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2013年)
我沒想到,這看似平凡的一本日記竟是不折不扣的死亡記錄。
1991年3月12日,星期二,天氣晴。
今天是姐姐被查出癌症的第二十七天。我去了姐姐房裏,她靜靜躺在那裏,臉色蒼白。想著之前姐姐健康的樣子,我突然很感慨,一個壯如牛的女孩子一下子瘦成了一根筷子。不知道為什麽,我偷偷記錄下了姐姐的狀態,我想看看姐姐最後死的時候,能變成什麽樣子。
……
1991年3月21日,星期四,天氣陰。
我今天又去了姐姐的房間,相比昨天,她似乎更瘦更虛弱了。見我坐在那裏,她有氣無力地問我在做什麽,我說我在記錄她的狀態。她很奇怪,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說我很感興趣,我想要見證一個人每天衰老一點,直至死亡。姐姐聽了,罵我是瘋子,她那個樣子真有趣。
……
1991年4月1日,星期一,天氣晴。
隻是短短半個月多,姐姐的病症就加重了很多,從昨天開始,她開始吐血了,一吐就是半盆,真想不到她那麽瘦的身體是怎麽吐出那麽多血的。媽媽一邊幫她擦洗,我一邊在旁邊偷偷地記錄。她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盯著我,那眼神真是太漂亮了。
……
1991年4月9日,星期二,天氣陰。
醫生說,如果停止治療,姐姐的生命最多隻有一個月,再過幾天,姐姐就出院一個月了,她的身體徹底垮了,她開始不吐血了,我想她應該沒血可吐了吧。她不吐血了,隻剩了斷斷續續的叫,聲音不大,卻很嚇人。
……
1991年4月16日,星期二,天氣雨。
醫生說得沒錯,姐姐堅持了一個多月,還是死掉了。姐姐每天的變化,我都記錄得很翔實,我幾乎沒省略任何細節,隻要有關她的,我全部記錄了下來。她死的時候,身體僵直成了一根筷子,眼睛瞪得老大,頭發也被抓沒了,像一具幹屍。雖然姐姐死了,但在我的日記裏,她還活著。我通過那些文字,一次次回憶她死前的狀態,一遍遍讓她在那裏複活,想想,也感覺很有意思。
……
1991年5月16日,星期四,天氣晴。
姐姐死了一個月了,我卻徹底迷上了那種感覺,那種記錄一個人由健康到病態的樣子,那種生命慢慢變化的樣子。從今天開始,我就要開始新實驗了,我想找回那種奇妙的樂趣。
……
雖然隻是短短幾分鍾,我和師父卻好像從於學智的日記裏,經曆了於春紅的死亡一樣,真實、震撼,絕望哀豔而變態絕倫!
我低聲道:“這家夥是瘋子嗎?”
師父沒答話,麵色凝重地掀開下一頁。
於學智所謂的新的實驗是什麽呢?
在接下來的日記中,於學智開始用小動物進行實驗,他會選擇一些小狗、小貓、小兔子等,記錄下它們健康的狀態,然後通過毆打、刀割等方式虐待,它們變得虛弱、昏迷,直至死亡。
每一次,於學智都記錄得非常詳細,包括小動物的外貌、聲音甚至是毛色,在那些簡單的文字裏,我們能感到一個個生命的衰亡。
那一刻,我希望那些文字、那些日記,都是於學智臆造的,但接下來的一切讓我和師父如臨淵藪。
……
1993年3月17日,星期三,天氣陰。
我感覺自己快瘋了,我厭倦從小動物身上尋找快感了,我想要更換實驗目標,追求更多快樂。我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目標,她叫林小麗,是鄰居家的小妹,我在等待機會,將她拿到手。對了,今天我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了一部相機,我想更加真實地記錄起每一步,突然就變得很期待。
1993年4月5日,星期一,天氣晴。
今天下午放學後,我一直跟蹤林小麗,到了一個無人路段,我追上她,說有東西給她,這傻瓜就相信了,然後跟我去了鎮子後麵的山裏。之前,我來這裏玩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很隱蔽的山洞,林小麗很相信我,跟著我進了山洞,然後我用石頭砸破了她的頭,她哭著想逃跑,我嚇唬她說,再喊叫,我就殺了她。
……
日記後麵是林小麗受傷的照片,略顯模糊的影像中,她一臉驚恐地看著鏡頭。
接下來的日記,我實在無法再看下去了。
他挑戰了我的忍耐底線。
在二十三篇真實殘酷的日記裏,於學智詳實地記錄了從林小麗被綁架,然後被各種方法折磨,最後死亡的過程。
仿佛輕輕觸碰,每一個字都能滲出血來。
當我看到林小麗死亡的一刻時,竟然莫名其妙鬆了一口氣,好像我也經曆了和她一樣的黑色酷刑。
林小麗短暫生命的最後一個鏡頭,竟然是與於學智邪惡的微笑為伴。
在此之前,我一直感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強。
讀警校時,我們寢室的幾個人為了鍛煉膽量,還專門找來很多歐美的偽記錄恐怖片來看,各種虐殺片段比比皆是,室友胖兄第一次看完這種片子後,嚇得半夜裏哭泣,還偷偷問我:“大陳,這些是真的嗎?”
我當時笑他膽小鬼,說:“當然是假的了!”
胖兄低聲說:“如果是真的,這世界就太恐怖了。”
那時候的我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遠比那些偽記錄恐怖。
我側眼瞄了師父一眼,他臉色很難看,雙手微微顫抖,很顯然,他也被這本恐怖日記震撼到了。
良久,師父才說:“看來,我們要對付的不是瘋子,而是惡魔!”
瘋子和惡魔雖然都可以吃普通人,但區別在於,惡魔不僅吃普通人,他如果餓了,也可以以瘋子為食。
我說:“怪不得他爸媽把我們關進地下室,他們早就知道這些了吧。”
就算我們不能證明方敏然的死和於學智有關,憑借這本意外發現的日記,也能以綁架罪和故意殺人罪刑拘捕他。
我和師父被這本日記消耗了太多精力,整個人好像虛脫了一般。
隨後,我把注意力轉移到櫃子的第二層。我沒想到,那本日記隻是一個前菜而已。
櫃子第二層裏整齊地放著五個文件盒,藍色的,辦公用的那種。每個盒子上麵都貼著一張照片。
當我看到第一個人的照片時,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師父問:“你認識她?”
我微微頜首,然後看到第二個盒子上的照片,那一刻,心更沉了。
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直至看到最後一個盒子上的照片,我知道,這個惡魔比我想象的還要恐怖數倍。
師父也認出了那盒子上的照片。
沒錯,正是方敏然。
打開盒子,裏麵整齊擺放著一摞光盤,每張光盤也都標明了名字和日期——
陶昕,2004年12月17日至2006年6月3日。
方小涵,2007年3月15日至2009年3月12日。
李珍,2009年9月7日至2010年6月9日。
彭悅悅,2010年11月16日至2011年5月27日。
方敏然,2012年1月9日至2013年2月2日。
師父問:“這些不會是……?”
我說:“沒錯,這就是於學智的五任妻子,名字後麵的兩個時間分別是結婚日期和她們的死亡和失蹤日期。”
有了恐怖日記作開端,我和師父對這些光盤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就在我們準備一看究竟的時候,危機隨之而來。
一股怪味隱隱傳來,我這才發現這地下室上麵有一個很小的通風口,怪不得我和師父剛下來的時候,這裏的空氣並不刺鼻,原來這裏有一個通風口。
怪味兒正是從那個通風口傳來的。
師父湊過去,深吸兩口,便劇烈咳嗽起來,師父一邊招呼讓我搖醒茶壺,一邊四處尋找東西,試圖堵住那個通風口。
我一邊搖晃茶壺,一邊問師父:“這是什麽怪味?”師父說:“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某種農藥吧。”
我不禁罵娘:“這兩個人竟然想噴農藥來毒我們!”
師父說:“看來他們是破釜沉舟,非得弄個你死我活了。”
話落,師父將口袋裏的一瓶蘇打水拿出來,然後脫掉衣服,用水浸濕,捂到我和茶壺嘴上:“一般情況下,農藥會經皮膚、呼吸道或口服吸收。經皮膚吸收多在二至六小時發病,經呼吸道吸入或口服吸收多在十幾分鍾至兩小時發病,你們用濕衣服過濾的話,還能多活一會兒,或許就是這個空當,小鐵就來救我們了。”
我沒想過那對看似憨厚的夫婦會動殺人的念頭,而且要殺的還是三名警察!
刺鼻的味道仍舊傳來,師父說:“看來我們要死在這裏了。”
我有些急躁:“你還真淡定!”
師父說:“從我當警察開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生死時刻了,沒想到陰溝裏翻船,最後在這地下室裏,被農藥活活嗆死。”
我心裏默念著:“桃子,我的生命就到這裏了嗎?”
腦海裏突然就出現她純粹的笑容:“大陳,你是一個大笨蛋!”
我倏地站起來,用濕衣服圍住嘴巴,直接跑到通風口處,大喊:“有人嗎,有人聽得到嗎?”
刺鼻味道襲來,我的眼睛幾乎睜不開了,不僅如此,還有兩根鐵棍順著通風口插下來,我躲避不及,直接摔了下來,但我不放棄,繼續爬到那裏呼喊。
突然,刺鼻味道停止了,通風口傳來的光線突然消失了。
我問師父:“他們是不是又想別的辦法了?”
師父搖搖頭,沒說話。
雖然刺鼻味道沒有繼續傳來,但由於通風口被堵住,我和師父的意識漸漸恍惚起來。
就在我和師父感覺要命喪於此之時,地下室的門突然打開了,接著,我隱約聽到了有人在叫我們:“李警官、陳警官、翟警官?”
我抬眼看看,兩個穿警察製服的男人走下來,我想要站起來,卻渾身無力。
他們湊到我們身邊,沒等我們說什麽,就將我們帶出了地下室。
來到地上的一刻,我恍然感覺過了一個世紀。
原來,我們被困期間,小鐵給我們打過電話,結果三人電話均無法接通,他感覺不對勁,隨即給在黃羊鎮派出所上班的同事梁小虎打了電話,讓對方立刻派警力過來確認。
當時,梁小虎正和同事在外巡邏,他接到小鐵的求助,一腳油門就趕了過來。
他們看到了我們開來的車,又見於家大門緊鎖,感覺事情不對,立刻跳牆進來,發現於學智的爸媽正聚精會神地向地上的通風口內噴東西。
他們進門詢問,於學智的父母立刻將通風口蓋上,梁小虎命令他們打開,這時候就聽到了我的求助聲。
隨後找到地下室入口,將我們救了出來。
而於學智的父母也被警方控製了。
隨後,梁小虎將我們送到鎮上衛生院,好在我們吸入的農藥分量不多,及時處理後,並沒什麽大礙了。
沒多久,茶壺也醒了。
我們沒有耽擱,帶著在地下室內發現的日記和藍色盒子趕了回去。
聽聞我們的遭遇,小鐵也感歎:“真是喪心病狂!”
師父說:“好在我們已經脫險,時間不多了,我們現在分工,我去整理日記,大陳和茶壺去整理光盤內容,小鐵去呈請逮捕證。”
我打開名字為方敏然的盒子,取出時間最早的一張光盤,塞入光驅。
視頻開始做了精致的特效,然後鏡頭一轉,進入了於學智的公寓,準確地說是公寓客廳,他對著鏡頭說:“今天是我和方敏然結婚第一個月,我的前期工作已經完成,從今天開始,我將開始新的實驗,我想要用三個月的時間來殺死她,我突然感覺很期待呢!”
這時候,傳來了方敏然的聲音:“老公,吃飯了。”
然後於學智應聲,走到了客廳,此時,方敏然已經將飯菜擺好了,見於學智在錄像,還對著鏡頭笑笑,比了一個可愛的手勢。
這段視頻隨即結束,然後是第二段,地點是臥室裏。
方敏然躺在**,似乎已經睡著,於學智坐在她身邊,對著鏡頭說:“接下來,我將開始我的實驗,大家跟我一起來吧。”
他將鏡頭緩緩轉動,然後嘴巴湊到方敏然耳邊,輕聲道:“親愛的,現在你跟隨我的聲音進入我描述的那個世界,那是一個秋天的午夜,外麵很黑,下著大雨,你在一條空曠的公路上……”
茶壺說:“他在給方敏然進行催眠。”
我側眼看了看茶壺,沒說話。
接下來的視頻證實了茶壺的猜測,於學智確實在給方敏然進行催眠,而且是連續的,循序漸進的,而方敏然對於自己被催眠卻渾然不知。
每天晚上,她都在於學智營造的那些噩夢裏掙紮,然後醒來,循環往複,她正接受著於學智給予的負麵暗示,她整個人的狀態越來越差,於學智卻越來越享受。
同時,她還在服用著於學智提供給她的藥物。
視頻切換到一個月之後,方敏然已經麵帶倦容,她仍舊在給於學智做著晚飯,她對於學智說:“你給我的藥已經吃完了,但好像並沒有什麽效果,我感覺越來越不好了。”
於學智一邊吃著,一邊看電視,說:“那是我找到的專家醫生特意給你配置的藥,他說短時間內效果不會明顯,你需要長時間的調養。”
方敏然不說話了。
她不會想到,自己最愛、最信任的身邊人正在一步一步地屠殺自己,這讓我驀然想到了於春紅、那些慘死的小動物,還有林小麗。
當我們播放到第三張光盤的時候,故事已經發生了轉變,鏡頭中的方敏然目光呆滯,精神懈怠,隻是呆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於學智喚了她一聲,她也毫無反應。
他轉頭對著鏡頭,小聲說:“方敏然快要被我摧毀了,雖然比之前四個人,時間在逐漸縮短,但我感覺沒有那麽大樂趣了,我也不知道這次要用什麽方法來殺死她了。”
然後視頻切換,於學智一臉興奮地對著鏡頭說:“今天我給方敏然催眠的時候,發現她隱藏了一個重要的秘密,她竟然是十多年前南塘縣‘4·13’鐵桶水泥藏屍係列案的幸存者。幸存者,幸存者,幸存者,我竟然找到了連環殺人案的幸存者,簡直是天賜良機。我太激動了,太興奮了,太不可思議了。我突然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我想找到那個凶手,我們共同完成這個作品!”
鏡頭中,他笑得燦爛極了!
那一刻,我仿佛觸碰到了人性最陰暗的地方,冰冷而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