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範陽郡公
“他真是這樣說的？”盧辯披散著雪白的頭發，頜下是爆炸式的胡須，他並非像世人想象中那樣是個枯瘦清臒的人，相反，八十三歲高齡的他，是個麵色紅潤，體態發福的老年人，身上穿著土色的布袍子，外麵罩著孝服，盤膝閉目坐在地上。
“禮聞來學不聞往教，醫不叩門師不順路道不輕傳……”那些個飽學之士每個人都坐在一張案幾後麵，案幾上和身邊全都堆滿了書，剛才大家還在伏案疾書，互相討論，此刻卻都吃驚的安靜了下來。
而端坐於整個房間的主位的盧辯，也猛然睜開了眼睛。
“此句必是失傳經典……朝聞道夕可死矣！我兒，立即隨我去把賢士追回來。”
“老大人且慢。萬一此人是虛張聲勢，不知道從哪裏編排了這麽一句出來，老大人豈不是紆尊降貴，受辱受騙，被人恥笑。”
“無妨。”盧辯擺手：“此人若是有真有才學，一定不懼考驗，待會兒我們見機行事也就是了。”
“有理，有理。”眾人同聲說道。
那門外的馬匹已經備好了，盧辯雖然八十多歲，但從小騎馬射箭，盧慎也是馬術精湛，不大一會兒就追上了襄平那輛慢悠悠的馬車。
馬車自然是故意開的這麽慢，韓春早就料到盧辯會親自追過來，所以馬車被攔停下來之後，他也沒有下車的意思。
“車上可是白鹿學宮韓春先生，老夫盧辯這廂有禮了。”
聽韓春和公主都不說話，盧辯哈哈笑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三，公主殿下還是老夫看著長大的，剛才我兒得罪了兩位，老夫實在是不好意思，不如這樣，我家裏已經備下了茶點，就請兩位隨我回去，化解這段不快，老夫一定重責小兒。
馬車裏還是沒有動靜。
“公主殿下就算不念我盧辯是三朝老臣，也要念我是個八十歲高齡的老頭子吧，不妨給我一個麵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襄平不能不給台階下了：“老大人，您說哪裏話來，隻不過是個小小的誤會，本宮又怎麽會往心裏去，我們這就和老大人一起回府，老大人先請。
“公主客氣，老夫今天就給公主保駕護航。
等他們重新回到盧家，公主和韓春下了車，老盧辯立即含笑過來拱手：“公主殿下有禮，這位想必就是最近聞名遐邇的韓春韓先生，真是年輕有為啊，請，請到老夫書房一敘，老夫要當麵請教啊。哈哈。”
“老大人請。”韓春和公主也都沒有廢話。
過了一會兒，到了那間編輯部裏，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副好奇而又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們先是向公主跪拜行禮，而後又向韓春微微拱手。
“諸位，這位就是白鹿學宮的韓春韓先生，想來諸位最近也都聽說過他的名聲了吧。”盧辯身軀雄偉，威壓強大，捋須一笑：“剛剛韓先生說過，要讓老夫拜他為師，學習禮儀，諸位以為如何？”
“豈有此理，乳臭未幹，口出狂言。”前任太史令，太學博士庾季才就在下麵坐著，他是盧辯的得意門生，此刻見一個嘴上無毛的小子，居然敢侮辱老恩師，頓時氣的暴跳如雷起來。
此人本就是一個古板火爆的脾氣，此時更是厲聲斥責：“你有什麽學問，敢來堂堂範陽郡公府邸，人文鼎盛之地，禮儀興盛之所行走，我看以你的本事，去外麵騙一騙那些愚夫愚婦還差不多，來這裏實在是來錯了地方吧。”
襄平不悅的說：“庾大人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俗話說有識不在年高，韓師也說過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先，韓師雖然年輕，但學問已經達到天人之境，這是所有弟子有目共睹，庾大人最好不要隨意誹謗，人恒敬人，人方敬之！”
“公主引經據典，出口成理，學問大漲，老夫恭喜恭喜。”庾季才冷笑：“隻是公主之學，與我老師隻怕還相去甚遠，更何況是公主身邊的一個小跟班呢。”
“此乃我師，不是本宮的小跟班，庾大人未免太狂妄了，那你要這樣說，我師之學比之於我，猶如皓月之於螢火，愛咋地咋地吧。”
這個愛咋地咋地，也是韓春傳授給她的。
“好。”庾季才臉上的肌肉突然抽了一下，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那既然公主殿下把韓，韓春是吧，推崇到如此地步，那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問，不知道韓先生，能不能教一教我啊？”
“我想沒有問題吧。”韓春背著手淡然一笑。
“好，夠狂。”庾季才氣的胡子亂顫：“韓先生，我請問你，你剛才在門外說自己懂得禮教大道，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
庾季才冷笑：“這文明大道你也能會，哈哈，你最好敢說敢當？”
“自然敢當。”韓春點頭。
“那好，請韓先生告訴我，禮記的作用是什麽？”
韓春一笑：“剛剛老大人似乎是說，關於是否拜入我白鹿學宮門下，征求各位的意見，我好像沒聽錯吧？”
“小子，別給臉不要臉？”眾人紛紛怒斥：“老大人何等尊貴，豈是你一個山野村夫可以放肆的？”
“哈哈。”誰知盧辯卻爽朗大笑起來：“諸位，話也不是這麽說，我盧辯雖然癡長幾歲，但卻並非年老無德，倚老賣老之輩，老夫一生研究禮義廉恥，這言而有信四字，還是能做到的。況且，我也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若這位韓小兄弟，心中真有天地大道，我能拜他為師，不以為恥，我反以為榮，這又有何妨呢。”
庾季才再次斥責韓春：“小子，聽清楚了，我師說的是你要有真才實學，天地大道，可不要斷章取義。老大人已經做了君子，希望你不要太無恥了。”
“別人待我以誠，我報之以心，以虛欺我者，我棄之如履，投桃報李，此乃我韓春平生行事之根本。”
“這——”盧辯不愧是一生治學的人物，韓春此話一出，他頓時全身一震，沉吟道：“小兄弟莫非真有大學，這話不但了悟深刻，而且規範言行之效，直指人心，堪稱大道，隻是這一句，就足夠讓老夫對你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