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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東父女倆在電廠宿舍區裏的涼亭,睡了一晚,除了蚊子多了點,其它的還算湊合。比起5塊錢一晚上、總是混雜著各種難聞味道的招待所,這裏至少“幹淨清新”。
起來後,她們在路邊的公用水龍頭洗了把臉,玉蘭把眼鏡戴上坐在一邊打著哈欠,楊東則又抽起了旱煙。
其實楊東沒怎麽睡。
因為不敢把玉蘭一個人留在涼亭,一晚上他也就是在周圍轉悠轉悠。
那個要飯的小子,是否躲在這裏,還是已經跑了?楊東不知道,但他覺得可以等著試試。
楊東是從火車站一路跟過來的,進了小區的門,一轉眼的功夫,那小子就不見了。期間,他心裏一直做著思想鬥爭,橫想豎想,最後還是覺得自己有把握對付那個小孩。
楊東在村裏殺豬的時候,連個幫手都不用,難道還治不了一個瘦了吧唧的小屁孩?那可是三千塊錢啊。
這麽好事,他怎麽肯放過。
而且,小區的聯防隊比火車站的糾察要客氣的多,不罵人,頂多抱怨兩句,讓他們別堵著路,似乎也沒有趕他們走的意思。雖說這裏沒有火車站那麽大的人流,但多少也會有些賞錢,又不用提醒吊膽的時刻擔心被人驅趕,所以楊東還是挺滿意的。
楊東在心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抽完煙站起身來,玉蘭說,“怕,我餓了,怕,我想吃包子。”
楊東自己肚子也有點空,他抬頭看看太陽,是到吃飯的點了。他背起箱子,也不敢走太遠,和玉蘭來到小區門口的包子鋪,一人弄了兩個包子,然後趕緊又折了回來。
楊東帶著女兒往小路走,想找個陰涼的地方,走到一半,玉蘭停了下來,拍拍楊東的肩膀,“怕,那是什麽?”
楊東順著玉蘭的指向看過去,一個男孩在扒在六樓的排水管上,一點一點往下滑。
誰家的小孩那麽調皮,不要命,楊東揉揉眼睛,看衣服和體型很熟悉,他轉過頭來問女兒,“是不是就要飯的那個?”
“有點像哎!”玉蘭也這樣說。
得來全不費功夫!拚命去找,找不著,可偏偏走在路上就能遇上!
楊東加快了腳步,眼睛連眨都不敢眨,生怕一轉眼他又不見了。楊東看著他爬進了一戶人家,肯定是餓暈了,上別家偷東西去了。
楊東來到樓下,路邊還站著兩個人,看著他和玉蘭,“喂,你剛剛有沒有聽見有人喊救命?”
楊東其實是聽見的,可轉念一想,這事不能說,說出來三千塊豈不是還要和他們分?
“沒啊!”楊東回答著。
那倆人沒再搭理楊東,轉過頭分析著,“可能是誰家放電視。”
楊東走出幾步,假裝在路邊歇一會兒,其實是在確定那要飯的到底翻進了哪一家?
四樓靠西的那一間,他做出了結論。
楊東拉著玉蘭繞著樓房走到前門。可到了那,他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奪門而進,一句把他拿下;還是守株待兔,等他得逞後出來?
父女倆進了單元門。
“怕,咱們這是幹嘛呀?”玉蘭左顧右盼,搞不清狀況。
楊東在嘴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側仰著頭,一邊往樓梯上看,一邊慢慢的走上去。真到了真刀真槍要幹的時候,楊東心裏還是有點緊張的。
雖然那小子體格瘦弱,隻能對付些小女孩,但畢竟是個殺人犯,誰知道憋著多大的壞,沒準腰裏還時刻別著凶器。
但——
到底是三千塊錢哩!
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玉蘭,你先出去!”
“怕,你這是要幹啥呀?”
“別問那麽多了,你先出去,蹲在樹後,別出來,等著我。”楊東交代著,一邊打開箱子從裏麵取出把螺絲刀,在手上掂掂,大門外這時候傳來了腳步聲。
楊東豎起耳朵聽,是朝著門裏走來的,他趕緊把螺絲刀藏好,拉著女兒坐到台階上,假裝坐著休息。不一會兒,走進來一個中年漢子,應該是這棟樓裏的居民 。
楊東低著頭,那男人看看他們,側著身子爬上了樓,走到拐角的時候,停了下來,“怎麽是你?”
楊東抬起頭,認出了那個男人,這不就是前兩天一起算命的那個家夥嘛,“嗯嗯,坐著歇會。”楊東回答道。
男人也跟著笑笑,“挺好,挺好。”
說完他就上樓去了。
楊東等他上樓,然後聽見嘩啦嘩啦的鑰匙開門聲,幾秒鍾之後,門被合上,樓道裏又恢複了安靜。
“趕緊去!”楊東指指門外,把玉蘭打發走,看著她坐在對麵的草坪上,他再次嚐試著爬上樓。
說起來,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還把他裝進箱子裏,抬出火車站的,早知道的話,那時候就應該直接抬到派出所去,也免了現在那麽多麻煩。楊東一邊想,一邊拐過樓梯,從玉蘭的視野中消失。
玉蘭戴著墨鏡,坐在樹蔭底下,感覺莫名其妙。她不知道“怕”到底在幹什麽,怎麽對那個要飯的小男孩那麽感興趣。可他不說,玉蘭也隻能等著。
樓道裏一直沒什麽動靜,玉蘭用樹枝在地上撥著土,一堆螞蟻翻滾出來,她和螞蟻較上了勁,一個人兀自在地上玩耍著。
過了約莫有二十分鍾的樣子,看見“怕”惶恐的跑出樓來。
“怎麽了?”
楊東也不說話,領著她一言不發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