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我綿軟無力地倒在地上,一條削瘦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飄進了我的房間裏。當我看清這個人的模樣後,不禁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麽會是你?”我渾身顫栗,抬起手臂指向了她,然後大聲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而一手拎著提包,一手緊握匕首的淩姐則微微一笑,關上了房門,說道:“你喊吧,使勁喊吧!現在所有人,包括哪些警察,全都去森林裏救火了!宿舍樓裏除了我們倆,一個人都沒有。”
麵對即將降臨的死亡陰影,我感覺到了恐懼,而企圖殺我的凶手,竟然是淩姐,更是讓我生出陣陣惡寒。我不禁憤怒地問道:“你……你為什麽要殺我?”
淩姐臉色頓時肅穆,眼中生出異樣的光芒,眼神飄渺地望向我頭頂的天花板,臉頰上滑出兩道淚水,她似乎有些迷茫,又有些猶豫。但片刻之後,她重新恢複淩厲的眼神,狠狠瞪著我,歇斯底裏地說道:“你老爸不肯跟我結婚,就是考慮著你的感受,他擔心你不肯接受一個新媽媽。姚總想讓你叫我阿姨,可你卻隻肯叫我姐姐,姚總就認為,你潛意識裏不希望我成為你的新媽媽……如果你不死,你老爸永遠不會把我娶進家門裏!”
啊,這居然就是她殺我的動機?
真是冤枉,其實我是樂意接受她成為家庭一員的啊,可我以前太過於粗線條,竟從未想過她有可能和我老爸走到一起,而無意中做出的一些舉動,竟讓老爸以為我不願接受一個新媽媽。
可是,淩姐居然會為了這個原因殺我,這也意味著,她並非我以前想象中的好姐姐,更不可能成為好媽媽。
我不禁問道:“你就在這裏殺我,難道不怕被警察抓住嗎?所有人都在森林救火,而隻有你不在,你將是惟一的嫌疑人!”
淩姐卻冷冷一笑,道:“昨夜景區賓館起大火的時候,難道警察就沒懷疑過我嗎?”
我愣了愣,她的言下之意,景區賓館的那把火,是她放的?也就是說,那兩個來自省城的設計師,也是被她殺死的?不用說,她殺人的動機,正如莊秦之前分析過的那樣,是為了給老爸爭取到靈鷲山的這單設計合同工。
可是賓館起火的時候她不是和我們在公園裏嗎?難道她真用了延時點火裝置?可一個女人,怎麽能殺死兩個男性設計師呢?
不,這不是難事,隻要有乙醚之類的麻醉劑,別說兩個男人,就算再多幾個男人,也能毫無壓力地麻醉後殺死。而延遲點火,她究竟用的是什麽辦法呢?
大概淩姐認為我隻是個孩子,她畢竟比我大十歲,所以她並沒有麻醉我,而是變戲法一般,手裏多了一個可樂罐。她把可樂罐裏的**倒在了我身邊的地板上,我立刻嗅到一股刺鼻的氣味,是汽油,果然是助燃劑。
這也就意味著,景區旁森林起火,也是她幹的。
淩姐又從提包裏取出一截又粗又短貌似圓筒一樣的東西,我仔細一看,那竟是一支煙花,而且有著很長很長的引線。
她用透明膠,把煙花固定在了窗台上,煙花頭正對著我。她又布置好引線,避開地上的汽油,一直引到了門邊。
我終於知道她的延遲點火裝置的怎麽設置的了。她利用了煙花的引線——引線這麽長,一定是她自製的——來製造不在場證明。引線裏夾裹的火藥一定不算太多,可以慢慢燃走,足以給她留下離開現場的充足時間。當引線燃到煙花後,煙花頭噴出的火焰便會引燃地板上的汽油,造成火災。而在助燃劑的幫助下,煙花與引線也會在火災中完全化為灰燼,不留一點線索。
煙花一定也是淩姐特意選購的,又粗又短,可以放在她的提包裏,一點也看不出蹊蹺。這種煙花雖然火藥含量並不高,但隻要保證噴射的火焰能射到地板上的汽油就行了。也許在城裏的時候,她就做過很多次實驗了。
布置好一切後,淩姐冷冷一笑,從提包裏取出一塊棉紗布,又在布上滴了一些黃褐色的**。這**,大概就是乙醚吧……我感到絕望了,隻要她讓我嗅一下棉紗布,我就會昏迷過去。而她點燃引線,便可以全身而退,不留一點痕跡。
惟一值得慶幸的,大概便是當我死亡的時候,正陷入深度昏迷之中,不會感覺到一絲痛苦。
我不能坐以待斃,隻能死馬當做活馬醫地大聲吼叫著:“救命啊!救命啊!”
可這注定是徒勞無用的,這幢景區員工宿舍樓,一個人也沒有,所有人都去森林救火了。
不得不承認,淩姐的計劃非常完美。她先用延遲點火裝置,在森林裏製造了一場火災,把宿舍樓裏的人,包括警察,全都吸引到了森林裏去。她同時也知道,警察不會讓未成年人參與救火,所以我會留在空無一人的宿舍樓裏,她正好可以在宿舍樓裏作案。
殺死我後,她再利用延遲點火裝置,在宿舍樓裏也製造一場火災。當火災發生的時候,她肯定已經回到了森林裏,說不定還正忙著和其他人一起救火呢,然後故作驚訝地發現宿舍樓起火。也許當她看到警察從宿舍樓裏把我燒得黢黑蜷曲的屍體抬出火場時,還會流下不少鱷魚眼淚,再痛哭流涕地打電話通知我老爸。
這個心如蛇蠍的壞女人!
我歇斯底裏地呼喊著救命,而淩姐則冷笑著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黑暗的降臨。她已經彎下腰,伸出手,將棉紗布向我的鼻孔捂了過來……
我嗅到一股淡淡的甜味,然後睡意席卷而來,撲山倒海一般。就在我即將意識混亂的一瞬間,我似乎聽到了什麽異樣的聲響,好像是“唰”的一聲。但究竟是什麽,我卻不知道了。然後我聽到了女人的尖叫聲,至於是誰,那就不得而知了,我緩慢閉上眼睛,無助地陷入昏迷。
2
天哪,我竟然還活著!
當我幽幽醒轉的時候,自覺臉上全是冰冷的**,與此同時,我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小刀,你終於醒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是那個沒品的死胖子作家莊秦。
我渾渾噩噩地在地上躺了幾秒之後,終於回憶起了之前發生過的事,渾身不由得劇烈顫抖了起來,肩膀傳來一陣劇痛,四肢幾乎**,卻提不起一點氣力。
莊秦則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刀,你怎麽會躺在地上昏迷了?從你臉上嗅到的殘餘氣味,你應該是被乙醚麻醉了!是誰幹的?這地上,怎麽還有血?你肩膀受傷了,應該是你的血!”
我這才發現,在莊秦身後還站著兩個人,是孟警官與那個保險調查員周勤冠。
我的思維不由得再次混亂了起來。咦,為什麽我還活著?我不是肩膀被刺了一刀後,又被淩姐用乙醚麻醉了嗎?她不是準備麻醉我之後,就在房間裏縱火嗎?她還用煙花、引線和汽油製造了延時點火裝置嗎?
淩姐為什麽會中止犯罪?她良心發現了嗎?還是延時裝置失靈了?
我掙紮著扭過頭,朝屋內看了看,卻沒看到淩姐,連窗台上固定著的煙花也沒有了,如果不是房間裏還充斥著一股濃鬱的汽油味,說不定我會以為昏迷前的那幕,隻是我做的一個陰森黑暗的怪夢。
肯定不是延時裝置失靈了,因為那些東西全都消失無影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完全懵了。
孟警官也跟著急切地問道:“是誰在屋裏潑灑了汽油?快告訴我!你一定看到了什麽?潑灑汽油的人,有可能是個窮凶極惡的罪犯,不僅製造了一場森林大火,還殺了兩個設計師,在景區賓館裏殺人縱火!”
我木然呆立,片刻之後,才喃喃說道:“是淩姐……是淩姐幹了這一切……”
“淩小姐?她幹的?”莊秦露出詫異的神情,轉過頭對孟警官和周勤冠說道,“淩小姐似乎確實有嫌疑,自從森林火災發生之後,直到結束撲救,我們就一直沒有再看到她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最終沒有殺死姚小刀,也沒有在宿舍樓裏縱火,也許是她心中善念戰勝了惡念,但無論如何,我們必須馬上找到她!”
聽他的意思,淩姐設置了延遲點火裝置之後,並沒出現在森林邊緣的火場中。難道是她卸走了煙花和引線,然後畏罪潛逃了?
我把自己的一切遭遇,竹筒倒豆子一般,仔仔細細向莊秦、孟警官和周勤冠敘述了一番,他們聽完淩姐的殺人動機後,不禁紛紛唏噓感歎。淩姐對我老爸的愛,竟然讓她成為了殺人凶手。
可是,他們要想證實我所說的一切,必須馬上將淩姐捉拿歸案進行詢問才行。孟警官立刻開始部署人手,申請通緝令,並打電話通知了我老爸。這一次,老爸沒有因為設計被打斷而再次大發雷霆,他在電話裏聽完淩姐的所作所為後,竟像個孩子一樣哭了。
他很後悔,沒有早一點向我坦白他與淩姐之間的感情。如果淩姐知道我樂意接納她,就不會出現後麵的那些事了。不過,他無法接受淩姐為了得到合同而殺死另外兩個省城設計師的行為,老爸一直是個用作品說話的設計師,光明磊落,他不願自己始終保持的職業精神遭到玷汙。
老爸決定立刻放下手中的設計工作,乘明天早晨第一班火車,以最快速度趕到靈鷲山來。他除了帶我回家之外,還要向景區和省城的建築事務所賠禮謝罪。
我從警方的臨時聯絡室出來後,天已經黑了。孟警官告訴我,根據我的敘述推斷,我在房間裏足足昏迷了四個小時,才被回房的莊秦發現。而莊秦則參與了這場森林救火行動,本來不多的頭發,在烈焰裏又烤掉了不少,想不到這死胖子還挺英勇的,這也讓我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看到髒兮兮的莊秦,我忽然想到了大熊和四眼仔。他倆和米朵不是和莊秦一起穿越森林去看湖泊群和瀑布群嗎?他們在火場附近圍觀時,我還給他們打了電話,叫他們回宿舍樓來。可我卻一直沒看到他們,他們到哪兒去了呢?
我來到大熊和四眼仔住的那間房,敲了敲門,沒人應答。我趕緊問莊秦,他告訴我,發現火災後,他就參與了救火行動,與大熊他們分散了。“不過,小刀,你放心好了,他們並沒像淩小姐一樣失蹤了,而是繼續穿越森林,看湖泊群和瀑布群了,還拍了很多照片。當他們回到宿舍樓時,全都餓壞了,景區老板歐陽先生邀請他們三個一起開車到城裏吃大餐去了。”
“他們去吃大餐,居然沒叫我?”說起他們三個人全都跟歐陽先生進城吃大餐去了,我頓時感到陣陣饑餓,肚子裏咕嚕咕嚕直叫喚。
還好,莊秦為我準備了方便麵。他一邊朝方便麵裏倒熱水,一邊給我說:“其實他們也想等你一起去吃大餐的,可是當時孟警官和那個保險公司調查員周勤冠與我一起對你進行詢問呢,而歐陽先生似乎也在趕時間,晚上十點一定要回到景區來,所以隻好先走了。”
“歐陽先生十點要趕回景區?他為什麽這麽急?”
“呃……”莊秦愣了愣神,說道,“十點的時候,鷹嘴村的劉村長要帶著鄉民,和景區的工作人員一起上縹緲峰頂進行泉神祭祀儀式。這種事,當然不能缺了歐陽先生囉。而且,到時候我也要跟著一起去觀禮——你知道,我正準備以靈鷲山上發生的一切為素材,來寫一部精彩的驚悚推理懸疑小說呢。”
3
晚上九點多,就有鷹嘴村的村民在劉村長的帶領下,陸陸續續來到公園外。而歐陽先生開車帶著大熊他們,九點四十分,回到了靈鷲山上。歐陽先生下車後,便和劉村長商量祭祀儀式細節,大熊、四眼仔和米朵則先回到了員工宿舍樓裏。
大熊出現在我麵前時,整個肚子又朝前腆出了很多,還不住打嗝,天知道今晚這頓大餐,他又吃了多少。四眼仔則有些累,不住地打著哈欠。米朵今天換了一條紫色新裙子,頭發蓬鬆地挽在腦後,看上去頗有波西米亞的慵懶風格。不過,坦率的說,這件紫色裙子有點不合身,似乎小了一號。
大熊見了我,便迫不及待摸出自己的手機,給我看他們下午在森林深處湖泊群、瀑布群拍的照片。
照片裏,閃爍著如同珍珠一般光芒的平靜湖泊,五顏六色像梯田一樣參差交錯的五彩湖,飛流而下的瀑布,遍布野花的如茵草坪……
不過,我很快就注意到兩個細節。
一,這麽多照片裏,大熊和四眼仔居然沒有和米朵的合影。這兩家夥,泡妞的時候總是差點勇氣啊!
二,照片裏隻有四眼仔和米朵,卻唯獨少了大熊。聽了我的疑問,大熊無奈地說,“我這山寨手機,功能實在太強大了,操作係統也極為複雜,隻有我才知道怎麽使用,他倆卻不知道怎麽用。所以,隻能由我給他倆拍照,卻沒人幫我拍。”
但四眼仔很快就反駁道:“我和米朵也用自己的手機幫你拍了照的呀!”
“嘁,你還好意思說,才拍幾張,你倆的手機就都沒電了。哼哼,除了功能強大之外,電量持久才是山寨手機的最大亮點。我的這部手機,待機時間能夠持續兩個禮拜呢!”
我覺得該讓他們轉換一下話題了。
“一會兒在縹緲峰頂舉行泉神祭祀儀式時,你們去觀禮嗎?”說實話,我對泉神祭祀挺有興趣的,說不定還真是受了那個沒品死胖子作家莊秦的影響呢。
可是大熊立刻婉拒了,說自己晚上吃得太多,肚子脹得不得了,路都走不動,還是躺在**消消食吧。嘁,走走路,爬爬山,豈不更能消食?這家夥,遲早會變成肥胖者患者的!
而四眼仔,則說自己太累了,走了這麽多地方,腳踝酸疼,現在就想趕緊上床睡覺。嘁,這就是平時缺乏鍛煉的下場。
至於米朵,她連忙搖手,說道:“我不想再去參加祭祀儀式,一看到那些戴著麵具的山民,我就會想起兩年前姐姐就是在那場祭祀儀式裏失蹤的。我會傷心,我會難過……”說著說著,原本還開開心心的她,就不由自主流下了眼淚。
算了,我還是一個人去觀禮吧。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還差點被殺死,腦子裏亂得像鍋粥一般,去看看祭祀儀式,也算增廣見聞,順便散散心吧。
呃,不對,還有一個人會陪我去,那就是沒品的死胖子作家莊秦。
十點正,我和莊秦一起走出員工宿舍樓。在公園外,已經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整個景區的員工,還有鷹嘴村的山民,加上孟警官和周勤冠,加在一起約有一百來人,正陸陸續續走入公園內。公園內的便道很狹窄,我倆隻好跟在了整個隊列的最後麵。
村民們都端著一個瓷盤,盤子上豎立著一支蠟燭,我和莊秦也各自分到了一個瓷盤、三支蠟燭。為了保護公園生態,園區深處上山的棧道旁並未牽入電線,隻有幾個景點設置了發電機,平時夜間停止營業,所以現在上山,我們隻能靠蠟燭來照明。
隊列行進得很慢,便道實在太狹窄了,前麵隻要稍微有人停留了片刻,就會引發連鎖反應,讓後麵的人全都停下腳步。為了防止踩踏,每個人之間也拉開了距離,令整個隊列變得更加綿長。我目測了一下,當我們朝前走到縹緲峰下的登山棧道時,最前的隊伍隻怕已經上了縹緲峰頂。
果然,當我和莊秦剛進入登山棧道,就聽到前麵傳來一陣歡呼。抬頭望去,隻見峰頂透出一陣陣衝天火光——那不是發生森林火災了,而是山民們在縹緲峰頂的岩石上鋪了一層木柴,點燃後發出的火光。峰頂的岩石上寸草不生,所以也不用擔心會發生森林火險的問題。
等木柴燃燒殆盡,變作碳渣之後,戴著麵具的山民們就會載歌載舞赤足踩過燒紅的碳渣,並讓三對童男童女向凍泉磕頭,完成祭祀儀式。
十五分鍾後,我和莊秦氣喘籲籲地登上了飄渺峰頂。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峰頂,之前我跟隨老爸和淩姐曾經來到過這裏,可現在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想起來真是令人唏噓感歎。
此時,飄渺峰頂的那塊平整的大岩石上,山民們已經鋪好一層木柴,正燃燒著熊熊的火光。所有山民都戴上了青麵獠牙的麵具,正舉起雙手齊聲呐喊,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我注意到,孟警官和那個保險公司調查員周勤冠就站在不遠的地方,但他們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岩石上的狂歡者們,而是雙雙抬起頭,正望向高處天空。
真是奇怪,這會兒是深夜,夜空一片黑暗,他們抬頭又在看什麽呢?
循著他們的目光,我也朝夜空望去。天空的厚密雲層已經被熊熊火光染成了赤紅的顏色,而在雲層下,我看到了幾個小黑點,正呈圓形在空中盤旋著。
是靈鷲!是那些曾經從我腿上啄掉了一塊肉的食腐動物!
靈鷲為什麽會在深夜出現在夜空中呢?我感到無比驚奇。正當我詫異之際,那些靈鷲突然降低高度,由上至下,從天空向地麵俯衝了下來。
靈鷲們俯衝下來的目標,是距離木柴燃燒之處不到十米遠的凍泉!
它們為什麽要飛向凍泉?凍泉不是全年都出於冰凍狀態嗎?那兒難道有它們想要的食物?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一隻靈鷲已經落到了凍泉對麵靠近岸邊的地方,那兒正好是火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被黑暗環繞著,看不清靈鷲落到那兒意欲何為。但轉瞬之間,靈鷲便振翼高飛,重新回到夜空之中。不過,在它嘴裏似乎叼著什麽東西,當它飛上夜空,周圍幾隻靈鷲也圍了過來,爭搶著它嘴裏的東西。
幾隻靈鷲在夜空中廝打爭搶著,發出嗷嗷嗷的聲響。而嘴裏叼著東西的那隻靈鷲,也忍不住叫了起來,當它一張開嘴,嘴裏的東西便從空中掉了下來,仿佛空襲炸彈一般,“砰”的一聲,重重落在了凍泉的冰麵上。
孟警官和周勤冠突然同時猛一蹬地,快步向凍泉冰麵飛奔而去。我詫異地拉住莊秦的衣袖,叫道:“快看,他們到冰麵上去幹什麽?”
莊秦還喘著氣呢,這死胖子爬這麽一點山,身體就受不了啦?他聽到我的詢問後,抬頭向凍泉望去,然後和我一起看到孟警官和周勤冠身形一閃,竟同時從冰麵上消失了。
4
怎麽回事?他倆到哪裏去了?
峰頂的岩石上,火光依然熊熊燃燒,載歌載舞的山民們沉浸在歡樂之中,根本沒人留意到衝向冰麵的孟警官與周勤冠。我和莊秦趕緊朝凍泉奔去,剛來到泉邊,就立刻發現在凍泉邊緣的冰麵上,竟然出現了一個窟窿,窟窿裏全是黑糊糊的水。恰在此時,窟窿裏出現了兩顆腦袋,正是渾身透濕的孟警官和周勤冠。
這不是全年冰封的凍泉嗎?為什麽冰麵上竟然出現窟窿?還讓孟警官和周勤冠跌入了水裏?
雖然現在是夏天,但凍泉的水溫可想而知,與零度冰點沒有太多的差別。孟警官和周勤冠的嘴唇都被凍成了紫白色,不停顫栗著。我和莊秦趕緊衝到泉邊,一邊呼喊著山民們幫忙,一邊伸出手準備把他們拉出冰窟窿。
在山民們的幫助下,孟警官和周勤冠總算被拉出了水麵,躺在地上氣喘籲籲。幸好岩石上燃燒著熊熊大火,他們很快就恢複了體溫,就孟警官的警服和周勤冠的體恤,也馬上烤幹了。
“這不是凍泉嗎?為什麽冰麵上會出現窟窿?”孟警官不解地問道。
摘下了麵具的鷹嘴村劉村長走了過來,答道:“岩石上燃燒著這麽多木柴,周圍的氣溫都升高了很多,加上現在本來就是夏天,所以凍泉的冰麵融化了,再正常不過。”
哦,原來是這樣。
周勤冠則回頭指著冰麵中央一個黑糊糊的東西,那正是從靈鷲嘴裏落下的玩意兒,問道:“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們拿到冰麵上的那個東西?”
劉村長立即答道:“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立刻停止燃燒木柴,等四周空氣溫度降低後,凍泉就會重新冰封。但我們現在正舉辦泉神祭祀儀式,所以我不推薦這個辦法。”
“那麽,另一個辦法呢?”周勤冠問道。
“第二個辦法,就是找個體重輕一點的人,趴在冰麵上,加大接觸麵積,匍匐前進,就可以保證冰麵不會破裂。”
這就是壓力除以接觸麵積等於壓強嘛,在才結束的中考物理課目考試裏,才考過這個知識點。隻要增大接觸麵積,在壓力相同的狀況下,承受的壓強就會減少,冰麵因此不會破裂。
“誰的體重最輕呢?”莊秦似乎自言自語,目光卻不懷好意地望向了我。
我瞪了他一眼,向他表示鄙視。不過我轉念一想,他也沒說錯,除了跟山民一起來的三對童男童女之外,也就隻有我最輕了。讓童男童女爬上冰麵,顯然不現實,也隻有我才可以在冰麵上匍匐前進,取回冰麵中央的那坨黑糊糊的東西。
可是,萬一我匍匐前進到冰麵最薄的地方,冰麵突然破裂,我摔進凍泉冰水裏,那可如何是好?誰又能衝到冰麵中央來救我呢?連我都會摔下的地方,其他成年人豈不也會摔下去?難道得讓那三對童男童女來救我嗎?
劉村長顯然看出了我的困惑,竟如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捆綁著的活豬身上,取下了一根粗壯的繩索。敢情他準備把繩索拴在我的腿上,讓我在冰麵上匍匐前進。一旦我摔下了冰水,他們便使勁拉拽繩索,把我拽回岸上來。
好吧,我隻好任他們把繩索拴在了我的小腿上,然後慢慢趴到了冰麵上。現在是夏天,我穿的衣服本來就很薄,透過體恤,我的胸口小腹可以感覺到來自冰麵的寒意,不禁令我渾身瑟瑟顫抖。我努力向後蹬地,讓身體向前匍匐移動,但又不敢蹬得太過用力,擔心一不小心就把冰麵蹬破了。
我慢慢地朝前移動著身體,向冰麵那坨黑乎乎的東西靠近。冰麵其實比我想象中更厚,完全可以承載我的體重,即使換成成年人也毫無問題。孟警官和周勤冠之所以會跌入冰水,完全是因為他們沒想到冰麵會破碎,所以直立著跑入凍泉,腳底使勁踏在了冰麵上,才造成了落水。
僅僅五六分鍾,我就來到冰麵中央,離那坨黑糊糊的東西越來越近。我在冰麵上匍匐前進時,那幾隻靈鷲一直盤旋在空中,偶爾俯衝下來,試圖銜走那坨東西。但每次他們靠近冰麵的時候,站在泉邊的孟警官和周勤冠都不住地發出呐喊,在他們的吼聲中,靈鷲一次次被嚇得撲棱著才翅膀,朝空中飛去。
那坨黑糊糊的東西,終於離我隻有一步之遙,觸手可及。我已經看出,那是一隻黑色的塑膠袋,袋口恰在離我遠端的一麵,所以看不清裏麵究竟有什麽東西。我拚命伸出一隻手,卻正好隻差一點。我隻好再瞪了一下冰麵,手指尖總算觸到了袋口。
手指觸及之處,硬硬的,我似乎還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氣味,腥腥的,還夾雜著甜絲絲的氣息。嗅著這氣味,我忽然想到讀初二時,有一吃和大熊四眼仔一起打籃球,大熊迎麵傳了一個球給我,但這家夥傳球技術極爛,力氣又大,籃球正好砸在我的嘴唇上。我的牙齦立刻就破了,鮮血在整個口腔裏彌漫,而當時我就嗅到自己嘴裏散發出既腥又甜的氣味——那是鮮血的氣味!
我心中湧起不詳的預感,用指尖拈著黑色塑膠袋,將它朝後拖回來了一點點。袋裏硬邦邦的東西有點沉,我隻將塑膠袋朝後拉了一點,但裏麵裝著的東西卻自然而然地滾落了出來。
當我看到那個東西的時候,不禁立刻發出一聲慘叫,顧不上曾被禿鷲咬傷過的大腿,頓時跳了起來,朝岸邊跑去。隻跑了幾步,腳下的冰麵便破碎了,裂口“刷啦啦”地朝四周蔓延。
我的小腿沒入冰水中,寒意以極快的速度從腳底向全身傳來。我毫無懸念地倒在冰麵上,我以為自己會跌入冰窟窿之中,但岸邊的孟警官見狀,立刻和周勤冠一起發瘋似地拉著繩索,我隻覺得身體快速向前移動,身後傳來“劈裏啪啦”的冰塊破裂後墜入水中的聲響。
萬幸,我還是安然無恙被周警官和周勤冠拉到了岸邊。回過頭,身後凍泉冰麵的一大半都變作了冰窟窿,露出黑糊糊的泉水。
“你看到了什麽?你為什麽被嚇得跳起就跑?黑色塑膠袋裏裝的到底是什麽?”孟警官連珠炮地提著問。
而我則語無倫次,大口大口喘著氣,心髒劇烈跳動著。半晌之後,我才斷斷續續吐出幾個不連貫的字眼:“手,手指,好多根手指!不對,是好多半根半根的手指,人的手指!”
我的,我看清了,黑色塑膠袋裏裝著手指,有四五根吧!全都從半根手指的地方被斬斷,到處都沾著黑黢黢的幹凝了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