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與君訣別2
第314章：與君訣別2
她似乎還能記起那時的陽光，暖暖的照她的肩膀上，像是母親溫柔的手。一旁的石桌上放著一隻古琴，幾片楓葉落上麵，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影子，留下忽明忽暗的光暈，他自漫天楓紅回過頭來，笑容溫軟，目光如水，柔和的望著她，衝她伸出手，溫言的說：“阿羽，怎麽起得這樣早？”
從來沒有人知道，她其實並不喜歡所謂的權術之道，並不喜歡兵法和韜略，從很小的時候，她就希望能有一個家，可以如尋常女子般學習女紅和詩詞，長大後嫁一個體的丈夫，春起摘花戴，寒夜聽雨聲，一生平順安然，什麽救世人，手掌乾坤，從來就不是她的夢想。
然而，他卻是有大誌向大抱負的，他心懷蒼生，看不過這世間的種種不公，上山求學也隻是為了學習濟世救人的屠龍之術。於是，他學兵法，她便鑽研權術，他學實業，她便研習商道，他學體察民聲，她便揣摩上意，他寬厚待人，她便嚴苛馭下。她廢寢忘食的修習兵家詭道和謀算權術，隻為他朝有一日可以追隨他的腳步與他共同進退。
師傅洞悉世事，隻一眼就知曉了她的心思，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傾囊相授，隻是她下山的時候將一封書信悄悄放她的行囊之，很久之後她才現，打開之後卻隻有一個字：癡。
一忽十五載，她戎馬一生，嘔心瀝血，曆經多少生死波折。好，他一直她的身邊，無論外麵是狂風驟雨還是冷雪冰霜，他們始終站一處，歲月流逝，滄桑巨變，世間萬物都已容顏不複，為了權力，父子成仇，親人反目，愛人背棄，唯有他們，始終不改初衷，堅守心底信念，不曾有半分動搖。
然而，有些潛藏心底的話卻從未吐出口，十幾年了，他們就這樣聚聚散散，她總是覺得以後還是有機會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他們忙碌，奔波，為心的夢想而執著。然而卻從未想過，也許有一天，真的就不再有機會了。那些還沒來得及出口的話，那些深深壓抑了近二十年的感情，那些如早春桑陌般婉轉沉靜的心緒，終於，永遠的失去了傾吐的機會。
“我知道，我的時間到了。”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低低的說：“我早就想過會有這一天，隻是，沒想到會這樣快。”
一張溫和舒淡的臉孔突然模糊的出現眼前，羽姑娘輕輕的笑，傷口的鮮血像是蜿蜒的溪水，滲透布帛，緩緩流瀉而出。她費力的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那張模糊的臉孔，恍惚間想起很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那時的他們正當年少，她因為逃跑而被主人街上責罰，打的體無完膚，卻強忍著不哭出來。他跟著師傅經過橋頭，突然蹲下身來遞給她一瓶傷藥，然後皺著眉說：“早晚各一次，好好養傷。”
“其實，我一生的快樂，也許就是能夠好好的睡上一覺，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沒有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門外大雪紛飛，狂風翻湧，我愛的人躺我的身邊安靜的睡，不動，不說話。可惜，我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笑容唇角綻放，羽姑娘疲憊的說：“阿楚，我想要睡一會，道崖若是到了，記得叫醒我。”
楚喬緊咬下唇，拚命的點頭，羽姑娘放心的閉上眼睛，眉眼間全是滿滿的疲憊和困倦，她低聲的說：“我就睡一小會，我太累了，就睡一小會。”
長長的睫毛如蓮的素顏上投下淡淡的剪影，心跳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終於再也聽不到了，手指滑落，沉重的垂下，落楚喬的臂彎。
門外的風忽然變大，夾著冷雨吹卷進來，小小茅屋裏，楚喬的身軀漸漸僵硬，她低著頭，一滴眼淚唰的落下，砸羽姑娘冰冷的臉頰上，蜿蜒而下，滾落地上的血泊裏，輕柔的化開，融進血水之。
“大人！”
賀蕭突然不顧一切的衝進來，看到死去的羽姑娘，飽經風霜的男人猛然愣當場。
楚喬緩緩抬起眼眸，靜靜的看著他，聲音沙啞的問：“什麽事？”
賀蕭沉默許久，才緩緩說道：“烏先生到了。”
見到烏先生的時候，天仍下雨，楚喬披著雨披，賀蕭等人的護衛下來到了秋蘭坪的邊緣，一片漆黑蒼茫的曠野上，戰士們點著澆了桐油的火把，整條馳道上全是被雨水泡的白的屍體，賀旗撐著一把大傘站一棵胡楊樹下，烏先生就跪那裏，麵朝著楚喬等人來路的方向，背上插著三隻利箭，其一隻透背穿過來，正好刺心髒。他麵色蒼白，嘴角蜿蜒的流下一道殷紅，氣息全無，卻猶自睜著眼睛，好似凝望著什麽，雖死仍舊不倒，目光切切，眉頭緊鎖。
“我們趕到的時候，烏先生已經去了。”
賀蕭的聲音耳邊低沉的響起，夜那麽黑，黑的看不到一點光亮。楚喬挺直背脊，坐馬背上，眼睛幹澀澀的，流不出眼淚來。
一聲痛苦的哭嚎突然從背後穿來，那是多吉的叔叔，曾經烏先生的帳下當兵。受傷之後，烏先生體恤他，讓他返鄉，還給了他生活養家的錢，此刻，那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像是一頭紅了眼睛的狼一樣，踉蹌的奔過去，跪大雨裏，放聲大哭。
“這個世界，還有另一種東西淩駕於愛情和自由之上，值得你為之付出一切去守護，我大同的理想，已經留尚慎高原上了。”
依稀間，楚喬甚至聽到烏先生一年前回回山上說出的那番話，夜風呼呼的吹，大雨傾盆而下，楚喬閉上眼睛仰起頭來，冰冷的雨澆她的臉孔上，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
羽姑娘，你要等一等，你等的人來了，這一世你們太累了，下一世，不要再扛那麽多的責任，你們要一起，好好的生活，什麽都別去想了。
沉重的馬蹄聲突然傳來，遠遠的地平線之下，大批的人馬呼嘯而來，人數大約有三千多人馬，全都是清一色的騎兵，馬蹄如滾滾悶雷，雷霆般的卷來，冷雨敲打玄黑的鐵甲上，出森然的鏗鏘聲。
“楚大人！”為的男子大聲叫道，黑夜裏看不到他的臉孔，隻能通過聲音判斷他還很年輕：“我奉陛下之命前來保護大人安全，如今大同叛黨陰謀造反，請大人隨我前往秋蘭軍營暫避。”
“是你們！”多吉的叔叔突然跳起來，紅的眼睛大聲喝道：“是你們殺了先生！我跟你們拚啦！”
話音剛落，四十多歲的漢子猛的衝上前去，一把拔出腰間的馬刀，狂吼著如同一隻瘋的狼。
“回來！”
楚喬失聲尖叫，幾乎同時，十多隻利箭嗖的一聲穿透了多吉叔叔的胸膛，他依靠慣性踉蹌的跑了幾步，終於砰的一聲倒下去，鮮血飛濺而出，夜色下染下妖豔的紅。
“阿叔！”
少年的尖叫猛然傳來，楚喬眉頭緊鎖，極目望去，隻聽對方的陣營傳來了孩子的聲音，赫然正是多吉平安和菁菁三人。
“叛黨行事太過囂張，還請大人馬上隨我回去。”
賀蕭等二十多人緩緩拔出戰刀，策馬上前護衛楚喬周圍，冷然的和對麵的大軍對持著，多吉的叫罵聲像是冷然的利箭，寸寸紮楚喬的心上，她皺著眉沉默許久，終於砰的一聲，拋下寶劍，任三尺青鋒，跌落肮髒的淤泥裏。楚喬怎麽也沒想到會這裏見到荊紫蘇，秋蘭城西兵營的營房內，荊紫蘇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提著大大的食盒，身姿較當初分別時稍顯豐滿，麵色紅潤，小腹高高的隆起，一看就是懷了身孕。
“月兒？”
荊紫蘇的小心的叫了一聲，將已經冷掉的飯菜換下，端上的熱飯熱菜，都是楚喬平日愛吃的食物，四菜一湯，做的很清淡。
“你吃點，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你為什麽會這？”楚喬轉過頭來，微微蹙眉，沉聲說道：“燕洵逼你來遊說我？”
“沒有，”紫蘇連忙搖頭，緊張的說道：“仕朋，是我的丈夫。”
唐仕朋，秋蘭城兵戍長，就是之前將楚喬逼到此地的軍官，也是殺了烏先生埋伏了羽姑娘的直接凶手。
楚喬的麵色漸漸冷了下來，她看著荊紫蘇，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