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經典作品集(全十冊)

再談蘇三

《玉堂春》這出戲為什麽流傳久遠,至今還有生命力?我想主要是由於人們對一個妓女的坎坷曲折的命運的同情。這出戲在藝術上有很大的特點,可以給人美感享受,這裏不去說它。

對於今天的觀眾來說,這出戲有相當大的認識作用。透過一個妓女的遭遇,使我們了解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的一個側麵,了解商業經濟興起時期的市民意識,看出我們這個民族的一塊病灶。從這一點說,這出戲是有現實意義的。

不少人在改《玉堂春》,實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起解》原來有一句念白:“待我辭別獄神,也好趕路”,有人改為“待我辭別辭別,也好趕路”。為什麽呢?因為提到獄神,就是迷信。唉!保留原詞,使我們知道監獄裏供著獄神;犯人起解,辭別獄神,是規矩,這不挺好麽?祈求獄神保佑,這很符合一個無告的女犯的心理,能增加一點悲劇色彩,為什麽要改呢?

有一個戲校老師把“頭一個開懷是哪一個”,“十六歲開懷是那王公子”的“開懷”改了,說是怕學生問他什麽叫“開懷”,他不好解釋。這有什麽不好解釋的呢?“開懷”是妓院的術語,這很有妓院生活的特點,而且也並不“牙磣”。這位老先生改成什麽呢,改成了“結友”。可笑!

有一位女演員把“不顧醃臢懷中抱,在神案底下敘一敘舊情”掐掉了,說是“黃色”。真是!你叫玉春堂這妓女怎樣表達感情,給王金龍念一首詩?

這樣的改法,削弱了原劇的認識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