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默讀
五月的豔陽天,對於地處長江以南的江南來說,是極其珍貴的。尤其是眼下,康都已經步入梅雨季節,這看似放晴的天氣,指不定啥時候就會突然變天。
一輛黑色的馬車,途徑劍閣外圍空無一人的寬闊街道,馬車隻有兩批黑馬拉著,罩在車廂外的篷布也隻是普通黑色的布子,就連車夫,也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
老頭穿著黑鬥篷,腦袋上壓著兜帽,偶爾會從帽簷下露出一兩縷白發,兩隻幹枯瘦弱的手,拉住駕馬的韁繩,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屢弱,仿佛隻要風兒輕輕一吹,便會倒下。
但在這老頭的駕馭之下,馬車卻行駛的出奇的平穩,如果在車棚上放上一杯水,在抵達目的地之後,這杯水應該不會灑出分毫。
看似普通的馬車內,裏麵卻坐著一個並不普通的人。
中年男人抬起頭,歲月在他的麵頰上,刻下了很多痕跡,就連男人的兩鬢,都長了許些白發。
他停下了手中正在批閱的公文,馬車內的布局雖然小,卻“五髒俱全”,有一個剛好可以用來批閱公文的小茶幾,上麵還擺著一個小茶壺,旁邊還放著一小杯熱茶,仍在向上冒著熱氣。
中年男人伸手,挑起馬車的窗簾,目光斜看白牆灰瓦內的劍閣,在他的視野裏,他看到了那些藏在高樓之後的陰霾天空,那雙目光雖然帶著幾分疲倦,卻似乎蘊含著某種穿透力,任何高樓都不能阻隔他的視線。
男人看了一會,這才放下窗簾,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搬雲挑霧,這劍閣內果然藏龍臥虎。”
“那是自然。”這時,駕車的老頭輕聲回應,他的聲音很沙啞,就好像一個幹渴了三日,滴水不進的旅人。
“我何時能有這樣的能人啊。”中年人也許是看公文看的久了,他隨手將手中未批完的公文仍在桌案上,伸手拿起那杯熱茶,淺淺的品了一口。
無論是融元境還是上元境,能夠運用真元改變天氣,搬雲弄霧之人,在中年男人看來,都是難得的可塑之才。更何況,中年男人知道,劍閣內隻有一個上元境,那便是劍閣閣主。
這樣一來,那搬雲弄霧之人,便是融元境修行者,而對於中年男人來說,這樣的人還很年輕,年輕就代表著無量的前途。
駕車的老頭沉默片刻,隨後似是說笑般出聲道:“大人說笑了,您麾下皆是虎狼之師,尤其是一個劍閣可以比的。”
中年男人再次品了一口熱茶,“嗬嗬,虎狼之師可以守衛邊疆,但這劍閣,卻是整個陳國的未來,兩者不能比,不能比啊。”
“老奴聽不懂,老奴隻知道,大人您現如今是整個朝堂之上,權勢最大的人。”駕車的老頭用著沙啞的嗓音回應。
恰好此時,天空完全放晴,烏雲滾滾西去,豔陽撒照康都,遍地金黃。
有一縷金黃透過馬車窗簾的縫隙,落在了桌案之上,為那檀木小桌,平添幾分美感。
中年人輕笑一聲,將茶杯放回桌案,伸手穿過那一縷陽光,拿起桌案上批了一半的公文,似自言自語道:“誰知道,五年之後,又會是怎樣的呢?”
黑色的馬車拐入巷口,徑直朝著皇宮的方向駛去,駕車老頭的手依舊很穩,就仿佛他始終堅信,車上坐著的這位,五年之後也依舊是陳國內權勢最大的人物,甚至,會比眼下的地位更高。
劍閣內,柳宸初入劍閣後的第一課,已經開始了。陰雲密布的天空,轉眼間便放了晴,陽光透過雕刻在窗戶上的紋理,斜打進學堂內部。
學堂內部擺放了六十張小型桌案,桌案的布置充分的利用了學堂內部的每一寸空間,相互之間隔得不遠,卻又足夠三個人並排通過。
小型桌案也是上好的鍍漆紅杉木,形狀雖然簡單,沒有過多的修飾,卻透著一股樸素簡潔之風。而在學堂的正前方,擺放著一張很大的講桌,這顯然是為老師準備的。
當莫天策說完那句上課之後,他便讓崔白等老生,自行散去。柳宸等新生也是才知道,原來在劍閣之中,內門弟子老生,並不需要上課,他們每天要做的,就是自律修行。
之後,莫天策又為右腿帶傷的駝平安,簡單利用真元療傷,後者右腿並無大礙,又有莫天策這等強者為其療傷,已經可以在旁人的攙扶下正常行走。
最後,新生們在莫天策的組織下,紛紛進入學堂,因為庚子學堂內隻有兩個女生,再加上兩人的姿色也都不錯,所以,她二人自然是被一種精力過剩的男生,如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
不少人為了和兩名女生坐的近一些,可謂是擠破了腦袋,為此,學堂內甚至還發出了一陣喧嘩,不過,作為庚子學堂老師的莫天策,卻對比抱著視而不見,置之不管的態度。
一眾新生見老師都沒有說什麽,便越發囂張氣焰,甚至還出現了你推我搡的局麵。也許是時間過得太久了,也許是莫天策不耐煩了,後者輕聲咳嗽了一嗓子,所有人都聽的十分清楚,他們可不敢做的太過火,連忙迅速解決“戰鬥”,各自坐好。
最終,那些坐在女生身邊的男生,一個個臉上春光**漾,就仿佛是剛剛贏下一場惡戰的勝利者一般。
見眾人都安靜了,莫天策環視眾人,麵上的表情始終帶著幾分冷漠,看不出是在高興還是生氣。
“院規手冊都帶了嗎?”莫天策負手立在講桌上,開口詢問道。
“帶了!”台下傳來一陣陣嘈雜的回應,這幫新生大多數都是富貴之家的子弟,平日裏很少受到過約束,課堂喊話時,自然也就沒有任何默契,顯得無比淩亂。
“好,現在翻開院規手冊第二頁,自讀半個時辰。”莫天策開口道。
眾人一陣摸不著頭腦,雖然他們大多數人沒上過學,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眼下,不應該先做自我介紹,讓大家都互相認識一下嗎?
“哪有一上來就讓人自讀的…”
“對啊,還是讀院規呢,院規有什麽好讀的…”
當下,就有人小聲喧嘩,交頭接耳,不過這次,講桌上的莫天策清了清嗓子,聲音冷漠又不失威儀道:“肅靜,默讀。”
見莫天策開口警告,眾新生也就不敢再交頭接耳了,他們可不想第一堂課,就被莫天策罰站。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學堂內頓時安靜的,就連落下一根針,都可以聽的到。
見新生們不在喧囂,莫天策在講桌上立了一會,隨後徑直又到了門口,不少新生抬頭看去,他們十分好奇,第一堂課便故意來遲的授業老師,此刻,又要整什麽幺蛾子。
誰也不知道,莫天策之所以來到學堂的門口,是因為有人要來庚子學堂拜訪。以莫天策融元境的實力來說,他自然可以感受到,有另外一股實力不亞於自己的強者,正在逼近。
雖然,對方走的很慢,且他並不是來打架的,但莫天策還是來到了學堂門口,並在對方敲門之前,推開了兩扇學堂大門。
上門的人麵色一怔,他看上去和莫天策年齡大致相當,都是三十出頭,此人身穿褐色的綢緞大衣,同樣是一根簪子固定住發髻。他麵容清瘦,和莫天策刀削似的下巴不同,他是真的很瘦,瘦的可以看到麵頰兩旁的顴骨,遠遠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剛下山的清秀道士一般。
這人留著八字短胡,在莫天策突然推開學堂大門時,他那隻正準備敲門的手,頓時有些無處安放,就連表情上也帶著幾分吃驚,更是露出了自己的一口白牙。
隻是,那一排白牙上,有一塊空缺,少的是一塊板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