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分別

“你先前不是叫囂的厲害嗎?”

楊玄挑眉問道。

長陵搖頭,“是你先的。”

“我是男人!”

“男人了不起嗎?”

“對,男人就是了不起!”

二人歇息了片刻。

長陵靠在他的胸上,“你的娘子是周氏女。”

“嗯!”

“很是凶悍?”

“為何這麽說?”

“若是不凶悍,就你這般的男子,身邊少說十餘女人了。可我聽聞,你在桃縣至今沒有第二個女人。”

“我事多。”

“嗬嗬!”

“這是挑釁!”

“又如何?”

屋外空無一人。

院子另一頭,幾個虯龍衛看著院門。

“下官有事尋國公。”

江存中來了。

一個虯龍衛問道:“可是大事?”

江存中搖頭,“不是大事。”

“還請再等等吧!若是不急,晚些再來。”

“要多久?”江存中問道。

虯龍衛撓撓頭,心想國公要多久?

“要不,一個時辰之後吧!”

“好!”

江存中出去,碰到了黑著臉的沈通。

“你這是……”

這裏是楊玄駐地,外人豈能轉悠?

張栩進來,微微搖頭,示意無需幹涉。

沈通冷笑,“老夫要見大長公主!”

虯龍衛冷冷的道:“國公未曾召喚,你來試試?”

“老夫試試又怎地?”

沈通心急如焚。

虯龍衛手中的鐵棍子掂量了一下,目露凶光,“大長公主咱們自然不好動手,你……算個什麽東西!”

那眼神,真的是蔑視。

仿佛是神靈在俯瞰著土著。

孝敬皇帝的護衛,當年見過多少所謂的大才,沈通,真的不算什麽東西!

但凡國公一個眼色,他就能一棍子抽死沈通。

這時對麵一陣喧嘩。

“抓到刺客了!”

沈通一怔,想到了隨從們。

大長公主的人自然不會,可赫連督塞進來的幾個文官……

“老狗!”

沈通心中有些不祥的預感,急匆匆出去,就見兩個男子被拖死狗般的從對麵巷子裏拖出來,身著青衫,可卻有些熟悉。

寧雅韻雲淡風輕的過來,問道:“子泰呢?”

張栩幹笑道:“國公還在與大長公主議事。”

“夠長的!”寧雅韻搖搖頭,發誓不再動用秘技,歎道:“紅塵啊!真有趣!”

“誰認識?”兩個護衛把秦華和王忠義二人的頭發往上一提。

特娘的,就是這兩個棒槌……沈通心中惱怒,“此二人不是大長公主的人。”

林飛豹看著他,“你說不是便不是?”

借此壓製住大長公主再說。

隨後國公談判就有了把柄。

不知自家郎君的把柄在別人手中的林飛豹冷笑著。

沈通心中暗自叫苦。

這是被人捉了現行,怎麽分辨都無用。

赫連督那條老狗,把大長公主陷於不義的境地,該死!

林飛豹冷冷的道:“看住那些人,等國公晚些處置。”

長陵的隨行護衛自然不肯束手就擒,雙方眼看著就要動手。

“且等等!”

沈通叫住了他們,然後尋林飛豹交涉,“且等大長公主出來再說!”

林飛豹看著他,“也好!”

沈通回身,目光幽幽。

赫連督這條老狗,先帝看錯了他!

……

外麵劍拔弩張,室內卻春光明媚。

二人已經穿好了衣裳,長陵也梳妝完畢。

“大遼對北疆並無敵意!”長陵麵色緋紅,看著更為動人,“如今長安對你恨之入骨,但凡能尋到機會,李泌必然會雷霆一擊。

為何不尋求太平呢?李泌老了,在我看來,繼位的唯有越王此人。

越王上位,必然會被楊鬆成掌控。主弱臣強,這是自取禍端。

你隻需坐視,等長安風雲變動時,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出兵……”

長陵看著楊玄,眼波流轉,“興許,大唐會改個姓。”

“姓什麽?”

楊玄握著她的小手,有些心不在焉的問道。

“楊!”

楊玄嗬嗬一笑,“長陵你並不擅長做說客啊!”

“為何?”長陵想抽回手,可楊玄卻握的緊緊的,說道:“赫連春身子不好,太子年幼,他隻能勉力支撐。可終究人力有時而窮,在臨去前,他必然要為太子鋪路。

還有什麽比擊敗強敵更能令太子威望大增的呢?擊敗北疆,赫連春的威望將越過你的父親赫連峰。他借勢鎮壓林雅,威壓朝中。如此,他去後,太子才能站穩腳跟。”

長陵看著他,“你還是想攻打大遼?”

“我沒說啊!”楊玄就像是個提起褲子就不認賬的渣男,“你看看,赫連督來勢洶洶……”

長陵搖搖頭,沒有再就這個話題延續下去,“我知道了。”

二人相對默然,良久,楊玄把她攬在懷中,“要不,留下吧!”

長陵明眸半閉,“你覺著,大遼大長公主會給你做妾嗎?”

那麽,作妃子如何?楊玄苦笑,“我敢打賭,赫連督定然帶著坑你的使命而來。”

“我知道,不過,他白費心機了。”

“什麽意思?”

“我來時,赫連督非得要塞幾個官員進來,說什麽有助於談判。那幾個人,怕是不幹淨。”

楊玄低頭,輕輕嗅著她的秀發,“哦!小事!”

“是啊!小事!”

長陵突然抬頭看著他,輕聲道:“男人,行嗎?”

楊玄哪裏經得起這等挑釁,“嗬嗬!”

隨即,春光明媚。

晚些,二人穿好衣裳,長陵梳妝完畢,起身,“我回去了。”

“我說過,你可以留下!”楊玄站起來。

長陵搖頭,“那是父親的大遼,赫連春不足以掌控,林雅野心勃勃。我必須回去!”

楊玄無奈,開門後,說道:“來人!”

護衛們湧了進來。

楊玄回身,“我送送大長公主。”

長陵頷首,神色冷漠,變成了那個尊貴的大長公主。

出了縣廨,長陵的護衛被團團圍住。

兩個刺客躺在邊上。

林飛豹說道:“國公,此二人躲在對麵,預謀不軌。”

沈通歎息上來,“這是赫連督的人。”

他覺得楊玄會借勢發作。

“哦!”

楊玄側身,“我送送你。”

“好!”長陵矜持頷首。

二人再度並肩而行。

就這?沈通:“……”

林飛豹看了張栩一眼,張栩點頭。

林飛豹先是皺眉,然後釋然。

二人出城,楊玄把長陵送到馬車邊,“事有不諧,來北疆。我在,這個天下便沒人能動你!”

長陵回身看著他。

眸色突然複雜的令楊玄恍惚了一下。

這是什麽樣的情緒啊!

楊玄看到了愛、不舍、猶豫、欣慰、冷漠……

“長陵,你……”

楊玄想伸手,卻被長陵眼中的凜然逼退。

長陵伸手。

沈通在後麵看著這一幕,仰頭長歎。

那麽多人看著啊!

大長公主!

長陵卻恍若不知,伸手,輕輕摸了一下楊玄的臉頰。

“子泰。”

“長陵!”

長陵看著他,凜然消退,嫣然一笑。

“保重!”

“你也是!”

長陵上了馬車,車簾落下……

“走!”

車轔轔,馬蕭蕭。

隨行的將士努力昂首挺胸,維係著大遼,以及大長公主的威嚴。

陽光從右側照在大地上,也照在了馬車和隨行將士的身上。

甲衣閃爍著光芒,有些冷。

楊玄站在那裏,目送著馬車漸行漸遠。

“不舍?”

寧雅韻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

“不知道。”楊玄開口,才發現嗓子有些幹。

“那就去追回來!”

寧雅韻想到了當年的那個女人。

“追回來的長陵,是一個文青女子,整日傷春悲秋。遠去的長陵,將會成為一個殺伐果斷,令人敬畏的大長公主。你說,我該如何取舍?”

“上次你還說,男人就該全要。”

“要的是物,而不是人。”

“你這是準備出家了?”

“這一刻,我還真想出家。”

“去玄學吧!老夫把掌教之位讓與你。”

“那您呢?”

“老夫背著古琴,踏遍天下山水。”

“這個大包袱,就這麽丟給我了?”

“憑你的手腕管著玄學,輕鬆愜意。”

“您還是留著吧!”

“為何?麵對那些修為了得的玄學子弟,難道你就不動心?”

楊玄看了一眼寧雅韻。

在長安國子監時,老帥鍋看似灑脫,可楊玄卻覺得他仿佛背著什麽東西,肩背彎曲。

此刻,卻雲淡風輕中,帶著些神采飛揚。

有些迫不及待的味道。

楊玄笑道:“以前別人和我說話,真話頗多,彼此之間不會為了幾句話而仔細斟酌。可現在,他們和我說話時,神色恭謹,一句話得先琢磨幾遍,自覺沒問題才敢開口。”

“這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是啊!若說我厭倦這些,那是假話。可見多了,說實話,這裏覺得悶。”楊玄指指胸腹處,“我的骨子裏還是那個小河村的少年獵人,我喜歡無拘無束的……”

楊玄雙腿交叉盤坐在地上。

那些護衛:“……”

地上有塵土,髒啊!

寧雅韻灑脫一笑,“玄學遊方各處,別說是塵土,就算是泥濘之處,該坐就坐。”

楊玄指著身前的車轍,“您看,小河村的楊玄,會覺著這些親切。而北疆節度使的楊玄,會漸漸厭惡這些。我有些惶然,覺著自己的雙腳在漸漸遠離地麵,飄了起來。”

“史上許多帝王將相出身貧寒,得了富貴後,享用如常,並不會如此。”寧雅韻出身不算貧寒,進了玄學後,日子算得上富貴。

“可我卻覺著心慌。”楊玄苦笑,“從離開元州開始,我的日子就這樣……錢財名利,位高權重,越是如此,我心中越茫然。我覺得自己有些陌生。掌教,在這等時候,我希望身邊能有人和我隨意說話,隨意……”

“你需要的是一個不在乎你身份的友人!”寧雅韻甩甩麈尾,“原先的日子,是你人生中最為純真的經曆。純真就意味著美好。而如今的你每日蠅營狗苟,殫思竭慮。

累了,就會懷念那些無拘無束,輕鬆的日子,懷念那個純真的自己。等你走過了這一段,就會忘卻那段時光,而你,也就真正的長大了。”

我特麽還沒長大?

楊玄想翻個白眼,“我是兩個孩子的爹了。”

“許多男人,直至逝去那一刻,依舊是少年心性。”寧雅韻淡淡的道:“整個北疆,無數軍民都在你的手中。

強大的北遼,依舊強大的大唐,二者都在對你虎視眈眈。

你還得肩負著追隨你的那些人的命運前程……你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我依舊強壯!”楊玄曲臂,展示自己的肌肉。

“再這般下去,你會厭倦這一切。”寧雅韻說道:“老夫沒別的,就是活得長。活得長了,見識就多。

許多人一生都在勉強自己,為了名利,或是為了存活。

他們厭惡自己所做的一切。你別學那些人,該歇就歇著。”

楊玄突然自嘲的道:“我這是吃飽撐的。”

“沒錯,就是吃飽撐的。”

寧雅韻拍拍他的肩膀,:“時至今日,敢拍你肩膀的人也不多了,是不是倍感親切?”

楊玄點頭,“所以,您還是勉為其難,繼續執掌玄學,咱們……爺倆,繼續樂著!”

爺倆!

這是楊玄第一次定位二人之間的關係。

寧雅韻甩甩麈尾,看著楊玄。

良久。

他笑道:

“老夫,還在!”

楊玄點頭,“好!”

……

長陵回到了大營。

“赫連督何在?”

她冷冷問道。

迎接她的文官說道:“大將軍有事。”

“我問的是,他何在!”長陵看著文官,雙眸凜然。

文官行禮,“在大帳內。”

長陵緩緩而行,當到了大帳外時,聽到裏麵有人說話。

“眼線斥候要廣布於內州到潭州一線,令各地駐軍警惕……”

大帳內,赫連督和一群文武官員在議事。

簾子被掀開,文官進來。

側身,微微垂首,“大長公主到!”

赫連督起身,文武官員回身。

微微垂首。

長陵進來。

“見過大長公主!”

眾人行禮。

長陵走到了赫連督身前。

“我與楊玄商議此後局勢,他答應今明兩年不再動兵……”

“啊!”那些文武官員不禁喜上眉梢。

若是如此,大遼就能對林駿用兵了。

大長公主和那人的關係,果然……不凡啊!

赫連督抬眸,眼中有喜色。

若是如此,他就能再度出擊,直逼泰州。

“隨行的兩個文官出手刺殺楊玄,彼時,楊玄剛送我出來。”

長陵的語氣平靜,仿佛在敘述著無關緊要的事。

“楊玄當即怒不可遏……赫連督,你蠢不蠢?”

赫連督的麵色微青。

“為了你這個蠢貨,浪費了大好時機!”

長陵伸手。

啪!

赫連督捂著臉。

長陵回身往外走。

“因為你這個蠢貨,楊玄,怒了!”

長陵出去。

眾人看著捂著臉的赫連督,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個赫連督的心腹說道:“興許,這一切都是……糊弄人的!”

大長公主在推卸責任!

“報!”

一個斥候進來。

“大將軍,北疆軍斥候逼近大營。”

“誰?”

“王老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