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相見歡

以往的北疆軍民,聽到北遼大軍來襲,第一反應是畏懼。

那些農戶含淚看著自己即將成熟的莊稼,知曉這一走,就會成為北遼人的戰利品。哪怕他們帶不走,也會縱火焚燒。

那時候的北疆軍民,懼怕北遼如虎。

黃春輝的謹守,也助長了這股子畏敵情緒。

楊玄執掌北疆後,第一目標就是想扭轉北疆軍民的心氣。

內州,坤州,龍化州,他用一次次勝利,把北疆軍民的心氣提了起來。

而此次三萬對八萬,則是一針長效雞血!

“下次出擊,耶耶得多弄幾個頭顱。”

“北遼人也不過如此,今日老子一槍刺死一個,慘嚎的聲音就像是狗!”

“見過國公!”

一群軍士在街上巡邏,看著頗為興奮。

楊玄頷首,一個護衛跑過來,“國公,來客人了。”

“誰?”

“說是……什麽大長公主。”

“她竟然就在軍中?”楊玄有些詫異。

長陵就在城外。

數百騎兵拱衛著他,沈通策馬在馬車邊上,看著城門外警惕的北疆軍騎兵,歎道:“這些軍士,好生自信。”

自信是用一次次勝利累計起來的,非一日之功。

今日隻是炸裂了而已。

馬蹄聲在城中隱約傳來。

接著,楊玄在百餘騎的護衛下出城。

沈通俯身,對馬車裏說道:“大長公主,楊玄出城了。”

車簾掀開,長陵輕盈的下了馬車。

她走到馬車之前,身後護衛準備上來。

沈通擺擺手,“退下!”

“沈先生,大長公主的安危……”護衛統領不滿。

“你覺著,若是楊玄要動手,你等擋得住?”沈通擺擺手,“退下!”

長陵看著下馬走來的楊玄,腦海中想著那些過往。

“說實話,我想過和你再度相見的許多種可能,但從未想過是在戰陣之上。”

楊玄止步,看著觸手可及的長陵,有些感慨的道。

長陵微微仰頭看著他的臉,“我也想過許多種可能,戰陣之上,我想過。”

“有做女皇的意思?”楊玄雙手抱臂,調侃道。

長陵搖頭,“內州丟了之後,寧興說你隻是想建立一道籬笆牆,保護那些耕地,可我知曉,你不止於此。”

楊玄指指城裏,“為何?”

二人並肩而行。

“寧興有一種思潮,覺著大遼天下無敵。就算是內州丟了,那也隻是小問題。故而才有這等想法。可他們卻忘記了,從你執掌陳州開始,一步步做的不是固守,而是擴張。”

長陵看了他一眼,“我說的可對?”

“你想說我野心勃勃,徑直說就是了。”楊玄笑的很是愜意。

二人之間默然片刻,此刻到了城下,城頭,薑鶴兒對赫連燕說道:“這便是愛慕國公的北遼大長公主啊!”

赫連燕蹙眉,“別亂說。”

“怕什麽?”薑鶴兒說道:“反正生孩子也不用國公養。”

赫連燕捂額,“你越發野了。”

“有人說野女人男人才喜歡!”薑鶴兒頗為得意。

“誰說的?”

“老賊!”

“回頭你把這話告知夫人。”

赫連燕覺得老賊也是時候被收拾了。

這是大遼的城池,此刻戒嚴解除,那些百姓大多不敢出門。少數膽大的見到長陵後也不認識。

到了楊玄的臨時住所,沈通緊隨。

楊玄看了他一眼,沈通微笑,卻不肯退下。

大長公主這般美貌,若是楊狗……不,若是楊玄用強或是下藥該怎麽辦?

進了房間,有人奉茶。

二人緩緩喝著茶水,靜靜的看著對方。

沈通覺得,這氣氛有些不對。

“赫連春和林雅怎地擠兌你來了南方?”楊玄問道。

長陵說道:“如今大遼局勢不大好,他們二人也想單獨聊聊。我若是在寧興,他們會有所顧忌。”

“就這?”楊玄壞笑道。

長陵的臉微紅,沈通看了不禁大怒,覺得楊玄這個挑逗太過分了。

“順帶,我也能和你坦誠交談。”

楊玄的目光從長陵的胸前掠過,沈通深吸一口氣,雙拳緊握。

“龍化州丟失,大遼腹地就在眼前,你意欲何為?”長陵問道。

楊玄看了沈通一眼。

這是想逼老夫避開?

沈通心中冷笑。

長陵擺擺手,“沈先生暫且退下!”

“大長公主!”沈通愕然。

“退下!”長陵神色微冷。

“是!”

沈通告退。

出去後,門外的護衛就關上了房門。

屋內,楊玄說道:“你廋了些!”

“你也沒胖。”

“在寧興與赫連春和林雅爭鬥不易。”

“聽聞,長安說你是楊逆!”

二人之間的話,更像是情侶間的鬥嘴。

“長安那個蠢貨,不提也罷!”

“難道你想謀反?”

長陵問道。

“我可以認為你這是試探嗎?”

“那你可敢回答?”長陵挑眉。

楊玄招手,“你過來。”

長陵起身過去。

“你且說。”

“太遠。”

“什麽?”

“我說……”

“你!”

“長陵!”

“你的手……鬆開呀!”

……

就在長陵和楊玄在屋裏不知幹啥的時候,長陵的隨從中,兩個文官悄然沒入城內。

他們是赫連督以談判為名塞進來的,而從寧興到南方的這一路,他們都以文官的麵目示人。

此刻城中行人稀少,二人翻牆進了一戶人家,把官服脫掉,一身青衣。

“老陳,楊玄就在縣廨中,我二人要想動手卻不易。”圓臉男子叫做王忠義,他身邊的男子手長及膝,看著格外靈活,叫做秦華。

這裏就在縣廨的對麵,秦華說道:“大長公主進去了,稍後,楊玄必然會送他出來,這時候,那些護衛不會想到有人刺殺。”

“先前他出城時,寧雅韻就沒在。出去,更不會跟著。這是咱們的好機會。”秦華活動了一下手腳,“隻需殺了楊玄,北疆必然混亂。隨後,大軍便能滅了林駿。林駿覆滅,南方整頓一番,就等著陛下禦駕親征,攻伐北疆。這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呐!”

王忠義點頭,“楊玄一死,變數頗多,大遼內部會暫時聯手,先圖謀北疆。大唐內部怕是就亂了。”

“李泌和楊鬆成必然會翻臉,二人會爭奪北疆節度使的人選。隨即,會波及南疆。嘖嘖!”

“北疆軍強盛如斯,自然是李泌和世家門閥眼中的一塊肥肉,誰掌控了北疆軍,誰便掌控了主動。”

“大遼其實可以以不變應萬變。楊玄死後,北疆混亂,大遼就看著他們混亂,讓他們自相殘殺。”

“若是能如此,大遼內部的矛盾能暫且壓住數年。”

“是啊!原先是爭鬥是為了爭奪國中的權力,如今外部就有肥肉,隻要能平衡各方利益,這個局麵就能維係住。為此,老夫當不惜一死!”

王忠義看了秦華一眼,“今日,我二人有死無生!”

無論刺殺成敗,他們都是死。

成了,他們會被亂刀砍死。

敗了,楊玄會把他們豎杆子……

想到豎杆子時,秦華不禁夾緊臀部。

娘的!

這是人能想出來的刑罰嗎?

縣廨中,寧雅韻從外麵進來,“國公可在?”

烏達指指裏麵,說道:“國公和北遼的大長公主正在議事。”

“多久了?”寧雅韻問道。

“一刻鍾了。”

這時一個護衛進來,“跟著北遼大長公主來的隨從中少了兩個文官。”

烏達怒道:“搜!”

林飛豹過來,“此刻若是大索城中,會引發混亂。”

城中百姓此刻不安之極,不知曉自己是要去修路,還是能留在家鄉。而且赫連督大軍不遠,那些百姓難免心存僥幸,一旦有人暴起,說不得城中就亂了。

烏達說道:“那二人多半是刺客!”

寧雅韻說道:“無需大張旗鼓。”

“您的意思……”烏達問道。

寧雅韻說道:“老夫去看看。”

他走出縣廨,問林飛豹,“若是要刺殺子泰,何處最好?”

林飛豹是專業人士,早就有了預案,“城中人心未附,一旦國公出行,護衛們必然警覺。不過,剛出縣廨的那一刻,護衛們會鬆懈。”

他指指外麵的軍士,“數百軍士就在縣廨門外兩側,換了誰都會覺著此處無需擔心刺客。”

“那麽,就是在附近?”寧雅韻問道。

林飛豹點頭,“要不,老夫帶著人搜索一番。”

小規模搜索還好。

“不必。”

寧雅韻微笑道:“動靜太大,會驚動子泰。”

您這話,怎地讓老夫覺著曖昧呢?

什麽驚動,難道國公大人和大長公主不是端坐著在議事嗎?

林飛豹回身看著張栩。

他在外掌總,進了縣廨後,是張栩在負責楊玄的安保。

張栩幹咳一聲,“國公與北遼大長公主在議事,一直在爭執,故而老夫令烏達等人離遠些。”他對烏達微微頷首,“不是不放心你等,而是擔心有人喝多了把機密事隨口說出去。”

烏達一臉正氣,“應該的!”

林飛豹對寧雅韻笑道:“都在盡職盡責。”

“是嗎?”寧雅韻揉揉耳垂,嘟囔道:“祖師爺也是沒事做了,弄個修煉耳力的秘技作甚?老夫也是沒事做了,竟然用了片刻。祖師爺恕罪。”

林飛豹幹笑,“周圍太嘈雜了些,老夫還聽到野貓打架的聲音。”

寧雅韻點頭,“可不是,老夫看到了,是兩隻貓,很是凶悍。”

“沒錯!”

寧雅韻走到對麵,沿街緩緩而行。

他緩緩繞到了後麵。

秦華正在給屋主人上綁,一邊綁一邊對王忠義說道:“楊玄狡黠凶狠,大長公主來尋他談判,老夫覺著算是白跑了一趟。”

“不會!”王忠義很篤定。

“為何?”

秦華問道。

“大長公主與楊玄時常通信,可見情誼深厚,這麽久沒見麵了,你說說,會白跑?”

“若是弄個孩子出來就有趣了。”

“用那個孩子來威脅楊玄?你想多了。”

“老夫沒想這個,老夫在想,若是大長公主讓這個孩子繼承自己的一切,那……”

艸!

二人隻需想想這個可能,就覺得荒謬。

北遼大敵楊狗的兒子,竟然繼承大長公主的一切。

二人都笑了笑。

“當初老夫曾在方外聽老僧為人開解,人死之前最想作甚。幾個信徒紛爭,有人說死之前當兒孫滿堂,看著他們安然而逝。有人說,當享受之後而去,如此,死得其所。老夫以為,楊玄今日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二人相對一笑。

“背後說人長短,非君子所為。”

屋外,有人朗聲道。

“誰?”

秦華第一個衝出去。

院子裏,寧雅韻甩甩麈尾,頷首,“玄學寧雅韻。”

秦華喝道:“王忠義,聯手,弄死他也值了!”

“好!”

話音未落,屋裏飛出來一人。

寧雅韻麈尾一甩,這人就飛到邊上落下,卻是屋主人。

接著,秦華飛掠而至,比普通人長一截的手臂猛地探出來,一爪抓去。

那五指上,竟然閃爍著寒芒。

那手指甲,看著宛若金鐵。

他最擅長的便是爪,但更擅長的是腿。

你躲避他的爪子,下麵悄無聲息的一腿卻無法避開。

這就像是虛晃一槍,然後給你致命一擊。

寧雅韻伸手。

爪子沒有阻礙的抓到了他的手腕。

秦華心中一喜,用力一抓。

寧雅韻身體前驅,手也跟著往前衝。

秦華隻覺得手心發燙,接著一股巨力襲來,他不禁鬆開手。

他的手一鬆,寧雅韻的一拳就到了胸口。

“老王!”

呯!

秦華慘嚎著撞到了牆壁。

雙方雖說交手隻是一瞬,可全力以赴之下,寧雅韻的衣袖化為碎屑,手腕上,五道深深的劃痕,鮮血直流。

而秦華撞到牆壁後,委頓的坐下,竟然再無動手的能力。

王忠義飛掠出來,竟然轉身就跑。

“此路不通!”

圍牆上,林飛豹用鐵棍子敲擊著自己的手心。

“老夫和你拚了!”

王忠義隻想脫離寧雅韻的追殺,卻不懼林飛豹。

咆哮聲中,他衝了過去。

寧雅韻止步,看著手腕上的傷痕,搖搖頭。

呯!

王忠義倒飛回來,倒在了他的腳邊,一雙金魚眼無神的看著他,說道:“放過我!”

與此同時,那間屋子裏,長陵喘息抬頭。

“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