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風起青萍1
第341章:風起青萍1
肌膚相靠,呼吸可聞,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擁抱他,歲月如流水般從他們之間流去,那麽多的畫麵靜靜走來,又靜靜的消失,命運一開始就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經過了多少波折,才走到了今日的這個距離,歲月的塵埃覆蓋上他們的臉,血雨腥風已然離去,可是卻仍有宿命的枷鎖鎖他們的身上。
天空上飛過蒼白的鳥,翅膀掃過天際頭,排成長排,一路蜿蜒南飛,漸漸遠了,再也看不到一絲飛過的痕跡。
擁抱終於放開,楚喬的手,一點點的抽回來,他的衣衫很涼,涼透了她的手指,他的背脊仍舊筆直,好似這世間的一切都不能將他打敗,他仍舊是如此英俊挺拔,背影透著森冷的氣息,幾乎要將周圍的空氣前部凍結。
雙臂間突然就空了,楚喬抿了抿唇角,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保重。”
呼的一聲,遠處突然刮起一陣風來,風鈴亂擺,叮叮當當的熱鬧。
諸葛玥抬步走出十裏亭,名貴的靴子踩枯黃的篙草上,草屑被折斷,軟軟的趴地上,被風一吹,就斷了根。
他躍上馬背,月衛們揚起鞭子,嗬斥戰馬的聲音傳來,馬蹄飛起,踏碎了驛道的寧靜,長長的披風招展而起,像是一麵麵戰旗,向著充滿喧囂和挑戰的北方,呼嘯而去。
他始終沒有回過頭來,仍舊是那樣的英俊和驕傲,背影挺拔筆直,坐馬背上,青裘錦繡,黑如墨,穿梭進冷冷的風,漸行漸遠,一路馳騁,終究隱沒滾滾黃沙,再也看不見影子。
清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路的頭是一片白茫茫的飄渺,兩旁的枯草被風卷起來,地上打著旋,也不知道要被吹到哪裏。
楚喬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燕北高原上,她和秀麗軍被程遠陷害,落入大夏的包圍圈。
那個晚上,她也曾這樣靜靜的注視著他的背影,看著他一點一點消失茫茫雪原之上,那一次,他也沒有回頭,可是卻走的很慢,牽著馬,穿著厚重的大裘,天上飄著大雪,落自己的睫毛上,天氣那般冷,冷得人想哭。
一轉眼,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
太陽穿破的晨霧,漸漸升起來,有鄉下的貨郎和趕集的行人不斷的經過,吆喝著長長的調子,販賣著各種討喜的小物件。
漸漸的,太陽升到了正,有一隊隊的人馬經過,有出門求神拜佛的官家小姐的車駕,有走江湖的行走鏢師,還有武俠小說時常會看見的白衣俠客,看到站亭子裏的她,甚至還有上來打招呼來一段江湖上的風流韻事。
可是她卻全都看不見了,她隻是靜靜的站那裏,周遭越來越喧嘩,又越來越冷寂。太陽升起,太陽落下,清冷的月亮像是一彎銀鉤,宛若母親慈悲的臉。
天地間蕭空蕩,隻剩下她一人,她的手腳都已經麻木了,天色越來越黑,什麽也看不到了,隻有一汪清輝撫篙草上,慘白一片,什麽歸程和前路,都消失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搖了搖僵硬的脖頸,滿腔的辛苦都化作一聲歎息,卻沒有出,隻是心裏,沉沉的咽下去。
微風吹過荒野,草浪出簌簌的聲響,她的心那般空曠,很多如煙往事從腦海劃過,一切都離她遠了,隻剩下一片白地,十年生死兩茫茫,一切都是迷蒙蕭的,如風過指尖,抓不住,都是徒勞。
冥冥,她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的話語。
“敏銳,你那麽多男人,到底看上哪一個了?”
敏銳正修指甲,聞言微微一挑眉梢:“我?我哪知道,再說他們哪一個配得上我?”
“小詩,你呢?這輩子就跟你那個博士後混了嗎?”
小詩端上來她親手做的晚飯,溫和的一笑,很是甜蜜的說:“是呀。”
“你小心點,你供他上學讀書,小心他將來出息了踹了你!”
“不會,”小詩猶豫的看向貓兒:“那你呢?要是你將來喜歡的人踹了你,你怎麽辦?”
“他敢?”貓兒站沙上,很是揮斥方遒的怒聲哼哼道:“他要是敢我就閹了他,然後暴了那個狐狸精。”
敏銳不屑的冷哼:“就憑你?你能暴了誰?”
“瞧不起我?今晚就把你賣到妓院去。”
“好啊,”敏銳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我正想去阿姆斯特丹考個職業證件呢,你得先說服我家老爺子。”
“楚喬呢?”小詩用叉子叉著一塊出爐的小麵包就靠過來,用肩頭頂了她一下,笑眯眯的問道:“楚喬若是喜歡一個人,會怎麽樣?”
她當時正整理下一次任務的行動資料,聞言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我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
貓兒一口搶下小詩叉子上的蛋糕,嘟嘟囔囔的說:“不許敷衍了事啊,跟我們打官腔?哼哼!”
“我?”楚喬默想了一會,隨即溫和的笑起來:“我也許,會對他很好。”
“有多好?”
外麵一片漆黑,年輕的楚喬轉頭看向漆黑的夜色,歪著頭想了一會,很久之後才輕聲說:
“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
轉過身,拉住馬韁。
馬兒溫順的探過頭來,輕輕的擦過楚喬的臉頰,很是心疼擔憂的看著她。
“嗬嗬。”
楚喬感覺有些癢,這是流星,已被諸葛玥養了很多年,如今歸還給她,還是一樣的親近。
她伸手去推它,聲音依然有些沙啞,她輕聲說:“流星,別鬧。”
然而探手間,手背卻不小心擦過了自己的臉孔,竟然已是被風吹傷,滿臉淚痕。
她突然有些愣了,她轉頭向流星看去。馬兒使勁的向北方轉身,對著她打著響鼻,似乎想要帶著她去追什麽人。
“好流星。”
她溫柔的摸著它的頭,臉著它的脖頸,馬兒已經有些老了,就如她的心一樣,已是千瘡孔,滿滿傷痕。
“我們走。”
她直起身子,拉著馬兒,向著南方默默的行走。
月亮照她的身上,慘白的地麵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夜宿的寒鴉被驚起,撲朔朔的飛過驛道,少女的身影漸行漸遠,終於凝成一個蒼白的影子。
或許任何風暴的來臨,都會以一種異常寧靜的方式為開端。
正月初七,年剛剛離去,整個真煌城還沉浸一片喜氣洋洋的歡聲笑語之。一場大雪將城池裝點的銀裝素裹,萬裏冰封之下,隻見一隊人馬迅速的奔進城門,戒備森嚴的城防看守對著隊伍遙遙敬著軍禮,直到馬蹄消失長街的頭。
諸葛玥由後門進府,所有前來探聽消息的人一律擋駕,青山院的奴才們提前很多天就做好了準備,諸葛玥麵不改色的跨進院子,將背後的大裘扯下扔到寰兒的手,沉聲說道:“人呢?”
“裏麵,已經等候少爺多時了。”
房門被推開,有上好的檀香味飄散而出,一身墨袍的男子長身而立,相貌俊朗,輪廓堅韌,眼神如同銳利的刀劍,威勢內斂,卻又不失雍容之氣。
兩人目光交匯,微微頓足,諸葛玥向來淡漠如冰霜的嘴角突然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上前一步,兩人互相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那般用力,然後,來了一個男人間的擁抱。
“路上還順利?”
諸葛玥卸下腰間寶劍,坐椅子上,就著男子的茶杯就喝了一口,開口問道。
趙徹一笑,多年的邊關曆練,幾落魄的起起伏伏,已讓他生出幾分落拓的瀟灑,氣質沉穩,眼神深邃,再不是當初那個囂張跋扈的帝國皇子了。
“還好,就是不太適應真煌的脂粉氣了,剛剛經過拾花坊的時候,連打了幾個噴嚏。”
諸葛玥灑然笑道:“這話也就是我聽,換了別人,想是要狠狠的揍你一頓。”
趙徹一把搶回自己的茶杯,斜著眼睛打量他,淡淡說道:“都這個時候還能這樣談笑自若,看來你是真不把燕北那位這次的手段放心上啊。”
諸葛玥正喝茶,微微一挑眉:“你也覺得是那邊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