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烽煙錄

第三百七十七章 白衫青辭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這首流傳甚廣,被冠以邊塞第一詩的《古城決》出自三百年前的大詩人王昌和之手,王昌和早年投軍,在熙宋邊境橫川山脈率領三千西涼毒狼軍擋住了宋國三萬兵馬,一戰成名。

當援軍抵達的時候,整個戰場滿是屍體血汙,空氣中充滿了血腥的硝煙味。

回到邊塞樓蘭城,王昌和顧不得脫下身上沾滿鮮血的盔甲,直接用受傷的手沾著血漬在城樓旁的黃土牆上,寫下了冠絕古今的《古城決》;而《古城決》中這句最為出名。

冬天的戈壁上,北風呼嘯,疾風怒號,陰寒的天氣加上被卷起的風沙讓夜晚的西涼鬼魅恐怖,就連巡邏的西涼戰士也都裹得嚴嚴實實,稍不注意一塊石頭就會砸到臉上。

胡天八月即飛雪,北風卷地白草折。

這首詩用來形容此刻的樓蘭城最為恰當。

西涼緊挨宋國,邊境上戰事不斷,邊境從北到南綿延三百裏,雖不如北州信陽三千裏那麽誇張,但是對於沙漠戈壁來說,三百裏的土地上不知道躺下了多少戍邊將士。

北部康山城,南部樓蘭城,兩座城池一南一北就像兩顆鐵釘紮根在邊境之上,保護者身後的千萬百姓。

西涼軍隊以鐵騎著稱,除了五百年前跟著王昌和一戰成名的毒狼軍外,還有著虎嘯軍,赤峰鐵甲軍共計十萬人;這些都是宋國常年東進,南入中原之地的最大阻力,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那就是西涼軍。

“嘭。”一群身著重裝鐵甲的將士毅力在校場上,寒風呼嘯,空氣中彌漫的石塊土粒撞在他們的盔甲上發出陣陣鏗鏘聲,重甲傍身,手握大樸刀,麵帶鐵罩,隻有眼睛露出來,但是這些露出來的眼神無一不是充滿著肅殺之氣。

隻有戰場鮮血才能磨練出來的肅殺之氣,遠比江湖的殺戮戾氣更讓人感到威嚴。

為首的將軍身著黑金流光甲,手握青龍刀,站在鐵甲大軍正前方,看著眼前的大軍,冷冷說道,“大熙西涼軍。”

“在。”群山震撼,聲若滔天。

“你們是從西涼十萬大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悍將猛士,今日張太守來邊境慰問將士,你們要把張太守保護好了,決不能有一絲閃失,都聽明白了嗎?”為首的將軍大喊道。

“聽明白了。”三千將士大喊道。

別以為一個太守來訪就動輒三千人是在擺架子,要知道這裏可是樓蘭城,城外十裏之地就是邊境亂葬崗,哪裏本是一處低窪之地,幾百年來因為熙宋邊境戰爭不斷,哪裏變成了一處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廝殺修羅戰場。

久而久之,就連地麵的土都布滿了血漬,寸草不生,遍地枯木,十裏之外就能聽到烏鴉鳴啼,聽者不寒而栗,因此就有了亂葬崗的稱呼。

每年西涼郡守都要帶人前往亂葬崗祭奠大熙陣亡將士,已經流傳了百年,就像一種傳承,不可斷絕,要讓犧牲的將士們知道,大熙一直記得你們。

但是亂葬崗畢竟是邊境,不屬於熙宋任何一個國家,每年趁著太守祭奠這個時間,宋國邊境的軍隊就會來趁火打劫,大熙已經有不下十位太守死於亂葬崗之行了了,所以西涼軍隊才會如此重視。

整裝待發,三千將士手握長槍,腰間別劍,異常勇武。

北部硝煙是看得見的戰場,而西涼的博弈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對抗。

。。。

樓蘭城,邊關重鎮,駐紮著五萬西涼將士,有著西涼毒狼軍駐守的樓蘭一直都是宋國的心頭大患,城外烽煙四起,黃沙滿地,古老的城牆上站滿了黑甲毒狼軍。

城內商販林立,因為地處邊境,一些尋常的貨物要比中原各郡要貴上一些,就像絲綢布匹什麽的,更是貴的不像話。

即便如此,依舊是供不應求,城內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來走去,歡聲笑語,因為他知道有毒狼軍在,他們就是安全的。

一間客棧中,一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正在那裏悠閑的喝著小酒,吃著肉片,嘴裏還哼著小調,很是愜意。

旁邊的小二也是機靈,看到公子出手闊綽,衣著華麗,就湊上去笑著說道,“公子,您這打扮不像是我們樓蘭本地人啊,是外地來的吧?”

書生打扮的男子看了看小二,微微頷首,“眼睛挺尖的啊。”

“嘿嘿。”小二笑了笑,站在一旁,“公子看您的打扮就是來這裏遊厲的,我們樓蘭別的不說,就曆年來遊曆才子那是數不勝數,就連臨湘七子中的熊起堯都在我們樓蘭提過筆。”

公子一聽,倒是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小二,“都說臨湘七子各個才華出眾,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不知道可是真的?”

“公子,您別逗我啊,臨湘七子那還用說嗎?當年廣陵武冷言叛亂,對七人那是威逼利誘,七人硬是不為所動,最後留下一首藏頭詩淡然離去,這種風骨,這種氣勢,誰人不知啊。”小二越說越起勁,仿佛當時自己就在場一樣。

年輕公子聽到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有意思,說的我都想去看看這七人究竟是何人了。”

“現在臨湘七子都在滇越為滇王效力,您若是想見到他們的話,就得去滇越。”小二好意說道。

“從這裏到滇越要多久啊?”

“出了樓蘭一直往東走過了西涼抵達渝川郡,一路南下,過了南江都是滇越了。”小二淡然說道。

公子點了點頭,從腰間取出一兩碎銀,放在桌上,笑了笑,“多謝了。”

小二趕緊抓起桌上的碎銀,踹到兜裏,看來這趟話沒百搭啊,這不,錢就來了。

年輕的書生離開客棧,寒風出來,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棉袍,往前走去。

重甲摩擦伴隨著陣陣腳步聲在大街上響起,兩邊的百姓紛紛避讓,黑甲戰士一路小跑為首的士卒騎著鐵甲戰馬大喊著,“太守駕到,重甲開路,閑雜人等速速退讓。”

年輕書生也跟著退到一旁,擠在人群裏看著一身黑甲,紀律嚴明,殺氣盡顯的毒狼軍。

“我大宋的烈火遊騎軍也不必他們差。”書生輕聲嘀咕道。

果然,一行車隊緩緩出現在馬路上,鐵甲開路,馬車緩緩駛入。

隨著車隊的駛入,旁邊的百姓紛紛鼓起掌來,書生很是詫異的看著四周的百姓。

看著他們激動的目光和迫切的神情,書生不難猜出這是一個為了百姓的好官。

西涼太守,張謙;在西涼郡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個人,二十歲開始就被當時還是太子少師的孔令宣和太學院院長白亦莊聯名舉薦,擔任西涼太守。

擔任太守後便開始對西涼進行大改革,裁撤冗官貪官,精簡政治;同時對一直以來無人敢動的西涼軍動手,將十五萬人的西涼軍裁撤到隻剩十萬人,將吃著軍餉不吃力的老弱病殘,以及那些兵痞全部清理出了西涼軍,同時任用賢將,一時間西涼軍戰力大增,西涼政令清明,百姓安居樂業。

緊接著沒過幾年,宮戰便帶著寒甲衛和京畿軍抵達西涼,統領十萬大軍和宋國進行了三年大戰,最後得勝而歸,這裏麵張謙功不可沒,要知道當年的他也不過而是剛出頭。

宮戰本來有心帶張謙回新都,讓他做自己的心腹,但是被張謙婉拒,在張謙看來,新都能者賢人這麽多,不缺他一個,但西涼不行,必須有他。

就這樣,一個儒家弟子出身的書生在西涼一待就是二十年,人送外號:白衫青辭。

這是整個西涼能鎮住十萬大軍和三百文官的唯一一人。

馬車內,年近四十就頭生白發的張謙閉目眼神,和他同坐馬車的是一個體型壯碩,身穿金甲的將軍。

“張太守,樓蘭到了。”將軍生的魁梧威嚴,但是在麵對張謙的時候,可以看出仍是尊敬有加。

在西涼這種民風彪悍的邊境尚武之地,武將能對一個文官如尊敬,就可見張謙的能力絕非常人,不然也不會被歙州三大家中的兩人聯名舉薦。

張謙緩緩睜開眼,“好,到了就行。”

車隊一路前行,年輕書生看了看,咂了咂舌,轉身離去。

張謙的車隊抵達樓蘭城主府後,城主府前,一體態臃腫,但卻目露英光的中年男子急忙拱手鞠躬,“樓蘭城主皇甫清風恭迎張太守,太守一路辛苦,府裏已經備好酒菜,為大人接風洗塵。”

張順慢慢走下馬車,身形瘦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到一樣。

旁邊的武將也跟著下車,皇甫清風跟著說道,“恭迎陳將軍。”

陳將軍微微頷首,走到張謙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城主府。

張謙左看看又看看,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張謙腳上穿著的居然是一雙很普通的布鞋。

看到府中已經落葉的核桃樹,不由得走到跟前看了看,拍了拍樹幹,笑著說道,“真好,又長大了。”

皇甫清風跟著笑了笑,張謙每年來樓蘭城主府第一件事就是看這棵核桃樹,年年如此,不曾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