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迷霧3
沈瑤桉順著那根手指指的方向望去, 是那片雜草叢的一角。
死者不可能無緣無故以這個姿勢死去,這很有可能是他在臨死前努力給活著的人留下的提示。
江溫遠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率先一步往草叢裏走去。
他沿著死者指向的方向細細查看每一寸地方, 終於在雜草下發現了白色的一角。
他蹲下身,將那白色的東西旁邊的泥土撥開,就發現了一張紙條。
江溫遠將紙條展開, 一行字便映入眼簾。
琳琅山上琳琅莊,琳琅美人寺中藏。蓮花池內蓮子清, 取來作羹請君行。
江溫遠握著紙條的手驀地收緊,這大概就是死者想要他們找到的東西。
不一會兒, 沈瑤桉走到了他的身旁,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紙條。
“這是什麽?”她湊近去看,下意識念出聲:“琳琅山……莊……美人寺中藏?”
“等等!”這些詩句在江溫遠的腦海中回旋了一遍,他突然察覺出不對來,“琳琅莊的美人寺中藏?”
沈瑤桉抬起頭,和他對視一眼,突然頓悟。
這是不是暗示著有個叫琳琅山莊的組織在大理寺安插了眼線?!
兩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又低頭繼續讀詩:“蓮子清……取來作羹……”
那放在裏正旁邊的碗裏沒喝完的甜湯正是蓮子羹!
沈瑤桉又琢磨了一下最後三個字,“請君行……”
請行, 清醒!
沈瑤桉覺得自己可能推測出了什麽,可她不太確定,遂道:“有沒有可能……”
“裏正是假死。”江溫遠將她心中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沈瑤桉點頭, 沒想到他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沈瑤桉回眸, 望了一眼在雜草叢中若隱若現的道觀。
他們現在就像身處迷霧之中,可她卻覺得自己似乎隱隱約約窺見了一絲光亮。
就目前來看, 死者很可能就是昨夜對言澤下手的人, 可不知道他出於怎樣的心理, 偷走了東西,卻沒有置言澤於死地,還費盡心思地留下線索,叫他們尋來,甚至暗示他們,大理寺內可能會有奸細。
這麽一想,好像案子又有些撲朔迷離起來。
“殿下,現在我們怎麽辦?”沈瑤桉問。
江溫遠沉吟片刻,將紙條收回衣袖,往道觀的方向走去。
待走回道觀,他取下腰間的信號筒,朝空中發了信號。
這裏離衙門不遠,大理寺的官差看到信號,便會趕過來。
而恰巧,當信號在空中炸開時,六一剛好抬起了頭。
“有情況!”六一拍了拍一旁六二,其餘官差抬眸望去,也看到了空中深藍色的煙花。
“六二,你和其餘人留在這裏,我帶兩個人去看看。”六一道,“七十,七一跟我走。”
兩名官差依令跟上。
“哎,官爺,小的同你們一起吧,說不定能幫上忙!”報案的矮胖子剛從一旁的偏房裏走出來,聞言連忙道。
六一思索片刻,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遂叫他一起走。
他們從官衙正門出去,騎馬繞了一圈才來到道觀,同江溫遠和沈瑤桉匯合。
矮胖子被六一帶著策馬狂奔,險些吐了,這會兒從馬背上爬下來,正扶著膝蓋緩氣。
他剛剛緩過來,一抬頭就望見了倒在血泊裏的屍體,當即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踩到六一。
六一連忙往後退了點,無語道:“你膽子這麽小,究竟是怎麽進衙門的?”
矮胖子驚魂未定,反駁道:“平時鎮子裏哪有這麽嚇人的血案啊!”
“……”六一無言以對。
江溫遠卻盯著矮胖子看了一會兒,突然出聲:“六一你帶他去看看認不認識死者。”
矮胖子當即嚇得連站都站不穩了,卻倉皇地想跑,大喊道:“使不得!使不得!小的真的看不了!”
六一一把拽住他的後衣領,拖著他往道觀裏走,涼涼道:“你不是來幫忙的嗎?現在大人需要你幫忙確認。”
矮胖子哀叫一聲,放棄了掙紮。
待走到屍體旁六一把矮胖子提溜著轉過來,往前推了推,道:“看看,認不認識?”
矮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卻頓住,驚道:“這不是阿良嗎!”
“阿良?”江溫遠下意識道。
“對對!就是阿良!小的不會認錯的,阿良可是裏正身邊的紅人兒,小的經常同他打照麵!”矮胖子以為江溫遠是在問他,遂又重複了一遍。
江溫遠卻沉默了。
他記得,三十之前同他說的,那個負責將奏折送到大理寺的人,就叫阿良。
這麽說來,那些奏折也許根本沒送到大理寺就被銷毀了。
而阿良,很可能成為了棄子。
又是這樣,一旦他查到了什麽線索,這個線索就一定會斷掉。
幕後的人將他們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過他大概也沒想到,最後阿良會背叛他,給他們留下了線索。
江溫遠麵若寒霜,喚道:“六一,你過來。”
六一聞言,幾步跑到江溫遠麵前,問:“大人有何吩咐?”
“你一會兒將那個報案人和這具屍體送回大理寺,衙門那邊留兩個人守著,其餘人一起回去,本官同沈姑娘先行一步。”江溫遠道。
“是。”六一領命。
江溫遠同沈瑤桉招招手,後者會意,走到他身旁,小聲道:“殿下,怎麽了?”
“你先同本王回去。”江溫遠低下頭,湊到她耳旁道,“這裏交給六一他們。”
“好。”沈瑤桉乖乖應道。
她知道江溫遠要先離開,定然有他的道理。
江溫遠牽了一匹馬,帶著沈瑤桉一路疾馳,回了大理寺。
此時大理寺的驗屍房內,仵作已經將言澤全身上下都檢查了個遍,卻依舊未見任何傷口,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具屍體上也沒有形成屍斑。
還真是前所未見。
仵作忙活了大半天,一無所獲,在驗屍台旁的空地上盤腿而坐,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他又起身將之前那小半碗銀耳羹拿來,皺著眉頭盯著它看。
想要知道言澤的死因,可能還要查出這銀耳羹裏摻了的東西。
可這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糾結片刻後,仵作端著那碗蓮子羹出了驗屍房。
他決定去找外援。
白紀昀是江溫遠特別招進大理寺為官差們看病治傷的醫者,平日裏沒什麽事他是不會留在大理寺的,隻是趕巧了,今兒剛好有個官差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白紀昀便被請來給他看病。
白紀昀剛剛給那虛脫的官差熬好藥看著他喝完,醫室的門便被敲響。
白紀昀沒有抬頭,隻是淡淡道:“請進。”
來人很快走到了他麵前,白紀昀問:“你哪裏不舒服?”
等了半天,也不見那人回答,白紀昀有些奇怪地抬頭,就對上了仵作憨厚的臉。
“彭宇,你怎麽來了?”白紀昀望著他問,“是哪裏不舒服嗎?”
彭宇一隻拿著銀耳羹,一隻手撓撓頭,道:“我沒什麽不舒服,隻是有個東西想向先生請教。”
白紀昀這才注意到彭宇手上還拿著東西。
他轉頭望了一眼好不容易昏昏欲睡的病人,小聲道:“去你那說吧。”
彭宇點點頭,和白紀昀一起出了醫室,回到驗屍房。
彭宇將手中的碗遞給白紀昀,道:“我感覺這蓮子羹裏摻了其他東西,可我判斷不出來究竟是什麽,還請白先生看看。”
白紀昀接過碗,聞了聞味道,當即皺起眉頭,道:“這個香味我好像在哪裏聞到過……”
他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對了,我想起來了,西域有一種草藥,服下會讓人呈現出一種近似死亡的狀態,那種草藥就有這種特殊的香味!”
彭宇問:“具體有何種表現?”
“嘴唇發白,身體發冷,像睡著了一樣,卻沒有脈搏和呼吸。”白紀昀道。
彭宇猛地轉頭望向躺在驗屍台上的人,他說的這些同言澤的情況一模一樣!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言澤可能沒有死,隻是陷入了類似死亡的狀態?”彭宇道。
“對。”白紀昀回,“而且這種草藥的藥效時間不長,最多一日,服藥的人就能醒來。”
彭宇點頭,若是這樣,好像就能解釋言澤身上為何沒有傷口,也沒有屍斑了。
他們說著話,卻沒注意到,言澤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
片刻後,言澤睜開雙眼,從驗屍台上坐起來,感受到了寒意,他愣愣地低頭,問了一句:“誰把老朽的衣服弄亂了?”
彭宇驚悚地回頭,就見言澤麵帶疑惑地四處打量,道:“老朽這是在哪裏?”
彭宇拍拍胸口,雖說知道言澤可能是假死,但這突然詐屍很恐怖好嗎?!
片刻後彭宇卻又十分慶幸,還好他之前驗完“屍”,給人家把衣裳穿上了,雖然可能穿的沒那麽好,否則……
他不太敢想那個畫麵。
驗屍房裏正保持著詭異的寂靜,突然有一人推門而入,道:“宇兄,殿下說言澤可能是假死……”
他還沒說完話,就望見了坐在驗屍台上的言澤。
彭宇苦笑:“我已經知道了。”
官差:“……”
半個時辰前,江溫遠同沈瑤桉就回到了大理寺。
江溫遠先叫一位官差去將言澤假死的消息告訴彭宇,又讓另一位官差去喚三十來見他,就回了他專屬的休息暖閣。
沈瑤桉見他實在很累,便沒去打擾,自己尋了個地兒休息。
昨夜江溫遠一夜未眠,現在頭疼得緊。
再加上得知大理寺內確有奸細的事情,他就更加頭疼了。
江溫遠在軟榻上閉眼休息了一陣,才覺得頭疼減輕了些。
隔了一會兒,三十便敲門而入。
江溫遠察覺到有人進來,睜開眼睛,坐直身子,道:“來了。”
三十一見他這狀態就猜著殿下的頭疼怕是又犯了,遂關心道:“殿下,您沒事吧?”
江溫遠皺著眉按了按太陽穴,道:“沒事,三十,阿良死了。”
三十麵露驚訝,就聽江溫遠繼續道:“經本王判斷,昨夜‘殺’了言澤的人,就是阿良。”
三十腦子轉得飛快,迅速理清了邏輯:“所以,阿良殺了言澤,又被反殺?這麽說來,送奏折一事問題應當出在阿良身上,那大理寺內,也許沒有奸細?”
“這可不一定,”江溫遠卻道,“三十,本王要你去做一件事……”
——
此時,京城郊外的某處宅子內。
一人將奏折看完,慢條斯理地將它放到火上燒盡。
“主人,屬下有一疑問。”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
“有何疑問?”那人聲音溫溫和和的。
“這折子上什麽也沒寫,也不至於牽連咱們,您為何要大費周章地讓阿良將它取出來?”
那人聞言,笑著搖搖頭,道:“你啊,到底腦子蠢笨了些,拿奏折不是目的,殺棄子才是目的。”
“什麽?”黑衣人不解。
“有些人啊,太蠢,有些人啊,又太聰明,若不主動交一根‘線索’出去,他怕是要挖出後麵的棋子了。”
那人燒完奏折,慢悠悠地撚起一顆黑棋,落到棋盤上。
“可惜,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520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