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2013年)
我驀然發現於學智的恐怖超出了我對恐怖的認識,那是一種對於生命的玩弄和蔑視,他一麵扮演著方敏然的模範丈夫,一麵將她一步步引入地獄,萬劫不複。
接下來,於學智一邊給方敏然催眠,並配合藥物輔助,一邊記錄著自己尋找凶手的進度,三個月後,方敏然患上了抑鬱症,病情也在逐漸加重。
我們眼睜睜看著方敏然逐漸接近死亡,卻沒有任何辦法,而於學智竟然用了和師父一樣的方法,催眠詢問,梳理分析隱藏在方敏然記憶深處的線索,竟然找到了‘4·13’鐵桶水泥藏屍係列案的元凶。
於學智一臉笑意:“我太瘋狂了,今天我真的找到了那個連環殺人犯,他是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他以為我是警察,還想和我動手,當我說明來意之後,他也半信半疑,直至我給他看了我錄製的視頻,他才相信,而當他看到方敏然的影像時,滿臉興奮,我知道,他心裏的殺人衝動又出來了!”
我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這家夥失控了!
然後,於學智輕輕喝了一口咖啡,身後是正在熟睡的方敏然,她不知道自己已然墜入地獄,於學智起身走到床邊,輕輕吻了吻她。
那一吻冷漠而絕情,卻帶著濃鬱的死亡氣味。
隨後,畫麵切換到於學智和徐常兵坐在一起,地點是茶社包廂,背景音樂古典優雅。
於學智問:“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十五年前,你突然收手了?”
徐常兵喝了一口茶:“因為我女兒。”
於學智問:“就是那個幫你引誘方敏然和姚雪飛的女孩?”
徐常兵點點頭。
於學智說:“上次我去你家的時候,並沒有見到她。”
徐常兵說:“她死了。當年我殺那個張桃子的時候,我女兒意外跌進地窖,摔死了。”
於學智沒有說話,安靜等待著徐常兵接下來的話:“她死之前求我不要再殺人了,所以這麽多年,我一直安分地生活著,直至你找到我,我才決定繼續當年的事情。”
於學智笑笑,說:“這麽看來,我還算是你的知音了。”
徐常兵問:“我很好奇,方敏然不是你的妻子嗎,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呢?”
於學智說:“她隻是我的一個獵物罷了。”
他點了一根煙:“我已經厭倦了一成不變的方式,我想要給這次實驗多一點兒樂趣,所以才輾轉找到你,我想這就是天意吧,我們合作一下,完成這一切,想想都覺得刺激。”
徐常兵冷哼了一聲:“你真是一個瘋子、惡魔、變態!”
於學智笑笑,說:“我們都一樣,不是嗎?”
徐常兵笑了笑:“也是。”
於學智說:“那就期待我們合作愉快。”
徐常兵說:“合作愉快!”
然後畫麵就轉到了於學智襲擊方敏然的一幕,他將方敏然拖下樓,丟進後備廂,接著視頻又轉換到徐常兵家門口。
於學智對徐常兵說:“人我給你帶來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我知道,方敏然在劫難逃了,她被自己的丈夫親手送出去了。
徐常兵笑著說:“小姑娘,還記得我嗎?”
最讓人不寒而栗的一幕就是徐常兵殺害了方敏然,而於學智就是這一切的見證者,他親手記錄下自己妻子被害的全過程。
這期間,方敏然不止一次向於學智求救,但回應的隻有笑臉和無動於衷。
當我看到徐常兵將方敏然的手腳綁到一起,然後用皮帶反扣著勒死她,她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得紫青,最後被塞進鐵桶的畫麵時,我情緒失控地砸壞了電腦。
我一邊砸一邊喊叫,像了魔怔了。
透過那些慘絕人寰的影像,我恍然看到十五年前,桃子被殺害的一幕,還有另外四個受害者,她們肯定也像方敏然一樣,痛苦而絕望。
茶壺製止了我,我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殘酷之處吧。
十五年前,如果方敏然沒有阻止姚婉婕報警,並且向警方提供有效線索的話,徐常兵很有可能就落網了,而她今後的命運也會改變,但她們沒有,她們選擇了沉默和逃避。
十五年後,本以為忘卻那些恐怖過往的她卻再次落入惡魔手中,當水泥循著頭頂澆灌而下的一刻,她的心中應該充滿了悔恨吧!
對我來說,縱然殘酷和衝擊,但這卻是證明徐常兵和於學智聯手殺人的關鍵證據,除此之外,另外四個盒子裏的光盤也都是出自於學智之手的紀錄片。
每一部紀錄片裏都詳細記錄了於學智給妻子們催眠,窺探她們心中隱藏的秘密和恐懼,然後給她們負麵暗示,直至她們情緒低落,同時配合大量藥物輔助,讓她們承受心理和生理的雙重碾壓,繼而對生活失去信心,全部患上抑鬱症,病情逐漸加重,直至死亡。
在我看完包括陶昕在內的四個女人死亡一刻的影像記錄時,我感覺到了來自於學智深深的殺意。
他不動聲色地為她們掘好墳墓,然後將她們推進去,拍照留念,掩埋離開。
而當徐常兵看到於學智錄下的他殺害方敏然的影像時,再也沒了僥幸的理由,終於承認自己是強奸並殺害方敏然的凶手。
同時,他也是十多年前南塘縣“4·13”鐵桶水泥藏屍係列案件的真凶。
雖然過去了十五年,徐常兵還是相對完整地供述了當年的殺人過程,結合當時的調查細節,也都能夠一一吻合,至於他的殺人動機,他是這麽供述的——一開始,我並沒想要殺人,那天我看到了一個放學回家的初中女生,隻是想要和她說說話,但我害怕她罵我,我先後跟蹤了她幾次,還是不敢開口,於是我就強迫我女兒,讓我女兒去向她求助,然後襲擊她帶回家裏,她蘇醒後就開始尖叫,聽到她的叫聲,我突然感覺很舒服,我想聽到更多的叫聲,就將她強奸了,然後殺掉,為了不讓警方發現屍體,我將她塞進了鐵桶,澆灌水泥,繼而丟棄。
接下來,我如法炮製,接連襲擊了三名女生。我女兒問我那些女孩哪去了,我說送她們回家了。我對於那種感覺越來越迷戀,也越來越不滿足,最後我一次性選擇了兩個獵物,就是方敏然和姚婉婕,沒想到被一個叫張桃子的女孩看見了,為了防止事情泄露,我就將她也帶走了,誰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燈,為了逃跑,竟然用鋼筆紮瞎了我的眼,那兩個女孩趁機逃跑了,我一怒之下殺掉了她,誰知道,我女兒看到了這一切,意外掉進地窖,摔死了,她臨死前,求我不要再殺人了,我答應了她,就收手不幹了。
那一刻,我充滿憤怒,五條鮮活的生命,在他的口中卻是如此輕描淡寫。
小鐵問:“那為什麽當於學智找到你後,你又重新動手了?”
徐常兵抿了抿嘴唇,說:“你知道那種被壓抑的感覺嗎,真的是太痛苦了。我幾乎每天都要和這種感覺作鬥爭,而當於學智找到我,說他的妻子就是當年逃跑的女孩之一時,我很激動,我太想體會一下那種感覺了,沒想到過了那麽多年,那個女孩會再次落到我手上,所以我就答應了和他聯手。”
我一臉冷漠地在旁邊聽著他的供述。
徐常兵卻說:“不過,我也真是驚訝,我一直以為像我這種殺人犯就已經很恐怖了,沒想到見到老於,我才發現,我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與此同時,對於於學智的審訊也異常順利。
當我們說到他父母因此想要殺害警察之時,他倒是略微吃驚:“沒想到他們還挺厲害的。”
他在看到自己的“作品”時,臉上竟然沒有一絲驚詫,他聳聳肩,說:“沒錯,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包括催眠,包括負麵暗示和藥物控製、包括聯係徐常兵合謀殺人,至於他的殺人動機,他卻始終沒有說。
最後,我問他:“為什麽當初你要主動聯係我們,提供線索呢?”
他若有所思地說:“我隻是想做一個挑戰,我不想要隱藏在黑暗中等待,我想要參與進來,和你們一起破案。”
徐常兵和於學智因故意殺人罪被逮捕,暫時羈押在南塘縣看守所。
方敏然案件告破,連同十多年前的“4·13”鐵桶水泥藏屍係列案件也一並偵破,不僅如此,利源警方也聯合了包括東海市在內的四地警方,重新調查陶昕等四起自殺案件。
我記得將於學智送入看守所之時,他突然問我:“陳警官,聽說你的好朋友就是當年的被害者之一張桃子。”
我轉身,看著他,沒有說話。
於學智突然就笑了:“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對你影響深重吧,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麽執著,苦苦追尋真凶。”
我還是沒說話。
於學智說:“你難道沒有感覺到,其實痛苦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嗎?”
我說:“你想要說什麽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於學智說:“當年徐常兵殺了你的好朋友,那種永遠失去的痛苦會伴隨你一輩子,所以我想要更多的人體會這種感覺,這就是我殺人的動機。”
我說:“可惜,你已經沒有這種機會了。”
於學智又笑了:“陳警官,你不會天真到以為我隻和徐常兵一個殺人犯合作吧?”
我冷冷地看著他說:“我個人沒有能力將這世界上所有的罪犯都繩之於法,但既然我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就已經有覺悟,我會用畢生時間和犯罪分子作鬥爭,保護人民,保護每個我珍惜的人,不僅僅是我,每個穿這身警服的人都會這麽做,這就是每一個警察的信仰!”
於學智無言地低下頭。
我同樣冷峻地說:“等待法律對你的製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