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麻雀生死戰(7)
這天是周末,他們到的時候是晚上九點,五岔子大橋上燈火通明、人頭攢動。武向南和李浩文之前聽說過這座網紅大橋,卻是第一次來。他們把主橋和附橋都走了一遍,武向南選了一個地方,靠著欄杆站了一會兒,說:“我要怎麽做,才看上去像是要跳橋的人呢?”
李浩文苦笑道:“至少不能跟我聊天吧。要想自殺的人,不都是一個人嗎?誰會拉上朋友一起呀?”
“有道理。那你到一邊去,我一個人靜會兒。”
“行行行,你在這兒呆著吧,我一邊兒涼快去。”
李浩文融入人群之中,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武向南趴在欄杆上,做出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一開始,他是假裝情緒低落,漸漸地,想起今天遇到的這糟心事,心情就真的頹喪起來了。不知不覺,半個小時過去了,橋上的人開始變少。到了九點五十幾的時候,整座橋上,就隻剩下寥寥數人了。
武向南心想,我在這兒站了都快一個小時了,要是那都市傳說是真的,也該有人過來搭訕了,要不就是我表現得還不夠意思?反正不能再這麽傻站著了,做個想要輕生的動作試試,要是沒把那人引來,就回家算了。
這樣想著,他緩緩抬起自己的腿,朝欄杆上跨。就在這時,後麵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誒!小夥子,你幹嘛?別想不開呀!”
武向南心頭一驚——真把這神秘男人引出來了?他回頭一看,發現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神情緊張地望著他,然後,這大叔試探著向他靠近,猛然伸出手來,一把將他拖到橋的中間,舒了口氣,說道:“小夥子,你年紀輕輕的,有什麽想不開的呀?你父母生你養你容易嗎?你要是走了,他們可怎麽活?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才二十多歲吧?就算生活中遇到什麽坎兒,也別……”
這大叔苦口婆心說了十多分鍾,弄得武向南尷尬至極,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隻能等這大叔說完後,慚愧地說道:“叔叔,您說得對。那我……不自殺了,回家陪我媽去。”
“這就對了嘛!記住叔叔跟你說的,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大叔拍了拍武向南的肩膀,跟他擺了擺手,便要離開。武向南叫住他:“叔叔,您不給我錢……不是,您不跟我……賭點什麽嗎?”
大叔詫異地望著他:“你說什麽?”
“我說……算了,沒什麽。”
大叔嘟囔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想些什麽呢?”轉身走了。
武向南一隻手捂著臉,覺得真是丟臉到家了。大晚上的到這橋上吹一個多小時冷風,還被人說教一通——還有比這更蠢的事嗎?李浩文那小子跟我出的什麽餿主意!他人呢?該不會到橋那頭的中和老街,找家按摩店快活去了吧?
武向南氣呼呼地從附橋走上主橋,正打算摸出手機跟李浩文打電話,一個站在他對麵,穿著風衣、戴著眼鏡的男人突然說道:“我剛才沒看錯的話,你是打算跳橋嗎?”
武向南一愣,望著這個男人。一瞬間,某種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神秘男人!他心頭一陣悸動,又不敢表現得過於興奮,怕露了餡兒,便抑製住情緒,裝出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說道:“對,我覺得,活著沒什麽意思了。”
眼鏡男走近他,問道:“為什麽沒意思,能講講嗎?”
“我交往十年的女朋友,因為錢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了。”
“無意冒犯,但如果一個女孩兒因為錢就能背叛你,那似乎也沒有什麽好珍惜的,更不值得為了她去死。”
“你不明白,她不是為了自己。是她媽媽得了絕症,要醫好這病,就得去美國一家最好的醫院,但所有費用加起來,需要五百萬。她之前的一個追求者是個富二代,願意幫她出這筆錢,所以……她被迫舍棄了我。”武向南搖了搖頭,歎息道,“真不明白,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
“也許是因為我們有緣吧。現在這橋上沒幾個人了,不是嗎?”眼鏡男說,“我明白你的處境了,也就是說,如果你也能擁有五百萬,你女朋友就不會離你而去了,對吧?”
“是的。不過,她媽媽必須在一個月內前往美國治病,才有可能活下來。”武向南苦笑道,“一個月,我有可能賺到五百萬嗎?”
“當然有可能。一天晚上都有可能。”
武向南的心猛地一抖。我的天哪,傳說是真的!他就是那個神秘男人!我真的把他引出來了!現在,冷靜下來,別讓他看出破綻。我要一步一步地試探出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一晚上賺五百萬,天底下真有這種好事?
“你是在逗我玩吧?一晚上賺五百萬,哼,買彩票嗎?”武向南說。
“當然不是。”眼鏡男問道,“你有沒有什麽擅長的事情?”
武向南假裝不確定地說道:“擅長的事?打麻將算嗎?”
“算。那麽,你願不願意賭一把?”
“賭什麽?”
“隻要你完成某個挑戰,就能在一天之內獲得五百萬。”
武向南的心髒狂跳起來,他壓抑住激動的心情,問道:“挑戰什麽?”
“這個我說了不算,需要經過公司高層的評估。如果你願意抓住這次機會,就跟我來吧。”
武向南幾乎沒有遲疑,就跟著這男人朝橋下走去。途中,他的手機響了,是李浩文打來的。武向南不敢接,怕對話暴露了他們是故意來這裏邂逅此事的,便掛斷電話,跟李浩文發了條微信:我遇到那個神秘男人了,一會兒再跟你說。
倆人來到馬路旁,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眼鏡男說:“請上車吧。”
“去哪兒?”武向南問。
“我們公司,就在高新區的一棟寫字樓裏,很近。”
武向南遲疑了一下,鑽進車裏。轎車發動,行駛二十分鍾後,開進了一棟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在負二樓停好車,眼鏡男帶著武向南進入電梯,來到28層。現在是晚上十點過,大樓裏幾乎已經沒人了。武向南看到了“SUC網絡科技公司”的招牌,猜想這就是眼鏡男說的那家公司了。
他們進入一個空曠的房間,屋子裏有兩把椅子,一張桌子。眼鏡男說:“請坐吧,我跟老板打個電話,匯報一下。”
說著,他走出了房間。不一會兒,一個年輕漂亮的女秘書進來,為武向南拿來一瓶依雲礦泉水。武向南檢查了一下,這瓶礦泉水是沒有打開過的,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眼鏡男在隔壁的一個房間打電話,一番交流後,他有些驚訝地說道:“您要親自過來跟他聊?”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複後,眼鏡男說:“我明白了。”掛斷了電話。
他走進武向南所在的房間,說道:“我們老板會在十分鍾後到這裏來,親自跟你交談,然後確定賭局的方式和金額。”
武向南點了點頭,同時他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女秘書露出錯愕的表情。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位“老板”,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輕易露麵的。那他為什麽要專程過來跟自己見麵呢?答案不得而知,不過,也許很快就會知道了。
十分鍾後,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走進了這個房間。他看上去五十歲上下,身材很高,麵容冷峻,動作遲緩卻派頭十足。他背著手走進房間,眼鏡男和女秘書一齊向他鞠躬問好,老板點了點頭,望向武向南。眼鏡男介紹道:“這是我們費總。”武向南站了起來,說了聲:“您好。”
費總做了個示意他坐下的動作,自己則坐到了對麵的椅子上,端視武向南一陣後,他問道:“小夥子,聽說你現在遇到點困難,對嗎?”
“是的。”
“需要五百萬?”
“嗯……”
費總點點頭:“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就直說吧。錢呢,我多得是,五百萬不成問題。但我這個人喜歡玩遊戲,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陪我玩一把?”
武向南問:“什麽遊戲?”
“聽說你擅長打麻將?”
“嗯,還行吧。”
“小夥子,不要有所隱瞞呀。‘還行’是什麽意思?如果你不是特別擅長麻將的話,咱們就別賭了。這個遊戲,我也沒有多大興趣了。”
看來不能有所保留了,隻能實言相告。武向南說:“我今年25歲,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打麻將了,打了接近二十年,贏多輸少。高中之後沒讀書了,本想找份工作,卻發現還不如打麻將賺錢。於是我每天到公園、茶樓等地方,專門跟人‘湊角兒’,算是專職打麻將吧。”
“你去公園這種地方,隻能打打小麻將吧?”
“是的。”
“一般打多大?”
“一元、兩元。多數時候打兩元一顆的小麻將。”
費總輕淺地笑了一下:“打這麽小,能贏多少錢?”
武向南說:“我本來就沒想贏太多,一次贏個幾百塊,也就夠了。這樣算不上賭博。俗話說,細水長流嘛,要是賭大了,被警察抓了去,那不是得不償失嗎?”
費總哈哈大笑起來,點著一根手指說:“有道理!你這小夥子我喜歡——精明,但是不貪。那我問你,你這張細水長流的打法,一個月能贏多少錢呀?”
“一萬五左右吧。”
“那就是每天都能贏500塊左右?”
“差不多。”
“幾乎不會輸?”
“如果不是喝水都塞牙縫那種倒黴勁兒,一般不會輸。”
“我明白了。”費總陷入沉思,片刻後,他說道,“那我想好,我們賭什麽了。”
武向南忐忑地看著他。
“你說,你平常一般在公園裏打麻將,對吧?去得最多的,是哪個公園?”
“就是市中心的人民公園。”
“好。那我們的賭局是這樣的——你任選一天下午,去成都的人民公園打牌,隨機跟三個不認識的牌友組合。如果你能一下午贏上一千塊錢,我就給你五百萬,怎麽樣?”
武向南愣愣地望著費總,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發愣的時候,費總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秘書。對方立刻會意,走出房間,不一會兒,拿進來一個大皮箱。她把皮箱放在桌子上,打開之後,展示給武向南看——一箱疊得整整齊齊的人民幣。
費總說:“這是五百捆一萬元的鈔票,你檢查一下吧。如果你贏了的話,直接把這箱子拎走。這錢是我們私下交易的,不走帳,不上稅。五百萬全是你的。”
武向南感覺血氣上湧,他呆滯地走到桌子麵前,凝視這滿滿一箱的現金——他長這麽大,從沒見過這麽多錢,此刻完全傻了。同時,他心裏產生了懷疑:這些錢是真的嗎?該不會是假鈔吧?
費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說道:“為了證明這些錢都是真的。我有個提議——你現在從這些錢當中,隨機地抽三張出來。過會兒呢,你拿這三百塊錢去任何一家店買東西,看他們收不收,就知道是不是假鈔了。”
“可……可以嗎?”
“當然。”費總大方地說,“選吧。”
於是,武向南在箱子上層、中層和下層的不同位置,分別抽出一張百元鈔。說道:“我選好了。”
“OK,這三百塊是我送你的。一會兒你去用用看吧。”
“好的,謝謝了……”
“那麽,我剛才說的賭局,你接受嗎?”
“一下午,贏一千塊錢,對吧?”
“是的。”
“我接受。”
費總望著武向南,露出微笑:“我猜,你答應得這麽爽快,心裏是不是在想——如果我打五元一顆、或者十元一顆的麻將,贏上一千塊錢,是小事一樁?”
武向南露出尷尬的神情,顯然心思被對方猜中了。他問道:“打多大,是有規定的嗎?”
“當然了。不過我也不會為難你的。你不是說你多數時候都打兩元一顆嗎?那就按這個標準好了。”
什麽?這還叫不為難我?兩元一顆,要贏一千塊錢,那等於是要贏上五百顆!按成都麻將計算番數的方法,兩元一顆,最大的五番就是32元,如果自摸三家五番的話,是96元。自摸十次三家五番,才有960元!但是誰能保證一下午自摸十次三家五番呀!況且就算我再厲害,也不可能每把都贏,一把都不輸呀!
想到這裏,武向南的心情跌落到了穀底,說道:“費總,我以前打麻將最好的記錄,無非就是一下午贏七八百。兩元一顆,贏一千塊錢,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那您說,二十多年都沒發生過的事,難道因為我跟您打了這個賭,就恰好發生了?我不認為有這個可能性。如果我賭的話,可能連千分之一的贏麵都沒有。您這個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一點。您跟我賭這個,還不如賭我短跑能不能超過劉翔呢。這可能嗎?您也太沒誠意了吧,拿一箱錢讓我看著玩兒呢?”
站在一旁的眼鏡男不悅道:“跟我們老板說話,口氣注意一點。你不接受就算了,可以直接離開。五百萬,要是輕輕鬆鬆就能到手,那我們不如白送給你好了,還跟你賭什麽?”
費總抬手,示意助理不必計較。他想了想,說:“好吧,那我把條件放寬一點:一下午改成一天。不過僅限白天,九點到七點之間。也就是說,八個小時之內,隻要你能贏一千塊錢,就算贏。這五百萬你拿走。”
武向南思索一刻,說道:“這個我還可以挑戰一下。那我接受了。不過,順便問一下,既然是賭局,肯定有賭注吧?如果我輸了,怎麽辦呢?”
費總說:“如果我讓你賠我五百萬,你肯定沒那麽多錢吧?”
“當然了,我要是現在就有五百萬,就用不著賭了。”
“那就簡單了。你就跟我們賭命吧。”
武向南一怔:“如果我輸了,你們就殺了我?”
費總苦笑一下:“怎麽你們個個都這麽想?中國是法治社會,我們也是正經生意人,怎麽可能殺人呢?你不是之前就打算自殺嗎?這是我們在你臨死之前,給你的一次人生翻盤的機會。你要是賭輸了,就還是去跳橋好了,就當賭局這事沒發生過。怎麽樣,不吃虧吧?”
可我自殺是假裝的,並不是真的想死。武向南心中暗忖。照他這意思,輸了的話,也不會強製執行什麽。到時候,要不要自殺,掌握在我自己手裏。傻瓜才會真的自殺呢!如此說來,這場賭局豈不是有利無弊?贏了的話,可以得五百萬;輸了也沒什麽嚴重的後果——白癡才不跟你賭呢!
“好吧,我明白了。”武向南說。
“那我講一下規則。”費總說,“第一,你的牌友,必須是當天隨機選擇的三個陌生人。如果我們發現這三個人中,哪怕有一個是你的熟人,意味著你有可能是跟他(她)串通好,故意打‘配合’的。這算作弊,賭局取消,且視為你輸。”
“以前跟我打過一兩次麻將的,算熟人嗎?”武向南問。
“算。”
“那就是說,必須是從來沒打過牌,也沒見過的人才行?”
“沒錯。”
“好吧,我明白了。”
“第二,你們不能打手搓麻將,隻能打機麻。”
“可以。”
“第三,你隻有一次機會。如果這次沒能辦到,不能提出‘再來一次’這樣的無理要求。”
“好的。”
“就這些了。另外,這事需要保密,相信就不用我來提醒了吧?如果讓警察知道我們玩得這麽大,追查起來,就算你贏了,這五百萬估計也很難兌現給你。”
“這個我明白。”
“那我要交代的,就是這些了。”
武向南看了一眼那一箱錢,說道:“費總,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問吧。”
“假如我贏了的話,我怎麽能保證你們真的會把錢給我呢?”
“你怕我們說話不算話?”
“嘿嘿,畢竟咱們是第一次打交道嘛。五百萬又不是個小數目……”
“對你來說,不是個小數目。對我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你要是知道我是誰,就不會提出這種質疑了。”
“那……您是誰?方便告知嗎?”
費總笑了:“我又不是什麽明星,就算告訴你名字,你也未必認識我呀。”
眼鏡男說:“我們老板是新加坡華裔,他的財力,是你難以想象的。他今天肯親自來跟你談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如果你對此事有懷疑的話,不接受就是。我現在就可以送你下樓,你當沒發生過這件事就行了。”
事情都說到這份上了,怎麽可能放棄?武向南想,這男人的確一副大老板派頭,那整整一箱的錢,就像褲兜裏的零錢一樣雲淡風輕地拿了出來。怎麽看,他們都應該是真的財力雄厚,想必不會失言吧?況且,如果他們真的言而無信,我完全可以把這事通報給警察……對了,李浩文不是說,他朋友的親戚,就真的得到了這筆錢嗎?想到這裏,他不再糾結了,說道:“知道了,我相信費總的人品!”
費總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不是第一個玩這個遊戲的人。如果你賭贏了,我保證你能拿到這五百萬。”
武向南點頭,然後問:“那具體定在哪天呢?”
“從明天到下周四,我來隨機挑選一天。決定好後,我的助理會在當天早上告知你。然後,他會陪你一起去人民公園,監督你有沒有按我們說好的規矩來做。”
“好的。”
之後,武向南把自己的手機號和微信號留給了眼鏡男。女秘書送他來到電梯間,幫他按了電梯間,笑容可掬地跟他揮手道別。
走出這棟高大上的寫字樓,武向南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宛如夢幻。唯一能證明這不是一場夢的,就是他褲包裏揣的那三張一百元的人民幣。
在接下來的十分鍾內,他分別進入了三家小超市,用三張百元鈔購買了一罐啤酒、一包家庭裝的薯片和一袋威化餅幹。把這三張錢都順利地用掉之後,他說了句“holy shit”——摸出手機,撥打李浩文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