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懸疑推理名家 · 一人一本成名作(共40冊)

第一案 血色婚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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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咦,點狀鞋印外圍有溝泥?”老賢用手捏取了一團青灰色的半固態泥土放在手中來回揉搓,一股騷臭味從他的指尖傳來。

明哥也把鼻尖湊上前聞了聞。

“嗯,是溝泥。”

明哥沒有做過多的解釋,走到那位蓬頭垢麵的拾荒者跟前問道:“大爺,我問一下,昨天搶你衣服的那個人有沒有穿外套?”

“沒有,他要穿外套,還搶我的棉襖弄啥?”

“什麽樣的棉襖,你能形容一下嗎?”明哥壓低了聲音。

“紅的,有白杠杠的那一種,我前幾天剛從垃圾桶裏撿的,自己還沒舍得穿呢,就被這小王八羔子給我搶走了。”拾荒者很是氣憤。

明哥聽完轉身對著胖磊說道:“你現在聯係刑警隊的人,根據這位老大爺形容的衣著,讓他們沿著周邊調取監控,應該可以找到嫌疑人的蹤跡。”

“明白。”

說完明哥打開手機,點擊穀歌地圖,地圖上顯示出一個閃著藍色光點的小圓圈,圓圈標注的位置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地理坐標。

“這個巷子如此破舊不堪,平時不會有多少人過來,釘鞋鞋印上的溝泥很顯然是嫌疑人帶來的。跟我想的一樣,凶手很可能在作案之後,跑到附近的某個池塘衝洗身上的血跡。”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頓了一會兒,接著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手機屏幕上做了一個拉大的手勢,然後很確定地說道:“最近的一個池塘就在案發現場東南邊六百米的地方,到我們這兒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五十米,天氣這麽冷,嫌疑人渾身濕漉漉的,應該跑不了多遠,咱們去看看。”

我們跳上車,發動機幾乎還沒轉兩下,就到達了預定目標。

池塘並不是很大,長寬也就十幾米,是一個死水塘,池塘的周圍是幾塊稀疏的農田,農田裏看不到任何開墾的跡象。

在我們雲汐市這種現象很普遍,這些土地基本上都是被開發商買走準備建小區之用,但由於資金鏈斷裂等種種原因,隻能荒在這裏。

我們沿著池塘走了一圈,很快找到了一處泥土塌陷嚴重的地方。

老賢擼起袖子,把手伸進冰涼的水中,從池塘裏摳出了一塊青灰色塘泥,放在鼻尖嗅了嗅,接著很確定地說道:

“明哥,就是這個味道,跟嫌疑人鞋印上的一樣。”

“什麽?賢哥,這都能聞出來?”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光是聞,還要觀察。”老賢把沾有泥土的手放入水中涮了幾下,向我解釋:

“這裏是死水,池塘中的礦物質成分很穩定,因此泥土的顏色不會有太大的變化,這是其一。其二,由於水質被汙染的程度不同,泥土的氣味也會有所不同。比如,建在化肥廠附近的池塘,它的泥土就有種刺鼻的硫化物氣味,而不是正常的腐臭味。這裏距離山區不遠,平時沒有什麽人過來,所以我可以確定我的判斷。”老賢甩幹手中的水,將凍得通紅的右手重新插在口袋之中。

“下一步怎麽辦?”我望了一眼正盯著池塘發呆的明哥。

他忽然回過神來,抬頭環顧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四周:“我們的推斷沒錯,嫌疑人的外套上一定是沾上了血跡,我懷疑他把帶血的衣服扔進了這個池塘中。所以,需要通知打撈隊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發現。”

說完,他掏出手機向市局的相關領導匯報,由他們出麵抽調打撈隊。我們科室作為全市辦理命案的金字招牌,市局對我們那是有求必應,前後也就一個多小時的工夫,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專業打撈人員帶著設備站在了池塘的周圍。

我們幾個則蹲在一旁,緊緊地盯著一件件被打撈上來的物品。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打撈進行了半個小時以後,一件沾染有大片血跡的白色夾克衫出現在我們的麵前,夾克中還裹著一塊磚頭。

老賢如獲至寶,從自己的箱子中,拿出一個大號的物證袋,將衣物小心翼翼地裝在袋子當中。

“現在分兩步走,”明哥開始發話,“國賢,你抓緊時間將這件衣服上的DNA提取出來。”

“好!”

“剛才刑警隊那邊來電話了,沿途的監控錄像已經全部調去了,焦磊,你用最快的速度給我分析出結果。”

“OK!”胖磊提了提褲子,很有信心地回答。

別看胖磊這個人邋邋遢遢有點好吃懶做的樣子,就連他的QQ簽名都是“皮帶已經是一種裝飾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可不是一個凡角。在整個的命案勘查中,他要用相機全程記錄;而且每一個物證在提取之前,都需要拍照固定,這隻是第一步;照片拍攝回去之後,他還要按照順序排列、修剪,以及歸類。

除了拍攝照片,他還要處理視頻證據,要在極短的時間內,瀏覽海量的視頻信息,在視頻中找到對破案有關鍵性作用的那一小段。有時候看了幾個小時,有用的地方可能就是一個零點一秒的閃影。所以光視頻這項工作,沒有極大的耐心,就肯定做不來。

最後一項富有技術含量的活就是圖像的處理,比如在視頻中看到某個車牌號碼不清晰,胖磊就可以利用他的專業技能,把車牌上的數字顯現出來。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像素太差的視頻,神仙來了也無能為力。

回到單位,百感交集地等待了幾個小時,老賢的結果最先反饋出來,我們從池塘中打撈上來的衣服中檢出了兩種DNA,一種是死者的,另外一種DNA信息不詳,通過分析遺傳物質,其基因型為XY型,也就是男性,如果不出意外,可以基本確定,這就是嫌疑人的DNA。

這個陌生的DNA我們並不掌握,但好就好在,現在已經有了抓手。

此時胖磊的電腦桌前擺放著幾塊黑色的移動硬盤,一段段帶著時間和日期的視頻片段被他拖入到了專門的播放器內。看著胖磊臉上凝重的表情,我沒有去打攪他,隻是時不時地往他的水杯中加點熱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躺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睡了過去,當我醒來的時候,自己的身上蓋上了厚厚的毛毯,而原本坐在電腦前的胖磊卻不見蹤影。

正當我要起身尋找時,胖磊風風火火地抓著一塊硬盤走進了辦公室。

“什麽情況?”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視頻調得不全,嫌疑人跟丟了,我剛才又去調了幾處視頻,看看能不能找出嫌疑人完整的軌跡。”胖磊一邊說,一邊將硬盤接到電腦上,電腦的音響裏發出“叮咚”一聲。

“你接著睡一會兒吧,一會兒開飯我喊你。”胖磊衝我笑了笑。

“算了吧,案件破不掉,睡也睡不安穩。”我從口袋中掏出兩支煙,甩給胖磊一支,自己點了一支,盤坐在沙發上抽了起來。

胖磊的注意力很快又被監控視頻吸引了過去,沒有再理會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麵前的煙灰缸內擺滿了煙頭。

“斷了!”我剛想再續一根,便聽見胖磊淒慘的一聲喊叫。

十五

“什麽?斷了?”聽他這麽說,我根本顧不上穿鞋,赤腳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踩著冰涼的瓷磚地麵,幾步跨到了他的麵前。

“怎麽斷的?”

“我用視頻跟蹤了嫌疑人一路,最終發現他進了這個巷子,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胖磊用筆帽指著電腦屏幕上的一個模糊不清的畫麵對我說道。

“這是哪裏?”

“東苑村,一個城中村,村子裏居住著幾千人,四通八達,這周圍的監控我都看了,沒見嫌疑人出來過,說明他很有可能居住在此。但是這裏的人員流動性很大,多為外來務工人員,排查起來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如果咱們不知道情況,貿然前往,很容易打草驚蛇。”胖磊說出了他的顧慮。

“磊哥,不行咱倆先穿便裝去探探底,在我們科室裏,就咱倆長相最不像警察,應該不會引起懷疑。如果調查不出什麽結果,就調人來封鎖村子,一個一個驗DNA,我就不信他還能飛了。”我氣得咬牙切齒。

“你就不怕給老賢累死,還一個一個驗DNA。不過你說得對,不去調查,想再多都沒用,換衣服去一趟。”打定主意的胖磊從衣櫃裏拿出便服吃力地套在身上。

準備就緒,我們倆開著明哥的那輛破普桑,朝目的地奔去。

現在正是下午五點多鍾,也是整個東苑村人口最為集中的時刻,白天上班的人已經下班,晚上上班的人才起床,整個巷子到處是人頭攢動。

我跟胖磊仔細地觀察著來往的每一張麵孔,沒有一個人可以納入嫌疑範圍。

就這樣,我們兩人一路向西走到了東苑村的腹地。城中村由於沒有任何規劃管理,所以走到哪裏都是垃圾滿天飛。隨著越來越深入,空氣中的酸臭味也跟著濃重了起來。

“這他奶奶已經不是用髒亂差可以形容的了!”胖磊捏著鼻子埋怨地說道。

“實在沒頭緒就要辛苦老賢了!”我的心裏已經做了破釜沉舟的準備。

“別想那些沒用的,不行咱們回去把情況先匯報給明哥再說!”胖磊已經失去了再走下去的耐心。

可能是因為空氣中臭味過於濃重,當我和胖磊打算停下腳步時,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夾雜在其中有些刺鼻。

我循著味道找去,一個掛著“牛國青診所”招牌的小型醫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磊哥,咱們這一路走來,有沒有發現第二家醫院?”我小聲問道。

“你沒看到牌子上方的一行小字麽?”

在他的提醒下,我眯著眼睛掃視了一眼:東苑村社區衛生醫療服務站。

看到這一行字,我明白了胖磊的意思。像這種掛著正規牌子的衛生服務站,一個社區隻給設一個,也就是說,整個東苑村,可能隻有這一個醫院。

“乳膠手套、手術刀、嫻熟的刀功、計生部門免費的安全套包裝袋。”這些名詞在我的腦海中如同放電影般一一滑過。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絕對不是巧合,秘密估計就隱藏在這家診所之中。

“磊哥,咱們兩個進去目標有點大,我先進去‘打一頭’(暗語,就是調查一下的意思)。”

“嗯,去吧,小心點。”胖磊很自然地假裝行人和我在診所門口分開。

診所由三間門麵房組成,目測光樓下的麵積就有兩百多個平方,一進門是問診間,一位年紀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穿著白大褂,手上戴著乳膠手套正在問診。房間兩側牆麵的椅子上,坐滿了等待就診的病人。

問診間的左手邊是注射室,有不少病人正在打點滴,問診間的右手邊是另外一間注射室,兩間的區別在於一個放置的是椅子,而另一個放置的是床鋪。

問診間正對大門的位置,還有一個樓梯通向二樓,樓梯的正上方掛著一個亮燈的指示牌,牌子上寫著“二樓手術室,閑人免進”。可以說這間社區醫院是頗具規模。

看到前麵最少還有十幾人在排隊,我假裝胃疼,走到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身邊坐了下來,這位大媽就是我選定的目標。

之所以選擇大媽,是因為按照我們的工作經驗,這類人最為熱心腸,要想套話,幾乎一套一個準,而且來這裏看病的人大多都住在附近,年紀大的人對這裏的情況掌握得肯定更為細致一些。

“阿姨好!”嘴甜到哪裏都受用,坐在我身邊的大媽笑嘻嘻地轉過頭來打量著我。

“小夥子,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阿姨,我胃疼。”我咬著牙關。

“是胃受涼了吧,你們這些年輕人,最喜歡亂吃,到老了,就知道厲害了。”大媽關心地拍著我的肩膀。

“嗯,阿姨,您說的是。”大媽正想開口,我話鋒一轉,“對了,阿姨,我是第一次來這裏瞧病,這大夫行不行啊?他是不是就叫牛國青?”我朝正在問診的大夫伸了伸下巴。

大媽用眼睛瞟了一眼,說道:“他不叫牛國青,他是牛國青的兒子,叫牛博生,正規的醫科大學畢業,他可是我們市婦幼保健院的大夫,醫術好著呢。”

“婦幼保健院的大夫?”

“對啊,這裏平時都是他父親在負責,有時候小牛在吃飯點替他一會兒。”

果不其然,大媽話音剛落,一個將近六十歲的男子,穿著白大褂走到了問診桌裏側,他和牛博生簡短地對話之後,牛博生起身讓了座位。

我捂著肚子,一臉痛苦模樣,眼睛的餘光在牛博生的身上來回遊走。

“三十多歲,男性,習慣戴乳膠手套,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保健院醫生,全都對上了,難道這個長相憨厚的男子就是那個凶殘的殺人犯?”這些問題在我的心中縈繞。

男子走到門口,伸了個懶腰,隨口吐了一口唾沫。

“好機會!”我目光如炬地盯著地麵上還冒著泡沫的唾液,有些喜出望外。

我慢慢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幹淨的麵紙,小心地握在手中。也就在這時,男子重新折回了門診室,徑直朝二樓的手術室走去。

我慌忙起身走出門外,將麵巾紙蓋在了剛才的那口唾液之上,然後快速地撿起。我和胖磊沒有一絲停留,火速朝老賢的實驗室急駛而去。

十六

午夜十二點,老賢淡定地拿著一份報告,將我們幾個人喊醒。

“比中了!”老賢把報告放在明哥的枕頭邊,因為過度勞累,他直接癱軟在**。

“比中了?嫌疑人真的是那個醫生?”我閃著星星眼,對正在翻看報告的明哥問道。

“對,就是他。你給葉茜打電話,讓她通知刑警隊抓人。”

知道了目標,抓人對幹練的偵查員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十二點通知抓人,十二點半,嫌疑人就被捆在了刑警隊的審訊椅上。

別的地市我不清楚,在我們市有這樣的規定,凡是由我們刑事技術室參與的案件,這第一遍的審訊工作必須由我們來進行。

因為我們的主要職責就是提取現場的物證,在技術員心中,哪些物證至關重要,哪些無關緊要,那都是一本清賬,所以我們可以結合現場物證的情況有針對性地去訊問,這樣不僅可以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還可以有效地防止嫌疑人在法院庭審期間出現翻供的情況。

當我們把第一遍口供拿下時,接下來的事情才會輪到刑警隊的偵查員們插手,雖然規定有些奇怪,但是經過多年的實踐,我們市的命案都被辦成鐵案。

有人要問了,你們搞技術的怎麽還會審訊?其實這是一個誤區,不管什麽警種,他首先必須是執法者,審訊學是所有警察必須掌握的一門基礎學科。

一般第一次訊問,都是明哥主持,葉茜記錄,我們其他人有興趣的可以在一邊旁聽,當然,這種場合,每次都少不了我。

明哥在訊問之前有個習慣,他喜歡針對我們所掌握的物證,列出詳細的訊問計劃,這樣可以有效地開展訊問工作。

“牛博生跟死者王曉樂是同學?死者的前夫吳達不是說他的朋友裏沒有醫生麽?害我們兜那麽大的圈子!”明哥看了一眼徐大隊的調查結果,氣憤地拍著桌子。

“這麽大的案件,這個吳達還遮遮掩掩,小劉,你去把吳達給我帶過來,我要問問清楚。”徐大隊同樣氣憤地對身邊的一個偵查員下令道。

偵查員領命出門,明哥繼續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重點的問題,他會在標題的首行位置打上五角星的符號。

明哥的提綱列完沒多久,吳達有些狼狽地被兩名偵查員帶進了會議室。

“牛博生你認不認識?”徐大隊沒有賣關子。

“牛博生?哪個牛博生?”吳達皺著眉頭回憶。

“哪個牛博生?現在還跟我裝糊塗?我們都調查過了,你們從小學到高中都在一個班,他目前在婦幼保健院工作,是一名婦產科醫生,你還給我裝?”徐大隊氣得把自己的筆記本使勁地往桌子上一摔,對著吳達吼道。

“我沒裝啊,你剛才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是有個同學叫牛博生沒錯,可那個人性格內向,我們上學的時候就不說話,這些年更是沒有見過麵,他根本不是我們生活圈子裏麵的人。”吳達一臉無辜。

“那王曉樂跟他的關係怎麽樣?”明哥的語氣稍微平靜了下來。

“樂樂跟他也不接觸。怎麽?難道他是凶手?”吳達瞪大眼睛,等著回答。

“小劉,你先把他帶出去吧。”明哥沒有說話,而是下了逐客令。

就在吳達剛走到門口的同時,另外一名偵查員一路小跑來到徐大隊麵前,把三張畢業照遞到了他的手裏。

我帶著強烈的好奇心,把頭歪了過去,這就是幾張普通的畢業照,但每張照片最醒目的地方也一目了然。三張照片之上都被人用紅色水彩筆畫上了桃心的符號,而桃心裏是兩個人的頭像,一個是牛博生,一個便是死者王曉樂。

徐大隊看了一眼,便將照片遞給了明哥。

“冷主任,這是我們在嫌疑人的床頭搜到的他從小學到高中的畢業照。”偵查員在一旁介紹道。

“嗯,看來這個牛博生,一直都暗戀死者。”明哥看了一眼照片,把這一關鍵點記錄在了訊問提綱之上。

“對了,你們有沒有在嫌疑人的家裏搜到毛發?”明哥停下筆。

“沒有。”偵查員搖了搖頭。

“那行,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差不多了,小龍,你去喊葉茜,我們去會會這個牛博生。”明哥起身朝審訊室走去。

牛博生是在熟睡中被抓獲的,此時他正光著腳丫穿著單薄的襯衣褲,在冰冷的“老虎凳”上瑟瑟發抖。

“小龍,把空調的溫度再打高一些。”明哥抬頭看了一眼。

“謝謝。”牛博生顯得很有禮貌。

“我隻對事,不對人,你知道我們今天找你是什麽事了吧?”明哥習慣性地點上了一支煙卷。

一談到關鍵問題,這家夥卻不再言語。

也許是室內氣溫升高了的原因,牛博生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冷靜地看著我們。雖然他的年齡隻有三十一歲,但給人的感覺,這個人城府很深。

“我們找到了你丟進水塘的血衣,在上麵檢出了你和死者王曉樂的DNA,你跟我一樣都是學醫的,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明哥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口煙霧。

“那又怎麽樣?”牛博生滿不在乎。

“你是一名產科大夫,常年做手術,手指的指節曾多次拉傷,我們在你經常蹲點的樹幹上找到了你的指節紋,經過比對,是你留下的。”明哥開始羅列我們所掌握的證據。

“指節紋?”牛博生聽到這個名詞,有些緊張。除非是專業的痕檢員能知曉這其中的含義,普通人會很容易地把它理解成指紋。指紋具有唯一性,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作為嫌疑人,他哪裏會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證據。

“指節紋和樹上的攀爬痕跡可以證明你經常窺視死者,樹下使用過的安全套也是出自你們家的診所,我們在水塘之中找到了你作案時所穿的衣物,東苑村附近的監控完整地記錄了你案發前後的行動軌跡,你覺得這件事你還能賴掉嗎?”明哥話說得不緊不慢。

冷汗,順著牛博生的額頭流了下來。

“說說吧,我們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明哥掐滅了煙頭,有些不耐煩。

坐在審訊椅上的牛博生忽然顫抖了起來。

“你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醫務工作者,警察和醫生打交道的機會很多,你不會不知道拒供是什麽下場吧?”

“人是我殺的,別的我無可奉告。”牛博生已經失去了耐心。

“確實,按照目前的證據來看,不需要你說一句話,我們就可以給你定罪,但是你不覺得很虧嗎?”

“虧?我虧什麽?”牛博生一時間沒有搞清楚明哥想表達的意思。

“我這人喜歡開門說亮話,以你的作案手段,肯定是要判死刑的,你現在不說,難道要把它埋在心裏,帶進墓裏?就算你不給自己一個交代,最起碼也要給你的父親一個交代吧?你們家是三代單傳,你父親一個人把你拉扯大,難道你還想讓你父親後半生都蒙在鼓裏,你覺得這樣對他公平嗎?”

明哥的話字字誅心,這也是訊問技巧之一,打其軟肋。我們事先調查過,這個牛博生母親去世得早,從小跟他父親長大,所以他跟父親之間的感情很深厚,因此在訊問中打親情牌,可以直擊要害。

雖然明哥是個法醫,說實在的,在我們市,我還從來沒有見過誰的訊問技巧比得上他,他的問話筆錄幾乎不需要後續的偵查員再做多少補充,這也是刑警隊那麽放心讓我們參與訊問的另一個原因。

果然,牛博生聽明哥這麽一說,強勢的態度瞬間軟了許多。

十七

“當然,你如果真的想一直這樣保持沉默,我可以給你這個權利,我沒閑工夫浪費在你身上,這個案件百分之百可以零口供定案。”

牛博生輕歎了一口氣,眼神裏帶著一些猶豫,他的餘光瞟向了在一旁記錄的葉茜,這一切沒有逃過明哥的眼睛。

“小龍,你接著記。葉茜,麻煩你先回避一下。”明哥對葉茜一向很客氣。

葉茜心領神會,走出了審訊室。

審訊室的鐵門被牢牢地關上,明哥接著走到牛博生麵前,幫他點燃了一支煙。

顯然,這是他第一次吸煙,審訊室裏回**著他劇烈的咳嗽聲。

“說說吧。”明哥回到了審訊桌前幫他開了個頭。

牛博生低頭冷靜了一會兒,他的內心仿佛在做著極大的鬥爭。

“我已經給你留足了麵子!我尊重你,希望你也能尊重我!”明哥言辭犀利地用手指著和他隔著鐵欄杆的牛博生。

這句話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牛博生緩緩地抬起頭,用正常的語速開口說道:

“我和王曉樂是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如果不是我父親要我子承父業,或許我們大學也會是同學。”

明哥坐在一旁認真地聆聽,絲毫沒有打攪的意思,我則是在鍵盤上飛快地記錄著牛博生所說的每一句話。

“樂樂在我的眼中就像是天使一樣,小學時她在班級裏是班長、學習委員、生活委員,肩膀上扛著三道杠。她的學習成績很好,一直是我的榜樣。”牛博生提起這些往事,嘴角帶著笑容。

“後來到了初中,我們剛好又分到了一個班,整個初中三年,我一直坐在她的身後,我很喜歡靜靜地趴在桌子上看著她的一笑一顰,她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個細小的動作我都可以如數家珍。”

說到這裏,牛博生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從初一那會兒,我就很迷戀她身上的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味道,隻屬於她的味道。我在夢裏無數次跟她牽手,無數次幻想著她跟我漫步在田野間,在我心裏,她就是我的女神,誰也無法替代。”

牛博生的臉上露出了癡迷的表情,而就在轉眼間,他的臉忽然陰沉了起來,語速也漸漸放慢。

“到了初二,我發現樂樂談戀愛了,對象是我們班裏的吳達。我很看不起吳達這個人,父母都是農民,自己的學習也一塌糊塗,整天油嘴滑舌哄女生開心,他除了有一張長得還算過得去的臉,沒有一點比得上我,我真不知道樂樂怎麽能看上這樣的男人。”

“你當年那麽喜歡她,為什麽不去追?”明哥問的這句看似是題外話,其實卻是引導審訊的點睛之筆。真正的審訊專家不光要注重嫌疑人的供詞,還要能把握住嫌疑人在整個供述過程中的態度轉變。很顯然,問話問到這裏,牛博生的情緒有些失控,嫌疑人在激憤情緒下的證詞會存在一些偏差,而明哥的這句話對牛博生其實是一個引導。

果然,聽明哥這麽問,牛博生的態度平和了很多:

“我母親死得早,是父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在我上初中那會兒,早戀是學校絕對不允許的,被抓到了肯定會被請家長,我不想讓父親傷心,而且當年我還有些自卑。”

“你是一個孝順的兒子。”明哥點頭誇讚。

牛博生微微一笑:“雖然我知道樂樂已經成了別人的女朋友,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她在我心裏,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就這樣,我默默地在她的身後,關注著她,喜歡著她,一直到高中畢業。”

“高考那會兒,我本想和樂樂選擇同一所大學,可我的父親堅持要讓我學醫,看著父親日漸憔悴的麵龐,我帶著無奈選擇了咱們省的醫科大學。”

聽他這麽說,我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們的學校在省城,而樂樂的學校就在本市,我第一次離開她那麽遠,上學期間,我的心裏開始不安,我每天做夢都會夢到樂樂的影子,走到哪裏都似乎能聞到她的味道。”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簡直都要抓狂了,我開始出現幻覺,一種讓我失去自我的幻覺。這個幻覺是隻屬於我和樂樂兩個人的世界,我們兩個赤身**地在隻有我們的世界裏瘋狂地**,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能感覺到她已經融入到了我的身體中,滲入進我的骨血。”

我沒有嚐試過談戀愛的滋味,無法去理解此刻牛博生所形容的那種場景,而明哥卻屏息凝視,生怕漏掉了一個字眼。

“再後來,每當我對樂樂的思念無法抑製時,我便開始一邊幻想著她的模樣,一邊**。久而久之,我養成了習慣。”

聽牛博生說起這一段往事,我才知道明哥讓葉茜出去是多麽明智的選擇。

我的心裏在開小差,可牛博生的話卻一直沒停過:“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學畢業,我放棄了省城優越的條件,選擇回到雲汐市婦幼保健院做一名婦產科醫生,為的就是能離樂樂近一些。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剖腹產,最多的一天要做十幾台手術,雖然很累,但是我很開心,因為每天晚上,我都會走到樂樂家的樓下,看著她關燈入睡,我覺得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太幸福的事情了。”

我抬頭看了一眼牛博生迷離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作為正常人的我,根本理解不了他的舉動。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勇氣去追她,最終一個我不得不接受的殘酷現實還是出現了,樂樂結婚了,新郎是吳達。得知這個消息,我失眠了整整三天,也就是在這三天的時間裏,我也徹底想通了。現在不是流行一句話嗎,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占有,能看到她快樂也是一種幸福。看到吳達對樂樂那麽貼心,那麽認真,我也算是認了。他比我更有資格擁有樂樂。”

牛博生咽了一口唾沫潤了潤喉嚨:“吳達給樂樂在山城小區買了一套新房,那間房子的總價是三十萬,而吳達隻花了二十萬。”

“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因為那套房子是我讓熟人低價轉給他的,我又私下裏給他們倆補了十萬元的差價。”

“你為什麽這麽做?”

“這麽多年,我一直在關注著樂樂的一舉一動,我知道樂樂的父母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我就是想幫他們一把。”

“王曉樂跟吳達不能在一起,你不正好可以追求她了?”明哥也問出了我的疑問。

十八

牛博生微笑著搖了搖頭:“你這麽說,因為你不了解樂樂,就算是他們兩個不能在一起,她也不會選擇我,因為我屬於偏內向的男人,不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

“這點,你倒是看得很透!那後來呢?”

“我朋友的那間房子,我以前經常去,我知道站在她的樓後麵的一顆歪脖子鬆樹上,能看清楚整個房子的布局,所以從吳達和樂樂搬進去的那一天起,我幾乎隔兩天就會去那裏一趟。”

“去那裏幹什麽?”

“之前我趁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在臥室和衛生間的窗簾上做了手腳,這樣我每天可以在樹上看到樂樂的生活起居。”

“是不是還包括她洗澡和上廁所?”明哥插了一句。

牛博生絲毫沒有避諱:“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我也有性需求,為了樂樂,我這麽多年沒有接觸過任何的女性,我看著她洗澡,看著她跟吳達在**翻雲覆雨,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然後你就在樹上麵**?”

“對!”牛博生回答得很爽快。

“說說這方麵的細節。”

牛博生點了點頭:“我父親開了一家社區醫院,每年計劃生育服務站都會送很多免費的安全套過來,但這種安全套質量太差,沒人敢用,送都送不掉,在我們家的診所堆了好幾千個。所以我幹脆拿來**,為的就是防止精液沾到褲子上。”

“你每次使用完的安全套都扔在了哪裏?”

“我會把使用過的安全套打成結,裝在口袋裏帶回來,我是學醫的,有這方麵的潔癖,不喜歡把這些東西亂扔,尤其是從我自己身上流出來的。”

“你每次**之前,是不是都事先戴上乳膠手套?”

“你們是怎麽知道的?”牛博生有些驚訝。

奶奶的,我當然知道,處理一夜的安全套包裝袋,累得手都快得帕金森綜合征了,一枚指紋都沒有。我在心裏小聲暗罵了一句。

“接著往下說吧。”明哥沒有正麵回答。

“警官,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有這種習慣,因為我經常做手術,不管是接觸患者還是接觸自己的私密的地方,如果不戴乳膠手套,我會感覺很別扭。”

“說說你每次的來回路線。”

“我起先幾次是直接從小區的鐵絲網上翻過去,可翻護欄的動靜太大,我怕時間長了會讓樂樂產生警覺,所以隻能每天從後山爬過去。”

“你有穿釘鞋的習慣?”

“算是吧,我平時不穿,隻有晚上爬山的時候才穿,要不然腳底容易打滑。”

“你把案發當晚的情況給我仔細地說一遍。”

牛博生聽言,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吳達跟樂樂結婚才一年就離婚了,樂樂的母親給她介紹了一個叫黃衝的家夥。這家夥的底子我查過,就是一個下三爛的坯子,嫖妓、亂搞男女關係,他還跟自己的下屬有一腿。我本以為樂樂會拒絕,沒想到她竟然同意跟這樣的男人交往,這個叫黃衝的還不止一次去過她的家。”

訊問進行到這裏,空氣中緊張的分子開始活躍起來。

“我一直默默地喜歡她這麽多年,她最後就是要找一個這樣的爛貨做老公?我為她付出多少,吳達為她付出多少?她這樣做,對得起吳達嗎?對得起我嗎?”

牛博生已經開始咬牙切齒。

“自從這件事後,我對她已經失望透頂。可最讓我氣憤的是,前幾天晚上,她竟然打電話給吳達,吳達剛進家門口,她就像一個婊子一樣衝了上去,跟吳達在家裏瘋狂地**幾個小時。難道她自己心裏不清楚,再過三天就要跟黃衝結婚了?”

“在我的眼裏,王曉樂就是一個滿足不了的**,吳達都已經跟她離婚了,她還戲弄他的感情用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她在我的心裏從小就被奉為高高在上的女神,我曾經都有為她去死的衝動,她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我覺得我三分之一的人生都被這個女人給毀了,被她給騙了。我要殺掉她,我一定要殺掉她!”

牛博生像一隻瘋狗一樣在審訊室內咆哮。站在門外的幾個偵查員一把將門推開,卻被明哥給擋了出去。

“我知道我忍不住了,我對她這麽多年純潔的愛,已經被她的舉動染成了徹底的黑色。那晚,我從口袋中掏出隨身攜帶的手術刀,翻越陽台來到了她的屋裏,當時她正在沉睡,並沒有注意到我站在她的床頭。”

“我抓起她的頭發,使勁地朝床頭櫃的尖角撞了過去。我也不知道撞了多少下,一直到她停止了心跳。”

“把她殺了以後,我依舊沒有解氣,我想到要**,於是我把她的下半身衣服全部脫了下來,可後來一想,她這麽肮髒的身體不值得我去這麽做。”

“為了解氣,我開始用手術刀在她的大腿上使勁地劃著刀口,一直到劃累了才停手。”

“我在喘息的過程中,又聞到了那種久別的香味,隻屬於王曉樂一個人的味道,香氣夾雜著血腥,我覺得是那麽惡心。於是我拿起手術刀,把她身上的所有體毛全部刮掉,扔進了馬桶裏衝走。”

“做完這一切,我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一想到這房子還有我的十萬塊錢在裏麵,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我到廚房裏找來一把菜刀,把她的整個頭切下來,擺在床的正中間,用她那肮髒的血在牆麵上寫滿了汙穢的詞語。一直到我的手沒了力氣,我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之後你又做了什麽?”

“我在衛生間裏把乳膠手套上的血跡衝洗幹淨,便離開了房間。”

“你漏掉了一個細節,你再仔細想想。”明哥提醒道。

“細節?”牛博生皺起了眉頭,但也就在轉瞬間,他的眉頭舒展開來:“我在臨走之前又在廚房裏找了一些胡椒麵,撒在了屋子裏。”

“你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我經常看法製節目,因為我殺王曉樂的時候已經耗盡了體力,我怕我離開的時候,你們用警犬搜索我的氣味,然後找到我,所以我就想當然地在現場撒了一點胡椒麵。”

“哼,你想得還挺周到,不過你多慮了。”明哥冷哼一聲。

牛博生沒有說話。

“說說你的逃跑路線,還有你穿的那雙釘鞋扔在哪裏了?”

“我殺完人,從大門直接離開了王曉樂的住處,等我出門我才發現,我的上衣上都是血,於是我想先把血跡洗一洗再跑,要不然街麵上巡邏的警察肯定會抓到我。”

“我經常來這裏,知道小區外不遠有一處水塘,我趁著夜色跑到了那裏,由於我當時有些緊張,我蹲在池塘邊洗血跡時,一個趔趄掉進了水塘裏。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來。既然帶血的上衣已經濕透,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衣服扔進了池塘裏,為了不讓衣服漂浮在水麵,我還在衣服裏裹了塊磚頭。”

“做完這些,我準備一路小跑回家,可我全身濕透,晚上的氣溫又太低,實在凍得受不了,我就想著找點東西禦寒。我天天爬山路過這裏,知道在一個巷子裏住著一個拾荒者,我從他手裏搶了一件棉衣,跑回了家裏。”

“你的釘鞋、乳膠手套、作案用的手術刀都在哪裏?”

“案發後全部被我銷毀了。”

按照牛博生的口供,現場的所有物證全部都得到了印證,這起影響十分惡劣、作案手段令人發指的凶殺案件,隻用了不到四天的時間,便成功告破。

十九

案件破獲當晚,距離雲汐市北兩千公裏的地方,雪夜。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一句詞,把北方冬天的雪景形容得是恰如其分。

咯吱,咯吱。深夜,一座從外表看來極為普通的農家小院外,傳來了一陣陣鞋底碾壓積雪的聲音。

借著皎潔的月光,一位身穿皮草的年輕女子輕盈盈地朝院子的鐵門走去。女子在緊鎖的紅色大門前停下了腳步。她從口袋中抽出戴著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把擋住她清秀麵龐的口罩掀開。女子的頭抬起四十五度角,仰望著院牆的上方,視線正好落在了圍牆頂部的紅外攝像頭上。

身份被確認,院子的紅色鐵門哐啷一聲被打開,女子重新戴上口罩,伴著刀割似的冷風,走進了院子當中的一間平房之內。房間內隻是象征性地擺著幾件家具,從屋內落滿的厚厚塵土來看,這裏沒有任何生活起居的痕跡。

“嫂子!”女子剛一進門,兩名荷槍實彈的東北大漢恭敬地喊道。

女子把身上厚重的皮草隨手脫掉,扔給了其中一名大漢。

“火哥在哪裏?”

“在小型會議室。”

女子走到衣櫃旁,用手使勁地轉動了一件看似不起眼的擺件。

伴著一陣嘎吱、嘎吱的齒輪聲,一個LED電子屏出現在了牆麵上。她先將眼睛的瞳孔對準兩個圓形鏡麵,在嘀的一聲之後,她又把雙手十指貼附在泛著藍光的屏幕上,在一切確認無誤後,一道隱藏在牆內的厚重金屬門緩緩地打開。女子加快腳步,走了進去。

門的另一邊,是一個占地幾千平方米的地下工廠,空氣中飄散著刺鼻的味道。

她微微地皺起眉頭,掏出一塊手帕按壓在那高挺的鼻梁上,然後加快了雙腳的頻率,走進了一間板房內。

屋裏已經坐了三個男人。

“火哥。”她一進門,就衝著坐在會議桌主座上的男子喊道。“火哥”年紀四十五歲左右,圓臉、鷹鉤鼻,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

“嗯。”火哥應了一聲。

“嫂子。”

“好,老三。”被她喚作“老三”的男人因為早年被仇家剁去四根手指,所以得了一個“六爪”的綽號,六爪三十多歲,體格健壯,脖子上有一處很驚悚的蠍子文身。

“知道有事,還來這麽晚。”房間內另外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小聲嘀咕了一句,從麵相看,他比六爪大不了多少歲。

“老二,他媽說什麽呢?這是你嫂子,沒大沒小的。”從說話的語氣不難看出,火哥才是這裏的老大。

“就是,瘋子,你也太沒大沒小了。”六爪也跟著訓斥道。

“你大爺,瘋子是你叫的?”說著他一巴掌拍到了六爪的肩膀上。

“好了,不要鬧了,現在丹青也到了,我們談點正事。”火哥開了口。

一提到正事,屋內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上次灣南省最大的銷售商‘鮑黑’,看得起咱們,從咱們這裏拿了不少貨,他現在有件事需要咱們去辦,所以我才這麽晚把你們幾個召集過來。”

“火哥,你是知道的,如果是談那方麵的生意,我是不參與的。”丹青點了一支女士煙,深吸了一口。

“你說得輕巧,不做這生意,我們上千號兄弟吃什麽喝什麽?”瘋子小聲地頂了一句。

“老二,你給我閉嘴,別以為咱三個以前是一個屯子出來的,我就不敢抽你,這是你嫂子,給我放尊敬點。”火哥有些怒了。

瘋子被劈頭蓋臉一頓訓斥,老實了許多。

“丹青,你別往心裏去啊。”火哥賠笑道。

“沒有,火哥你多慮了。”丹青麵無表情。

“沒事就好,那咱們言歸正傳,這次鮑黑求我們的事情不是關於那個,而是一件小事,這件事必須要由丹青你去完成。”

“難道他是想……”丹青好像明白了。

“對,就是這件事。如果這件事我們給辦好了,以後整個灣南省一半的貨,都是由我們來提供。”

“什麽,一半?這個鮑黑出手那麽大方?”瘋子興奮得手舞足蹈。

“沒有問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丹青沒有絲毫的猶豫。

“鮑黑提出,要七套,有沒有難度?”很顯然這是行裏的黑話。

“七套?”丹青聽到這裏,有些蹙眉。

“怎麽,有難度?”火哥有點擔心。

“沒有,我可以提供七套,但是在哪裏交接?”丹青似乎做了很大的妥協。

“灣南省,雲汐市,你的家鄉。”

聽到這個地名,丹青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我知道……可是……”火哥看起來比丹青還要為難。

屋內三雙眼睛盯著丹青,直到煙卷燃滅,她始終沒有出聲。

“要不……”

“我去!”丹青打消了火哥的顧慮。

“當真?”火哥激動地雙手抓住了丹青的手腕。

“嗯!”丹青平靜地點了點頭。

火哥興奮地拍打著桌麵,信誓旦旦地說:“你這麽多年沒有回去過,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回去一下,我讓瘋子和六爪陪你一起,這樣可以絕對保證你的安全。通過我的接觸,鮑黑這個人為人應該不錯,也不會為難咱們。”

“火哥放心,這件事既然交給了我,我就會給你辦好!”

“好!有你這句話我心就放肚子裏了!”隨著火哥很有穿透力的笑聲在屋內響起,一個隱藏多年的秘密即將被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