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論智育
洛克認為,教育必須使人適合於生活、適合於世界,而不隻是適合於學校,因而反對把一兩種文字當作教育的全部任務。在他看來,教育在本質上是一種性格的訓練,知識教育並沒有窮盡它。“學問是應該有的,但是它應該居第二位,隻能作為輔助更重要的品質之用。”[53]一個有德行或有智慧的人比一個大學者更為可貴。對心地良好的人來說,學問有助德行與智慧;而對那些心地不是那麽良好的人來說,文字、科學以及教育上的其他一切成就都沒有用處,或隻會徒然地使其變得更壞、更愚蠢和更危險。因此,作為導師,其主要任務在於小心地形成年輕紳士的態度,保持其真純,培養其優點,溫和地改正與消除其任何不良傾向,使其養成良好的習慣。有了這一點,學問則極容易用適當的方法去獲得。
讀書、寫字和學問雖不被洛克視為青年紳士的主要工作,但他覺得它們是必需的。洛克認為,一個紳士需要具備和他的職業有關的各種觀念,“因為紳士在這個世界中所從事的活動和對這個世界的效用,大都是藉他向別人說的或寫的東西的影響來實現的。”[54]洛克在《教育漫話》和《漫談紳士的閱讀與學習》中,詳細討論了與紳士培養有關的相當專門化的教育內容以及相應的教學方法。
一、知識觀
洛克的知識觀是以其經驗論原則為基礎的。他指出:“真實的知識是由知覺我們的觀念所具有的相互關係所組成。”[55]沒有這種知覺,則我們隻可以想象、猜度或信仰,卻不能得到知識。洛克論證了知識的等級、確定性和範圍。他把知識分為直覺的、論證的和感覺的三個等級。所謂“直覺的知識”是單憑直覺的方式,不必插入任何其他觀念,而直接覺察到兩個觀念之間存在的一致或不一致的關係所獲得的一種知識。論證的(或解證的)知識,是以直覺的知識為基礎的,但需借助於別的觀念作為媒介。感覺的知識是一種對外界特殊事物的知識。在考察知識的等級的基礎上,洛克說明了知識的範圍。他認為,直覺的和論證的知識,是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但其範圍是有限的,因為這類把主賓聯係起來的中介觀念有時很難找到或不可能找到。至於感覺的知識則比前兩方麵的知識更為狹窄。數學以外的包括物理學和其他各門自然科學方麵的知識,都屬於感覺的知識。洛克認為,這種知識是不能超過我們感官當下所感到的事物的存在的,它們不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是一種最不可靠、最不確定的知識。他的上述觀點雖有實體不可知論的傾向,並對當時尚不甚發達的自然科學持懷疑態度,但他反獨斷的批判精神和對於觀察、實驗等方法的強調,對科學研究的發展是有積極的推動作用的。
與對自然科學的懷疑態度相比,洛克對數學、工藝之學和人事之學的重視顯得十分突出。他認為:“沒有比數學更能培養推理能力的了,所以,我認為凡是有時間和機會的人都應該學習數學。”[56]重視工藝之學在洛克生活的時代已成為英國的一個傳統。從紳士的事業需要出發,洛克強調工藝之學的意義。他指出:“首先發明印刷術、發現羅盤、發現金雞納霜的功用的人們,比設立學院、工場和醫院的人們,還更能促進人的知識,還更能供給人以有用的物品,還救了更多數的性命。”[57]洛克亦十分重視“人的知識”。他認為:“要使紳士和他的品行相稱,不管是當一個平民,還是對他的國家的統治感興趣,沒有比人的知識更必需的了。”[58]在他看來,紳士的正當職業是為他的國家服務,因而關心道德的和政治的知識才是最正當的。總而言之,從功利主義立場出發,洛克認為道德學、政治學和各種工藝之學對人類最有功用。
洛克強調培養理解力、思考力和判斷力對於擴大我們的知識的重要意義。繼蒙田之後,他亦強**育的目的在於教會人們生活,而不隻是教學問,不隻是停留在大學裏,而不能跑到人世間去。洛克指出:“閱讀隻提供心智以知識的材料,隻有思考才能把我們所閱讀的材料成為我們自己的知識。”[59]一個人如果隻會照他讀過的書來思考和談話,這樣是不會獲得任何知識的。讀書最多的人博學,然而也可能無知。隻有經過正確的推理的途徑,才能在閱讀和學習中得到真實的知識。“如果一個人通過運用,獲得了探察和判斷他所讀材料中的推理和一致性的能力,以及這材料是如何證明它聲稱要教給世人的東西的;那時,也隻有到那時,他才是在正確地通過閱讀來改進他的理解並擴大他的知識。”[60]
對於經院主義方法,洛克進行了深刻的批判,否定它是知識的泉源。他認為,經院中的規則或公理並不是其他知識的原則和基礎。它們並不能幫助人們來推進科學或發現未知的真理。因此,以這些公理為科學的原則,進而演繹出一套有用的知識係統是荒謬的。在啟發人的理解力方麵,它們的功用更是極其渺小。總之,它們在促進知識方麵沒有多大功用。洛克反對把三段論法當作理性的唯一固有的工具和知識的方法,認為它隻可以在爭辯中求得勝利,並不能在明白的探求中發現真理或證實真理。
在洛克看來,“獲得知識的確實而惟一的辦法是在我們的心智之中形成事物之清晰、穩定的意念,這些確定的觀念都有其名稱”[61]。他認為,我們不應當根據人們的意見來判斷事物,而應當根據事物來判斷意見;不要把文字當作事物,也不要假定書上的名字就代表自然界裏真實的實體。除了就事物本身做適當而正確的考慮之外,似乎沒有其他規則可循。洛克批評某些人引用他人的文章很多,而且依靠權威建立自己的議論。而事實上,他們隻有二手知識或者說不清楚的知識。真正說來,這根本不是知識。
二、學習計劃
洛克在《教育漫話》和《漫談紳士的閱讀與學習》中,提出了內容廣泛的學習計劃,集中體現了新觀念與舊傳統同時並存的特點,反映了當時英國新貴族和新興資產階級對教育的實際需要。“功用”是其選擇學習科目的主要標準。他主張學科的設置要把現代實用科目與古典科目結合起來,兼顧裝飾與實用。洛克為年輕紳士開設的學習科目包括:閱讀、寫字、圖畫、速記、法文、拉丁文(作文和作詩)、地理、算術、天文、年代學、曆史、倫理學、民法、法律、修辭學、邏輯、自然哲學、希臘文、跳舞、音樂、擊劍、遊泳、騎馬、撲擊、旅行、園藝、細木工、商業算學等。有學者指出:
這是一個既廣又窄的課程表。說它廣,是因為它囊括了當時盛行的宮廷教育中所有的能夠使青年紳士適應宮廷生活和公共事務所需要的科目;說它窄,是因為摒棄了從文化的標準來要求的文學以及其他廣泛的美學興趣。這是由於他的功利主義局限性使某些科目突出,然而,它卻填補了先前教育家們所忽略了的科目。[62]
作為事業家的紳士,洛克並不要求其成為博學的人。他指出:“想要博學的人,必須熟悉一切科學的對象。但這對於一個紳士來說是不必要的。”因此,“直接屬於他的職業的學習,是那些關於美德與惡行、市民社會以及統治藝術的學習,還可以包括法律和曆史”[63]。洛克認為,道德的學習使一個人成為紳士;不僅僅是成為一個人,而且是為了他的紳士事業。在這方麵,讀《新約》就夠了。至於政治,他認為政治包括兩個很不相同的部分:一部分包括社會的原始模式和政治力量的興起的擴張;另一部分包括統治社會人員的藝術。前者可通過閱讀有關書籍來學習,後者則最好通過經驗和曆史,尤其是通過一個人自己國家的經驗和曆史來學習。
洛克把自然哲學視為一種“思辨的科學”,認為我們永遠不能夠把它變成一種科學。“自然的工作是由一種智慧設計的,這個智慧和它發生作用的方法,遠不是我們的能力所能發現或想象,使其成為一種科學的。”[64]他認為,自然哲學是一種關於事物本身的原則、本質和作用的知識。它包括兩個部分:關於精神及其本性與品質的,以及關於物質的。前者通常是指玄學,應在研究物質與物體之前去研究,它主要是上天以默示的方法給予我們的。最好寫出一本良好的“聖經史”給青年人讀。在洛克看來,單用物質與運動是不能夠解釋自然界中的任何偉大現象的,如地心吸力問題等。至於關於物質的知識,洛克認為:“我並不因為我們所有的或所能有的關於自然的知識都不能成為一種科學,便反對別人去研究自然。自然界中有許多事情是一個紳士容易知道與必須知道的。”[65]一方麵,在這個注重學問的時代,一個紳士對於它們必須懂得一些,為使自己適於實際。另一方麵,那些與農藝、種植和園藝相關的知識,對於紳士的事業也是有幫助的。但他認為不能從那些專務思辨的學派去得到,而應該從那些自己做過合理的試驗與觀察的作家去獲得。
對於語言學習,洛克是重視的。他認為,正確地寫作與正確地說話,可以使人顯得優雅,可以使自己要說的話被人注意。但洛克不主張學希臘文。雖然他承認一個不懂希臘文的人就不能算是一個學者,但他在這裏所想到的不是一個專門學者的教育,而是一個紳士的教育。洛克主張紳士學法文和拉丁文。法文作為一種活文字,有實用價值。拉丁文主要起裝飾作用,對於紳士來說是“絕對必需的”,但沒有必要花太多時間或強迫兒童去學習。在語言學習方麵,洛克填補了先前的教育家們所忽略的英文。他強調徹底掌握英語的呼籲,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洛克指出:“一個英國紳士常用的既然是英文,所以,他最應該培植的,最應該注意去修飾和改進他的文體的也應當是英文。”[66]在他看來,一個人的拉丁文比英文更好,也許可以得到別人的無謂的稱譽,這並不重要,還不如應用本國文字以好好地表達自己的思想來得有用,而這一點正是舉世都忽略了的。洛克呼籲年輕紳士應該天天練習英語,以期在本國語的表達上達到熟練、明白和優雅的境地。
洛克的課程表中另一個引人注目的內容是對手工技藝的熱情倡導。他希望一個紳士也要學習一種技藝,一種手工的技藝,最好是學習兩三種並擅長其中的一種。洛克敏銳地把握了時代發展的脈搏,亦大力提倡工藝教育。他論證了學習手工技藝的種種好處:其一,從練習得來的技巧本身就是值得獲得的。他所說的“技巧”不僅指文字以及學者所學的科學中的技能,還包括圖畫、車工、園藝、淬火與鐵工等有用的技能。其二,練習技能、技巧對於紳士的健康也是必需、有益的,尤其是那些需要我們在戶外去做的事情更是如此。年輕的紳士在讀書讀到需要寬舒時,就應該運動身體,以使精神舒暢,並增加身體的力量。其三,技巧工作對於年輕紳士來說,是一種合適而又健康的娛樂。洛克認為,娛樂並不是懶惰,而隻是換一種工作,把疲倦了的部分舒暢一下。與其使年輕的紳士去從事一般邪惡的、無用的和危險的時髦消遣,如賭博、酗酒和打牌等,養成閑**的習氣,不如去學習一種既有用又有利於健康的技藝。其四,學習技藝還將有助於紳士管理和教導他的工匠、園丁等。洛克提倡的技藝活動有園藝、木工、車工、熏香、油飾、雕刻、鐵工、銅工、銀工、刻板、琢磨、安配玉石或琢磨光學玻璃等。此外,他認為商業算術也是紳士應該學習的一門有用的技藝,它有助於紳士保持其原有的財富。
洛克繼承當時上流社會的一種習俗,即主張通過遊學來結束紳士的教育。有學者指出:
16世紀50年代至17世紀30年代,這種做法成為貴族教育中時髦的風尚,並在1660年以後再度形成**。貴族家庭之所以這樣做,其動機是多種多樣的:外國的經曆及其外語對於在政府中任職是重要的資本;大多數優秀的騎術教師在外國;學習軍事科學的最新發展,最好能去比英格蘭有更新的戰爭經驗的國家;對於愛好藝術的紳士來說,意大利和法國提供了油畫、建築和裝飾藝術的最新樣式。[67]
洛克對遊學教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指出,旅行的主要好處一是學習語言,二是能與各種人打交道,以便在智慧與持重上麵獲得長進。當時紳士子弟普通出國旅遊的年齡是在16~21歲。洛克認為那正是人生中最難獲得上述兩種進步的時候。他主張,旅遊學習的年齡要麽早一點,定在7~14或16歲,以便更好地學習外國文字,但需有導師陪同前往;要麽年歲較長一些,那時紳士子弟無須導師就能夠管束自己了。
三、論教學方法
洛克對傳統的教學方法提出了批評意見。他指責文法學校所教的內容和方法不適合兒童的年齡特點,使得兒童非有鞭笞不肯學習,而且即使在鞭策之下學得也極為勉強。在大學裏,則盛行以爭辯的方法來求學,以口角的藝術來教人,無助於探求真理和知識。在洛克看來,“這種求學的方法委實能使青年人的心理不再真實地探求真理、愛慕真理;不但如此,而且會使他們根本懷疑是否有真理其物,至少亦會使他們懷疑真理是否值得固執”[68]。他從經驗論的立場和兒童心理學的觀點探討了教學方法問題,提出了許多積極合理的主張。
(一)教學法的哲學和心理學依據
1.聯想論心理學及其在教育上的運用
洛克把一切為人所意識到的心理現象稱為觀念。他采用帶有機械主義傾向的方法來處理心理現象,即先把心理現象分析為簡單成分,然後再把這些成分合成複雜的觀念,這就是後來的所謂 “聯想主義”。洛克認為,由對象的某一個單純現象所引起的不能再分的簡單觀念是消極被動的,可作為知識的原材料;而由簡單觀念經過結合、聯係和分離所組成的觀念,則要求理智的能動作用。
洛克用“聯想”的原則來說明觀念的結合。他在歐洲心理學史上最先提出了 “聯想”一詞。洛克指出了觀念相互之間的兩種聯合,即“自然的聯合”和“習得的聯合”。前者是“理性的職務和特長”,後者則“完全是由機會和習慣來的。有些觀念原來雖然毫無關係,可是人心竟能把它們聯合起來,使人不易把它們再行分開”。[69]洛克認為,“習得的聯合”或是由人心自動所造成,或是由偶然所造成。由於各人的心向、教育和利益等不同,他們的觀念聯合亦就跟著不同。他要求負有教育兒童之責的人們,應當知道如何勤勉地觀察青年心中不適當的觀念聯合,並細心加以阻止。洛克指出,許多兒童把學校中所受到的痛苦歸咎於他們受責時所研讀的書本,因此他們就把這兩個觀念聯合起來,並憎惡書本,而且以後一生中從不能再安心來研讀書籍,讀書就成了他們的一種痛苦。這都是教學方法不當所致。實則他們如果沒有這種經驗,讀書或許會是他們的很大快樂。
從“聯想”的思想出發,洛克重視在學習過程中新舊知識的聯係。他說:“對於學習的人來說,在這種或者所有其他事例中,最確實可靠的不是邁開大步,跳躍前進;凡是他決心下一步學習的東西,就下一步學習起來,就是說,盡量和他已經知道的東西連接起來;要和他已知的東西有所區分,但緊密連接。”[70]“應該從心理所已具有的知識入手,進而探求那些與它相鄰相關的知識。”[71]
2.兒童的心理特點
在《教育漫話》中,洛克認真研究了兒童的心理特點,作為其教學法思想的重要根據。在他看來,“兒童究竟是兒童”。第一,他們活潑好動,憎惡懶惰,喜愛忙忙碌碌。對兒童的這種愛好,永遠應該加以領導。第二,兒童愛好快樂,喜歡自由,因而他們就喜歡遊戲。這種好玩的脾氣原是“自然”聰敏地使之與年齡、性情相適應的,應加以鼓勵。第三,他們有好奇心,因而有求知欲望。“這是自然給他們預備的一個好工具,他們可用以除去生來的無知的;他們如果不是好問,無知就會使他們變成一種愚蠢無用的動物。”[72]第四,兒童心理仄狹與脆弱,通常隻能容納一種思想。無論一個兒童的頭腦裏有什麽事情,那事情就占住了他的頭腦,尤其是同時有了相伴而來的任何情感時如此。第五,兒童喜歡變換和見異思遷。他們的快樂差不多全是建立在更換與變化之上。要使人們去固定他們的變換不定的思想,是與他們的天性不相容的。此外,做事疏忽,漫不經心,思想混亂,缺乏判斷力,也都是兒童時期的自然的過失。隻要他們不是存心如此,都應溫和地加以提醒,並逐漸地予以克服。
3.理性發展的四個階段
洛克把數學的解證方法運用於人的理性發展的一般過程的研究,提出“理性發展四階段說”。他認為,理性是人的一種能力,這正是人和畜類差異之所在;而且在這方麵,人是顯然大大超過畜類的。洛克指出,理性能擴大我們的知識並調節我們的意誌。理性實際上含有兩種官能:機敏和推理,它借前一種發現中介觀念,借後一種加以整理。因此,它就可以發現一係列觀念中各環節間的聯係,把兩端連接起來,使所追求的真理一目了然。在洛克看來,我們對於外物所有的知識雖然隻能得之於感官和內麵的知覺,但“感官和直覺並不能達到多遠。我們的絕大部分知識都是依靠於演繹和中介觀念的”[73]。
洛克提出了理性尋求真理或知識的過程的四個階段:“第一個最高的階段就是發現出證明來;第二就是有規則地配置起各種證明來,以明白的秩序,使它們的聯係和力量為人迅速明白看見;第三就是察知和它們的聯係;第四就是形成一個正確的結論。”[74]這樣,他借用自然科學方法的語言表述了對一般人類認識規律的總看法。他認為,在各種推理當中,每個論證都應當作為數學解證來處理,而上述各個階段在任何數學的解證中,都是可以觀察出來的。並且,“學了數學的人遇到機會,就能把這種推理方法遷移到知識的其他部分中去”[75]。
(二)論兒童教育方法
洛克要求尊重兒童的人格、尊重兒童的權利,堅持認為教學方法必須考慮他們的特殊需要、興趣和能力。他根據自己對兒童年齡特征和心理特點的觀察和研究的成果,精辟地論述了教育兒童的具體方法,對文藝複興以來人文主義教育家的“教育遵循自然”的方法給予了豐富和發展。
第一,“我們教導兒童的主要技巧是兒童應做的事也都變成一種遊戲似的”[76]。洛克指出,我們不應該把書本和別種我們要他們去學的事物當作一種任務去強加給他們,而應設法誘導兒童去做,把你願意他們去做的事情當作他們的一種娛樂,而不可當作一種工作。應設法使兒童在自以為隻是遊戲的時候學習閱讀。
第二,“教師的重大作用和技巧就在盡力使得一切事情變得容易”[77]。洛克認為,教導兒童必須遵守的一條重要原則是,在大多數情形下,如果他們遇到了困難,不可把困難交給他們自己去解決,這會使他們愈發感到迷惘。相反,在兒童正用心學習的時候,應使他們高高興興,感到一切事情都容易而且令人快樂。因此,當兒童遇到困難而又想前進的時候,教師應立刻幫助他們去克服困難,而不可加以任何斥責。洛克注意到,對於年長一些的孩子,在需要運用理智的科學上麵,可以故意提出一些困難,去激發他們的努力,使他們的心理習於竭盡全力去推理。但對於那些年齡極小的兒童是不行的。他們在乍一接觸任何知識部門的時候,一切事情本身都是困難的。在這種情形下,教師的重大作用正在於盡力使學習活動變得容易。
第三,鼓勵兒童的好奇心。洛克把兒童的好奇心視為一種追求知識的欲望,主張加以鼓勵,並研究了有關具體方法。首先,不應譏笑兒童提出的任何問題,而要給予認真的答複。在解釋兒童想要了解的事物時,應按照他的年齡與知識的能量,以使他盡量懂得,而不應超過他的悟性所能理解的程度。其次,還要采用一些特殊的稱譽的方法,如使他去教他的弟弟、妹妹,這是最好的鞭策。再次,不要使兒童的問題得到虛妄的答複。因為他們如果受到輕視,或者受了欺騙,他們是會看出來的,並很快加以仿效,學會疏忽、偽善和虛偽等伎倆。最後,有時候不妨故意使兒童看到新奇的事物,使他們發現問題,自己去求得了解。如果兒童所問的問題是他們不當知道的,也最好坦白相告,而不應用假話或冷淡的答複去搪塞。
第四,“教師的巨大技巧在於集中學生的注意,並且保持他的注意;一旦辦到了這一點,他就可以在學生力所能及的範圍以內,盡速前進了”[78]。洛克指出,觀察兒童的人會發現,即使兒童在全心全意努力做一件事的時候,他們的心智也不免於彷徨。糾正的辦法不應是怒叱或者鞭撻。“粗暴的方法阻礙他們的專心。”[79]那隻能立刻使他們的頭腦裏充滿了恐懼、厭惡或者混亂所能夠帶給他們的一切觀念。如何才能使兒童集中並保持注意呢?洛克的方法是:其一,應使兒童盡量明白他所教授的東西的用處。其二,在他的一切教導上麵加上和藹的成分。應經常對兒童表示一種慈愛和善意,去調劑兒童從教師那裏感到的畏懼。情愛可以鞭策兒童去盡他們的責任。相對斥責和鞭撻來說,這更有助於兒童的心理接受新的知識。其三,長久持續的注意是能夠加給兒童的一件最苦的差事,應時常有一些更換與變化,以使兒童能勤勉用心。
第五,應使兒童的身心輪番做有益的練習。洛克認為:“把身體上與精神上的訓練相互變成一種娛樂,說不定就是教育上的最大秘訣之一。”[80]在他看來,一個人讀書讀倦了,或是跳舞跳累了,他並不需要立刻就去睡;他所需要的是另外做點別的可以消遣、可以得到快樂的事情。這樣,兒童的生活與進步將在一連串的消遣中變得快快樂樂,疲倦了的部分永遠可以得到休息。
(三)論理解能力的培養
洛克在《理解能力指導散論》中研究了如何鍛煉心智,使其更容易尋求真理的問題。他指出了培養推理能力的重要意義:“一個人最後用來引導他自己的手段是他的理解能力。”[81]“理解沒有正確的指導,心智就不能對於事情作出正確的推理。”[82]而正確理解的目的就在於發現真理並堅持真理。洛克強調指出,就個人而言,由於天生的體質造成人們在理解力上有很大的差別,但是,人的理解能力和能力上的顯而易見的差異由於後天獲得的習慣居多,而由於天生官能的較少。
洛克關於培養理解能力的方法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麵。
1.隻有運用和練習才能使人學會推理
在洛克看來,我們天生就有幾乎能做任何事情的諸多官能和諸多能力,但這些能力隻有經過鍛煉才能給予我們做任何事情的能力以及技巧,並把我們引向完美。他認為,人們的理解能力和其他官能的缺陷和弱點,都是由於他們自己的心智缺乏正確的使用。他們或則很少推理,隻是按照他人的例子行動和思考;或則用熱情代替理智;或則知識麵狹窄,目光短淺,見解片麵,自然得不出正確的結論。總之,“大自然隻給了我們推理的種子。我們生下來會成為能夠推理的人,但是使得我們能夠推理的卻是使用和練習,而且我們之所以能夠推理,隻是勤勞和應用促成的”[83]。洛克注意到,雖然心智的所有官能由於練習而得到改進,但這些官能不能超過它們的力量而過分使用,他主張“量力而行”。練習還應循序漸進。與其跌斷了腳而成為跛子,不如在崎嶇的道路上緩慢步行為好。
2.“從具體事物得出來的一般觀察是知識的珍寶”[84]
洛克認為,在整個理解能力的指導中,沒有比知道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以及到什麽程度給予同意更重要、更難的了。這應當根據事物帶有的證據而調整。“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新手,一個探索者,一個陌生的人該怎麽辦呢?我的回答是,用他的眼睛觀察。”[85]不要把言詞就當作事物。除了就事物本身做適當而正確的考慮之外,似乎沒有其他規則可循。“正確指導理解能力的人,不應當在所創立的術語之敏銳性裏,也不應當在作家的權威裏尋找這個標準,他隻會在對於事物本身的考慮中才能找到這個標準。”[86]
3.學習數學有助於推理能力的培養
洛克認為:“沒有比數學更能培養推理能力的了。所以,我認為凡是有時間和機會的人都應該學習數學,並不是要把他們培養成為數學家,而是要他們成為能夠運用理性的人。”[87]在這方麵,洛克明顯地受到笛卡兒的影響。幾何學的方法被笛卡兒當作認識方法的理想範本。他認為,數學推理方法嚴密、明白而確切,不僅在機械技術方麵有實際的用處,而且應該在它上麵建立起更高大的知識大廈。在笛卡兒之後的學問道路就是照此方向前進的。但笛卡兒的理性演繹的進行是以理性直覺、天賦觀念為基礎的,完全排斥了經驗歸納法的運用,使演繹中所運用的概念和所得的結論失去了客觀根據,演繹變成了從概念到概念的抽象、空洞的邏輯推理。由於唯心主義的性質,笛卡兒完全不懂得數學同現實世界的密切聯係。洛克從唯物主義經驗論的立場對之加以改造,強調演繹的每一步都必須通過由感性直觀所找出的共同聯係來進行。推理越是間接,知識越不可靠。
4.強調心智自由的重要性
洛克指出:“心智應當總是自由的,而且在人的自由安排下決定如何引導他的注意以及他所注意的事情,這才能發揮心智的最大能力。”[88]他認為,如果一個人的思想能夠隨意主宰他的心智,不受偶然的、不在計劃之中的研究所擾,繼續向前,試做更為重大的沉思,最後他就可能具有充分的能力控製他的心智,完全成為他自己思想的主人,因而能從一個課題遷移到另一個課題,這和他能把手上的事放在一旁而做他心有餘力所從事的其他事情一樣自如。“凡是具有這種自由的人,在他把理解能力用在所選擇的、有益的一切事情上就能得心應手,確有極大的方便。”[89]洛克強調指出:“教育的事情……並不是要使青年人精通任何一門科學,而是當他們要專門從事這門科學的時候,要打開他們的心智,裝備他們的心智,使他們有能力學會這門科學。”[90]在他看來,教育上所應重視的問題是給學習的人的心智以那種自由、那種素質和那些習慣,使其獲得在將來的生活道路中要加以運用或者必須用到的知識的任何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