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這下，困擾了車鼻可汗等人一整晚的謎團，終於真相大白。

怪不得突厥斥候們圍著瀚海唐軍的落腳點搜遍了周邊二十裏，也沒找到大隊兵馬轉移的痕跡。原來瀚海唐軍從結了冰的河麵上“溜走”了，斥候們在陸地上搜索，當然是白忙活一場。

車鼻可汗又氣又急，立刻命人連夜打著火把去收集白茅。然而四周圍的白茅，早就被唐軍薅了個精光，突厥狼騎又不熟悉周圍的地理情況，倉促之間，如何收集得起來太多？三千多倒黴鬼從入夜忙活到淩晨，勉強才湊了十來車，遠遠不夠兩萬多大軍和四萬多匹戰馬所需。

作為突厥別部的可汗，阿史那斛勃（車鼻）當然不可能跟著普通士卒一起去徹夜忙碌。帶著滿腔的鬱悶，他睡了一大覺，養足了精神之後，召集起伯克以上的將領，重新製定下一步作戰方略。待展開了羊皮輿圖，仔細觀看，頓時，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

那小沙河，由西南向東北流，在其東北方一百二三十裏之外，就與仙娥河匯聚到了一起。而沿著仙娥河逆流而上，就可以重新返回白馬湖畔。

如果突厥狼騎沿著小沙河追殺婆潤，極有可能追到兩河交界處，就會發現，唐軍又返回了白馬湖。自己最近這三天，完全是被唐軍牽著鼻子兜大圈兒。如果現在立刻掉北上，返回白馬湖畔，距離倒是要近七成，問題是，一旦瀚海唐軍沒有沿著仙娥河逆流返回，接下來，車鼻可汗這邊就要徹底失去瀚海唐軍的動向。

“末將建議兵分兩路，大汗帶領一萬六千狼騎，回白馬湖畔以逸待勞。末將帶領其餘六千弟兄，沿著小沙河南岸追殺婆潤。待追到兩河交界處，自然會知道婆潤去了哪？”葉護毒逯向來勇於擔當，稍加斟酌之後，果斷向車鼻可汗提議。

“不妥，不妥！”向來很少在軍議上開口長老力邸羅想都不想，就出言勸阻，“婆潤雖然被大汗擊敗，實力卻仍舊不能小看。特別是他身邊那些中原來的府兵，戰鬥力絲毫不輸於大汗身邊的精銳狼衛。前一次，泥步設帶著八千狼騎都輸給了他們。你帶著六千弟兄追上去，萬一婆潤在頭前設下埋伏，後果不堪設想。”

葉護毒逯聞聽，立刻皺著眉頭反駁“長老是不是擔心過了頭。婆潤麾下總計還能剩下多少兵馬？而老夫，追隨大汗領兵多年，也不是羯盤陀那……”

話說出了一大半兒，他才忽然意識到，羯盤陀是車鼻可汗欽定的汗位繼承人，趕緊迅速改口，“老夫追隨大汗多年，也不會輕易上了別人的當。”

“終究還是有危險。”力邸羅搖了搖頭，繼續低聲勸阻，“不如按照大汗昨晚的布置，先休息兩天，然後去洗劫各家回紇別部，逼婆潤帶兵回來決戰。”

“如果婆潤狠了心，不回來呢？”葉護毒逯撇了撇嘴，冷著臉反問。

“他不回來，咱們也沒什麽損失。並且，咱們還可以在洗劫回紇別部的同時，派斥候繼續搜索他的去向。天越來越冷，他不能一直沒完沒了地逃。隻要找到地方停下來休整兵馬，咱們的斥候肯定能找得到他。隻是多花費一些時間而已。”長老力邸羅看了毒逯一眼，回應得幹脆利落。

比起被瀚海唐軍帶著在曠野裏跑來跑去，搶劫無疑更符合大多數狼騎的心願，陣亡的可能性大幅降低，贓物還可以由車鼻可汗安排專人送回金微山下的老家。

當即，許多將領就紛紛開口附和，認為長老力邸羅的話在理兒。在沒弄清楚婆潤的具體去向之前，繼續追殺此人毫無意義。還不如化被動為主動，把回紇十六部一個接一個屠掉，逼婆潤在眼睜睜地看著根基被挖和領兵決戰二者之間，任選其一。

葉護毒逯雖然好戰，卻不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人，見將領們都支持長老力邸羅的提議，便不再堅持兵分兩路。而車鼻可汗在內心深處，也擔心分兵之後，葉護毒逯不是胡子曰和婆潤的對手，見大多數將領都失去了繼續追殺瀚海唐軍的動力，便幹脆表態，維持昨晚的部署不變，先放婆潤多活幾天，自己親自帶領狼騎去掃**各回紇別部。

“大汗聖明！”眾將領得償所願，紛紛躬身行禮，齊聲稱頌。

“本汗說過，咱們本是一體。滅掉回紇也好，跟李世民爭奪江山也好，有我的一份收益，便少不了各位。”車鼻可汗笑著點頭，渾身上下王霸之氣四射。

“大汗聖明！”將領們偷偷鬆了一口氣，歡呼得更加大聲。

打敗李世民，拿下整個中原，這個目標太遙遠了，眾將領真的不敢保證自己這輩子還有機會看到目標的實現。特別是經曆了最近幾場跟瀚海唐軍的戰鬥之後，很多人心中的狂熱都已經消退，慢慢地認識清楚了現實。

而洗劫回紇各個別部，卻收益卻近在咫尺。

‘車鼻可汗失去了銳氣，不會掀起太大風浪了！’，一片歡呼聲中，講經人歐麥爾站在中軍帳的角落，輕輕皺起了眉頭。

以傳教為名，煽動叛亂，為軍隊開路，是大食國得以快速擊敗波斯、拜占庭等對手，擴張版圖的不二法門。作為具體執行者，講經人歐麥爾經驗極為豐富。從車鼻可汗和突厥別部將領們今天早晨的選擇中，他迅速察覺到，這支叛亂隊伍，已經失去了繼續發展壯大的可能。

心裏頭多少有些失望，卻不覺得非常惋惜。畢竟，從開始與車鼻可汗接觸直到現在，他和他的同夥們，隻付出了幾百領鎧甲和刀劍，以及幾十駝貨物的代價。而車鼻可汗叛亂對大唐所造成的傷害，特別是對大唐下屬草原各部所造成的傷害，恐怕沒有一二十年，都恢複不過來。並且，真神的信仰，在金微山北已經深深地紮下根。哪怕車鼻可汗和他的兒子們最終全都身首異處，突厥別部，早晚都會成為真神的奴隸。他們原本的狼神信仰和薩滿教傳承，將徹底斷絕。

當大食國軍隊從西邊的戰鬥中騰出手來，正式揮師東進，會有成百上千信仰真神的突厥人，自帶兵器和幹糧，為軍隊的前驅，哪怕他們的可汗和長老阻攔，都阻攔不住。

該走了！

輕輕歎了口氣，講經人歐麥爾決定以回大食催促支援為由頭向車鼻可汗請辭。

車鼻可汗失去了銳氣，接下來，被唐軍剿滅就成了早晚的事情。作為講經人，歐麥爾身份高貴，無論如何都不會跟車鼻可汗一道走向毀滅。

草原上，野心勃勃的家夥很多，姓阿史那的突厥別部可汗，也不止阿史那斛勃（車鼻可汗）一個。及早離開這裏，他還趕得上在明年開春之前，找到下一個煽動目標。

“報——”沒等講經人歐麥爾找到機會將請辭的說出，中軍帳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嘶啞的聲音。緊跟著，兩名親兵扶著一名信使，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大汗，大汗，緊急軍情。瀚海副都護薑簡，帶領契丹、庫莫奚、霫諸部聯軍，三天前，打垮了室韋吐屯蘇力特的隊伍，殺死了室韋薩滿頓珠。我軍留在室韋蘇力部的傷號和輜重，盡落入此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