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南北背馳2
第340章:南北背馳2
聲音漸漸遠了,他的身體早已失去了溫,血好像要流了,四肢沒有一絲力氣。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猛的傳至耳。他抬頭看去,卻是月奮力的往上撞,用他的頭,一下一下的,撞擊著上麵的冰層。
“砰!砰!砰!”
聲音如悶雷,一下一下的敲他的心口,鮮血順著年輕侍衛的臉頰流了下來,可是很快就融散水了。
月的臉比雪還白,嘴唇沒有一點顏色,像是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鬼。他用力的劃水,手腳都僵硬了,可是卻還不停的重複那個動作,那般有力,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砰——砰——砰——
那一刻,好似層層烏雲上被打開了一個缺口,一道亮麗的陽光刺入了他的心底,他猛然間蘇醒了,那是他的部下,從四歲起就進了他的家門,一直以來,他們為他赴死都是理所應當的,他也從未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可是那一刻,他卻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女孩子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女子容顏清麗,冷冷的望著他,一字一頓的沉聲說:“沒有人天生就是奴隸的。”
沒有人天生就是奴隸的——
“砰”的一聲,一捧鮮血突然飛濺,即便是水,他仍舊可以感受的到那股滾燙的血腥味。
他的身體驟然間又充滿了力氣,頓時遊上去,推開滿頭鮮血的月,手握著楚喬的匕,一下一下用力的刨著。
“我不能死!”
他低聲的對自己說。
“我不能死,我還有很多心願沒有完成。”
肺好像要炸了,身體已然凍僵了,傷口猙獰的翻卷著血肉,他卻仍舊機械的為生存而奮鬥著。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砰!
冰層整塊碎裂,巨大的浮力頓時將他整個人拖上去,陽光刺眼,清的空氣迎麵撲來,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恨不得將肺都掏出來。
“月!”
他大聲的喊:“我們有救了!”
他左右觀望,不見月的身影,一頭又潛入水,越來越深,終於湖底找到了月的屍體。
年輕的劍客周身是傷,一張臉鐵青一片,眼睛瞪得很大,頭散亂,上麵全是血汙。他費力的將月拖上去,然後用力的壓著侍衛的胸口,為他搓臉搓手,大聲喊道:“醒醒!我命令你!醒過來!”
諸葛玥的一生之,從來沒有這般放肆的哭過,可是那一天,他卻為一個家奴哭了,蒼茫的曠野上,他哭的像是一隻狼。
三天之後,他終於遇見了大難不死的月七。
忠心耿耿的侍衛帶著潛伏燕北的殘餘月衛已經赤水附近找了他三天,因為下湖尋找而被凍死的侍衛已經多達二十多人了。
然後,他們將垂死的他送上了臥龍山,半年過後,他終於大好,卻等來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前程。
那一天早上,他麵對著月七等人遞回來的情報枯坐了許久,從太陽初升到太陽落下,老師走進來,看著他麵前懸掛著的那張西蒙地圖,淡淡的問:“你要往哪去?”
很多年不曾這樣了,他抬起頭來,茫然的說:“老師,我無路可走了。”
須花白的老人慈祥一笑,然後伸出修長的手一掌擊碎了地圖上的西蒙大陸,靜靜說道:“既然無路,就自己開辟一條路。”
他疑惑的望去,大夏、燕北、卞唐、懷宋,全都老師的這一掌下被震的粉碎,地圖成了一張空空的大洞,隻剩下塞外的犬戎,東南的海域,還有西方的一片蒼茫。
“孩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怎知這張地圖隻能畫這麽大呢?”
第二天一早,他又接到一個消息,蒙楓終於上個月受到了大理院的審理,如今罪名敲定,已被配青海流放,現恐怕已經到了翠微關了。
歲月的光影前路化作一片奢靡,那些黑暗冰冷的日子,他手的彎刀不停的揮出,出強悍而淩厲的弧光,朝著命運的咽喉,一次一次頑強的奮爭著,溫熱的血覆蓋住他的眼睛,他卻從那濃稠的鮮血看到了生命的真諦。
……第二天一早,突然有真煌的驛馬衝進了諸葛玥的別院,訊兵的臉上滿是奔波的風塵,唇皮幹裂,披風抖一抖,都是滿滿的黃沙。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楚喬突然間明白了什麽,她靜靜的站起身來,離開了飯廳。
半個時辰之後,諸葛玥就要離開了。
楚喬一路送他到了北城門外的驛道上,天有些涼,楚喬穿了一件青色的披風,一圈白色的裘毛簇擁著她光潔白皙的臉旁,看起來幹淨素雅,很漂亮。
到了十裏亭,月七等人識趣的退開,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諸葛玥一言不的下了馬,楚喬跟後麵,長亭外長滿篙草,柱子都落了漆,牌匾也歪歪的,看起來淒涼敗落。
“我要走了。”
諸葛玥轉過身來,靜靜的看著她,語氣很淡的說道。
“哦。”楚喬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諸葛玥的眉頭微微皺起來,他們似乎總是這樣,開始重逢的那絲激動退卻之後,就變得越的疏遠和冷淡,似乎誰都不知道該如何和對方相處一樣,隻能說著一些很無用的場麵話。
“我走了之後,你要去哪?”
“我嗎?可能,先要去卞唐一趟。”
“然後呢?”
“然後?”楚喬眉梢輕蹙,想了很久,才突然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會四處走走看,哪裏的東西好吃,哪裏的風景好看,就停下來住一段時間,誰知道呢。”
一陣風吹來,叮鈴鈴的一聲脆響,楚喬和諸葛玥同時抬頭看去,隻見這樣破舊的亭子上竟然還掛了一串風鈴,常年被風吹雨打,已然褪了色,可是聲音還是清脆悅耳的,風過處,便是一串鈴聲。
“你,會去燕北嗎?”
楚喬靜靜的笑:“那個地方我住了好多年了,該看的風景都看的差不多了,況且我現身體也不好了,可能受不了北方的寒冷,就連大夏真煌,可能都不敢去了。”
諸葛玥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的動作有些僵硬,一些早就盤踞心間的話再也吐不出口。
這些如海上繁花般的日子,終究是一場夢幻般的海市蜃樓,時間過了,就要破碎了。一切都是不合時宜的,就連此刻站這裏,都是一種強求的無奈。一切都是注定的,如同手細沙,越是努力的想要握緊,失去的越快。
他舉足就要往外走,麵色仍舊是一貫的孤傲清冷,話都不再願意多說一句。
“諸葛玥!”
女子急促的聲音突然背後響起,她的手那麽小,冰涼涼的,使勁的抓住他的衣角,很是熟悉的固執勁。
“謝謝你,”
她小聲的說,聲音裏夾雜著一絲哽噎,卻仍舊連貫。
“我原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對你說了,老天保佑,你總算平安無事。”
楚喬嘴角微微輕笑:“諸葛玥,我一生多羈絆,坎坷而行,我做了很多事,走了很多路,有些對了,有些錯了,可是我卻從來不後悔,我看得清自己的心,不虧欠任何人。可是唯有你,我欠了你太多,無法償還。如今你平安歸來,我本該跟隨你左右,用一生去還你的恩情,但是如今的我,已不是當初的我了,經曆了種種,我已沒有勇氣再涉足其了。燕北一役,秀麗將軍已死,活下來的,隻是一個失去了夢想的普通女人,我沒有站你身邊的能力了。”
風鈴仍舊叮叮當當的響耳際,時間這一刻凝固靜止,宿命的輪回像是一張嘲笑的臉,冷笑著看著下屆世人的無能為力。
楚喬突然張開手臂,從背後靠近,手指穿過男人的臂彎,雪白的肌膚滑過他身上柔軟的綢緞,金線的刺繡摩挲著她白皙的手腕,風很靜,她的手一點點的合攏,身前收緊,然後碎步上前,臉頰緩緩的上他的背。
一滴眼淚從眼角蜿蜒而下,落他藏青色的衣衫上,打出一個濕潤的圖紋。
“諸葛玥,對不起。”
那聲音那般低,像是呼號北風低聲哭泣的孩子。
天上突然飄起一陣清雪,還沒落地,就已然融化了,可是落他們的肩上,卻靜靜的堆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