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無他,唯手熟爾

北疆軍出發了。

赫連燕站在城頭上,捷隆說道:“城中多家眼線都出動了,可要抓幾個?”

“不必!”

赫連燕說道:“殿下正想有人把消息傳遍天下,這些人在,正好。”

“殿下來了。”

秦王被人簇擁著策馬而來。

兩側的百姓開始歡呼。

“殿下千歲!”

秦王微笑著舉起手回應。

一個少年喊道:“殿下,這一戰可能贏嗎?”

這話問的!

少年的母親作勢要抽他,秦王卻點頭,“必勝無疑!”

赫連燕說道:“殿下雄姿英發,令人心折。”

捷隆說道:“當初我也見過陛下,和秦王比起來,陛下看著多了神秘,不過,卻少了秦王的從容自信。”

他說的陛下是北遼皇帝赫連峰。

“赫連峰是承襲了帝位,而秦王卻是篳路藍縷,自己打下的江山。一個是太平帝王,一個是從廝殺中走出來的王者,這如何能比?”

“我今日看著殿下,總覺得多了些什麽。”捷隆撓頭。

“那股子氣息……”赫連燕不知該如何形容。

直至秦王策馬出城,城外的大軍開始歡呼時,她才想到了一個詞。

“雄偉!”

您確定是這個詞?捷隆:“……”

“萬勝!”

“萬勝!”

“萬勝!”

歡呼聲中,大軍朝著南方開進。

陽光明媚的灑滿了大地,也灑在了這支大軍的身上。

玄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看著威嚴不凡。

不斷有斥候在傳遞消息。

“殿下,叛軍出動了。”

“好!”

秦王從容的道:“兩翼要小心,務必要遮蔽敵軍的耳目,提防敵軍偷襲。”

“是!”

梁靖也跟在軍中,此刻看著秦王從容自信的指揮,不禁為之心潮澎湃。

包冬和他在一起,問道:“老梁,你可恨偽帝?”

梁靖想了想,“一時間,竟然很難說清。”

偽帝奪走了他的阿妹,自家成了扒灰老賊,連帶著貴妃也跟著被人詬病。

可整個梁氏卻因此得了十餘年的富貴。

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若當初阿妹跟著的是秦王呢?

我想什麽呢?

阿妹比秦王可大了不少。

可這個念頭卻格外的深刻,令梁靖抽了自己一巴掌。

“你這……”包冬指指梁靖發紅的臉,“果然還是恨啊!”

梁靖突然丟開了那個念頭,“若非偽帝,我依舊還在蜀地快活,就算是太子被廢,阿妹也能在道觀裏安生度日。等殿下入了長安,多半會把她放出來……”

那樣的日子也不錯。

但梁靖卻無法對偽帝生出恨意。

秦王在前方緩緩回頭,看著麾下大軍源源不斷的在開進。目光轉到梁靖這裏時,微微頷首。

姿態從容,且不乏親切。

偽帝呢?

梁靖想了想,若此刻是偽帝在,他定然會在琢磨如何用權術來操控臣子。

梁靖歎道:“我不恨他。”

“老梁果然寬宏大量。”包冬有些意外。

“我隻是瞧不起他!”

……

“北疆軍開拔了。”

一望無際的大軍在行進。

賀尊麵色紅潤,精神頗好。

“他迫不及待想出手,想一統天下。可這個大唐啊!太久了。”

披甲的石忠唐看著多了些威嚴,“老賀,陳國國祚多少?”

“五百三十六年。”

賀尊的博學不是吹噓,隨口就來。

“是啊!五百三十六年,大唐也差不多了。”

石忠唐信手指著前方,“秦王說過一番話,本王很是讚同。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本王看來,這個大唐,該亡了。這個天下,也該四分五裂了。”

魏明在後麵一些,低聲道:“這話是秦王說的?”

身邊的心腹說道:“是。據聞是秦王哄自家兒子入睡時說的故事。”

秦王那番話令人不禁陷入沉思,想去探索王朝興衰的規律。

可竟然隻是秦王隨口忽悠自家孩子的故事。

兩軍不斷在相對開進。

當相聚十餘裏時,天色不早了,雙方紮營。

剛進入南周地界的使團一行也得了消息。

“石忠唐大軍出動了。”

王舉看著夕陽下的大唐南疆,感慨道:“可惜了。”

張菁問道:“可惜什麽?”

“可惜不能一睹此戰。”王舉有些遺憾,“當年大唐立國一戰延綿三年,當下這一戰,少說也得一年吧!大周,來得及!”

夕陽很美。

無數霞光四射,看著格外的壯麗。

張菁問道;“會死許多人吧?”

“屍山血海!”

……

秦王也在看著同一片晚霞。

晚霞壯美,若是沒有王老二在邊上轉來轉去的話,他的心情會更好些。

一股子煙氣襲來,秦王被嗆到了,回頭一看,薑鶴兒蹲在地上生火,火苗子沒起來,煙霧倒是不少。

這是等孤去做飯呢?

秦王搖頭。

“中間搭空。”他指點了一番,順帶質疑道:“鶴兒你當初不是跟著師父行走江湖嗎?怎地生火這般困難?”

薑鶴兒抬頭,臉上有幾道黑色痕跡,眼淚汪汪的道:“這柴火濕透了。”

雖然春雨停了,可收集來的柴火卻濕漉漉的。

“弄些油。”

李玄指點她。

火燒起來了,秦王親自指點薑鶴兒做了油餅,外加一條烤羊腿。

吃完飯,天也差不多黑了。

“掌教。”

李玄令人請了寧雅韻來。

“今夜不會消停,還請掌教出手,震懾對手。”

為了打擊對手的士氣,雙方此刻會無所不用其極。

夜晚襲擾是免不了的。

夜襲就算了,秦王不覺得石忠唐的素養會出簍子,而夜襲北疆軍這個選項壓根就不在石忠唐的考慮範圍之內。

“好!”

老帥鍋這一路幾乎就沒出過手,很是清閑。

“明日就要大戰,你就不緊張?”寧雅韻問道。

“為何要緊張呢?”秦王笑道:“孤從太平起家,這一路走來,殺人盈野。到了這個境界,說實話,廝殺對於孤而言,就如同是……掌教可見過孤的舅父賣油?”

寧雅韻搖頭,“不過老夫見過賣油郎。”

“那些賣油郎能把油穿過銅錢的孔洞,精準的倒進客人的瓷瓶中,令人驚歎。”

“是啊!”寧雅韻覺自己也能做到,但做不到賣油郎那等從容自信。

秦王指著自己,“對於孤而言,廝殺,便如同賣油郎倒油。”

“無他,唯手熟爾!”

雲山掌教郭雲海也來了。

“還請郭掌教出手。”

“殿下放心。”郭雲海自信的道:“老夫知曉對麵有些好手,不過,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玄學和雲山修士齊齊出動。

夜色深沉,十餘黑影悄然接近大營。

大營外,鼓聲寂寥。

十餘黑影止步,為首的男子目光轉動,深吸一口氣。

“老夫嗅到了寧雅韻的氣息!”

嗅到氣息自然是扯淡,但這話卻帶著陰森之意。

“老夫,雲山郭雲海!”

郭雲海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身後是二十餘雲山修士。

“寧雅韻呢?”

為首的男子冷笑,:“他做了縮頭烏龜嗎?”

寧雅韻在大營後麵,雙手在虛空中緩緩撫動,仿佛那裏有一架古琴。

十指帶起縷縷細風,隨即融入夜色之中。

包冬在後麵隱蔽的打了個哈欠。

身邊鍾華說道:“來了。”

包冬瞪大眼睛,卻什麽都看不到。

前方的寧雅韻突然屈指一彈,有尖銳的破空聲傳來。

前方的黑暗中突然起來一人,伸手不知如何,就聽呯的一聲。

接著,黑暗中湧出數十人來。

“上!”

玄學修士蜂擁而上。

寧雅韻手持麈尾,輕鬆的衝在最前方,一麈尾就抽的前方的黑影倒飛出去。

“小心他的……”黑影在半空中準備提醒同伴,可隨即就被胸口裏湧出來的鮮血給噎著了。

寧雅韻的手一震,馬尾毛密集飛了出去。

對麵傳來了數聲慘叫,寧雅韻看著光禿禿的木柄,歎道:“這是第幾次了?”

前後都在廝殺。

消息隻到了楊略那裏,他吩咐道:“除非失利,否則無需驚擾殿下。”

“是!”

唯有楊略才能代替秦王做出這等決斷。

韓紀不敢。

裴儉不能。

李玄睡的很香。

在夢中,他回到了自己剛到北疆的歲月。

馬賊欺淩,三大部虎視眈眈……

皇叔在苟且偷生,和他達成了默契。

日子仿佛不會走動。

但終究還是動了。

他走向了陳州,走向了桃縣。

皇叔走向了寧興,走向了帝位。

帝位!

李玄緩緩睜開眼睛。

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襲來。

他仿佛回到了剛到長安的那段日子。

很忐忑,但也很興奮。

這可是長安啊!

他就像是一個土包子般的期待著每一天。

現在他也是如此。

腦海裏的睡意迅速被興奮驅散。

這是他企盼已久的一天。

視線內依舊昏暗,外麵隱約有腳步聲在往複來回。

秦王突然問道:“誰在外麵?”

“臣!”

是楊略的聲音。

秦王幾下穿好衣裳出去,天依舊沒亮,楊略的身上能看到一層露水。

為何不睡這樣的問題他不會問。

楊略也不會說。

火頭軍們開始生火了,炊煙嫋嫋。

秦王指著炊煙對楊略說道:“當年孤曾在長安城頭與人說,當守護這萬家煙火。今日之後,孤也算是實踐了諾言。”

石忠唐謀反,帝王遁逃。

整個天下混亂到了極致。

是孤,把這個天下從血腥中拯救了出來。

是孤,令那些異族人喪膽。

現在,是時候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昭告天下。

孤,來了!

……

同一時刻,石忠唐也醒了。

“大王!”

從長安帶到南疆,又帶到軍中的內侍們進來。

“本王很是興奮!”

石忠唐走出大帳。

最後一顆星宿在天上慘淡的閃爍著。

炊煙縷縷隨風而來。

周圍開始傳來將領嗬斥麾下的聲音。

“生機勃勃!”

石忠唐微笑道。

早飯時,石忠唐親自去巡查。

他走到一個軍士的身邊,軍士被人捅了一下,才發現身邊是石忠唐,他趕緊站起來。

“不必多禮。”石忠唐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可有信心擊敗北疆軍?”

“有!”軍士說道。

“為何?”石忠唐很是滿意。

軍士打個嗝,“小人想去長安……搶幾個美人。”

……

同一時刻,秦王端著碗走到了一個軍士的身側。

“見過殿下。”

軍士起身。

“對此戰可有信心?”秦王問道。

“有!”軍士很是自信。

“為何?”

秦王問道。

軍士指著身後,“小人的身後,便是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