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懸疑推理名家 · 一人一本成名作(共40冊)

第十一回 渾人偏有渾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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戇大忽生戇心腸

話說泥金剛走入林中大解去後,忽又有一騎馬,從對麵馳了來。比及近身,忽向小茂的這騎青驄馬望上一望,突然停了蹄,兩眼凝注著小茂問道:“我要問你,這騎馬你怎樣到手的,莫非是從紅葉村中盜來的麽?”

小茂最初經他這麽一問,倒大大吃了一驚,還以為是碧娥派來的人,否則,這馬上的人定和碧娥相識的。繼而轉念一想,又立刻覺到:“這個猜測是錯了,因為碧娥是會武藝的,如果發現了他的逃走,而不肯輕於放走他的,一定要自己追了來,決不肯假手於他人。聽說北道上的歹人多得很,恫嚇騙詐,無所不至。這馬上人大概也是這一流人物吧?倒不要上了他的當。”想到這裏,膽又壯了起來,即向那人回答道:“這是我自己的馬,要你來問什麽?什麽紅葉村、綠葉村,我一概都不理會。”

那馬上人聽了,哧的一聲冷笑道:“看你不出,小小的年紀,竟是這般的嘴硬,莫非是一個積賊吧?好,你今天遇著我,可就是你倒黴的日子到了。”小茂怒氣衝衝地說道:“你別赤口枉舌地誣蔑人。誰是積賊,誰又親眼見我做過賊來?請你還是走你的路,少說幾句吧。”那馬上人這時再也耐不住了,將眼一睜,大喝一聲道:“咄!好一個沒有眼色的囚徒。你當我是什麽人?老實對你說一聲,我是這裏的做公的,我盡有權可以盤問得你們這班囚徒。”

小茂一聽這話,倒也有些著慌起來,但仍倔強著說道:“什麽囚徒不囚徒,請你講得清楚一些。而且任你是做公的,可是我並不犯你,你又把我怎樣。”說著,將馬一帶,意欲向前馳去。

但這做公的是何等眼明手快的,不等小茂馳行得一步,即掏出一個繩圈一般的東西,向小茂身上一套。說也奇怪,這個繩圈是做得十分活絡的,一套到人的身上,隻消將那打結的地方一收,就把那人的身體緊緊地縛住,再也脫身不得了。聽說這種繩圈名叫“活絡索”,不但是做公人馬上的利器,也是那班剪徑者的無上法寶。

當時那做公人把小茂縛住以後,即一麵像牽弄猴兒似的,牽了小茂向前直馳。一麵笑嘻嘻地說道:“好,不要多講了,還是乖乖地跟了我,到縣中走一遭吧。”小茂這時身不由主,又恐一度抗拒,反要跌下馬來,也隻得跟了他向前馳去,按下慢提。

再說那泥金剛大解以後,從林中走了出來,忽然不見了小茂的人和馬,心中不禁大怒,頓足罵道:“好一個不講信用的小子,既已答允了俺,陪伴著俺同去,怎麽乘俺解個溲兒的當兒,又一個人溜走了?俺如果再捉住了他,一定把他斬屍萬段,誓不甘休。”罵了一會兒,也就上馬。偶向前麵一望,隻見在這官道上,穩隱露見兩個黑影。這不是兩騎馬在前馳行,又是什麽昵?他不禁又罵上一聲道:“好一個無信的小子,原來被他的同伴拉了去了。但俺一定要追上去向他問個明白的,他就逃入龍王廟,俺一定要追進水晶宮。”

這渾小子一時上了氣,竟什麽也不管,連找尋妹子的正事,都拋在九霄雲外了。狂揮一鞭,向前馳去。可是他雖連連揮鞭,不顧命地向前跑著,自以為是快極了,不道前麵那兩騎馬,也同他一般的快,竟是望塵莫及。害得這渾小子,隻是在馬上連聲極嚷,兩手亂揮,沒有什麽法子可想。好容易,總算進了縣城了,因為街道狹窄,行人擁擠,這兩騎馬也就緩了下來。但是他為行人所阻,也是欲速不得。因之他這兩手更是揮得厲害,聲音更是嚷得響亮,累得一街上的人都笑,還當他是個瘋子。

一會兒見那兩騎馬已在前麵停了下來,他不禁大喜欲狂道:“原來你也有停止馬蹄的日子,如今看你們再逃到哪裏去?”他這時也不管撞傷人,或是鬧出人命官司,隻是催著那馬,向人叢中馳了去。可是當他到得那邊,那兩騎馬上的人早已下馬,並向一座巍峨的廣廈中走入,兩騎馬早有人牽去了。他見了倒又有些著急起來,忙一壁下馬,一壁大喝一聲道:“咄!你們二人且住步,你們想逃到哪裏去,俺老子已追了來了。”

那做公的牽著小茂,正向裏邊走去,忽聽有人在門外大聲喝著,不免一齊回過首來。那做公的還沒有說話,泥金剛卻一眼瞧見小茂攔腰係著的這個活絡索了,雖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卻已明白小茂的逃走,並不是出於自願。便又“咦”的一聲,喊起來道:“怎麽,原來你是被這人劫了來的,俺還疑心你是私自逃走呢!咄,你是哪裏來的惡漢,竟膽敢把俺的朋友劫了來。如今俺老子已經趕到,誓不與你甘休,還不趕快把他放了。”說著,一個箭步,便向裏邊躥了進去。

那做公的雖還測不定他是什麽人物,然而哪裏由得他如此放肆?便一聲大喝道:“咄,休得撒野!你也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豈容得你亂走一步來?”同時,裏邊又有幾個穿青色長衣的人,也向他這麽吆喝著。泥金剛卻仍是摸不著頭腦,隻冷笑道:“嘿嘿,你們還以為俺參不透這種行徑麽?難道這不是強盜窠,還是什麽好地方?”

這話一說,不但是先前那個做公的,凡是立在門邊的那幾個青衣人,一齊怒形於色,嚷了起來道:“反了,反了!這是哪裏來的大膽狗男子,竟敢含血噴人,把知縣衙門當作強盜窠來。”泥金剛這時倒也吃上一驚,暗想這從哪裏說起,這裏竟是知縣衙門,怪不得有如此的大氣派。但他究竟是個渾人,依舊一點也不畏懼,大聲說道:“就算是知縣衙門,又待怎樣,難道可以平空把一個人劫了來麽?”

那做公的這時倒也瞧出他是個渾人了,聲氣比前和平了許多,好像故意和他作耍似的,笑嘻嘻說道:“就算是我平空把他弄了來的,你又待怎麽樣?”泥金剛氣憤憤地說道:“這還待問,當然要憑著俺這兩個拳頭,把他搶了回來。”說著把個拳頭在空中一揮,似欲實行攔劫的舉動。那做公的卻又把臂一格,將臉一沉說道:“我勸你不要再發昏了。他是一個盜馬賊,你難道不知道?你如今竟欲把他搶了回去,莫非也是他的同黨麽?”這時小茂也向他喊道:“朋友,休要如此。這是我的事,與你不相幹的,請你還是幹自己的正事去吧。”泥金剛道:“那麽,他說你是盜馬賊,這句話究竟對不對呢?”小茂道:“這是完全不對的。不過請你盡管放心,我自有洗刷我自己的方法。你還是去找尋你的妹子要緊,免得為了我誤了正事。”

泥金剛道:“不,這不是如此說法的。俺最初既承你的情,肯陪伴著俺同去找尋俺的妹子,這在你是何等的有義氣。如今你出了岔子了,俺倒拋了你不相顧,反自去幹自己的事情,這不是一種無義的舉動麽?如果被天下人知道了,不是都要說俺泥金剛是個無義的男子麽?”說著,又搶前一步,似欲向那做公的用武了。

這時這班做公的,再也容不得他如此撒野了,即一聲喊,一齊圍了攏來,都道:“看他這種窮凶極惡的樣子,諒來定是這盜馬賊的同黨,不如一並把他拿下了。”可笑這渾人到此地步,倒又突然地想出一個渾主意來了,暗自想道:“俺如果被他們一並拿下,這於俺的朋友,是一點沒有什麽益處的;還不如暫時忍一口氣,走了吧。然後再窺探得俺那朋友囚拘的地方,乘夜去把他劫了出來。諒來在這小小的鳥縣中,那牢門不見得是怎樣堅固的,憑俺這點氣力,還有上幾手功夫,一定可以得手。這不是一個絕妙的方法麽?”主意想定,便把兩手一拱,向眾做公的說道:“對不住得很,這是俺一時太魯莽了,還請諸位海涵,放俺走了吧。老實說,俺和他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犯不著管他這種閑事呢。”

眾做公的見了他這種前倨後恭的樣子,益信他是個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道:“原來也是這樣不中用的一個膿包。好,好!我們譬如把一個烏龜放了生,就讓你走了吧。”泥金剛一聽這話,也不再說一句話,便好似逃一般地拔足就跑,害得眾做公的不禁又都大笑起來。

泥金剛一到外麵,卻又住了足,牽了自己的馬,悄悄地走入附近的一家酒樓中,將馬交與店家後,便登樓飲起酒來,他的座位,恰恰當著窗口,所以對於街上的一切,竟是一目了然。一會兒,隻聽得街上起了一片人聲,忙偷偷向下一瞧時,隻見小茂腳鐐手銬的,又被那做公的從衙門中牽了出來了,同時街上人也紛紛地議論道:“這是一個盜馬賊,已被縣官判決,現在送去收監的。你瞧,後麵牽著的那匹青色馬,不就是他的賊贓麽?咳,看不出這般小小的年紀,相貌也生得很不錯,竟會做起賊來了。這真叫作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泥金剛等待人聲稍遠,方始走下樓來,托言是出去小溲的。好在他有一匹馬,交在櫃上,決不怕他逃走,所以也沒有人去攔阻他。他到得街上,略將步兒加速,也就恰恰混入這一叢人群中,倒沒人疑心他是來作探子的。這監獄距離縣衙門也不遠,不到一刻,早就走到了。在將小茂帶入監中,大眾亂哄哄地伸頭瞧看之時,他卻把這監獄的形勢,細細相度了一番。覺得果然不出他的預料,這監獄也簡陋得很,牆壁並不十分高峻,隻能拘押幾個尋常的囚犯。倘捉到了什麽江洋大盜,也送到這裏來,那恐怕就有越獄的事情發生咧!這時獄卒早把小茂收入監中,大眾見目的物已失去,沒有什麽可看了,也就四下分散。泥金剛為免人家生疑起見,忙也跟著他們同走,不敢在獄門前多停留一步。

回到了那家酒樓中,泥金剛卻又得了一個主意,覺得這馬帶在身邊,既是惹目,又是不便,不如把它貨去了吧。當下請出了掌櫃的,向他說了無數好話,總算做成了這注交易,並把酒賬算清了。出了酒樓之後,也不敢在街上多徘徊,就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專待晚上動手。

好容易挨到黃昏時分了,大家吃了晚飯,各自就睡,店中已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但是泥金剛仍靜靜地等候著,不敢就出店去。直待二更已過,方始整整衣襟,從店後的短垣邊跳了出去,朝著那監獄所在的方向進行。不一刻,經過一座神廟,泥金剛又突然地發生了一種迷信的觀念了。暗想這監獄看去雖不十分堅固,要走進去並不是件難事。但是我終究隻是一個人,獄內卻有許多獄卒,如果我進去的時候,一個不留神,事情竟爾鬧穿,那倒有些眾寡不敵咧。不如求求神靈默加佑護吧!當下即在路旁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又默默地禱告了一番,方始起身複行。

這在他這麽地叩頭禱告,雖不能說是無聊的舉動,但也不過向自己做上一種安慰,借以壯壯膽力罷了,並不真的希望就有神靈來暗助的。誰知當他到得獄門前一瞧時,使他驚得什麽似的,方更信神靈是的確有的,神靈的靈通與威力,真是不可思議的。而他剛才所磕的三個頭,和一番默默的禱告之詞,尤其是不枉費的了。原來這獄門竟不待他撬啟得,已洞直地開啟著,好像是特地開了迎接他進去似的。這不是神靈佑護他,特地暗顯神通,又是什麽呢?可是轉念一想,又疑心這是獄卒們的一種詭計,特地誘他進去的。不過他的要來劫獄,除了他自己之外,可說是沒有一個人知道,那獄卒們不是未卜先知,又怎會知道呢?想到這裏,複又為之釋然,即大著膽走了進去。

等他到得裏麵,更是十分吃驚了,隻見在這黯淡的淡光之下,照見七八個獄卒,都是手足被縛,橫七豎八地睡在地上,不禁暗自想道:“神靈真有本領啊,他竟不要我費上一點力,替我代行動手了。”他當下也不去理會這班獄卒,便急匆匆地向前走去。可是又發生了一樁困難問題,便是小茂究竟被囚在哪間囚室中?他是一點也不知道啊。然而這個困難問題,不必要費上他幾度的忖慮,不久便又很容易地解決了。因為當他正在思慮的時候,偶向前麵一望,忽又瞧見有一間囚室的門,似乎洞啟著在那裏。不覺靈機一動,暗道:“神靈既已暗加佑護,替我開啟得獄門,捆縛得獄卒,難道反在這個問題上,把我難上一難,要我自己去解決麽?這是不消說得,決計不會有這麽一回事的。那前麵洞啟著的這間囚室,一定便是小茂所居的這間囚室,可以說是毫無疑義的了。”他一想到這裏,便三腳兩步地趕到那間囚室之前。

果然沒有瞧錯,的確是洞啟著在那裏,再向室內走去,借著門外那盞燈所發出的光力,已足瞧見一切。裏邊直挺挺地站著一個囚犯,不是小茂又是什麽人呢?他這時真喜極了。然而待他細向小茂周身上下一瞧之下,不覺又微微地有些失望起來。原來這神靈竟小小地和他開上一個玩笑,各事都不必由他費一分心、一分力,完全替他解決了,獨有小茂身上的腳鐐手銬,卻依舊留著,沒有把來除去咧。可是他這時也不暇顧及這一層,暗想這是一點不要緊的,倘然小茂戴了這個東西在身上,不便行走,由我馱著他出去便了。反正獄門是洞啟著,不必越壁爬牆,一點可不費力咧。等得一到外麵,或是用刀,或是用銼,定可把這鐐銬斬了去,那就不成什麽問題了。因此他隻向小茂問道:“誰替你打開這獄室門的,你也瞧見麽,莫非是什麽神靈麽?”小茂聽了,把頭連點幾點道:“大概是神靈吧。剛才我正睡得很熟,忽被一種聲音所驚醒,連忙睜開眼來,隻見房門已經打開,一個紅臉的不知是神是鬼的人,立在我的麵前,並向著我微笑。我正想和他說話時,他忽側耳似向外邊聽了一聽,複向門邊走去,霎眼間即已不見。不到多久,便又見你走進來了。照如今瞧來,有紅臉人定是一位神靈,莫非是關聖顯靈吧?”泥金剛道:“這倒說來有點對的。如今且別去管他,讓我就把你馱了出去吧,也不枉神靈的一番佑護呢。”說畢,不等小茂回話,即把小茂向身上一馱,走出獄室。

還沒有走完這條甬道,這渾人忽又嚷起來道:“朋友!不對,不對!你且走下身來,我可一步也不能行走了。”小茂倒給他駭了一大跳,忙向他問:“到底為了什麽緣故,你一時間又不能行走了?”他聽了這句問話,並不立刻回答,先把小茂放下地來,然後彎著腰,皺著眉說道:“並不為別的事,實因我內急得很,要想小溲了。讓我先幹了這樁事再講吧。”

這話一說,倒使小茂暫時忘記了現在所處的境地,不禁啞然失笑道:“你的事真多得緊,一會兒大便,一會兒又要小溲了。難道不能稍忍須臾,到了外麵再講麽?”泥金剛更把身子彎得下一些,眉兒皺得緊一些,說道:“這是什麽事,哪裏可以忍耐得的?你在這裏略等一會兒吧,我去去就來的。”就回身向甬道的盡頭處走去。

才走得幾步,忽又回過頭來,向小茂說道:“這一回你千萬別再走開了。上一回你隻走動了一下,就鬧出這許多事情來了。”小茂倒又笑起來道:“上一回並不是我自己要走的,乃是人家逼著我走的。如今我當然等候在這裏,還會走到哪裏去?你放心地去吧。”不料小茂雖是這般說,然而泥金剛的這幾句話,卻並不是出自過慮,幾乎要成為語讖了。原來當泥金剛小溲既畢,回到甬道中的時候,果然失了小茂的蹤跡了。

泥金剛當時見了這種情形,驚訝雖是驚訝,卻還不當作怎麽一回事,以為小茂或者恐被人家瞧見,又走回先前的囚室中去咧。於是他也趕到那間囚室中,可是不要說尋不見小茂的人了,連小茂的影子也不見一個。然他的渾主意,卻偏偏比別人來得多,又疑心是小茂故意和他鬧著玩咧。便又叫著小茂的名字,在這小小的一間室中,四下找尋起來。為求周到起見,幾乎連榻縫中都要張看一下。

這樣地找尋了半天,依舊不有一點影蹤,他這才有些著急起來了,便把兩足一跺,說道:“朋友,這是什麽時候,豈是和人家鬧得玩的?你如果再躲著不出來,我不但要咒罵你,並連你的祖宗三代,都要咒罵到了。”在他的意中,以為小茂一定不讓他咒罵自己和自己的祖宗的,如果真是故意躲著,和他鬧著玩的,如今他這麽地一說,一定要忙不迭地走了出來咧。誰知他的希望竟是成空,盡是由他這麽虛聲恫嚇著,連小茂的影子,都不見有一個出來呢。於是他方知道事情有些重大,形勢有些緊張起來了。

正在這個當兒,忽又靈機一動,想到了一樁事,不覺跺足說道:“我真是一個呆子,現放著這班人在這裏,我何不拷問拷問他們?在他們的口中,或者不難得到一點消息咧。”他的所謂這班人,所謂他們,當然是指著被神靈捆縛著的一群獄卒了。當下主意想定,立刻走了出去。

總算第一個被他瞧見的那個獄卒,不知交了什麽壞運,他一眼瞧見之後,連忙走上前去,便不問情由地俯下身來,先把那獄卒結結實實地打了幾下耳光,然後問道:“你可瞧見那個犯人麽?他究竟是同著何人走的,並是走往何處去的?快些替我說來。”那個獄卒聽了,隻眼睜睜地望著他,並不回答一句話。

這一來,更加使他動怒了,不免又是重重的幾下耳光,一壁罵道:“俺老子和你說話,你怎麽一句話也不回答,莫非是瞧俺老子不起麽?好,好!俺老子如今已起了火了,定要打得你開了口。”可是盡他這麽地罵著打著,這獄卒仍舊是一個不言不語,隻把嘴微微呶動著。這把嘴一呶動,倒又使他恍然大悟了,原來是口中絮著東西,怪不得這小子開不得口來呢。不免暗笑自己粗心,便又說道:“你口中既絮著東西,俺也不來強迫你說話了。不過,這個犯人究竟已經出走,還是沒有出走,你總該有點知道的。你不妨點點頭,或是搖搖頭,用來表示一下吧。”

那獄卒一聽這話,便把頭連連搖著。泥金剛一見他搖頭,以為他是表示不知道,忽又動怒道,“怎麽說,他出走不出走,你竟沒有知道麽?”那獄卒卻又作怪,依舊把頭搖著。這一來,泥金剛更大大地有些不高興起來了,便厲聲說道:“你這麽連連地把頭搖著,莫非是說我那朋友沒有出走,仍在這裏麽,那麽他現在又在哪裏呢?好,好!我如今就向你要人,如果交不出人來,誓不和你甘休。”說完這話,又舉起粗大的拳頭,在那獄卒的渾身上下,重重地打上許多下。

正在這糾纏不清的當兒,忽在相距不遠的地方,傳來了一種極清朗的聲音道:“薛小三聽著,這件事完全與他們不涉,你不要再和他們廝纏吧。他們今晚失去了獄卒之尊,這麽地被人捆縛著,已是怪可憐的呢。”這幾句話,卻又把他立時提醒了,暗想如今在說話的,定是那位神靈,隻怪我一時粗心,倒把他老人家忘記了。大概是怪我沒有身離險地,就撇下我那朋友,管自前去小溲,做事太無誠心了,所以把我那朋友攝了去,小小示警於我呢。也罷,我如今就跪下來求求他吧。說不定他立刻又會把我那朋友送了回來呢。

想到這裏,他也顧不得什麽了,立刻跪在地上,喃喃地禱告起來,無非是一派悔罪求恕的說話。可是說也奇怪,這神靈竟是靈驗無比的,當他沒有禱告得許多時,頭還俯向地上沒有抬起來,陡覺有一件重甸甸的東西,向他身上一壓,好像有一個人馱在背上了。接著,便聽得和先前一樣的那種清朗的聲音,又在後麵發了出來道:“薛小三聽著,如今你的朋友已馱在你的背上了,趕快向獄門外走去。我神一麵佑護你們,一麵替你們在前引導便了。”說完這話,隻見一個黑影一晃,那神靈就展動著偉大的身軀,向前疾馳而去。泥金剛一見,便身不由主地立了起來,飛也似的追躡在後。

這樣地出了獄門,經了大街,又相率縋城而下,頃刻間已到郊外。那神靈行走如飛,倒累得泥金剛出了一身臭汗。正在氣喘如牛的當兒,忽聞那神靈止步說道:“如今我們總算已經出了重圍,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吧。”泥金剛巴不得有這一句話,忙停了步,把小茂放了下來,卻又向那神靈請問道:“不知大神是何神號?乞即示下,讓小子等以後可製位供奉。”

那神靈聽了這話,忽哈哈大笑道:“你以為我真是神靈麽?那你未免差若毫厘,謬以千裏了。”

欲知這被泥金剛目為神靈的,究竟是人是神,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