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區蓮蓬鬼話版主:莊秦懸疑驚悚作品集(共18冊)

第九章“夜葬”如約準時進行

01

跟帖之一:

你這蹩腳網絡作家,就別再散布這些聳人聽聞的不實傳聞了。想賣書,不是你這麽賣的!想炒作,也不是你這麽炒作的!別拿咱們讀者的智商開玩笑。

跟帖之二:

陳哥哥,你在故事裏寫的內容,真的全部變成現實了嗎?真是太神奇了。陳哥哥,你寫得太棒了!你趕快寫下一節吧,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裁決者下一次會使用什麽酷刑!陳哥哥,我永遠支持你!

跟帖之三:

坦率地說,這篇文章,作為小說還是不錯的。不過,陳先生,要是你一定要拿真實事件來做幌子的話,那就太過分了!我可以接受小說裏不斷出現死亡事件,死得越多越刺激。但我不想在現實生活中聽到任何一樁凶殺事件。

跟帖之四:

陳先生,我是出版社編輯,對您這篇小說深感興趣。請加我的MSN:××××@hotmail.com。

跟帖之五:

陳大作家,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那樣,你的小說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所寫的一切都會變成現實,那你趕緊寫警察把那個裁決者抓住了吧。這樣一來,現實中的那個連環謀殺凶手,也一定立刻會被警察抓著的!哈哈,我真是太無聊了,居然會相信你這種鬼話。不過,咱們不正是在蓮蓬鬼話裏玩嗎?這裏不就是合法講鬼話的地方嗎?哈哈哈!

跟帖之六:

勁爆消息!勁爆消息!我證明,陳作家小說裏的事件,真的在現實生活裏發生了。我和陳作家在一個城市居住,我所住的大廈,今天晚上就發生了一起謀殺案,就在不久前才被發現的,一個住在十七樓的男人被人從電梯井扔了下來,被懸在井底的一根鋼絲繩從腰間切割成了兩爿!這就是腰斬!而且聽說那個男人還真是報社的副刊部主任。現在警察還在大廈裏挨家挨戶詢問,今天下午是否看到形跡可疑的陌生人出現呢。

跟帖之七:

虎軀一震,三分走人。

跟帖之八:

我也和陳作家住在同一城市。我住在郊區元寶山莊公墓附近的鎮上,聽說今天下午在元寶山莊公墓後山的樹林裏,發現了一具被活埋的女屍,而且那具女屍的臉皮被凶手活生生地剝了下來。這就是“剝皮”之刑吧?真可怕,陳作家,你的小說裏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神奇魔力,你還是別再寫下去了,不然還會有更多恐怖的命案會不斷地發生的。

跟帖之九:

死亡事件現場直播?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意思,有意思!這個帖子,我跟定了。樓主請繼續!後麵的情節寫得越恐怖越好,越離奇越好。我看好你哦,樓主。

跟帖之十:

嗯,我也來說說自己的看法。嗯,我認為,作者是一個與警方有密切聯係的人,甚至有可能本來就是警察。因為提前得知了這三起已經發生了的命案,所以就根據案件中的細節,寫成了這篇小說。雖然作者在帖子裏說是他先寫了文章,之後才發生了命案。但我相信,他的文章絕對是在命案之後寫的。

跟帖之十一:

樓上的,我來反駁你。前兩起命案,“梳洗”與“剝皮”,或許可以用你的猜測來解釋。但最後一起命案,也就是“腰斬”,絕對不能這麽解釋。樓主的帖子是晚上十點多的時候發出來的,但“腰斬”命案卻是在不久前才被人發現的!這充分說明了,樓主的文章在前,命案發生在後。樓主文章裏的內容,確實變成了真實的命案!不過,我也有其他的想法,那就是——樓主就是凶手!哼哼,隻有凶手才知道這麽多的細節!

跟帖之十二:

樓主,你的IP已被鎖定,趕快自首,爭取警方寬大處理吧。

……

以上內容,摘自天涯社區蓮蓬鬼話板塊,陳子言所發帖子《最終裁決——已經發生、正在發生以及即將發生的真實殘酷案件》。

02

陳子言用手機在蓮蓬鬼話的帖子裏發了那段話後,便退出了帖子。他知道點擊量與回複量都達到了很高的數字,但限於手機上網,他沒法仔細閱讀每一條回複,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小說已經如他預想的那樣,在論壇裏引發了點擊與討論的狂潮。

而這正是他想要獲得的效果。如果一個有價值的跟帖都沒有,那反倒會讓他失望的。

陳子言也用手機查閱了論壇裏的站內短消息,除了讀者詢問凶案是否真有其事之外,還有幾個出版社編輯發來的短信。編輯們無一例外地向他承諾,隻要他能完成這部作品,出版社一定會與他簽約出版,條件任由陳子言開。

這是陳子言從未有過的待遇,實在是令他太興奮了。

因為警方要求他與莫風盡快趕到警局檢驗樓,出席馮舒的“夜葬”儀式,所以陳子言連這幾條出版社編輯發來的短信都沒回複,就讓手機退出了上網登錄狀態。他和莫風一起沿樓道下了十七層樓,在大廈外乘坐另一輛警車前往了警局。

雖然剛才在論壇裏,陳子言說過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把故事繼續寫下去,但那隻是他的作秀而已。如此好的故事,再加上這麽多及時發生的凶案,已經有了足夠花哨與血腥的噱頭,帖子不紅都沒天理!

隻要他能完成這篇作品,就絕對可以引起巨大的轟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應該感謝這一係列謀殺案的凶手。正是凶手製造了那麽多起血案,才讓他擁有了最佳的創作時機。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凶手會利用小說裏的情節進行謀殺,難道真是老天看他沉寂已久,而特意青眼有加,派來了這位凶手嗎?

就在陳子言與莫風坐在警車裏向警局趕去的時候,陳子言的手機忽然響了,是女友唐憶菲打來的。

一接通電話,唐憶菲就在電話裏激動地說:“剛才我在蓮蓬鬼話裏看了你寫的新帖子,真是寫得太棒了!才不到兩小時,點擊量已經上五萬了,這是蓮蓬鬼話裏從來沒出現過的情況,形勢喜人!現在馮舒已經死了,這麽好的小說也沒必要再交給他那家出版社來做。你讓我來做你的文稿經紀人吧,我一定幫你賣個好價錢!”

陳子言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他連聲答道:“好,好,好!沒問題,一切都由你做主!”

平心而論,唐憶菲說得很在理。陳子言一直沉溺於文字創作中,對於經濟方麵卻少了一根弦,直到現在他都沒搞懂版稅是如何計算的,個人所得稅又是如何繳納的,他更不知道怎樣才可以讓一篇作品實現利潤最大化。

而唐憶菲在非凡建材公司做了這麽久的采購,對於生意場上的一些事,早有了感性的體會。

現在遇到這麽好的時機,隻該讓自己來挑選出版商,而不應該讓出版商來挑選自己。肥水不流外人田,讓唐憶菲來做文稿經紀人,倒也未嚐不是一個好主意。

有了文稿經紀人,不僅能一路跟蹤出版商的封麵設計、內文校對、宣傳策劃、回款情況,還能讓自己騰出更多的時間來打磨文章,讓小說的質量達到更完美的水準。

再說,陳子言也不想讓女友一直待在那家建材公司裏。雖然薪水還算不錯,但色迷迷的老板與心理變態的肥胖老板娘實在是太難以相處了。陳子言可不願意女友再在公司裏受到任何委屈。

周淵易的心情就沒有這麽好了,他簡直沮喪到了極點。他很想與小高去三皮死亡的現場勘察,這麽重要的凶案現場,怎麽能少得了他與小高的勘察呢?但現在離午夜越來越近了,警局領導也趕到了檢驗樓,嚴禁他倆外出,要求他們必須當好馮舒的抬棺手。警局領導重申,要把這件事當做政治任務來完成,絕對不容有失。

即使發生了這麽嚴重的凶案,領導也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放心好了,地球少了你也不會停止轉動,警局的其他同事也一樣能勘察好現場,而且不會比你差。”

雖然話是這麽說,警局也確實還有許多精兵良將,但周淵易依然很鬱悶,悶到他感覺有些無法呼吸。

這是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隻讓他覺得空虛,仿佛整個身體都被無形的力量抽空了,全身提不起一點力氣來。

吳強還在三皮居住的那幢大廈裏忙碌著,他讓同事送莫風與陳子言去警局,而他則來到位於大廈底樓的物業管理公司,調出了當日的監控錄像。

他幾乎可以肯定,最有嫌疑的人,就是那個來維修電梯的工人。隻有他,才可以把電梯轎廂固定在頂層後,又在三樓的電梯井裏橫拉一根細而堅韌的鋼絲。維修工幹完了要做的事後,再聲稱回去拿工具,自然就是一去不複還了。

而事實上,那個維修工確實沒有再回來,這也從側麵證實了吳強的猜想——維修工就是殺害三皮的凶手,同時也是這三起與古代酷刑有關的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同時,吳強也打電話向電梯公司進行了核實,證實當天公司並沒有派任何人來這幢大廈維修電梯。這也準確無誤地證明了維修工的身份存在著疑點,他具有極大的作案嫌疑。

那個假冒的維修工,是在晚上七點到達大廈的,然後在大廈裏待了兩個小時。也就是說,三皮是在七點到九點這個時段中遇害的。

在監控錄像帶中,吳強看到了那個前來維修電梯的工人,戴著一頂寬簷的棒球帽,帽簷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而且他還一直低垂著腦袋,企圖避開攝像頭的監控。看他這一身打扮,就與煙酒回收店老板阿吉所描述的那個與小雯同時出現在元寶山莊後山的司機幾乎一模一樣。

他們應該就是一個人吧。

在快要八點的時候,維修工曾經出過一次大廈,僅過了幾分鍾,他就拿著一包煙回到了大廈中。大概是他外出買煙了,這一點從大廈外一家小煙攤那裏也得到了證實。可惜煙攤老板是位滿麵溝壑的老太太,生意又挺好,所以隻記得買主是個穿工作服戴棒球帽的年輕人,卻記不起買主長什麽樣了。

電梯維修工似乎很清楚大廈裏各處監控攝像頭的位置,所以一直刻意回避著攝像頭的拍攝範圍,所有攝像頭都沒能捕捉到他的正麵影像。不過這並不要緊,有好幾個物業管理人員都曾在一樓大廳裏看見過他,即使他一直戴著棒球帽,物業管理人員也能通過語言描述的方式,協助警方繪製出這個人的模擬頭像。

正所謂百密一疏。非常幸運的是,當時維修工並沒戴墨鏡遮臉,這可以讓物業管理員的描述變得更加準確。

這大概就是凶手唯一的破綻吧,畢竟如果他晚間來到大廈來維修電梯,還戴著一副墨鏡的話,會更顯得鬼鬼祟祟,反而引起別人的懷疑,引來更多的關注目光。

還有,凶手如此熟悉大廈裏的攝像頭的位置,想必以前曾經來踩過點。得到模擬頭像後,再對照以前的攝像頭監控記錄,或許就能完全確認凶手的相貌了。不過,這是一個很費時間的過程,必須從頭到尾用快進的方式看上幾個小時的監控錄像。

可惜大廈隻有底樓門廳安裝了幾個攝像頭,而在其他各個樓層卻並沒有安裝,所以今天的監控錄像裏沒有拍到三皮被殺的鏡頭,更沒拍到凶手在三樓橫拉細鋼絲的鏡頭。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大的遺憾。但這也怪不了物管方,畢竟這是一幢老式樓房了,物管費又不高,盡管存在一定的安全隱患,但住戶也不願意增加物管費,所以物管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吳強在三皮家客廳的茶幾上,拾起了三皮因為沒電而關機的手機,又找到了充電器。他重新為手機開機後,翻開了通話記錄,發現沒有什麽可疑之處。然後他又調出了三皮的短消息,在發件箱裏,他找到了一條怪異的短信。

如果你今天不去參加馮舒的葬禮,你一定會死得很慘。一把刀會從你的腰間砍下去,把你活活劈成兩半!

收件人竟然是莫風。

腰斬?三皮居然發出了關於腰斬的短信,而且還是發給莫風的?吳強隻覺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搞不清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三皮才是那個殘忍的連環殺手?那麽現在他又是被誰殺了?

他立刻把這一情況匯報給了周淵易。

周淵易聽到這條短信後,又詢問了三皮的電話號碼,不由得啞然失笑。他知道三皮並不是連環殺手,他之所以發這條短信,隻是想逼迫莫風也來參加馮舒的“夜葬”儀式,為好友送行。周淵易隻是有點自責,在接到莫風的報警後,他沒有多核對一下相關聯係人的電話號碼,否則也不用太過擔心了。

不過,既然這條短信是三皮發出來的,那麽今天晚上馮舒還會不會出現在“夜葬”現場呢?

周淵易心中不禁變得有些忐忑。

如果馮舒不來,那今天他所做的一切準備,就全都白費了。

警局派來的另一組刑警中,同樣有一位善於做模擬拚圖的警員,而且技術並不比小高差。他根據物業管理人員的描述,很快就在筆記本電腦上繪製出了一張人像。經過物業管理人員確認無誤後,他把模擬圖像打印出來,交給了吳強。

吳強隻看了一眼,就長長噓出了一口氣,對自己說,不用再翻看物管處以前的監控錄像了。因為他認識畫像上的這個人——他是馮舒。

他立刻撥通了周淵易的電話,把這個結論告知了自己的上司。

聽到這個消息後,周淵易並沒表露出任何驚奇,他早就料到了馮舒還沒死。他冷靜地對吳強說:“現在你去找唐憶菲核實一下,那天她被戴著青銅麵具的人襲擊時,她不是揭開了那個襲擊者的青銅麵具嗎,問問她能不能確定看到的人就是王盛洋。”

這確實是一個讓周淵易感到迷惑的地方,他基本上可以確認殺死三皮的人是馮舒,而且馮舒還很有可能戴著一張青銅麵具。

但在這之前,唐憶菲卻說,她看到青銅麵具下的那張臉卻是王盛洋的。這裏就出現了一處自相矛盾的地方,完全不符合邏輯推演。王盛洋又是怎麽與馮舒扯到一起來的?唐憶菲公司所在的那幢大樓負二層的安全門裏,光線很是黯淡,會不會是唐憶菲看錯了?

每個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盡管現在吳強正在勘察三皮的死亡現場,而且周淵易還讓他去詢問唐憶菲,但他的心已經飛回了警局那幢陰森的檢驗樓裏。他真的很想去看看那場在警局裏進行的送葬儀式,他從周淵易的隻言片語裏,已經嗅出了將有大事發生的氣味。

所以為了節約時間,吳強決定不去唐憶菲家,而隻是通過電話向她詢問。

撥通了唐憶菲的電話後,吳強先是禮貌地進行問候,自我介紹後,他問:“唐小姐,你現在在哪裏呀?”

唐憶菲答道:“當然是在家裏。”電話裏傳來了電視節目的聲音,一個女孩正在唱歌,這應該是某個衛視台正在進行的選秀比賽的現場吧。吳強記得,這個衛視台前幾年的選秀節目做得相當成功,引發了收視狂潮,同時也造成了一些負麵新聞。所以今年上級部門嚴禁在黃金時間播出這個選秀比賽,播出時間改在了深夜,但依然有不少選秀節目的粉絲徹夜不眠地守候在電視前,等待著這個節目的播出。

唐憶菲將電視的音量放低後,吳強開門見山地問:“唐小姐,今天上午在你們公司大廈負二樓停車場的電梯外,你被麵具人襲擊後,用防狼劑放倒了那家夥,然後揭開了麵具,看到了他的臉。但是當時安全門裏光線很暗,而且你的背正好擋住了監控攝像頭……你能肯定你所看到的襲擊者,真是王盛洋嗎?”

電話那頭遲疑了片刻,電視節目的聲音非常清晰,唐憶菲囁嚅地問:“你是說,監控攝像頭沒拍到襲擊者的臉嗎?”

吳強似乎也想起,唐憶菲遇到襲擊的那天,是她的男友陳子言與王盛洋的妻子趙雅雪一起去調閱監控器的,於是他立刻做出了肯定的答複。

得到吳強肯定的答複後,唐憶菲猶豫地說:“當時我的心裏充滿了恐懼,揭開襲擊者臉上的麵具後,我隻看了一眼,便向樓上的餐廳跑去,叫人來幫忙……光線確實很黯淡,我的心跳太快了,現在回想起來,我確實不能肯定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王盛洋。而且……我或許是受到了心理暗示,因為在第一次襲擊後,我曾經看到王盛洋的手上纏了繃帶,所以在潛意識裏認定了就是他襲擊了我……”

“那麽,那個人的長相,像不像馮舒?”吳強情急地問。不知不覺中,他沒發現自己的提問變得有些帶有傾向性與誘導性了。

“呃,馮舒?是子言那位在出版社裏的責任編輯吧?我隻在子言的陪同下見過他一麵,對他的相貌有些淡忘了。不過聽你現在這麽一說,我覺得那個變態的相貌還真有點像馮舒呢……”唐憶菲猶豫不決地答道。

“唐小姐,感謝你的配合。”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後,吳強掛斷了電話,立刻走出三皮所住的那幢大廈,駕駛警車向警局駛去。他看了看手表,距離“夜葬”開始,所剩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他得抓緊時間,不然就趕不上儀式了。

02

原本確定參加馮舒送葬儀式的生前好友,就隻有四個人,但現在小雯和三皮都死了,隻剩下陳子言與莫風兩個人。不過這樣也好,起碼對於警方來說,保護送葬者的工作量減輕了一半。

在葬禮舉行之前,周淵易再次翻看了陳子言的小說梗概。繼“梳洗”、“剝皮”、“腰斬”之後,下一個即將在故事裏上演的古代酷刑,將是“碾刑”。

據陳子言介紹,“碾刑”其實並非中國的古代酷刑,而是取材於古羅馬法庭的刑律。在古羅馬時代,通奸者被抓獲後,就會被法庭宣判執行“碾刑”。所謂“碾刑”,顧名思義就是用極大的外作用力使受刑人的身體受到夾擊,直至骨骼、頭顱和主要器官碎裂,以致死亡來臨。

古代羅馬法庭將罪犯捆綁著平放在一塊鋪滿了尖刺的石板上,然後讓馬車拖著圓球狀的巨石碾過罪犯的身體。在巨石與尖刺的相互碾壓下,罪犯絕無任何生還的可能。羅馬人甚至還將碾刑現場當做節目來進行觀賞,囚犯在鬥獸場中接受酷刑,而王公貴族則坐在看台上一邊欣賞,一邊飲酒作樂。

至今在羅馬的巨型鬥獸場裏,仍可以看到以前保留下來的刑具。

曆史發展到後來,又出現了很多其他方式的碾刑,但萬變不離其宗。

比如在古印度,就很流行駕馭大象活活踩死犯人,這也算得上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碾刑。

當然,這樣的酷刑是很難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的。在現在這個時代,不僅難以找到圓球狀的巨石,或是兩個巨型的石磨,就連拉石頭的馬車都不可能在都市中出現,更無法輕易找到敢於走上道路的大象——在交警們的辛勤努力下,禁止非機動車輛上路的交通條例,在這個城市執行得非常嚴格。

當然,要想在城市裏找到一頭大象,也是難上加難,根本沒有任何可操作性。

所以在小說的梗概中,陳子言談到自己的構思時,采用了另一種獨創的碾刑手法。

他讓最終裁決者將獵物引到一處建築工地旁,然後在獵物的必經之處撒下了許多碎玻璃,又倒了一瓶潤滑油在地上。當獵物走過的時候,踩到潤滑油而跌倒在碎玻璃上;而裁決者則從工地裏偷出了一輛壓路機,從獵物的身上活生生地碾過去……

壓路機殺人,也算得上是正宗的碾刑了。

周淵易特意勘察了送葬的路線。

警局在市區,元寶山莊公墓在郊區,當然不可能全程由抬棺手將裝著複原骨架的棺材從市區抬到郊區。如果那樣做的話,不僅太過於驚世駭俗,而且還會活活累死包括周淵易與小高在內的八個健壯抬棺手。

所以這次的夜間送葬,隻是一個象征性的儀式。警局領導與馮三庭談好了,時辰到了之後,讓抬棺手抬著靈柩從警局偏門走出。偏門外是一條種滿了月桂樹的小馬路,叫月桂路。送葬隊伍會沿著月桂路行走五百米,然後就把靈柩抬上停在路口的殯儀館黑色專用車,直奔元寶山莊公墓,最後的下葬儀式再繼續在公墓裏進行。

這月桂路隻有五百米長,兩邊都是窗明幾淨的小平房,前幾年市裏搞行政管理一站式服務時,讓市內各職能機關的辦事處都進駐了這條街,方便群眾辦事。職能機關向來都是朝九晚五,想讓他們加班比登天還難。所以盡管這裏白天人潮洶湧,但到了下班後,馬路上便空無一人,就像一座寂寥的空墳。

讓送葬隊伍在夜間走過月桂路,不僅可以讓馮三庭看到警局是重視“黑沙族”傳統喪葬習俗的,堵住民族局與宗教局的口,還可以在日後避免警局成為旁人的笑柄。

在月桂路的兩旁,沒有建築工地,也沒停靠壓路機,更不可能有大象出沒。周淵易又讓手下暗藏在路邊的平房中,確保不會有人將碎玻璃與潤滑油撒在地麵上。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完成後,周淵易便換上了“黑沙族”的民族服裝,站在了那具木棺旁。

“黑沙族”的民族服裝,上半身是一件深藍色土布縫製的對襟無領長衫,衣物上沒有任何紋飾,腰間纏著一根素色板帶,上繡荷花。下半身則是一條既短又大的褲子,很是平常。而最讓周淵易無法接受的是,他還必須打上綁腿,穿上一雙簡陋的草鞋——草鞋是馮三庭特意趁著莫風在檢驗樓裏修複骨架時,他在休息室裏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為周淵易和小高編織好的。

那具被莫風修複好的屍體,周淵易親眼看著放入了棺材中後,那六個“黑沙族”抬棺手親手敲入三寸長的棺材釘,將棺蓋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在入棺前,周淵易曾仔細打量了一番已經修複好了的屍體。他很驚歎於莫風的手藝,盡管屍體身軀上套著的西裝看上去有些不合身,但頭部的麵容卻惟妙惟肖,與馮舒的模樣完全一致。

不過,周淵易卻知道,馮舒並沒死,天知道棺材裏的骨架是屬於哪個倒黴鬼的。

距午夜還有一會兒,周淵易穿著深藍色土布縫製的“黑沙族”對襟長衫,站在紅漆棺材旁,卻發現小高還沒來到現場,不禁心中有些鬱悶:“小高這臭小子真是滑頭,他一定怕別人看笑話,所以一直要等到葬禮開始前的最後時刻才出現吧。”

周淵易朝四周看了看,發現幾個手下都躲在警局圍牆的陰影下,偷偷捂著嘴笑。這幫小子平時都很懼怕周淵易的威嚴,現在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好好嘲笑他一番。

就連警局的領導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臉上也掛滿了笑容。周淵易心想,可不能便宜了小高這家夥,得馬上把他叫出來陪著自己一起被嘲笑。於是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小高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周淵易問:“你在幹什麽呢?趕快把衣服換好,特別是一定要穿好草鞋,到檢驗樓外來!馬上就要出殯了!”

小高卻滿不在乎地答道:“還有一會兒呢,我會準時出來的。現在我正在給電腦裏的數據庫輸入數據,這兩天一直跟你忙碌著馮舒的案子,還有其他一些案子的DNA檢測數據沒有來得及輸入電腦裏。別急,我的速度很快,最多幾分鍾就能做完。”

在小高麵前的,是醫學中心DNA檢驗室傳真過來的數據,他正一項接一項地將其輸入進警方電腦數據庫中。擺在傳真件最上麵的一份,是王盛洋的DNA數據——今天白天王盛洋被懷疑失蹤時,周淵易曾與陳子言見過一麵,陳子言私下請周淵易進行調查。所以當時周淵易就讓小高派手下去王盛洋的家中臥室搜集了王盛洋的毛發組織,進行了DNA檢驗。

王盛洋的DNA結果剛剛才出來,所以擺在了傳真件的最上麵一層。

小高輸入王盛洋的DNA數據時,發現其中有幾個數據很是眼熟。小高是個記憶力非常棒的家夥,他發現有點不對勁後,立刻打開數據庫,將王盛洋的數據輸入數據庫中進行搜索。幾秒鍾後,搜索結果出來了。小高看著屏幕上的搜索結果,不禁愣了一愣,張開了嘴,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襲上了心頭。

數據庫裏果然有一組DNA數據,與王盛洋的數據完全一致。

——是那具曾經被懷疑為馮舒屍體的骨架!

也就是說,那具骨架是王盛洋,而不是馮舒!

而在那輛在元寶山莊牌坊大門外的越野車上所發現的血跡,其檢驗結果也出來了。結論也很驚人——車上的血跡不是人血,而是豬血,沒有任何檢驗對比價值。

03

真是匪夷所思!

當周淵易接到小高的消息後,頓時大吃一驚。

死在郊區出租屋裏,變作一副骨架的受害人,竟然是王盛洋?王盛洋為什麽會認識馮舒?按道理說,他們除了都認識唐憶菲之外,並無其他任何交集,而且唐憶菲與馮舒的關係也很平常,不過一麵之緣罷了。

既然王盛洋已經死了,那麽今天白天戴著青銅麵具在停車場裏襲擊唐憶菲的人,就肯定不是王盛洋,更大的可能性就是,這個襲擊者是馮舒。

這不禁讓周淵易得意地暗忖,今天上午讓小高派人去搜集王盛洋的毛發進行DNA測試,是多麽的明智。而且之前他讓吳強再次詢問唐憶菲是否能夠確認襲擊者是王盛洋,也證明了他的推理是完全正確的。

不過,由此可見馮舒果真是個詭計多端的人。回想起來,他使用了不少令人難以想象的手段。

首先,因為他知道王盛洋的手上有傷,所以前一天來到王盛洋所在公司,在地下停車場襲擊唐憶菲,並把手主動伸到唐憶菲嘴邊,讓唐憶菲咬了一口,想嫁禍給王盛洋。

接著,馮舒以“梳洗”的酷刑方式在自己租住的小屋裏殺死王盛洋,製成“無麵屍”偽裝,足以誘導警方把王盛洋的骨架誤以為是他的屍骨。他自己則可以躲在暗處偷偷行事。

至於越野車上的豬血,一定是因為馮舒知道王盛洋患有哮喘病,他在遭受唐憶菲防狼劑的攻擊後,將計就計,所以才在方向盤上撒了豬血,故布疑陣,讓警方認為王盛洋還活著,把所有髒水都潑到了王盛洋的頭上。

既然大家都以為王盛洋還活著,自然就沒有人能夠猜到那副骨架的主人就是那個建材公司的老板。

不過,百密一疏,所有偽裝都逃不過科學鑒證技術。DNA技術戳穿了馮舒的謊言。隻要確認了骨架的主人是王盛洋,就能推翻馮舒製造的一切假象。

按說心思縝密的馮舒不應該犯這樣的錯誤,但他沒想到警方會搜集王盛洋的DNA數據。

如果是平時,不到四十八小時,警方是不會對王盛洋失蹤一事立案偵查的。也是機緣巧合之下,王盛洋那位肥胖的老婆趙雅雪正好遇到陳子言,而陳子言又恰好在球迷茶樓裏結識了周淵易,並且提到了襲擊者說過“最後審判”四個字,這才引起了周淵易的警覺,所以周淵易才會破例讓小高派人去搜集了王盛洋的DNA樣本。

要怪,就怪馮舒運氣不好吧。

不過,DNA測試結果早晚會曝光,馮舒卻一點也不在乎。如此說來,馮舒暗中的計劃,將在發現王盛洋失蹤後的四十八小時之內完成,他根本不用擔心以後會出現什麽樣的變數。

馮舒的計劃究竟是什麽?他到底想幹什麽?

周淵易當即作出了一個決定,他將在確保“夜葬”安全進行的前提下,隻待葬禮一結束,就讓警局領導簽字通緝馮舒。

不用再玩什麽“我在暗處、敵在明處”的把戲了,有了DNA數據的鐵證,現在已經到了發動人民群眾力量的時候了。

小高換好“黑沙族”民族服裝,紮好綁腿,穿上草鞋後,走出檢驗樓,站到了周淵易的身邊。他的模樣,看起來比周淵易更是狼狽不堪。看著暗處的同事們不停偷笑,小高隻好哭喪著臉,一句話也懶得說。

時辰已到,“夜葬”儀式該開始了,接下來的好戲也應該上演了。

馮三庭身著道士袍,一手持著桃木劍,一手拿著梆子,站在了長兩米、高一米的紅漆棺材前。在棺材上,有四根由粗壯繩索固定好了的木頭,這就是八個抬棺手即將從兩邊抬起的扛棒。

朝身後的八個抬棺手與兩個送葬的年輕男人看了一眼後,馮三庭揮舞桃木劍,輕咳一聲,然後朗聲叫道:“起棺無言,大吉大利!起棺有音,鬼魂纏身!”然後他又狠狠朝棺材瞪了一眼,眸子中爆出一道精光,雙唇緊閉,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周淵易知道,現在該出殯了。按照“黑沙族”的喪葬習俗,整個送葬儀式,所有人都是不能說話的,必須保持沉默,否則會引來天怒人怨,甚至家破人亡。

站在遠處的警局領導也立刻向周淵易和小高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叮囑他們千萬不要忘記了這一點。

“篤篤篤——篤篤篤——”馮三庭敲響了手中的梆子,周淵易與小高站在抬棺手的最後一排,他們看到前麵三排抬棺手都蹲了下來,將木頭扛棒扛在了肩膀上,他們也立刻依樣畫葫蘆,蹲下後將自己的肩膀塞在了扛棒之下。

“篤篤篤——篤篤篤——”又是幾聲梆子響,隻不過節奏稍稍發生了一點變化。在梆子聲中,八個抬棺手同時站了起來,紅漆棺材穩穩當當地離開了地麵,懸在空中。因為紅漆棺材本來就足有一米高,所以抬起來的時候,高度正好合適,再加上重量由八個大漢平攤,所以周淵易與小高並沒有感到吃力。

於是,“夜葬”儀式如約準時開始了。

馮三庭用梆子聲的節奏與頻率,指揮著抬棺手們將棺材抬出了警局偏門。這是一幅多麽詭異的畫麵啊,八個抬棺手都沒說話,靜悄悄地扛著棺材。抬棺手後跟著的兩個送葬者也緊閉雙唇,無聲無息地跟隨著。

四周一片靜謐,隻有抬棺手與送葬者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月桂路上,微微有風,卷起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路邊的平房中,都潛伏有周淵易的手下,他們無一例外地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注視著這支奇怪的送葬隊伍。警局領導提前打過招呼,執行任務的警察們,也必須保持沉默,這是一項政治任務,將納入年終晉級考核。所以雖然月桂路的道路中與道路兩旁有不少人,但依然保持了一片寂靜。

整條馬路,寂靜得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空墳。

有那麽多人監視著,空墳無疑是安全的。就算有蒼蠅無意中飛入了這條街,也逃不過警察們的視線。馮舒如果敢到這裏來搗亂,絕對讓他來得去不得,隻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五百米路,靜悄悄地走過,沒出任何亂子。這是一條直馬路,所以馮三庭的梆子聲也沒有任何變化,一直保持著相同的節奏與頻率。周淵易與小高隻需要埋頭跟著前麵的抬棺手走,就不用擔心會出差錯。

隻過了十多分鍾,他們就走到了馬路盡頭。

在馬路盡頭,停著一輛黑色的依維柯小型客車,尾門已經打開了,司機正眨著眼睛一邊看著送葬的莫風,一邊無聲地壞笑。

這是殯儀館的黑色專用車,專門用於轉運屍體,也就是所謂的靈車。

“篤——篤——篤——”

馮三庭的梆子聲變得漸漸緩慢而平穩,在暗語中,他這是讓抬棺手們將棺材緩慢平穩地抬入依維柯小型客車的尾門中。

在將棺材抬上車的過程中,梆子聲又變成了喊號子般的節奏。

八個大漢把一副棺材抬上車,並不是什麽太有難度的事。在馮三庭梆子聲的指揮與伴奏下,大家將紅漆棺材放在了靈車尾門內的車廂裏。

這輛依維柯小型客車除了駕駛座與副駕座之外,其他的座椅都被拆掉了,騰出空間放置棺材。而那具裝有複原骨架的棺材放到車上後,馮三庭先坐在了副駕座上,那六個“黑沙族”的抬棺手跟著寂靜無聲地從尾門踏上廂式貨車,蹲在棺材的兩旁,默默地回頭看著車下的周淵易與小高。

他們在等今天這兩位新夥伴也上車呢。

周淵易與小高見狀,也隻好一邊苦笑,一邊硬著頭皮跟著從尾門上了車,蹲在了棺材最後一根扛棒旁。周淵易上車的時候,轉頭向陳子言與莫風遞了個眼神,讓他們也跟著上了車。

陳子言與莫風雖然不想上車,但除了這輛車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車可去元寶山莊公墓了,所以也隻好蔫蔫地上了車,蹲在棺材後。

這麽一輛小型客車,居然擠進了這麽多人,外加一副長兩米高一米的棺材,可真是夠擠的了,就像沙丁魚罐頭一般。這可真是遭罪呀!

透過尾門的玻璃窗,周淵易看到他的手下們神情輕鬆地從月桂路兩旁的平房中走了出來。他知道,這些同事們的工作到此結束了。而在元寶山莊公墓,則有另外一批同事早已經潛伏在那裏了。

之所以不用同一批人,是因為周淵易擔心在從月桂路到公墓的路上,如果殯儀館靈車的前後行駛著好幾輛警方的車,難免會引起馮舒的警覺。

就算改換民用車輛,夜間行駛著這麽多去公墓的車,也肯定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千萬別忘記了,馮舒能用得出“無麵屍”的招數,肯定是個智商極高的人,絕對不能把他當傻瓜!

周淵易現在就是想引蛇出洞,哪能做打草驚蛇的傻事?

反正兩個送葬者與八個抬棺手擠在一輛車上,再加上駕駛座上的馮三庭,車上這麽多人,想必也不會出什麽意外吧。

04

拿到同事用電腦繪製的馮舒的照片後,吳強忍不住心中的激動,他迫不及待地想趕去警局中的那場“夜葬”儀式,親手捉獲這一係列凶案的罪魁禍首馮舒。

吳強給執行現場勘察任務的同事打了一聲招呼後,便開著警車向警局駛去。他原本以為在警局偏門外的月桂路上會發生點什麽,但當他飛速趕到月桂路外的路口時,卻失望地看到紅漆棺材正被周淵易與小高等人安全平穩地抬上了不遠處的殯儀館黑色專用車。

周淵易下過命令,在警局到元寶山莊這段路程中,嚴禁同事沿途進行保護。吳強可不想就這麽失落地下班,卻又不能違反紀律,所以他幹脆換了一身便裝,找同事借了一輛掛有民用牌照的摩托車,駕車向元寶山莊駛去。

他將摩托車遠遠地綴在了裝有棺材的黑色依維柯後。吳強猜,在月桂路上沒有發生突發事件,在元寶山莊公墓裏,總該發生點什麽吧。

吳強擁有過硬的摩托車駕駛技術,為了不引起周淵易的注意,他幹脆關掉了車燈,僅憑道路兩側的路燈與前麵黑色依維柯的尾燈指引,駕駛著摩托車。所以前麵依維柯車上的人,絲毫不知道吳強跟在後麵。

開車從月桂路到元寶山莊,首先要穿越城區,然後在郊區的二級公路上行駛十五分鍾後,到達元寶山莊的山腳,最後還要沿盤山公路行駛十分鍾,才能抵達公墓墓區外的中式牌坊大門。

大門後,就是公墓墓區。而那塊為馮舒準備的可以土葬的墓穴,就安排在公墓墓區的最深處。依維柯小客車無法直接抵達墓穴,所以必須在墓區入口卸下棺材,再由八個抬棺手在馮三庭的指引下,步行來到墓穴邊。當然,這個過程也必須保持安靜,不允許發出任何聲音。公墓方麵也做好了準備工作,遣走了無關人員,隻留部分技術骨幹待在墓區裏,配合警局與死者家屬的喪葬儀式。

司機是公墓派來的,警局也提前驗證過身份,不會有任何差錯。

這個司機對道路很熟悉,拿他自己的話說,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將車從城區開回公墓裏。所以司機不用勞煩馮三庭指路,馮三庭也樂得清閑,幹脆闔上眼睛坐在副駕座上閉目養神,為即將到來的後半段“夜葬”儀式做好準備。

城區的公路很平穩,盡管在依維柯車車廂裏,擠了無聲無息的十個男人與一口同樣無聲無息的棺材,空間很是局促,但周淵易與小高卻絲毫感覺不到一點顛簸。

出了城,二級公路就沒那麽平整了。這條公路是進出城的要道,又是連接幾座大城市的必經之道,每天沿此行駛的載重卡車不計其數,那些載滿了貨物的載重卡車將公路碾壓得凹凸不平。所以依維柯行駛在這段公路上,就像激流中的一葉扁舟,不時上下顛簸。

當車廂顛簸的時候,周淵易能夠感覺到身前的紅漆棺材的棺壁發出“篤篤篤”的輕微聲響,沒釘緊的棺蓋也發出“吱吱嘎嘎”的叫聲,仿佛垂死老者的呻吟。這當然是那具由莫風複製好的屍體,因為路麵顛簸而撞到了棺材壁上所發出的聲音。

周淵易不禁隱隱有點擔心,棺材裏躺著的那具用硬紙板與麵粉製成的屍體,會不會因為碰撞棺壁而變得四分五裂,露出裏麵隱藏著的骨架?如果真是那樣,到了下葬前,馮三庭揭開棺蓋向遺體做最後道別的時候,看到碎裂的屍體以及**的骨架,豈不是會怒發衝冠?

不過,莫風卻一點也不擔心,他相信自己的手藝。那層塗在屍體臉上的透明清漆,不僅可以讓屍體的臉色顯得更加自然,幹涸後還能保證屍體的麵部在發生碰撞後不會碎裂。

當然,他隻是給屍體的麵部刷了清漆,而身軀與四肢則免去了這道程序,反正那些部位有西裝兜著,就算碎裂了也沒人能看得出來。

黑色依維柯總算是開完了這段二級公路。元寶山莊的盤山公路是公墓籌資興建的。公墓裏一處墓穴就要賣好幾萬塊錢,貴的甚至能賣到數十萬。如果去墓區的盤山公路修得太爛,自然吸引不了大客戶,所以這段山路還是修得相當不錯的。

為了確保安全,盤山公路設計得很是合理,不僅平穩,彎道也盡可能避免了急轉急停,道路兩側還安裝了鋼質防護欄,護欄外種滿了常青的綠葉喬木。

也正因為這段路是元寶山莊公墓的自建道路,所以外來車輛隻有繳納過路費後,才能如願進入。

當然,依維柯是公墓的自有車輛,不需繳納過路費,隻是在山腳下的收費站稍作片刻停留,便進入了盤山公路。依維柯一進入盤山公路,那位每天都要在這條路上來回行駛好幾趟接送客人的司機,就使勁轟了一腳油門,加快了速度,但車廂卻沒有發生一點顛簸。

盡管車廂沒再顛簸,但周淵易卻還是聽到身前的棺材中,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就像裏麵有人正用指尖輕輕抓撓著棺材內壁一般。那六個“黑沙族”的抬棺手,臉上頓時出現了恐懼的神情,五官扭曲,大眼瞪小眼地渾身哆嗦著。

是詐屍嗎?周淵易心裏不由得一驚,但旋即便啞然失笑。一定是剛才的二級公路過於顛簸,屍體的軀幹與四肢上有些麵粉硬塊碎裂了,在棺材內蹦來蹦去的,所以才發出了這樣的奇怪聲響。

莫風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向下壓了壓手,示意大夥不用害怕。

在周淵易與莫風鎮定的表情下,其他人也恢複了平靜,隻是默默地看著靈車車廂裏的紅漆棺材,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天知道這些從鄉村來的抬棺手們此刻正在想些什麽。

車忽然停了下來。周淵易朝車窗外看了一眼,才發現車已經停在了元寶山莊公墓的牌坊外。道路兩側,全是密密麻麻的樹木。黑魆魆的樹葉隨著山風搖曳,發出颯颯的響聲,恍若垂死掙紮的野獸的獸爪。

為了增加收入,公墓在牌坊處設立了一個收費處。其實這倒也不是巧立名目亂收費,公墓是以收取停車費的名義收費的,一輛車不管停多久,隻收五塊,算是很便宜了。出於擔心有人停霸王車,公墓還在牌坊下橫了一根可以起落的欄杆。

現在,黑色依維柯就是停在了這根欄杆前。

好在依維柯是公墓本單位的車,司機隻搖開車窗作了個手勢,收費處便放行了——司機也知道“夜葬”的規矩,所以在搖下車窗打招呼的過程中,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依維柯進入公墓後,沒多久,吳強也騎著民用牌照的摩托車來到了收費處前。在欄杆前,麵對收費員,他拿出了自己的證件。收費員是個一臉正氣的中年婦女,她朝著證件睥睨了一眼後,冷冰冰地說:“警局領導打了招呼,公墓中已經安排好了人手,任何人未經他同意,不得入內。如果你必須要進公墓,請你當著我的麵,給你的領導打個請示電話吧,然後再讓你的領導給我說一聲,我就放你進去。”

吳強頓時來了氣,他是因為強烈的好奇心才偷偷摸摸跑到元寶山莊來的,哪能讓警局領導與周淵易知道呢?這個收費員又是如此忠於職守,一絲不苟,看來自己是沒法進去看熱鬧了。吳強隻好將車停在了牌坊前一側的路邊,熄了火,下車一邊鬱悶地看著收費員,一邊心急如焚地抽著煙。

他知道,黑色的殯儀館專用車進入公墓後沒多久,就會在墓地外停下,那具由骨架修複完整的屍體也將會被卸下車,進行“夜葬”儀式的最後幾個步驟。

盡管自己進不了公墓,但吳強的心早已經飛了進去。

等他抽完一根煙後,忽然心想,如果公墓裏真的出了什麽事,而周淵易與其他同事又沒能成功地控製住現場,那麽犯事的人肯定會逃竄出公墓。

看現在的情形,似乎警局根本就沒在這個中式牌坊外安排人手值守。這應該是此次行動安排裏的瑕疵吧,也或許是因為周淵易不想打草驚蛇,擔心凶手潛入的時候會看到值守的警員,所以才特意沒安排人手執勤吧。

但不管怎麽說,吳強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就不打算黯然打道回府。他作出了決定,將摩托車停在牌坊外的樹林旁,然後躲在暗處偷偷觀察,等待突發事件的來臨,這也算為周淵易的安排查漏補缺了。

至於究竟會不會有突發事件發生,那吳強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