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十一章

01

在一樓的值班醫生處,周淵易亮出了自己的證件,然後詢問到了蕭之傑母親的病房。在值班醫生的陪同下,他們乘坐舊式的綠漆電梯上到了三樓的女病區。病區的走廊上充斥著來蘇水與藥物混合的氣味,時常湧入的穿堂風讓人驀地感覺到一絲不知來由的壓抑與寒意。

就在三樓的病房走廊上,他們看到了坐在長躺椅上的四個人。

蕭之傑摟著沈曉葉坐在一側,沈曉葉已經疲倦地閉上眼睛,安詳地躺在蕭之傑懷裏,輕輕發出了鼾聲。她的身上,披著蕭之傑的外衣。而在他們對麵,還坐著一老一少。一個是江都醫院的院長李漢良。而另一個年輕人,周淵易他們都不認識。

周淵易重重地咳了一聲嗽,坐在那裏的四個人立刻警醒地望了過來,他們立刻神色各異地望著來到三樓的這幾個人。

沈曉葉看到父親,眼裏閃過的,顯然是慌亂的神色。她連忙從蕭淵易的懷抱裏張掙脫出來,哆哆嗦嗦地問:“爸……你怎麽來了?”

而李漢良則望了一眼沈建國,又望了一眼沈曉葉,問:“哦?!你是她爸爸?!”說完,他又用難以言說的神情,看了一眼蕭之傑,再看了一眼周淵易,欲言卻止。

蕭之傑顯然不知道周淵易與吳畏的身份,他隻是局促地站起來,猶豫地對沈建國恭敬地說:“伯父,您好。”

沈建國麵有慍色,他沒好氣地對沈曉葉說:“你這丫頭,怎麽出來這麽久,竟然不給家裏打個電話?你說,你怎麽在這裏?”

李漢良連忙走了過來,勸住沈建國,說:“老沈,這事怪我,你聽我解釋吧。”

在李漢良麵前,沈建國當然不好再繼續怒斥女兒,隻好氣鼓鼓地閉上嘴。李漢良則拉住沈建國的胳膊,說:“老沈,我們換個地方再談好啦。他們都一天沒休息了,就讓幾個孩子歇一歇。”

一個值班醫生為李漢良和沈建國打開了一間病區中的藥物儲藏室,給他們準備了一個交談的地方。在著彌漫這藥物氣味的儲藏室裏,桌子上擺滿了盛裝著浸泡在福爾馬林**裏的人體器官標本,很是陰森可怖。

就在一個人體大腦器官的標本瓶旁,李漢良與沈建國開始了交談,而周淵易與吳畏也趕緊跟了進來。

今天下午早一點的時候,蕭之傑在沈曉葉的勸說下,終於下決心,要把母親送到精神病醫院去接受治療。他覺得應該先問問李漢良教授,把母親送到哪家醫院治療效果會更好,於是打了個電話給李漢良。

李漢良是知道蕭之傑母親病發原因的,心中一直有愧。他本來想接她到江都醫院來,可是想到蕭之傑的父親蕭建就是在江都醫院去世的,他怕她接觸到江都醫院的環境,會引發新的病情,所以決定換一家醫院,於是介紹了這家遠郊的精神病專科醫院。

當時他正在帶學生做實驗。但是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親自走一趟,帶蕭之傑把他母親安頓好,畢竟他在江都市有著自己的人脈,他介紹的病人,肯定會得到很好的照料。再說他怕蕭之傑身上的錢不夠,他至少可以在金錢方麵幫一下蕭之傑。這樣一來,起碼可以讓他一直被愧疚所折磨的良心稍稍好受一點。

李漢良擔心在送蕭之傑母親去醫院時,蕭之傑母親突然病發無法控製,於是叫了一個男學生陪他一起去。他挑了一個身體健壯的研究生,這個學生叫龍海。而他並不希望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所以並沒有讓醫院派車接送。

等忙完所有的事,終於將蕭之傑的母親安頓好後,時間已經很晚了,天也黑透了。醫院地處遠郊,早沒了回程的車。巧的是,他們的手機都沒電了,所以沈曉葉沒有辦法與家裏聯係。

而龍海則根本就沒有手機,他是從農村到城市來上大學的,家境貧寒。聽說為了供他讀書,他母親還到城裏來為人做保姆,補貼家用。龍海也是李漢良最得意的學生之一,也特別關照。實驗室也是由蕭之傑與龍海輪流值班,拿一個勤工儉學的機會給他們。

提起龍海的名字,周淵易也有了點印象。

記得在調查A物質情況的時候,周淵易的手下王力,曾經找李漢良的學生了解過情況,其中就找龍海談過話。聽王力說,龍海雖然看起來長得五大三粗,但說話卻有點娘娘腔,當時他還嘲笑了一番。不過現在周淵易倒對這個家境貧寒的研究生有了些好感。

出了精神病醫院,那輛送沈建國過來的出租車還等在那裏。沈建國早就料到了可能會沒有回程的車,所以給了定金吩咐出租車在這裏等他。

可惜出租車隻能坐四個乘客,沈建國正準備讓女兒、蕭之傑與李漢良上車,讓周淵易與吳畏送龍海回城,

可這時,周淵易走了過來,對蕭之傑說:“你可以跟我們坐一輛車嗎?我想問你一點問題。”

“你是誰?”沈曉葉突然問道。她與蕭之傑在這之前還沒見過周淵易,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周淵易笑了一下,亮出自己的證件,說:“我是警察。”

“那你找我有什麽事啊?”蕭之傑不解地問。

周淵易當然不能當著這麽多人,說他懷疑蕭之傑是幾起謀殺事件的嫌疑人,於是婉轉地說:“我想找你了解一點事……”

蕭之傑點點頭,說:“好吧,協助警方是我應該做的。”

他正準備跟著周淵易走的時候,沈曉葉突然不無敵意地叫了起來:“你們找他了解情況,也不用在這麽晚的時候找他吧?不能明天再說嗎?”

沈建國拽住了女兒,沒好氣地說:“找他當然是有事啊,你不要再說了,跟我回家!等我回家了再慢慢收拾你!”他當然知道警察找蕭之傑是為了什麽事,但這事又不能對女兒說出來。他隻想快點回去,他一分鍾都不想看到與周淵易呆在一起的吳畏。

李漢良也懷著一樣的心事,所以趕緊鑽進了出租車。龍海也上了出租車,跟他們一起離去了。

周淵易站在越野車前,望了一眼蕭之傑,然後說:“走吧,跟我上車吧。”

02

越野車上,周淵易兩眼直視前方,咬肌高高隆起,一言不發。一時間,車裏的氣氛有點尷尬,蕭之傑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這個年輕的警官叫走,一片茫然地望著擋風玻璃。而吳畏則吸著香煙,他拉開了一點車窗,冷風嗖地一聲灌進車中,立刻將他嘴裏吐出的煙霧吹得一幹二淨。

終於,是吳畏打破了沉默。他慢慢地對周淵易說:“小周,我們就在車上問吧?”

從規章上來說,這是很不符合訊問條例的。訊問嫌疑人,必須要兩個以上的警察同時在場,並且要做筆錄,並保證是嫌疑人在自願的情況下進行訊問。而現在,吳畏是個離開警察工作崗位的私家偵探,他並沒有資格對嫌疑人進行問話。

當然,周淵易明白吳畏的想法。吳畏還對四年前的那起案子耿耿於懷,他一直都想找到證據來證明他當初的懷疑並沒有出錯。吳畏的心裏一直憋著一股氣,他不願意讓別人把他看低了。這四年來他在私家偵探領域做得順風順水,也與他剛正不阿倔強的性格有關。吳畏對現在這起一係列的謀殺案件有著非同尋常的好奇,他覺得也許從這起案子,可以挖掘出四年前那起案子的事實真相。

周淵易決定幫吳畏這個忙。他重重地踩了一腳刹車,將車停在了回城的公路旁。

吳畏慢慢搖下車窗,窗外正好駛過一輛黃色的出租車,正是他們剛才超過的,沈建國一行人乘坐的那輛。吳畏心想,車上的沈建國與李漢良一定看到這輛停在路邊的越野車了吧。這兩人看到越野車後,他們會想些什麽?他們會猜測一個警察與一個前任警察,會問蕭之傑什麽問題嗎?他們又會做如何感想?心裏會感覺到慌亂與忐忑不安嗎?

吳畏頓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蕭之傑,問:“你知道我們找你幹什麽嗎?”

蕭之傑無辜地搖了搖頭。

“你認識趙偉嗎?”吳畏開門見山,直接進入主題。

“當然,我認識他,他是我的師兄,也是李教授帶的研究生。”蕭之傑顯然認為吳畏是在向他了解關於情人灘上趙偉之死的案件。

“那你認識歐陽梅嗎?”

蕭之傑搖搖頭,說:“不認識,當然不認識。”

“那你在那天晚上,12點到淩晨6點在哪裏?在幹什麽?有誰可以為你作證?”吳畏的語氣很是冰冷。

蕭之傑愕然地抬起頭,問:“你問這個幹什麽?你們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蕭之傑雖然很不情願,但他還是說,那天晚上他回家了。他擔心母親的病又犯了,所以隔天就會回一趟家看望母親。那天晚上,他一直呆在家裏睡覺,母親可以為他證明。至於趙偉的死,他也是第二天到了學校才知道的。

不過,按照吳畏與周淵易的視點立場來看,蕭之傑的說法,並不能被他們所接受。一則是因為蕭之傑的母親是他的直係親屬,所做的證明並不能取信;二則他的母親是精神病患者,連行為都不能自控,所說的話真實性更是不能被采納為證據。

吳畏又問了蕭之傑,在吳慶生發生車禍身亡的時候,他在什麽地方。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那天蕭之傑與沈曉葉呆在一起。當吳慶生發生車禍的時候,他倆正好乘車趕回城裏,還正好目睹了車禍現場。當時看到被擠成廢鐵的帕薩特,沈曉葉還以為是自己的父親沈建國出了車禍,擔心得差點號啕大哭。

不過,這也不能減輕蕭之傑的嫌疑。因為吳慶生發生車禍,真正的原因是因為眼藥水裏被滴入A物質,引起散瞳反應;同時帕薩特轎車的安全氣囊被破壞,一根電線被剪斷了。這些事都可能是凶手以前做的,事發時有不在場證據,並不能說明什麽。

下一個要問的問題,就是魏靈兒在沈建國公司所在的大廈十三樓被殺、並被割去頭顱的時候,蕭之傑在哪裏。

而事實上,魏靈兒準確的死亡時間並不能被確定,隻能被確定是在發現屍體前24小時左右。蕭之傑同樣也不能說出自己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因為他不可能做到在24小時中,一直有朋友在身邊為他作證。

這是一種悲哀,在英美法係裏,如果沒有證據,警方就會認定嫌疑人無罪。而在這個案件裏,如果蕭之傑找不到合理的不在場證明,那麽他就洗不清自己的嫌疑。

可是,真正令蕭之傑想不通的,是自己與趙偉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什麽這兩個警察會懷疑到自己?

他忿忿不平地向周淵易與吳畏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吳畏聽了他的問題後,冷冷地看了一眼蕭之傑,然後說:“因為你有動機!”

“動機?我有什麽動機?”

“因為你想為你的父親報仇!”

蕭之傑大駭,他愣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什麽?我為父親報仇?你們有沒有搞錯?”他怔怔的問,“我父親是因病去世的……四年前因為心髒病突發而去世的……當時是李教授親自做的手術……”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你父親並不是因為病情嚴重而去世的,而是因為一起醫療事故去世,並且這件事與一個人有關。你——會不會想辦法報複那個人?”吳畏的聲音突然提高了音量,問道。

聽完這話,蕭之傑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定定地望著吳畏的臉,然後堅毅地說:“會!我當然會報複!”

不過他感覺自己鑽進了吳畏問話的圈套中,所以立刻補充到:“但是你所說的趙偉、歐陽梅、吳慶生、魏靈兒,都與李教授沒有關係啊!再說我父親的死,的確是因為病情嚴重,我自己也是學醫的,在那個手術中,李教授並沒有責任的,那根本就不是什麽以來哦事故。”

吳畏沉吟了片刻,然後一字一頓地說:“是的,死了的這四個人,的確與李漢良沒有關係。但是,他們卻和另外一個人有關——那就是沈建國!他是你女友沈曉葉的爸爸!”

“可是,沈伯伯與我父親的死因,又有什麽關係呢?”蕭之傑還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因為我懷疑,四年前,你父親之所以會在手術中去世,可能是因為李教授在酒後動的手術。而當天與他在手術前喝酒的,正是沈建國!”

吳畏說完後,蕭之傑的臉上立刻呈現出了不敢相信與憤懣驚異的神情。

03

蕭之傑身體向前傾了過去,拽住了吳畏的領口,大聲說:“你說的都不是真的吧?這不可能!李教授對我太好了,就像是父親一樣!什麽事都幫著我,絕不可能是罪犯的!”

吳畏撥開了憤怒的蕭之傑,說:“你知道嗎?我查過相關的銀行帳戶資料。每個月李漢良都會劃出一筆錢匯到你家裏的地址去。你說他為什麽會怎麽做?”

“因為……因為他是個好人……”蕭之傑這時也有些不自信了,他這才知道四年來一直資助他讀書的,竟然就是李漢良教授。他不敢確信李漢良是不是真的做過吳畏所說的事,心中巍然屹立的神像眼就要坍塌。

“可是——請注意,他是從四年前就開始給你匯款了。他一定是怕自己忘記這件事,所以一直委托銀行幫他把錢匯給你。四年前,他根本就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他,因為那時你還沒考進江都大學的醫學係。那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真的相信他是一個大好人嗎?這麽多貧困學生,為什麽他隻幫你一個人?難道這不正是說明他心中有鬼嗎?他這是在贖罪!”

吳畏說完,蕭之傑頓時一言不發了,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難道,事實就像是吳畏所說的那樣嗎?

難道,李漢良真是一個披著羊皮的狼,知人知麵不知心的偽君子?

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太可怕了。蕭之傑不敢相信,他為心中的神像坍塌而感到難過,更為四年前父親的死,感到痛苦萬分。

他的眼圈紅了,然後幾串淚珠落了下來。

車廂裏死一般的的沉默,隻有三個人沉重呼吸的聲音。

在吳畏問蕭之傑的時候,周淵易一句話都沒說。他這是想營造一個非官方的詢問環境,因為吳畏並不是警方人員——盡管這一點蕭之傑並不知道。

一開始的時候,周淵易是把蕭之傑看作一個與四起命案有關的危險犯罪嫌疑人。可是到了現在,他心中的懷疑有些動搖了。

周淵易轉頭望了一眼吳畏,兩人會心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從眼神裏,他看出,吳畏也與他有著同樣的想法。

周淵易與吳畏都有著多年的警察生涯,他們見過太多犯罪嫌疑人的各種表現。但像蕭之傑這樣的表現,還是第一次看到。

驟然得知事實的真相,出乎意料的真相,人來的自然反應都是一樣的。特別對於蕭之傑來說,這種心中偶像坍塌的經曆,就如情感上的一次重創。沒有人可以繼續保持冷靜與理性。周淵易看得出,蕭之傑流下的淚水,是來自真情的流露,並不像是作偽。

如果剛才蕭之傑的表情是偽裝的,周淵易隻有歎服他的演技,並提請奧斯卡大獎,可以多頒發一尊最佳男主角的小金人給他。

周淵易回過身來,一言不發,猛的一腳踩向油門,越野車如離弦的箭一般,向城裏駛去。

入城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周淵易突然問蕭之傑:“你是回家還是回學校?”

蕭之傑一愣,問:“你們不是把我當嫌疑人嗎?現在準備讓我回去了?”

周淵易點點頭。

蕭之傑還是選擇回了家,因為這麽晚,也沒辦法進宿舍了。

周淵易與吳畏找了一家通宵營業的大排檔坐下,要了幾瓶啤酒和幾份炒菜。周淵易晚上與徐婷婷吃的那頓飯,實在是吃得太局促了,在醫院的時候就感覺有些餓。當然,酒是給吳畏準備的,周淵易要開車,所以滴酒不沾。

吳畏喝了一口啤酒,問:“就這麽放走蕭之傑?你不準備再多找他了解點情況?”

周淵易反問:“你真覺得他是凶手?”

吳畏聳聳肩膀,答道:“我也知道,他不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不過至今他找不出嚴密的不在場證據。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所以還應該對他繼續進行調查。”

周淵易點頭,說:“是的,我會繼續安排王力調查蕭之傑的。不過,如果他真是無辜的,那麽這個案子似乎就走進死胡同了……我們找不到下一個有動機的凶手了。”

就在這個時候,周淵易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還是那二十四和弦的《雙截棍》。看了看號碼,是蕭之傑打來的。

他剛走不久,現在打電話過來又是為了什麽事?

蕭之傑在電話裏,激動地說:“周隊長,我想起來了!趙偉死的那個晚上,我先回了一趟家,媽媽睡著後,我就去屋外的網吧上了一通宵的網。一直在江都大學論壇裏灌水賺分,你們可以去網吧查一查。如果查證了,那麽我就洗清嫌疑了!”

掛斷電話,周淵易向吳畏轉述了蕭之傑的話。吳畏失神地吸了一口香煙,然後猛灌了幾口啤酒,說:“看來,這案子真的走進死胡同了。”

當然,蕭之傑的話還是必須要去證實一下。既然那家網吧是通宵營業的,那麽現在應該還開著。於是周淵易匆匆將飯菜打包,與吳畏驅車向蕭之傑住的地方趕去。當他們來到那家網吧的時候,看到蕭之傑已經等在了網吧門口。

為了防止未成年人上網,江都市已經實施了很久的網吧實名上網製度。進入網吧的人,都必須持有憑身份證辦理的上網IC卡,刷卡後才可以上網。而上網記錄也必須要保留一個月的時間等待文化局隨時抽檢。

在網吧裏,周淵易在上網原始記錄裏,查到蕭之傑果然在當天晚上十二點的時候進入網吧刷卡上網,而結帳的時間是早晨七點。

打開蕭之傑使用的那台電腦,查到了那天他上網的曆史記錄。用他的帳號進入江都大學的校園論壇,在事發的當天,他的確在很多帖子後麵都留言回複。幾乎是每隔半個小時就會回一個貼,而在半個小時裏,是根本沒時間趕到江都大學的情人灘,殺死歐陽梅與趙偉。

本來江都市嚴禁網吧通宵上網,但是很多小網吧卻陽奉陰違,偷偷在午夜之後私自營業。從網吧的角度也可以理解這種做法,畢竟現在做網吧的費用很高,電腦越來越普及,在網吧上網的人越來越少,網吧卻越來越多,對網友的收費卻越來越低。不通宵營業,實在是難以維持網吧的費用。

但是沒想到,正是這家違規通宵營業的網吧,給蕭之傑提供了確實的不在場證據。

雖然說不排除蕭之傑買凶殺人的可能性,但是周淵易實在無法想象,一個窮學生會有足夠的金錢去雇請殺手。

至此,蕭之傑的嫌疑完全被排除。

04

送吳畏回了家,周淵易也開車返家。

天已經快亮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困倦。看著天邊露出的魚肚白,他在沉思。

——這個案子現在已經走進了死胡同,找不到任何有動機謀殺的人。

這一係列的凶案究竟是誰幹的?

周淵易決定再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最開始死的,是那對貌合神離的情侶,趙偉與歐陽梅。歐陽梅是沈建國的情夫,而趙偉是李漢良的學生。

有證據表明,在事發前,趙偉給沈建國的妻子謝依雪打過電話,說他要幫謝依雪殺死奪走丈夫的歐陽梅,並索要三萬塊錢。那麽,歐陽梅就有可能是被趙偉殺死的。

而趙偉又是殺死的呢?難道是他約來的同夥?難道是同夥為了獨吞那三萬塊錢,所以殺死了趙偉?人真是可怕的動物,為了三萬塊錢,竟做得出這樣慘絕人寰的事!

而這個凶手,因為使用到了A物質,所以他一定是與江都大學醫學係有關的人。換句話說,他一定與李漢良有所聯係。

可是,這個人究竟是誰?周淵易卻一點頭緒都找不到。

再說第二件案子,按發現的先後次序,死的是魏靈兒。她是沈建國助手吳慶生的女友,同時也是衛生局長魏瀾的女兒。她為什麽會被殺?這是一個讓周淵易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按道理說,魏靈兒並沒有與任何人結怨,更沒有惹到與江都大學有關係的人。如果一定要找個理由,那麽就是——凶手是為了報複其他人,所以遷怒於魏靈兒。魏靈兒的關係人很簡單,就吳慶生與魏瀾。

如果說事起的緣由是吳慶生,那麽很有可能凶手是衝著沈建國來的。他的目的難道是要讓沈建國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死去嗎?這個凶手實在是太過於殘暴了!

換個角度,如果針對的人是她的父親,衛生局長魏瀾。那又會有什麽人會做這事呢?衛生局長是個肥缺,惹到的人肯定不會少,特別是針對醫藥市場上的藥商醫商。但在生意場上,那些醫藥生意上的人,都是求財求利不求氣,個個都是大老板,很難想象會有人因為泄私憤而去殺衛生局長的女兒。這很不符合邏輯——要是真惹急了,也會去殺魏瀾的,為什麽要殺魏靈兒呢?從了解到的情況上來看,魏靈兒與父親的關係並不是太好。如果著是因為魏瀾的原因殺死魏靈兒,那她實在是死得太冤枉了。

再換個角度,如果既是針對魏瀾,又是針對吳慶生,那麽他們之間有什麽交集呢?他們都是在醫藥圈子裏混的,而吳慶生追求魏靈兒,有很大程度上,是看中了女友父親手裏的重權。可是,吳慶生又會與魏瀾同時惹到什麽人呢?

而吳慶生的死就更可以做這樣的理解。有可能是他自找的麻煩,也有可能是因為沈建國的原因。事實上,後一種的可能性更大。因為那輛帕薩特平時都是沈建國在開的,安全氣囊被破壞了,受影響的更應該是沈建國。而且沈建國與吳慶生都有滴眼藥水的習慣,眼藥水被掉包則說明——會不會凶手認為,隨便死哪個都沒關係,兩個人都是他的目標?

可什麽人會有機會進入沈建國的公司掉包呢?而且這個人還與江都大學的藥物實驗室有關聯?

同時擁有這兩個條件的人,至少周淵易現在一個都想不出來。

周淵易想得頭都有些疼了,可還是理不出一點有價值的線索——看來,這個案子的確是走進了死胡同,找不到一個有可能是凶手的嫌疑人。不管是從動機,還是從凶手可能的身份,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尋找的突破口。

望著窗外漸漸升起的一輪紅日,周淵易忽然覺得有點疲倦,他這才想起已經一夜沒睡覺了。躺在**之後,他又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麽很想睡覺。翻騰的思緒令他有些興奮過度了,為了盡快入睡,他在公文包裏找來一本書翻了翻。這本書正是吃晚飯時徐婷婷借他的那本《黑手幫》。

這本書,周淵易在讀警校的時候就看過了。但已經過了很多年,他早就忘記得一幹二淨,所以現在重新讀起,倒也覺得很是有趣。

這個故事是講,一個公司的董事長突然接到電話,說有人綁架了他的女兒。等他付了贖金後,女兒也沒回來。他以為是女兒被撕票,剛報了警的時候,女兒卻回來了。原來他的女兒是個叛逆的少女,趁著幾天假日與男友去北海道泡溫泉了。她怕父親不同意,所以先斬後奏,根本就沒給家裏人說。打電話的人,正是知道了董事長女兒的性格,趁她外出的時候假意說綁架了她。於是董事長不明不白被人騙走了贖金。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卻被江戶川亂步寫得絲絲入扣,讀來煞有有趣。特別到了解謎的那段,更是看得周淵易啞然失笑。這還真像昨天晚上的沈曉葉失蹤事件。所有人都以為沈曉葉是被蕭之傑劫持走了,要對之不利。誰知道事實的真相卻是一對小年輕護送老人去醫院。

其實從推理的角度來說,這隻是從兩個角度來看問題而產生的誤會。正是這樣的誤會造成了巨大的情節衝突。

沈曉葉的“失蹤”,又何嚐不是一次審視視覺不同造成的誤會?

一件事,常常都有好幾個表現的途徑,要是判斷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誤入歧途。

兩個角度來看問題!

一想到這裏,周淵易突然心中一亮——為什麽不換個角度來看這次一係列的命案呢?

以前周淵易一直以為案件的凶手是趙偉的同夥,是因為想獨吞三萬塊錢而殺死了趙偉。說不定,這正是走進了歧途,被凶手的障眼法所迷惑了。

說不定,凶手根本就不是趙偉的同夥。說不定,歐陽梅與趙偉的死,根本就是兩起單獨的案件——趙偉為了拋棄當桑拿女的女友而殺死了歐陽梅,凶手又因為其他事殺死了趙偉!

對!的確有這樣的可能性!以前一直都局限在了趙偉身邊尋找相關嫌疑人,卻一直沒找到可疑的人。唯一一個有嫌疑又有動機的人,蕭之傑,最後也被確認為與本案無關。

現在,是不是應該去想一想,趙偉被殺是否有其他的原因?

周淵易心中頓時豁然開朗,連覺也不想睡了,興奮地在屋裏踱來踱去,等待著上班時間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