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擾
那是一名麵色慍怒的少女,著一襲湛藍長裙,站在道路中央格外顯眼,特別是她手中一截燃火的麻繩。
她似乎並未看出前麵兩人是如何斷了她的火繩,因而惱羞成怒地把手中火繩往地上一扔,伸手指著逝雲和禦璟說:“你們兩個,給我過來!”
逝雲不解地看著禦璟問:“怎麽了?”
禦璟調轉馬頭亦是不解地搖搖頭,不過他看得出來,那麵帶怒容的姑娘絕不會令他們兩人輕鬆脫身。
逝雲也跟著調轉馬頭正對前方,不解地朝前方離他二十多步的少女問:“姑娘,什麽事啊?”
少女憤憤然伸手往她身側地麵上指去,逝雲和禦璟隨之望去。看了半天才發現,原來她指的是街邊一店鋪門口地麵上的一把飾玉瑤琴,如此這般少女並未多說一字一句。
逝雲頗為不解,本就急著離去的他沒什麽耐心地說:“姑娘,有什麽事你直說行嗎,我們還要趕路呢!”
少女聽聞此番言辭不禁怒然,嗬斥道:“就是因為你們剛才趕路,害得我的摔了琴!”
逝雲見那瑤琴在街邊店鋪門口,離路中央有一段距離,謹慎地問:“是剛才我們騎馬經過時,路人避退不小心把姑娘你撞到了嗎?”
“多此一問,難道我還會騙你們不成!”少女答話時,睥睨視之,很沒耐心的樣子。
逝雲發現這少女比初見的姝蔓還要凶悍,不由腦袋往禦璟那邊偏去,小聲說:“還是你來解決吧!”
禦璟把臉一轉,冷冷道:“剛才是誰在騎馬飛馳我攔都攔不下來的?你自己惹的事自己解決。”
禦璟這般推脫,定是察覺到了這少女難纏。逝雲狡辯道:“別呀,要不是你騎馬追我,指不定這路人也不會撞到她呀!”
少女站在遠處不耐煩地說:“你們兩人在那邊竊竊私語什麽呢,還不下馬過來!”
逝雲實在不想獨自一人同那怒火衝天的少女交涉,於是看向少女身後的共旻,共旻連忙別過臉去,隱在圍觀人群中,假裝根本不認識他的樣子。
禦璟趁機打了逝雲的馬背,馬兒受力便朝前走去,逝雲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動,一臉莫名地回頭把禦璟一看,說:“你……”
來不及說禦璟了,逝雲馬上勒住韁繩,馬兒止步時,他與少女隻隔著約十步距離。他隻得看著下方賠笑開口:“姑娘,這琴多少錢我賠你吧!”
少女隻抬眼將他一掃,傲然道:“好生放肆,還不下來說話!”
畢竟理虧,逝雲雖然心中有急事,不過還是好脾氣地跳下馬來站在少女對麵,說:“姑娘,現在可以說這琴該賠多少錢了嗎?”
少女指著她琴邊的店鋪說:“無知狂言!我這剛從梧桐琴社取的新琴,製此一琴耗時半年之久,所費材料乃世間難尋,你賠得起?”
逝雲麵對少女怒氣,不得不點頭以示讚同,而後說:“姑娘說得在理。隻是這新琴落地,恐怕已然是損了,在下別無他法,也隻得先給姑娘賠禮,然後出錢請這梧桐琴社再為姑娘製一把相同的琴了。”
說罷,逝雲拱手行禮,態度謙和誠摯。
如此這般,少女便消氣了些許,但還是出言不遜:“古語有雲‘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唯君子為能知樂。’用你這種人的錢財製琴,不過辱沒琴韻罷了。用不著你賠錢,叫那個人下馬過來給我道歉,這事就算了。”
這麽一說好像也沒什麽事的樣子,不過逝雲聽了少女的話心裏還是有點不舒坦的感覺。
“姑娘真是大度,”逝雲急於抽身,違心一笑轉身向禦璟招手,馬上換了個強硬語氣對他說,“過來,道歉!”
禦璟一臉無語,本想置身事外卻還是被牽扯了進去,不得不下馬走來,向少女拱手致歉,不太情願地說:“長街之中魯莽衝撞,多有驚擾,在此向姑娘請罪了。”
如此這般少女才算滿意,也不答話便甩袖離去,進了旁邊的梧桐琴社,言行舉止何其傲慢。隻見那琴社內的人見她入內,連忙恭敬相迎不敢有絲毫怠慢,想來也是平日裏跋扈慣了的角色。
直至少女消失在琴社內,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開。
逝雲這才斂了笑容轉向禦璟說:“都怪你,非要追我!”
禦璟馬上反駁道:“都怪你,非不冷靜!”
共旻騎在馬背上慢慢靠近,笑道:“還好我沒追太緊,用不著跟那嬌慣小姐道歉。”
此話一出,逝雲和禦璟同時看他,臉色難看得十分相似。共旻被這兩人看得幹笑兩聲,轉移話題道:“你們折騰完沒,不如先把他綁起來讓我們先分勝負?”
禦璟看著逝雲似乎正有此意,逝雲退了一步說:“這個時候你若敢綁我,我真跟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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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火靈樹林海所環繞的南落城有南北兩個城門:北城門是南落城連接外界的唯一出入口,也就是逝雲和禦璟進來的地方;南城門是南落城連接輪轉宮的唯一出入口,由南落城南城門出去直行到盡頭便會達到矗立在天玦界邊上的輪轉宮。
天空中烏雲密布,逝雲在城內騎馬一路南行,直至遠離城中繁華喧囂。
一路寡言的逝雲麵臨前方岔路時忽而問了禦璟一句:“朱雀府是在這南落城的東南角還是西南角?”
禦璟愛答不理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朱雀府在東南角,西南角是記憶宮殿,正南方出了城門是輪轉宮。”
逝雲拉扯馬頭往東南向轉去,禦璟提醒道:“你可想清楚了!”
“都想一路了,我自有分寸!”話雖如此,但逝雲明明還是心中有火刻意壓製的樣子。
共旻跟在最後麵,摸不著頭腦地看著前麵兩人,欲言又止。
陰沉沉的天空忽然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就這麽落了下來,逝雲被淋地一懵。
路上行人紛紛跑開避雨。禦璟見狀心中暗喜,順勢建議道:“那邊有茶館,快去避雨。”
不一會兒濕漉漉的三人入了茶樓。逝雲四周一陣風過之後,身上衣服就風幹了。共旻周身由內而外散出一陣異熱,身上衣物也就烘幹了。隻有禦璟一人走在最後,從一樓走到二樓的時候都在暗自擰衣服。
逝雲和共旻選了二樓一處靠窗的地方坐下,唯有禦璟入座時依舊一身雨水,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忽如其來的大雨讓整個茶樓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店夥計上了一壺熱茶之後便匆匆離去怕別的了。禦璟伸手去拿茶壺的時候,逝雲發現他的衣袖還在滴水弄濕了桌麵,忽而就笑了。共旻先是愣了一下,視線掃過之後也同逝雲一樣心照不宣地發出了相似笑聲。
此起彼伏的嗤笑聲中,禦璟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們倆差不多夠了吧?南方天氣這般悶熱,我喜歡身上有水涼爽一些不行嗎?”
共旻一聽這話,笑得更是收不住了,說:“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逝雲卻對禦璟的話充耳不聞,好奇地問共旻:“不然你以為他是哪種人?”
“我老爹……”共旻本還有所顧忌,看了禦璟一眼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算了,反正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瞞著你了。我老爹確實是白虎將軍,你的事他可是天天掛在嘴邊拿來訓我的!”
禦璟聽了這話顯得少有的緊張,問:“共天將軍在你麵前如何提我了?”
“說你當年初生牛犢不怕虎唄,膽敢殿前挑戰邊關四帥,為的就是繼承你師父金玉戰將的稱號。說什麽怕‘金玉’之稱落入別人手中名不副實,辱了他老人家的清譽不是?”共旻對著禦璟敞開了說話,講得十分帶勁,“我老爹至今罵你當年蠢,那人可是端王挑選出來推薦給天後與太子殿下的,眼看就要受封了,你可倒好衝過去說不同意。端王可是自打天帝陛下失蹤之後便攝政至今的厲害角色,你那樣做不是給人當麵一耳光嗎?”
共旻這番話對於禦璟來說頗有些語出驚人之效,這其中的一些內容似乎是禦璟聞所未聞、想所未想的,不由歎道:“能稱邊關四帥之職的人,果然無一不心細如塵。我還一直以為……”
“以為我老爹說話做事真不過腦子,才敢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站出來接受你挑戰的將軍?”共旻笑得得意,話裏有話卻又點到為止,“也不想想為什麽我老爹在大殿之上會對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下死手?當時你的性命真不在我爹手裏,他都為你捏了一把汗。”
“生死由命,當年我迫不得已口出狂言之時,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至今仍然感謝共天將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保住‘金玉戰將’之榮稱。若是讓後繼者辱了‘金玉’之名,家師怕是不得瞑目了。”禦璟提及此事亦是由衷感恩。
共旻佩服地把禦璟一指,感慨地說:“我爹就是認準了你這一點,為了護住你師父‘金玉’之稱的聲譽,明知九死一生也要奮力一搏!也幸虧你比普通人耐揍,否則撐不到天後喊停的那一刻,我老爹這才有了為你說話的機會。”
禦璟誠然道:“共天將軍知遇之恩,沒齒難忘。”
逝雲忍不住插了一句:“主要是因為我、我們的太子殿下當時看不過去了,不停地在暗處扯天後的衣服,否則,你今天見不見得著他這個人就兩說了。”
“這你都知道?”共旻奇異地看了逝雲一眼,“我老爹可沒跟我說這事。”
此時此刻,就連禦璟看逝雲的目光都是驚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