行。”
葉知遇把小麥粒倒入石臼，鍾瑾拿起木樁，開始擊打石臼裏的小麥粒，通過不斷的碾壓，小麥表層的碎殼逐漸破碎，有白白的麵粉出來。
碾碎成沫後，葉知遇把麵粉和的碎殼倒出來，在細筐上慢慢篩選，把多餘的渣滓篩出來，反複動作，直到出來的麵粉變得又細又白。
——哐哐哐。
——刷刷刷。
工作的聲音從院子裏傳到房間，又溜進靜謐的臥室。
躺在**的陸景陽，聽著聲音努了努嘴，休息太久的手腳有些發癢癢。
想出去幹活，但矯情太久，有點不好意思出門見人。
又溜進隔壁的臥室裏。
工作聲未打斷蘇瑤的專注，她拿著細骨針，全神貫注地縫補中，桌上的畫稿逐漸成型成真正的衣服。
到午飯前，葉知遇和鍾瑾共研磨出半袋子麵粉，細膩的粉質在指尖滑落，葉知遇的眼眶莫名發熱，終於！要吃到！正兒八經的主食了！！
嗚嗚嗚嗚，麵條包子大饅頭！
她來了！！！！
葉知遇把發酵好的野葡萄拿出來，發酵出來的水略微渾濁，但聞著有很濃鬱的果香氣。
她舀出兩勺麵粉，倒入酵水和細鹽，再加溫水攪拌成棉絮狀，揉搓成光滑的麵團後，蓋上蓋子，放到通光處發酵一兩個小時。白日溫度高，估計等午睡起來，麵團就發酵好了。
搞定完後，她和鍾瑾隨便吃了點午飯，再裝碗投喂兩小隻。
午睡起來後，白白軟軟的麵團果然已經膨脹成巨大的白胖子，一扯麵皮，有細密的蜂窩狀出來。
再度揉搓，把麵團裏的氣統統排出來，切開後，切割麵均無孔隙後，切成饅頭的方正模樣，蓋上芭蕉葉即，讓其再度發酵一會兒。
這時，燒鍋熱水，等水開時，把饅頭麵胚子依次放入蒸鍋上，大火蒸個十幾分鍾，再悶一會，等水蒸氣全散去後再揭蓋子，這樣水珠不會滴到饅頭表皮上，蒸出來的饅頭最漂亮。
隨著白色霧氣蒸騰出來，熟悉的麥香味呼呼而出，聞得葉知遇又餓了。明明中午吃了一大碗粉條，蕉芋粉還是不飽腹，還是等饅頭吧！
快揭蓋時，葉知遇連忙叫來鍾瑾，“快快快，剛出鍋的饅頭最最好吃了，快來吃點。”
一揭蓋，白白胖胖的饅頭映入眼簾。
看起來無敵誘人。
葉知遇捏起一個燙手的饅頭，咿咿呀呀地撕扯開表皮，表皮裏全是細密緊實的脈絡，她扯下小塊，喂到鍾瑾嘴邊，“嚐嚐，肯定很好吃！”
鍾瑾兀自看了幾秒，眼睫又掃下來，視線落在纖長的細指上，驀地想起從前也被投喂跳跳魚的記憶，那時已然慌亂，心...其實在那時就丟了吧。
他咽下冒著熱氣的饅頭塊，彎起眼尾，“嗯，好吃。”
“是吧。”葉知遇也吃了一塊，“哇，剛出鍋的饅頭太絕了。”
兩人分食著一塊小饅頭，最為簡單的食物，卻顯得彌足珍貴，在靜謐的午後，享受著柴火帶來的熱氣，與快樂。
葉知遇也沒忘記兩個療傷人，快樂不等人，涼了就來不及了。
她撈起兩個溫熱饅頭，走進臥室，直接一嘴塞一個，管他睡覺還是幹活，現在，必須跟她一起享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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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她和鍾瑾拿鋤頭等工具，去新選的地帶裏進行開荒工作。
新選的地緊挨著舊田地，上麵長滿了亂林雜草，要先把這些雜物清除掉，再翻地覆肥，後麵再進行開溝建壟的工作。
葉知遇給鍾瑾也戴了一頂大沿邊的草帽，剛好能遮到脖子，係好繩結，她順勢摸了一把他光滑的臉，“可不能曬黑。”
鍾瑾彎起了唇角，也摸摸她的寬大帽簷，“你也是。”
缺了兩位重要勞力，翻地拔草的工作幹得些許吃力。
雜草都是小事，主要是有些高大頑固的樹根，難纏的很，有些樹的分枝細密，深達兩三公尺。必須用力鑿挖，斬草除根，不然舊根很容易生出新芽。
一場與原生植物的土地爭奪戰緩慢的進行中。
鍾瑾挖到灌木叢，看到幾顆全綠的小灌木，枝頭上接著些呈壺狀的紫黑果實，還有點發灰，長得跟藍莓差不多大。
他叫來葉知遇，“桃金娘果實。”
“啊，山稔子啊。”葉知遇直接揪了兩顆，剝去紫黑外皮後，扔到嘴裏，芬芳甘甜的味道傳來，她吐出白色果芯，“以前經常摘來吃，甜的很。”
於是，幾顆長有芬芳果實的灌木逃過一劫，告別從前的鄰居，獨活下來。
山撚子長得又多又密，這會全都熟透了，每顆都是濃鬱的紫黑色，果肉和汁水也全是紫黑色，這玩意長得像藍莓，但又比藍莓甜。藍莓有的還踩雷，酸甜靠品種和命，但熟透的山撚子顆顆甜蜜，是來報恩的好果子。
緊趕慢趕，終於在太陽下山之前，清理出一小片幹淨的土地。
葉知遇把雜草和灌木全部攤到土地上，晾個整夜，等晾到明天中午直接點一把火，將其統統燒盡成灰，然後把燃燒出來的草木灰翻到土地裏，成為供給土壤的第一波肥料。
小麥玉米催芽很快，大約不到一周就會長出新芽苗，等到那時，他們基本能翻完三塊地，也不管時令是否合適，反正先種一波試試。
日落緩緩來到。
夕陽的餘暉落在木屋上，葉知遇和鍾瑾扛起工具，提著滿滿的山撚子，一到家門口，看到蘇瑤跑過來。
她把葉知遇往屋裏拽，邊拽邊激動道，“知遇姐姐，你快跟我來！”
進入臥室後，蘇瑤把做好的新衣服拿出來，一件又一件，有漂亮的小裙子，還有短袖長褲，款式簡潔大方。
在她的催促下，葉知遇把每一件全都試了一遍。
葉知遇穿著紗裙轉圈圈，滿臉開心道，“真好看~”
“小瑤真棒！“
看到漂亮合身的衣服在葉知遇身上成型，蘇瑤熬得滿是血絲的眼裏潤出水光，心髒好似被火燒了一般，在胸膛裏麵發燙，從未有過的成就感讓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猛地站起來，看著葉知遇說，”知遇姐姐，我想剪頭發。“
“啊？”葉知遇頓住，“怎麽突然想剪頭發？”
“嗯。想剪短。”
指尖在耳朵上麵比了比，“想剪到這。”
對麵安靜片刻。
蘇瑤默默捏緊拳，在這兩天，她其實想了很多，在得知回不去後，腦海裏第一時間浮現出父母逐漸年邁的臉龐。
可愧疚難過的同時，她的心裏竟隱隱有一絲慶幸。
是的，是慶幸。
這兩日，她一直在為自己的慶幸羞愧，羞愧自己的冷血和不順。可每當她想到如果沒有來到岱嶼，接下來的人生，也許能一眼望到底，無非就是，工作，結婚，生子，進入輪回。
一直以來，她猶如被父母操縱的洋娃娃，要乖巧，要聽話，每次出門前，媽媽都要囑咐一句：瑤瑤，要聽話哦。
聽話是她現在最討厭的字眼。
因為聽話意味著，犧牲個人意誌，服從他人。
但她真的很聽話，聽話到放棄自己喜歡的專業，去讀父母覺得穩定可以找關係進學校的師範專業，即便她真的非常討厭當老師。
聽話到連頭發長短都沒有自主權。
媽媽說短發沒有女孩樣，沒人喜歡，黑長直才是好女孩的模樣。就算她真的很想試試短發。
“可以啊。”葉知遇沒問為什麽。
“現在剪嗎？你等等，我去拿剪刀。”
長長的黑發一點點落下來，蘇瑤垂著頭，看著地上越積越多的頭發，眼眶裏的淚珠似斷了線般落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把這兩日的心情跟葉知遇一五一十地分享，她甕聲說道，“知遇姐姐，我是不是很壞啊，居然會覺得很高興。而且我還想到如果能回去，我可能還是不敢抵抗，最後變回到從前那樣。”
“說白了，我就是在逃避對不對。”
葉知遇環抱住她瘦弱的身體，說，“高興是因為你擁有了做自己的天地，你歡喜。你不敢抵抗，是因為無法抵抗。因為徹底脫離原生家庭，成為自己本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啊。”
“要抽筋拔骨才得以成功，多難啊，這不怪你的。”她擦去蘇瑤的眼淚，摸著她短短的頭發，笑著說，“而且我覺得吧，即使有天回去了，你應該也不會變回從前那樣，對吧，短毛小孩？”
聽到短毛小孩，蘇瑤瞬間破涕為笑，低落的心情頓時緩和下來。
葉知遇彎腰欣賞了一下蘇瑤的新造型，長發乖順感更足，但短發更有精神氣，她這張臉本就長得小巧精致，剪了短發，越發顯得精致，意外的好看。
“真漂亮啊。”
蘇瑤捂臉發羞。心裏在這一瞬間，忽地釋懷了。
懶得再去想。反正這一切都不是她能改變的，先過好眼前的生活吧。
她收拾好房間，把剪斷的長發埋到青岡樹下，在心裏默默低語，就從現在開始改變吧，變得像知遇姐姐一樣有力量，有勇氣，直到敢於抽筋拔骨。
磚窯棚屋裏升騰裏淡淡的青煙，有烤鴨的味道。
聞著烤鴨味，蘇瑤眨巴眨巴大眼睛，目光穿過大窗戶，落在那扇緊閉的臥室門上。
嗯，有勇氣。
她推開陸景陽的房門，走進去，一把推開木窗，光亮進來，再掀開意圖擋臉的被子，小臉湊到黑臉麵前，”看！好看嗎？“
隔得很近，呼吸能撲到陸景陽臉上。
窗戶外的霞光落進來，陸景陽看她的頭發變得短短的，顯得臉隻有巴掌那麽大，很好看。蜜色的肌膚上有霞光的瑰色，微翹起來的眼尾下方有一顆很小的黑痣。
他盯著黑痣，心跳又亂跳起來，滾了滾喉嚨說，“好看。”
“嘿嘿，好看吧。”蘇瑤得意地抬起下巴。
外麵天色正好，而這人還窩在**，嘴角往下撇著，也沒有咧起來。醜死了。
她伸出兩根手指，分別放到他唇角兩邊的小窩裏，手指用力，往上支起一道上揚的弧線，嬌聲說，“大懶蟲，你都睡了兩天啦！還不起床？肚子不餓嗎？”
“不餓。”
陸景陽話音剛落，這兩日勉強進食的肚子裏發出抗議聲。
——咕嚕。
——咕嚕咕嚕。
陸景陽的黑臉瞬間燒成炭，他抱緊腦袋，從嗓子裏擠出一聲絕望的呐喊。啊，好丟人啊！
蘇瑤捂嘴大笑，“騙人！”
她轉了轉烏黑的眼珠子，放到**的左手，往身體處挪了挪，再跟爬山一樣，緩慢地爬上某人腹部上。隨著手指輕點動作，腹部上的肌肉隨之緊繃成硬塊。
她又往前靠近一點，直到臉頰與他隻剩幾厘米，幾乎快臉貼臉的程度。
陸景陽呆在原地，幾乎不敢動作。凸起的喉結止不住地滑動，喉嚨也跟著發緊。
蘇瑤勾起一抹笑容，唇角邊像有蜜滲出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大圓眼。
“小陸子聽命！”
“蘇大皇後命令你，趕緊起床吃飯！”
說到這，甜蜜的嗓音一頓，手指在肌肉上輕輕地戳了戳。戳得陸景陽差點繃不住氣。
“要是把這裏餓沒了，平了。”
女孩的表情變得莫名不一樣了，霞光黯淡，光線不知在何時變得曖昧起來。略微繾綣的氛圍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陸景陽看著她，感受著手指在腹部點起的溫度，還有吐出奇怪字眼的粉唇，話很奇怪，但唇瓣好粉好好看，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越發令人遐想。
“怎麽？”吐出來的嗓音分外低啞，像有鋸子在拉嗓子。
陸景陽頓了頓，對自己發出的聲音感到意外，心髒跳動的越發激烈。他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有香氣入鼻。他又嚐試幾次，心髒的節奏不慢反快，太陽穴也隱隱發漲。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的心髒真的快快爆炸了。
陸景陽猛地坐起來，與香氣和臉隔開一段距離。
速度極快地轉身，穿鞋，磕磕巴巴地說道，“我我，我起來。”
蘇瑤看著他微彎的脊背，以及發紅的耳尖。她勾唇一笑，心裏的勇氣好似用不完一般。
她抿直嘴，看著他的背說道，“蘇大皇後可就不喜歡了。”
微彎的脊背徹底僵成彎線。
蘇瑤卻無比暢快，她抬起下巴，滿意地拍手離去。
那最後一句話猶如炸彈，炸得陸景陽腦子發麻，即便蘇瑤走了好一陣，他都沒反應過來。鼻子也是，總覺得那香氣始終未散，在鼻腔裏若有若無地浮現。
在出門時，他抬眸看了一眼，結果與端坐在餐桌邊的蘇瑤隔空對視上。
她衝自己眨眨眼，笑得又如蜜，比蜜還甜。
陸景陽的那顆心髒啊，又怦怦直跳。
他以僅剩的一絲意識，衝心髒無聲呐喊了一聲，啊啊啊啊別跳了！！！
——轟
還是，炸了！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嘿嘿嘿嘿
下一章這對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