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六章

01

謝依雪從電梯裏走出,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

那個神秘電話再也沒有打來過,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她更不知道打電話來的就是已經在情人灘上死掉的趙偉。

謝依雪坐在沙發上思來想去,總覺得這件事裏有哪裏沒有捋清楚,她忽視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這事究竟是什麽,她卻想不起。她現在心裏被一團亂麻所糾纏縈繞,什麽都記不得,什麽也想不起。

何姐在廚房裏做著菜,聞著嫋嫋的香味就知道今天晚上是吃桂花肉絲與酸辣濃湯。

自從謝依雪懷孕後,就想吃點酸辣口味的東西,何姐做這樣的菜正是拿手。可今天謝依雪嗅到這樣的味道,卻沒有一點胃口。

她坐在沙發上,麻木地梭巡著屋裏的一切,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台上插滿枯萎玫瑰的藤編花籃上。她終於想起了自己忽略的東西是什麽。

黃色的百合!沈曉葉拿回的黃色百合!

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那黃色百合開始的。

當那個神秘電話打來的時候,就說過,他隻要看到了窗台上擺著黃色的花,他就會將謀殺附諸於行動。就在當天晚上,沈曉葉就拿回一捧黃色的百合插在了花籃中。這是巧合嗎?如果是巧合,那倒也罷了。如果不是巧合,又代表著什麽?

難道是沈曉葉想害自己嗎?謝依雪想到這裏不禁打了個寒顫,渾身一個激靈。

是的,這古靈精怪的女孩一直都不喜歡自己,她一直都恨自己奪走了她老爸的愛。在沈曉葉出生的時候,她的媽媽葉清清就因為產後大出血而搶救無效去世,沈建國為了懷念自己的亡妻,才在女兒的名字裏取了一個葉字。

當初沈建國娶自己,除了自己長得漂亮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長得和葉清清酷似,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

在伊莎坦布爾酒吧,當謝依雪在周淵易那裏看到死去的歐陽梅的照片時,才是真正震撼了。歐陽梅長得更像是葉清清的孿生妹妹,就連嘴角的痣也長得一模一樣,位置不差分毫。

謝依雪看到歐陽梅的照片後,心當時就涼了半截。她終於明白了,不管是自己,還是歐陽梅,在沈建國的眼中,不過隻是一個擺設,一個葉清清的替代品而已。

一個替代品,不過如此而已罷了。

當她走出酒吧的時候,感覺自己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所以才會恍惚地在天橋上遇到那個詭異的黑衣老太太。

一想到那個身穿黑衣的老太婆,謝依雪的心裏開始隱隱作痛。那老太婆巫婆一般的咒語不時在她耳朵邊上來回縈繞。

“都會死的……都會死的……都會死的……”

謝依雪將身體蜷在了沙發上,腿緊緊地縮了回來,抱成一團,就像一隻受驚的貓。

這時,門鈴響了。

是沈曉葉回來了。

沈曉葉的心裏很是忐忑不安。

雖然她已經知道了死的並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吳叔叔,但是她的心情並沒有好一點。畢竟吳叔叔是看著自己長大的,怎麽都還是有感情的。

另一點讓她感到心裏隱隱不安的,是父親發現了蕭之傑的存在。特別是父親打量蕭之傑的眼神,有點發白的眸子邊上布滿了血絲,暗藏著怒火,似乎隨時就要燃燒起來。

她連忙拉了拉蕭之傑的袖子想要躲開,父親已經從人縫裏擠出來,一臉嚴霜地對她說:“曉葉,你先回去。給你小阿姨說我今天晚上要忙一會,不回家了。”

說完,父親就上了一輛警車呼嘯而去。

蕭之傑一直將沈曉葉送到了電梯大樓的大門前,就在他們準備道別時,蕭之傑飛快地在曉葉的臉頰上吻了一口,轉身就上了一輛開過的公共汽車。

曉葉站在大門前目瞪口呆了半晌,才清醒過來。

她轉過身來進了電梯,按下了數字。

突如其來的愛情讓她有些暈忽忽的,她走進屋裏的時候臉上還泛著一抹紅暈。

可她進了屋,看到小阿姨謝依雪的一張臉,頓時就感到有些窒息了。

謝依雪拉長了一張臉,蜷縮在沙發上,兩隻眼睛卻放出了火光,一副像是想吃掉沈曉葉的表情。

曉葉覺得有些奇怪,雖然她和小阿姨相處得並不算太好,但也幾乎從來沒有交過惡,為什麽今天她拿這麽副臭臉對著自己呢?

還沒有來得及問一句,她就聽到謝依雪冷冷地問:“曉葉,還記得那天你拿回來的那捧黃色的百合花嗎?”

沈曉葉心裏咯噔一下,她以為蕭之傑送她花的事被小阿姨知道了。不過現在連老爸也見過蕭之傑了,也算不上什麽大問題了,所以她馬上就恢複了常態,答道:“是啊,當然記得,是我一個同學送給我的。”

“同學?”謝依雪愣了一下,“你能給我說說是哪個同學嗎?”

“蕭之傑。”說完,曉葉吐了吐舌頭,一溜煙鑽進了自己的小房間。她慌忙打開了電腦,說不定過不了多久,蕭之傑就到家打開電腦,登上QQ。當然隻是分手不到十分鍾,她已經覺得蕭之傑就像個影子一樣駐紮在了她的心裏。

這黃色的花不是沈曉葉買回來的?而是一個叫蕭之傑的男孩買回來的?

謝依雪覺得頭有點疼,這個叫蕭之傑的男孩到底是什麽人?

難道是這個男孩導演了這出活劇嗎?

他的用意是什麽?他想幹什麽?

謝依雪在心裏暗暗想,也許,我應該去認識一下這個叫蕭之傑的男孩,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

這時,沈曉葉的房間裏的電腦傳出了一首歌曲。

“我冷得無法呼吸,可是忽然仿佛回不去,像世界迷途在北極的魚……”

謝依雪覺得心裏陣陣發緊,她感覺自己正在慢慢深陷進一張看不見的網中,這網正在緩慢糾纏收縮,一根一根勒進她的皮膚,纏繞她的頸項,越收越緊,讓她無法呼吸。

而在噩夢的開端,就是那個電話。那個電話難道就是這男孩打來的嗎?

窒息的感覺再次湧上了她的心頭。

02

午夜12點的時候,沈建國從警局出來後,心裏很憂傷。

他與吳慶生認識這麽多年了,自己的這條命也是老吳救出來的。可他說沒有就沒有了,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到現在沈建國都不敢接受這個事實。

他不願意回家,更想在街上遊**。

因為白天的那場雨,江都市的夜晚顯得淒冷了一點。像是見了鬼一般,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就連平時通宵不收的夜攤也不見了蹤影。

孤零零地走在長街上,雨水衝刷過的街道特別幹淨,還有一股淡淡的清水味道在空氣裏彌漫。

路燈孤獨地亮著,在沈建國的身前身後各拉出了兩條黑色的影子,像水一樣包圍著他。

沈建國埋著頭不言不發地走著。

歐陽梅死了,吳慶生也死了,這兩個他最親密的人都在轉眼間消失了,再也不會在他的眼前出現,這樣的事實真的讓他感覺毛骨悚然,一種強烈的孤單感襲向了他,令他無所適從。他覺得好冷,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穿著的棉質襯衣。這間襯衣是歐陽梅買給他的,現在摸著這冰涼的衣物,手指一陣陣發沁,透骨的寒冷。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斯人已去矣的感覺。

忽然,他覺得眼前有一簇亮麗的色彩。他抬起頭來,看到了幾個五彩繽紛的霓虹燈大字:水晶洗浴宮。

不知不覺地,沈建國竟走到了他與歐陽梅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為什麽會走到這裏來?沈建國有點不解。難道是歐陽梅的冤魂把自己引領到了這裏來嗎?她想告訴自己什麽?

沈建國的身體不禁打了寒顫。他憂鬱了片刻,然後踱腳走進了洗浴宮。

躺在按摩**,為他服務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叫小玉。這個女孩以前沈建國見過的,她曾經和歐陽梅同租過一套房。

沈建國趴在了**,閉上了眼睛,任憑小玉的一雙嫩手在自己的背上揉搓。

他不想說話,更不想談及歐陽梅,可這小玉還是不識相地提起了歐陽梅。

小玉用的是一種故作姿態的台灣式普通話,她柔柔地問:“沈生啊,您當初怎麽會看上歐陽呢?她既不漂亮,又不溫柔,您幹嘛覺得她好呢?”

沈建國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他沒有理會小玉的問話,但小玉還是繼續說,“沈生啊,您知道嗎?歐陽和您交往,隻是為了騙你的錢去供他養的小白臉讀大學。您上當了,早知道這樣,您還不如找個漂亮的小妹妹當金絲雀來養呢。”

沈建國的心像是被針刺了一般,他轉過身倆,將肥胖的胸脯對著小玉,問道:“你不要說了!好不好?她已經死了!小梅已經死了!你懂不懂?”

小玉嚇了一跳,趕緊說著好話想下台階。

但沈建國已經心生怒火。他什麽都沒說,從錢包裏摸出兩張大鈔,扔給小玉,然後冷冷地說:“記住,人為什麽有兩隻耳朵,一隻嘴巴?那是因為神在告訴我們,要多聽話,少說話。”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包間。

當沈建國再次回到冷清的大街上時,他又一次感到了孤獨。看了看表,正好淩晨二點正。但是,他還是不想回家。他害怕躺在**,又會夢到歐陽梅滿麵血汙地撲向他,親吻他,糾纏他,然後在他的懷抱中變得腐爛,直至一具枯骨。

為什麽自己會在無意識地時候走到這水晶洗浴宮來呢?他吃不準這是怎麽回事,也許隻是巧合吧。他想了想,或許是因為在他的潛意識中,還不自覺地記掛著歐陽梅,所以才鬼使神差來到了這裏。

沈建國使勁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他感覺好了些,抬起了頭。這時,他看到對麵的一家小網吧的卷簾門拉了起來,發出“嘩拉”一聲響,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走了出來。

這男孩好眼熟。沈建國對自己說。哦,是不是今天在車禍現場,那個與曉葉在一起的男孩嗎?好象是叫蕭什麽的吧?曉葉在戀愛了嗎?這丫頭,老是不聽自己的話。自己給她說過很多次了,在大學要以學業為重,不要過早地交男朋友,可這丫頭就是喜歡我行我素,不把老爹放在眼裏。其實呢,雖然自己叫曉葉不要在大學戀愛,可自己當初追葉清清的時候,清清也才剛讀大學。一想到葉清清,沈建國的心裏開始隱隱作痛。

唉……葉清清……一個永遠也不能愈合的傷口……

沈建國望著蕭之傑漸漸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他忽然有了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的……他好像那個人啊……特別是背影……

那個人……那個人……那個人……

沈建國的頭有點暈了,後背上的根根寒毛豎立了起來。

一陣幽幽的風忽地掠過,讓他渾身一個哆嗦,這也讓他清醒了過來。

還是回家吧。

沈建國忽然想起,他明天中午約了江都大學附屬醫院的院長李漢良見麵,討論進一批醫療設備的事。這醫療設備就是吳慶生本來準備今天白天見麵的那家醫療設備廠的產品,雖然吳慶生不在了,但是這生意還是要繼續做下去。自己先把路鋪好再說吧,這家設備廠家即使沒有吳慶生,自己也是有辦法抓下來的,畢竟自己手上掌握著整個江都市最大醫院的訂單。

還是回家早點休息吧。沈建國對自己這麽說道。

正巧,一輛黃色的出租車緩慢駛過。沈建國招了招手,攔了下來。

出租車上,隨著車廂的抖動,沈建國昏昏欲睡。

朦朧中,他看到了歐陽梅張牙舞爪地撲向他,可在就要撲到他的一瞬間,她嘿嘿一笑,臉變了,變成了另一個人。那是一張男人的臉,眉宇間竟與那個叫蕭之傑的男孩有幾分相似。

是那個人!

那個人……那個人……那個人……

迷迷糊糊中,沈建國覺得有一隻手緊緊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讓自己無法呼吸。

一個哆嗦,車停下來了,他也醒了過來。

向車窗外望去,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幢電梯大廈。

03

周淵易感覺自己正在接近事實的真相。

無頭女屍的身份雖然現在還沒有頭緒,但相信並不是太難查到的事。

還有吳慶生的死。看上去像一件交通意外,但小高在他體內查到的微量A物質,特別是在眼瞼的分布特別明顯,這讓周淵易感到很興奮。

小高給他介紹,A物質從眼滴入後,會產生散瞳的作用,並給他詳細講解了什麽叫散瞳。

在配眼鏡的時候,需要驗光,通過主覺或他覺檢查出眼睛的屈光度,以此作為確定眼鏡度數的依據。要查到準確的屈光度,就必須用到散瞳驗光。

這是用散瞳藥將瞳孔散大到對光反射完全消失,然後再驗光。散瞳藥是利用藥物的藥性對支配瞳孔括約肌和開大肌的神經發生作用,使瞳孔放大。在瞳孔放大後,對光的敏感度減低,會在突然之間什麽東西也看不到,哪怕隻是近在眼前,也會一片模糊。

周淵易打電話到國風醫藥公司,一個聲音很好聽,叫楊曉雯的會計很明確地告訴他,吳慶生因為早年在內蒙古當兵時,眼睛被雪地刺傷,見光流淚,一直都有點滴眼藥水的習慣。看來是沒錯了,一定是吳慶生的眼藥水被人偷換,換成了具有散瞳功能的A物質。

當吳慶生開車開到外環高速的時候,他因為眼睛見光流淚,就滴了這加了藥導演藥水,然後眼睛的瞳孔散開,什麽都看不見了,就像一個盲人一般。盲人開車的後果一想就會知道的,他一頭撞向了路邊的鐵製護欄,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這是謀殺,毫無疑問!周淵易一嗅到因此著的犯罪味道,整個人就開始興奮了。這是一個突破口!

楊曉雯同時還提供了一個情況,沈建國也有見光流淚的眼疾。他和吳慶生兩人用的是同一個牌子的眼藥水,而且放在同一個抽屜裏。周淵易不禁心想 ,吳慶生是不是拿錯了沈建國的眼藥水,原本死在車裏的人,應該是沈建國?

先去調查一下吳慶生的社會關係,看看有什麽人想置之於死地而後快。聽說吳慶生交了一個叫魏靈兒的女孩,而且這女孩是江都市衛生局魏局長的千金大小姐。周淵易決定拜訪一趟魏局長的家。

魏局長的全名是魏瀾,五十多歲,禿頂,呲牙,看上去猥瑣無比,但是說話卻很有份量。

他拉開防盜門,看到門外站著穿著警服的周淵易,臉上露出了警惕的情緒。一雙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亂轉著,然後側身讓進了周淵易。

魏局長的家裏金碧輝煌,純白大理石地麵,一堵黑色電視牆前擺著東芝的背投,茶幾上隨意擱了幾包極品雲煙。周淵易暗想,憑魏瀾發工資應該做不了這樣的消費,看來在經濟上他也不會是個很幹淨的人,畢竟衛生局局長是一個肥缺中的肥缺。不過這些事不歸周淵易管,他隻是掃了幾眼就直接問到了主題。

“魏局長,您知道吳慶生的事了吧?”

魏瀾淺淺啜了一口清茶,點點頭,滴水不漏地答道:“又是為了吳慶生的事?怎麽是你們刑警來,而不是交通警呢?不是說這隻是一起交通意外嗎?”

周淵易冷冷地說:“我們隻是有了些新的線索,所以進行進一步的調查,也希望魏局長能配合我們的工作。”

魏瀾連忙回答:“沒問題,你們問什麽,我就回答什麽。”

“吳慶生和您的女兒魏靈兒的關係比較緊密吧?您是怎麽看待這個問題的?”

魏瀾微微一笑,說:“雖然這吳慶生的年齡隻比我小十來歲,但他這人真的很不錯,很上進。我喜歡上進的男人,所以我並不反對他們之間的交往。”

“那您覺得吳慶生這個人會招惹上什麽人的嫉恨嗎?”

“嫉恨?”魏瀾臉上露出了警覺,“不可能的,他做生意一向都小心謹慎,和氣生財,哪裏會招惹來什麽嫉恨?”

“哦……”周淵易點點頭,說,“我可以和您女兒魏靈兒談一談嗎?”

“靈兒……”在魏瀾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尷尬,“她已經一個多星期沒回家了,平時她住在吳慶生家裏。當我聽到了噩耗後,就不停打她的手機與家裏電話,卻一直沒人接。不知道她到哪裏去了,我也很擔心。”

周淵易一聽,額頭上冒出了幾縷汗液,不知道為什麽,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婀娜的女人身姿,從他的麵前緩緩踟躕而過。他看不見她的頭,似乎她根本就沒有頭顱,頸子上什麽也沒有。周苑易可以感到從她的身上冒出了絲絲寒氣,像煙霧一般籠罩全身,令她的身影模糊。這幻覺中的女人是誰?莫非就是魏局長談到的他的女兒魏靈兒?不知道是怎麽了,在他的眼前,竟看到了一排冰冷冷的冰棺,整整齊齊擺在空曠的房間裏。

周淵易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次腦海裏出現的幻覺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在暗示魏靈兒已經死了?

驀地一個激靈之後,周淵易清醒了過來。他問:“魏局長,您能說說魏靈兒有什麽體貌特征嗎?”

魏瀾不滿地看了一眼,說:“你什麽意思?你懷疑靈兒出了事?”

周淵易連忙說:“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隻是防患於未然,幫你做個尋人啟示。”

“哦……”魏瀾想了想,說,“靈兒的媽媽死得早,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現在她大了,我也管不了她了,但是我還是知道,在她的膝蓋後麵,長了一顆黑色的痣,有指甲蓋麽大。”

“謝謝了。”周淵易站起身,與魏瀾握了握手。魏瀾的手很粗壯,也很有力氣。

出了門,周淵易趕緊打了個電話給法醫小高。

“小高,你看看那具在帝景大廈發現的無名無頭女屍,看看在她的膝蓋後麵有沒有一顆黑色的痣。”

小高驚訝地叫了起來:“你怎麽知道?對,有顆黑色的痣,大約有指甲蓋這麽大一塊。”

周淵易掛掉電話,心裏很興奮。無頭女屍的身份確定了,看來案子也有了一個突破口。

他夾著黑色的皮質公文包,上了吉普車,一踩油門,吉普像是出籠的野獸一般向前竄去。

周淵易決定再去江都大學附屬醫院去一趟,他想找找院長李漢良。他得再查查A物質的去向,這很重要,現在已經有四個人的死亡與A物質有關。

趙偉,歐陽梅,吳慶生,魏靈兒。

現在必須要知道,到底丟失了多少A物質,究竟有什麽人有機會接觸A物質,這些人與已經死掉的四個人都有什麽樣的聯係。如果能找出某個人與這四個人都有一定聯係的話,那麽這個案子的破獲就指日可待了。

當他的車開到江都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快下班的時候了,他埋著頭急衝衝地走進了醫院大廳,在導醫小姐那裏問了問,才知道今天李院長在江都大學醫學院講課,下完課直接回家,沒有再到醫院來了。

李漢良的家就在江都大學的家屬區裏,是一幢被法國梧桐包圍著的獨門獨戶的兩層法式老屋。

04

已經是深夜了,沈建國還沒回家,謝依雪睡了,何姐躺在保姆房裏的單人**發出了輕輕的酣聲。隻有沈曉夜還開著燈上網聊著QQ,當然,和她聊天的是蕭之傑。

沈曉葉一想起在水庫的時候,問到蕭之傑家庭情況時,他就左閃右避,她就耿耿於懷,心裏就像是埋了一塊石頭,沉沉的。

在QQ上等了一個多小時,蕭之傑才上線。

倆人談了很多事,聊了很久。但曉葉一直想問問蕭之傑家裏到底是怎麽樣的,可每當她繞來繞去把話題繞到這方麵的時候,蕭之傑就警惕地把話題引到他處,令曉葉心裏很是鬱悶不已。

到了最後話不投機,蕭之傑徑直下了線,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說。那個時候正好是淩晨兩點的時候,看到蕭之傑的頭像慢慢變成了灰色,恍惚中,沈曉葉的眼睛變得模糊了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呢?蕭之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從下午在水庫的舉動來看,他是真正喜歡自己的,可為什麽他不願意提及他的家庭?他家裏難道有什麽秘密嗎?為什麽他不願意告訴自己?

沈曉葉掏出了一根特醇三五,含在了嘴唇之間點燃。她輕輕吐了一口淡淡的煙氣,煙緩慢變成了氤氳在她四周的霧氣。包圍了她。在這純粹的煙草氣息中,她陷入了深思。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聽到了防盜門打開了聲音,是父親沈建國回來了。沈曉葉連忙關上燈,打開窗戶,讓屋外寒冷的風灌進了屋中,衝淡了屋裏的煙味。

父親一直都不允許自己吸煙,老是說吸煙會引起肺癌,雖然他自己吸煙比誰都厲害。平時他回家都會打開曉葉的門看上一眼,為她關上窗戶,為她掖一下被單。曉葉很怕父親打開門來,嗅到屋裏這濃鬱的煙味,於是她心裏像是塞進了一隻活蹦亂跳的小鹿,撲通撲通直跳。

可奇怪的是,今天父親並沒有拉開門,而是在門外踱來踱去,腳步聲來回徘徊,過了一會,煙味就從房門的縫隙滲進了曉葉的房間裏。

父親有心事,他在想什麽呢?

最近是怎麽了?為什麽每個人好象都有心事?每個人看上去都怪怪的。

先是在情人灘上死了兩個人,死的情形莫名其妙和自己頭天晚上編的鬼故事一模一樣,真是讓人想想就害怕。然後是吳叔叔又死了,還聽說父親公司那幢樓今天還發現了一具無頭女屍,真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身邊的人看上去也覺得跟往常不一樣了。蕭之傑本來好好的,可一談到他家裏的情況,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而小阿姨謝依雪也怪怪的,一回家就沒個好臉色,還問起了蕭之傑的情況,八卦得好象狗仔隊一樣。這大概是孕婦容易產生的焦慮症吧,聽說胎兒壓迫了肚子裏的血管與神經,總會讓孕婦產生一些不一樣的想法。

現在奇怪的又是父親沈建國了。他回家居然不睡覺,一根一根抽著煙,還來回踱步,不住地歎息。出了什麽事?是因為吳叔叔的死嗎?

想來想去,沈曉葉也全無睡意了,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後來幹脆坐了起來,打開電腦,登上網絡。QQ上一個人也沒有,玩了一會掃雷,沉重的困意漸漸湧來,她才下了線躲進了被窩。

閉上眼睛,屋外的聲音也沒有了,大概父親還是睡了吧。沈曉葉攤平了一雙手臂,讓自己的身體放鬆。大腦漸漸混沌麻木,眼前一片漆黑。

在混沌中,似乎有一張網在自己的麵前,四周都是模糊的,地麵浮著一層濃稠的白得像奶油的霧。隱隱中,看到有山有水,卻隻有一個輪廓,浮在半空,如海市蜃樓一般。有一個人影隱約漂浮,看不到腳,瘦瘦高高。他向自己走了過來,一步一步靠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看到了他的臉,是蕭之傑。曉葉歡笑著向蕭之傑奔去,可卻始終到達不了他的身邊。在他們之間仿佛有一堵看不到的牆,柔軟,綿長,透明,卻無處不在,橫亙其間。

曉葉歇斯底裏地叫著:“傑,快到我身邊來……”

朦朧中,蕭之傑冷冷一笑,轉過了身,隻留下了一個蒼白的背影。他要離去?!

曉葉哭了,抽泣著叫道:“傑不要離開我……”

蕭之傑身體回轉,隻有身體的上半部分在轉動,下肢像是懸浮在空中,隱隱約約看不清楚。他的臉又一次出現在曉葉麵前,麻木不仁,沒有表情。他的嘴角咧了咧,一絲烏黑的鮮血滴淌出來。

“傑,你怎麽了?”曉葉大叫。在呼聲中,麵前那堵看不見的牆似乎不見了,曉葉一身輕鬆地向蕭之傑跑去。眼看就要觸摸到蕭之傑溫暖的身體,忽然曉葉的身體一輕,她想下墜去……

是懸崖?!

曉葉伸出手臂,在身體下墜時,摳住了一塊硬物,是懸崖的頂端突起。她掙紮著呼喊:“傑,救我……救我……”

蕭之傑愣愣地看著這一切,眼中隻有茫然與空洞。過了良久,他蹲下身來,捉住了曉葉的手掌。

曉葉想笑,她知道蕭之傑是愛著自己的。

可就在這時,蕭之傑的手掌一鬆開,曉葉向下墜去,向下麵看不到底的深淵墜去,快速地墜去。

自由落體。

隻有風聲。風像一把刀子割著她的皮膚,疼痛,更疼的是心痛。曉葉大叫,也許,是在哭泣吧……

沈曉葉哭喊著坐起了身,才發現這隻是一個夢,一個噩夢。

她渾身顫栗,冷汗浸濕了貼身的衣服。

她打著擺子站在冰冷的床邊,向窗外望去。天已經亮了。

她拉開房間的門,看到父親沈建國正攤開了四肢平躺在沙發上,呼呼地扯著酣。

“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一切都變得莫名其妙的?”

曉葉歎了一口氣,合上門,重新回到了**。

不過,她再也睡不著了。在她的眼前淩亂地閃過一張又一張的畫片,一會是在情人攤上死去的那對情侶,一會是蕭之傑,一會是挺著大肚子的小阿姨謝依雪,一會是躺在沙發上四肢攤開的父親沈建國。更莫名其妙的是,自己還夢見了死了的吳叔叔,還有在果山公路上看到那個嘴裏吐著蚯蚓的公共汽車司機。

一汪一汪烏黑的血液在視野裏慢慢彌漫擴散,占據了整個眼球。騷腥的血液氣息在鼻翼邊上滲透盤旋。

當曉葉又一次尖叫著坐起,才知道原來自己在朦朦朧朧中,又做了一次噩夢。

05

沈建國從沙發上爬起來的時候,才覺得頭重腳輕,暈頭轉向。他沒有吃何姐做的烤麵包,就抓起公文包下了樓。

銀灰色的帕薩特沒有了,另一輛車被交警扣了,現在隻有坐出租車去公司。

今天是星期天,中午約了李漢良吃午飯。

李漢良是整個江都市外科界的第一把刀,胸心外科與神經外科,他都算得上是權威中的權威。

像他這樣的專家,不是誰請他吃飯他都會出來的。

現在正在抓醫德醫風,誰也不想被抓成典型。李漢良的月工資可以拿到萬元以上,他完全沒有必要為了幾個小錢讓自己的形象坍塌。但是,隻要是沈建國出麵來約他,他總會出來的。

因為,他們之間有著過命的交情。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醫生可以治好病人的病,但是對於自己的身體,往往都是不能照顧好的。李漢良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七年前的夏天,李漢良坐在開往鄰省的大巴車中昏昏欲睡。窗外的行道樹飛快地向後倒退,轉眼即逝,窗沒關得嚴實,一絲熱風從縫隙灌進了開著空調的車廂裏。幾隻蒼蠅令人討厭地在車廂中飛來飛去,嗡嗡直叫,讓人心煩意亂。

李漢良半躺在車廂的最後一排,幾乎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隻有坐在前排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無意中回過頭來,這個人正是沈建國,當時他正準備到鄰省的一家醫療設備公司談一個品種的獨家經營權。

當沈建國看到李漢良的臉後,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李漢良的眼睛半閉著,臉頰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液,正順著麵龐滑落,臉變成了豬肝般的顏色,嘴唇青烏。

當時車正經過果山下的那株巨大的黃桷樹,那棵樹正隨著熱風輕輕搖曳。

沈建國一看到李漢良就知道他是生病了,而且生的病正是十幾年前沈建國在內蒙古大草原上得的病一樣——急性闌尾炎!

沈建國大叫停車,讓司機返回江都市,把病人送進醫院。可司機與車上的其他乘客卻大呼反對,鄰省有一個當時全國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市場,趕這輛車的多半是去進貨的商人。在這個時間就是金錢的年代,誰也不願意為了一個病人耽誤自己的行程。

沈建國當機立斷,先叫司機把車停下,然後他扶著已經半昏迷的李漢良下了車。

在樹陰遮蓋的狹窄公路上,沈建國背著李漢良一路狂奔,連續攔了幾輛車都沒有停下。最後還好遇到了一輛路過的軍車,才把李漢良送到了江都市郊區的一家醫院。

趕到醫院的時候,李漢良的闌尾已經穿孔了,醫生要求輸血。李漢良是B型血,小醫院裏沒有血庫,眼看李漢良就會沒命了。

沈建國捋起袖子大叫:“我是O型血,萬能輸血者,抽我的吧。”

自然,李漢良被救了一命,但沈建國想談下的醫療設備獨家經營權沒有成功。不過,過了一個月,這家醫療設備公司主動找到了沈建國,要把這單生意交給他做。原因很簡單,當這家公司的人想把設備做進江都大學附屬醫院,都被院長擋了下來。後來經過多方托人,才得到了院長的一句話:除非讓沈建國來做,否則任何人都休想把這設備做到醫院來。

這也是沈建國挖到的第一桶金,隻到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那天他救的人竟是江都大學附屬醫院的院長。

這樣的友誼是堅不可摧的。

還沉浸在回憶的時候,出租車已經開到帝景大廈的停車場。

沈建國走進了電梯前,忽然在心裏莫名其妙產生了一股恐懼。他又想到那天,電梯莫名其妙在十三樓停下來的事。一想到這事,他就覺得心裏忐忑不安,心髒撲通直跳。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裏麵沒有人,沈建國有點不願意一個人走進電梯裏,等了好一會,卻像是見了鬼一般,沒有一個人坐電梯上樓。怎麽這麽奇怪呢?現在可是上班時間啊!

沈建國無奈地走進了電梯,按下了按扭。

在電梯門就要緩緩關上的時候,忽然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大叫:“等等我!”

沈建國如釋重負地打開了電梯門,門外站著的,是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臉漲得通紅的楊曉雯,國風醫藥公司的會計。不知為何,她的眼裏閃過了一絲慌亂與焦慮。

楊曉雯看到沈建國,立刻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問:“沈總,原來您在這裏,我找了您一早上了,打你手機也打不通。”

沈建國拉開公文包,看了看手機。原來是昨天去警局的時候關掉了,出來後一直忘記了再打開。他赧然地說了聲抱歉,然後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楊曉雯大聲叫道:“有、有事!出、出大事了!”

大事?又有大事發生?出了什麽事?沈建國覺得有些頭皮發炸,他戰戰兢兢地問道:“出了什麽大事?”

楊曉雯瞪著眼睛,說:“沈總,你知道為什麽昨天吳總在果上山腳下,沒等到鄰省那家醫療設備公司的老總嗎?那家老總沒有親自來,隻是他的小舅子來了,開了一輛桑塔那。他不熟悉路程,開過了山腳的那個岔口,誰知道和一輛去返修的公共汽車撞在了一起,當場死亡……”

沈建國聽了,隻覺得大腦裏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過了良久,才問道:“是昨天什麽時候?”

“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吧……”楊曉雯回答。

沈建國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他感覺重心有些不穩,連忙用手扶住了電梯的牆壁。

上午十一點……桑塔那……果山山腳不遠的地方……返修的公共汽車……

莫非……正是自己看到的那起交通事故?

在沈建國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個中年司機,墨鏡掉到一旁,嘴裏正爬出耀武揚威的蚯蚓,慢慢蠕動著醜陋的身體……

沈建國渾身顫栗,打著擺子。

他感覺喉管正慢慢萎縮、幹枯,氣流無法順暢排出。

——這是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