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待長成

倔強

瞬影這情形一看就是方才衝他發火的時候牽動了傷勢,窗外的狄旭立馬就站直了,正要說話說時聽到另一邊正有人跑向房門,從門外光線來看那人手上的燈籠搖晃得十分劇烈,必然是擔心所致。清緣又回到了門外用稍顯慌亂的語調問道:“殿下,你怎麽了?”

瞬影再次聽到了清緣的聲音越發煩躁,強忍住因咳嗽而未能理順氣息,衝著門外吼道:“沒你的事!”

聽了這話之後,門外的清緣好似定住了一般,沒有說話卻也沒有離開,瞬影再次單手緊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咳出聲來,但是窗外的狄旭卻看得一清二楚,瞬影手上的血越來越多了。

就趁著瞬影一時間發不出聲音來的時候,狄旭立馬捂住自己的嘴憋著喉嚨大聲咳了起來,門外的人聽到這聲音一下子又慌了,拍著房門問:“殿下,你沒事吧?”

劇烈的咳嗽聲不易辨別,加之狄旭刻意模仿,心亂的清緣自然是聽不出區別的。

隔著窗戶,狄旭明明看到瞬影的臉色不對,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站在窗外嬉皮笑臉地咳得越來越大聲,瞬影氣急敗壞憋得滿臉通紅,抓住桌子上的水壺砸了過去,狄旭一閃身就避開到窗戶側麵去了,清緣卻因為房內的聲響顧不了太多推門而入,看到裏麵景象是嚇壞了——咳血的瞬影勉強撐著桌麵,他頎長的身形幾乎已是搖搖欲墜了。

“怎麽傷得這麽重?”清緣跑進房內隨手將燈籠擱在桌上就去扶住身形搖晃的瞬影,“是不是剛才的雷暴傷到肺腑了?”

瞬影看到清緣卻十分火大,吼道:“誰讓你進來了!”

“你快先坐下,”這個時候清緣也顧不上瞬影莫名的脾氣了,她全然是被瞬影嘴角和手掌上的鮮血給驚著了,瞬影咳得力乏,清緣很順手的就把他按下坐在了桌邊圓凳上,然後慌忙拔掉了手中琉璃瓶的塞子,一股草藥味道逸了出來,清緣將瓶口遞到瞬影的嘴邊,說,“把藥喝了,可以止住出血!”

瞬影本不是任人擺布的人,不過在他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的時候,等不及的清緣已經把小瓶子裏的湯藥小心翼翼地往瞬影嘴裏送去了,小小琉璃瓶中的湯藥也就一口之多,很快就順著瞬影的喉嚨而下浸潤五髒,劇烈的咳嗽一下子就被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給安撫下去了。

氣力恢複的瞬影馬上就把清緣給推開了,站起來怒視著她發脾氣:“放肆,我許你進來了嗎!”

“我……殿下的意思是,”身上也有傷的清緣被推得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無辜地看著瞬影,隻覺得這又是好心沒好報的事,脾氣又沒忍住說,“我剛才若不進來,等您暈倒在地後再進來才好嗎?”

瞬影看到清緣的手上沾了血跡,他用手拭去自己嘴角的血,惱火地轉向一邊,看都不再多看清緣一眼,直接說:“出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清緣費解地看著瞬影,向後退去,終於決定在轉身離開時輕聲說了一句:“多謝殿下今日出手幫我解圍。”

“站住!”走到門口的清緣又被喊停了下來,她回頭看著嘴角帶血的瞬影,聽他訓斥,“你給我聽著,我今天出手不是因為你,我隻是覺得雷池旁邊那群人已經蠢到了看不下去的程度了而已!”

“記住了。”清緣沒力氣同他比誰的聲音比較大,敷衍妥協著,帶上房門就迫不及待地逃離了。

房間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之後,窗外傳來了狄旭的一聲歎息,還沒等他說話,瞬影便說:“不要再讓我聽到你的聲音!”

狄旭無聲地聳了聳肩,這一次真真正正地離開了瞬影的窗邊。房內漆黑而又寂靜,隻剩他一人獨坐在桌邊,靜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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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清緣一推開窗戶就發現了封黎站在庭院正中央的位置微微彎腰細看著一盆黑色的花朵,其花瓣六片,花蕊金黃,有幽香四溢。

“義父,早安。”清緣奇異地看著封黎,顯然十分意外於他的到來。

封黎聽到清緣問安,便直起了腰板將視線從盆栽中移到了站在清緣的窗口,隻是“嗯”了一聲,別無他話,然後又看向那盆黑色的花。

很快,清緣推開了房門,恭恭敬敬地走到了封黎的身邊,隻聽封黎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昨晚雷石爆裂,有沒有被炸傷?”

“沒有。”清緣輕聲回答。

封黎聽到回答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心不在焉地掃視了庭院,說:“那麽,石獸中的蓄能就全部反噬到了太子殿下那裏。畢竟年少輕狂行事竟如此任意妄為,但他的禦風術確實是優異得出乎意料。”

“清緣知錯了。”心中另有他想的清緣沒敢再多說一句話,隻是默默地低下了頭。

封黎嚴肅地盯著清緣問:“錯哪兒了?”

清緣雙手交握在前,乖巧地回答:“思慮不周,一錯再錯才釀成苦果,雖然一切並非孩兒本意,但是孩兒身在其中,短視至極,究竟處事不當,害人害己。”

“你知道就好,”封黎這才滿意,“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優柔寡斷,我要你記住今後處事要當斷則斷!”

清緣對封黎十分之敬畏,以至於視線不敢一直迎著他的目光,稍大了些聲音,保證般回答:“清緣謹記義父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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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影側躺在**睜開眼睛,他聽得很清楚,在他的背後有人輕手輕腳地在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那是昨晚他摔碎的茶具。如此一來他就煩了,翻身坐起對著有動靜的地方吼道:“我昨晚不是叫你滾了嗎!”

可是,這話剛剛出口,瞬影就後悔了,因為蹲在地上撿瓷器碎片的是狄旭,後者倒是一臉無所謂地說:“是呀,我昨晚滾遠了,今早又給你滾回來了。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怎麽是你?”瞬影並沒有看到意料中的人,居然有些失落。

“哦--”狄旭將手中的碎片嘩啦啦的扔進了旁邊的竹簍中然後站起身來拍幹淨了手上的碎渣,似乎很開心發現了他的小心思,“原來你把我當成別人了!”

“沒有,”瞬影口是心非地看向別處,“你堂堂紫電戰將,誰讓你幹這種下人幹的事了!”

“你可是堂堂騰王殿下,應該的、應該的。”狄旭笑著朝瞬影那邊走去,說,“我可不敢再讓這北宮玄武府的人來你房間了,這裏畢竟比不上你自己的府邸,沒人清楚你的脾氣,不管來多少個都會讓你罵跑的,何必呢?”

狄旭見瞬影沒有接他的話,走到桌邊停下,很感興趣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個玲瓏小巧的藥瓶,湊到鼻下一聞說:“雲花紫蜜,不錯呀,比我昨晚拿給你的藥好多了。”話音剛落,狄旭就隨手將手中的琉璃瓶拋出,它正好落入了窗邊的竹簍中,碰撞到了裏麵的碎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瞬影的視線居然追了過去,這微小的動作沒有逃過狄旭的眼睛,於是又說,“你猜她今天還敢不敢來?”

瞬影又躺倒在**了,翻身側躺背對著狄旭說:“我還沒睡好,別煩我!”

忽然有一樣小東西被扔到了瞬影的**,他看到是跟剛才一模一樣的琉璃藥瓶,瓶塞緊封,隨後就是狄旭離去的腳步還有他略顯囉嗦的聲音:“這藥是在你門口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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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無所事事的逝雲坐在桌邊,看著對麵坐著的禦璟忽然問:“說實話,你為什麽一開始就知道要派人守在騰王府?”

“你帶走了天命太子禦印。”禦璟不習慣北境的寒冷天氣,正挨著火盆伸手取暖。

逝雲目瞪口呆說:“我帶走了一枚小小的印章你都知道?”

“八年前的事情……”禦璟停頓了一下,本來不願意說的,但是看到逝雲睜大了的眼睛便繼續了,“雖然天後一直都很忌諱,但是我多少還是聽說了一些。”

逝雲用左手撐著桌子,苦惱地說:“那事,其實也怪我,我要是讓一下瞬影,也就沒什麽事了。”

禦璟卻不以為然:“有很多東西都是注定,來得或早或晚罷了。”

逝雲好似沒有聽明白方才禦璟說了什麽,忽然有起了什麽興致,桌子一拍就對他說:“跟你商量一件事。”

禦璟不想搭理:“隻有四處亂跑事才會找我商量。”

逝雲心神向往地說:“我要去一趟負雪山。”

“雖然天後擔心你的傷勢,不再催促你回城,但也還沒有到這種為所欲為的地步。”

“我就是去看看,絕對不會找麻煩,也不會開溜。”

“也許你這一刻是認真的,但是你總有理由不遵守約定。”禦璟那防備的樣子顯然是吃虧吃多了的結果。

逝雲煞有介事地說:“我可不是去看風景!”

“那看什麽?負雪山已經是一片廢墟了,天玦守護者死了之後連月墟洞的入口都沒有人能找到。難不成你……”禦璟被凍得打了個噴嚏。

“父皇最後一次出現在負雪山那邊,然後就失蹤了,不是有人曾懷疑他可能在月墟洞裏嗎?”逝雲的模樣難得這麽嚴肅,全是因為提及了這件天大的事情。

“還有人推測當年天玦界修複的時候,天帝陛下被擋在了天玦界外的魔境呢!”禦璟此說隻覺荒唐,“據說天帝陛下最為器重的就是狄旭大人,他也是跟隨在陛下身邊最久的一位戰將,可以說是四帥五將中最了解天帝陛下的人,就連他去了負雪山之後也是無功而返,你去看一眼有什麽用?”

“不管怎樣,我都應該去一次。讓我出去走走吧!”逝雲無聊地拿起了毛筆在自己右臂上的紗布畫起了圖畫。

“不行,”禦璟果斷回絕了,“記住你現在是重傷,讓玄武將軍看見你活蹦亂跳就完了!”

“哎……”逝雲歎了口氣,左手支著下巴看著桌麵發呆,“隻要有你在我身旁,不管身處何處都像是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