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來而不往非禮也

“出發!”

細雨中,叛軍開拔。

他們走出校場,行走在清河城中。

百姓被要求走出家門相送,而且必須做出興奮欲狂的模樣。

可除去不知事的孩子之外,所有百姓都是一張麻木的臉。

他們在那些異族人的臉上找不到認同,他們在石忠唐所謂清君側的嚎叫聲中感到惶然不安。

帝王身邊是否有佞臣他們不得而知,但石忠唐和麾下異族大軍給這個天下造成的傷害卻是實實在在的。

那些異族勇士的臉上帶著興奮之色,仿佛他們即將奔赴仙境。

浩**的隊伍走了許久,至於石忠唐,他會在明日出發。

大軍開拔完畢。

“回了!”一個官員揮手。

百姓如蒙大赦,轉身就走。

石忠唐在城頭目送著大軍遠去,對賀尊說道:“讓他們盯緊城中,本王不希望身在前方,卻聽聞有人叛亂的消息。”

“大王放心。”

除非此戰出了結果,否則沒人敢擅動。

遠處的街道上,兩個男子在看著石忠唐。

“多少?”其中一個男子低聲問道。

“今日開拔的有五萬。”

“那麽……主力還在後麵。”

“城外大營約有六萬大軍。”

“加上石逆身邊的一萬精銳,十二萬,馬上把消息傳到鬆城。”

“有數。”

兩個男子準備分開,臨走前,其中一人說道:“叛軍出發前,用咱們的兩個兄弟祭旗。”

“此仇必報!”

……

鬆州。

“殿下,叛軍開拔了,大軍十二萬。”

韓紀拿著一份文書進來。

剛進來,就看到秦王跪坐著,身後是赫連燕在給他揉捏肩頭,韓紀趕緊低頭。

“十二萬。”

秦王說道:“這是竭澤而漁了。”

“是。南疆異族壯丁被抽調了不少。”

“那些異族為何積極響應?”

“石逆許以好處,另外還威脅那些部族,說殿下睚眥必報,一旦南疆戰敗,殿下必然會報複。”

韓紀笑道:“為了招募勇士,竟然謊話連篇,石逆也就是這點格局了。”

秦王擺擺手,赫連燕鬆開手,起身走到側麵站著。

“他說的對。”

……

叛軍在向黃州進發,和北疆軍遠來不同,叛軍早已在黃州囤積了大量糧草,免去了後期轉運的麻煩。

春雨如絲,潤物無聲。

州廨中,秦王站在屋簷下,看著對麵細雨落在斑駁的石板上。石板看著恍若上了一層油。

阿寧和孩子們到哪了?

還有舅父一家。

赫連榮進來,就看到秦王悠閑的在看著庭院中的景致,讚道:“大戰之前,殿下依舊從容不迫。”

他過來稟告道:“有人建言輕騎突進,繞道奔襲清河。”

“主意不錯。”李玄負手看著屋簷滴水,“可一旦突襲清河,叛軍必然會困獸猶鬥……且石忠唐並非庸人,他統軍多年,豈會不提防有人偷襲自己的老巢?”

“能否攻破清河倒是不必在意。”赫連榮說道:“隻需讓叛軍心亂就好。”

“心理戰啊!”

李玄微笑道:“孤,自有主張。”

殿下越發深沉不可測了。

“是。”

赫連榮告退。

出去後他尋到了赫連燕,“殿下依舊不動兵,這是何意?”

戰前的赫連燕也很忙,忙著收攏各方消息,分析之後,把最重要的遞給薑鶴兒。

“最近有不少眼線進了鬆州,天下各方勢力都在關注這一戰。殿下說了,來者是客,再等等遠方的客人,客人到齊了再開席。”

“開開席?”赫連榮眼皮跳了一下,“遠方的客人?”

“邢國公趙嵩的密諜正在路上,在關中就被錦衣衛發現了,一路跟著。這幾日就能到鬆城。”

“殿下這是要一戰震懾四方不臣嗎?”赫連榮隻覺得精神一振。

“正是。”

赫連燕說道:“到了此刻,殿下反而是不急了。昨日我還聽他說什麽……皇帝不急太監急。”

赫連榮老臉一紅,摸摸光頭,“偽帝的人呢?”

“鏡台的樁子就在城中的一家青樓中,有人扮作是老鴇,有人扮作是龜公,有人扮作是嫖客,都在我錦衣衛的眼中。”

“客人不少啊!”

這一戰令天下矚目,而秦王敞開鬆州大門,讓各方客人入內觀戰的姿態,令各方密諜心中一震。

“他以為自己必勝嗎?”

某家青樓中,老鴇雙手托了一下凶,冷笑道。

龜公說道:“石逆是地頭蛇,他是過江強龍。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

一個女妓進來,“又來了一批人,看著有西邊的,也有南邊的。”

老鴇說道:“南邊的多半是南周情人司的人,西邊的,那便是趙嵩的人。好家夥,八方風雨會鬆州啊!”

……

李玄在給妻兒寫信。

在信中,他說了此戰前的一些情況。

最後寫道:天下必將因此戰而安定下來。

他放下筆,看到門外站著赫連燕,“等等。”

把信紙放進信封中後,秦王起身遞給薑鶴兒。薑鶴兒接過信封,弄了蠟封,再蓋上印鑒。

秦王走出了房間。

“殿下,西疆那邊的密諜到了。”

“客人到齊了?”

“是。”

“那便開席吧!”

……

黃州。

這是南疆叛軍屠城的開端。

石忠唐想用此舉來綁定麾下,但時至今日,卻成了一個夢魘。

“就因為屠城,秦王不納降。”

“可和咱們沒關係啊!”

“秦王說,異族來了,就別走了。”

兩個巡城的叛軍看似輕鬆的說著這個話題。

街上的行人不多,而且多是異族。

屠城後,石忠唐遷徙了不少異族到黃州,這些異族人不事生產,每日叫嚷著要放牧,要糧食。

而且他們隨地大小便,垃圾也隨意往外傾倒。

當年黃州有南疆珍珠的美譽,如今卻成了臭烘烘的垃圾場。

馬蹄聲傳來,接著消息就傳遍了全城。

“前鋒大軍來了。”

大軍入城,那些異族人走出家門,歡喜的衝著大軍歡呼。

前鋒大將阿史那索華看著那些同族,一直繃著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舉手回應。

到了州廨外,阿史那索華下馬問道:“問問大王到了何處。”

他走進州廨,對跟隨的官員說道:“問問北疆軍的動靜。”

“是!”

進去後,有人奉茶,一杯熱茶還沒喝完,消息接踵而至。

“北疆軍的斥候出動了,領軍的是王老二。”

“大王距離黃州還有三日路程。”

石忠唐帶著文武官員,還有不少東西,這一路要慢許多。

“斥候戰要狠。”

阿史那德章說道:“黃州外圍寬闊,有利於騎兵迂回突襲,務必要遮蔽敵軍斥候。”

隨著這番話,兩軍斥候在中間地段展開了廝殺。

第一日,王老二帶回了十餘麻袋頭顱。兩位長老累的下馬就癱坐在地上。

“敵軍斥候很是凶狠。”

王老二帶著一身血腥味進了州廨。

“石忠唐的主力應當還在後麵。”韓紀說道。

“我軍也該動了。”赫連榮說道。

“等糧草,等天晴。”

……

通往鬆州的官道泥濘不堪,一支車隊正在艱難行進。

“快一些!”

押送糧草的官員孟威渾身泥點子,一雙腳都陷進了泥地裏,他焦急的喊道:“都來幫忙。”

一輛大車陷進了泥坑中,任由拉車的馬兒如何發力,就是上不來。

十餘民夫過來幫忙,有人拉,有人推,幾番努力,車輪上去又滑了下來。

馬蹄聲傳來。

十餘騎從官道邊上趕來,為首的是個官員,喊道:“大軍即將開拔,與叛軍決戰。殿下令,輜重務必在明日到達。”

孟威漲紅著臉,衝著民夫們喊道:“這場叛亂讓南地死了多少人?那些異族人在中原耀武揚威,無惡不作。你等的親人多有損傷。不為了自己,就為了那些死難的亡魂,為了……”

他哽咽住了。

來催促的文官愕然,身邊有人說道:“孟威的父兄都死於叛軍之手。”

一個個民夫默然走了過來。

文官下馬,默然走了過去,拉著車轅,喊道:“聽我的。”

眾人深吸一口氣。

文官喊道:“北疆上來十八關。”

“嘿喲!”

馬車猛的一動。

“往前便是夾穀關。”

“嘿喲!”

“夾穀關南是石逆。”

“嘿喲!”

“打破清河迎太平!”

“嘿喲!”

馬兒長嘶一聲,隻覺得渾身一鬆,周圍湧來一股股巨大的力量,隨即馬車便從深坑中衝了上來。

“好!”

眾人不禁歡呼。

孟威滿身是泥水,走過來拱手,“還未請教。”

“張策,殿下身邊的侍從。”

張策不過二十出頭,雙眸炯炯。

“我聽你喊的號子,怎地有些像是蜀地的?”

孟威曾去過蜀地。

“我便是蜀地人,少年出蜀遊曆,便是乘船。一路聽著那些船工和纖夫的號子,都記下來了。”

張策拱手,“還請抓緊。”

孟威拱手,“請放心,定然會如期趕到。”

張策上馬,見那些民夫都打起精神,嘴裏吆喝,還不時推著大車,或是拉著車轅,一改先前的懶散模樣。

“這便是大勢啊!”

張策頷首,隨即趕回去稟告。

“好。”

秦王很是歡喜,“讓他們來。”

隨後文武齊聚一堂。

“糧草預計能如期趕到,叛軍正在黃州集結,如此,隻等天色放晴,大軍便開拔。”

王老二說道:“那得多久?”

眾人看著外麵,依舊細雨如絲。

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秦王看著群臣,說道:“石忠唐以五萬人馬為前鋒,好大的陣仗,這是要震懾我軍之意。這兩日敵軍斥候宛若瘋狗般的不斷往鬆州滲透,老二累慘了吧?”

“掙了不少。”王老二咧嘴一笑。

這個憨貨!

秦王莞爾,“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江存中。”

“臣在!”

江存中出班。

秦王說道:“你領一支精銳騎兵,給孤擊破當麵叛軍斥候,一路直插黃州之後。”

他起身,目光睥睨,“孤,要令叛軍前鋒陣腳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