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東風西風
旺兒出去了,軒闊的廳上,隻坐著王熙鳳一個人,她愣愣地發呆,待見大哥兒一‘露’頭見她在扭頭就走,就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跟你爹一樣,見了我,躲什麽?”
大哥兒忙堆笑著進來,笑道:“不曾想母親在,怕打攪母親正事。-..-”
“事讀得怎樣?”
大哥兒不知是隨了薛蟠還是怎樣,素來不愛讀書,訕訕地笑說道:“已經溫習過一回了——太太說,咱們家又不是尋常人家,犯不著豁出命去讀書。”
“‘混’賬東西!你太太的話頂用,怎不見你老子有出息?若不是你老娘費心費力,隻靠你老子,怕你連口飯都吃不上呢。還不滾去讀書,若不讀出個樣來,看我怎麽收拾你。”王熙鳳怒罵道。
大哥兒縮著脖子不敢動彈,見王熙鳳罵完了,趕緊地就向外去。
王熙鳳歎了一口氣,心道大哥兒怎就沒有她的氣概呢?於是起身向後院去,正要回房,就聽見二哥兒在說“隻怕父親要辭官回家了”,於是頓住腳,見二哥兒從平兒房裏出來,就問他:“你說那話,是個什麽緣故?”
二哥兒見了王熙鳳,待要說,又見平兒給他使眼‘色’。
“說。”王熙鳳斬釘截鐵地說道。
二哥兒忙說道:“父親重義氣,怕不肯叫璉二伯左右為難,又怕被朝廷猜忌,又怕應付不得母親,於是要辭官呢。”
王熙鳳笑道:“好孩子,你怎就不是我生的呢?我瞧著你比老大強多了,快去讀書吧。”
二哥兒答應了一聲是,就大步流星地向前院竄去。
“‘奶’‘奶’別信他的,一個黃‘毛’小子的話,哪裏能夠當真?”平兒說道。
“眼瞅著快娶妻的人了,還黃‘毛’小子。”王熙鳳笑‘吟’‘吟’地說著,先對‘門’上小丫頭囑咐說:“叫昭兒、隆兒連個追上旺兒,跟旺兒說,叫他跟大爺說,要麽別回京城,要麽升了官再回來。別做出那委委屈屈的樣辭官回來,就好似別人‘逼’得他為難似的,沒的叫人惡心。”
“是。”
王熙鳳又對平兒說:“來,向我房裏來。”
平兒心裏疑‘惑’,卻也跟著她進了房裏。
妻妾二人一個坐在榻上,一個斜簽著身子陪坐著。
“楊‘侍’郎已經沒了,先前的親事也做不得數。”王熙鳳念叨著。
平兒笑說道:“‘奶’‘奶’瞧上誰家的‘女’兒了?”
“茜香國丞相家的‘女’兒。”
平兒一驚,忙說道:“二哥兒到底是姨娘生的,隻怕高攀不起。”
“呸,又說那沒良心的話,咱們兩個相依為命多少年了,二哥兒也是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我幾時嫌棄二哥兒是姨娘生的?若不是大哥兒一舉一動,比不得二哥兒瀟灑可人心,我就叫大哥兒去娶了。”王熙鳳恨恨不平地說道。
平兒忙賠不是,又親自倒茶賠不是。
“叫二哥兒準備準備,後兒個就拿了我的書信帶著聘禮,向茜香國求婚去——你帶著大哥兒也跟著去。”
平兒忽覺不妙,忙說道:“我也跟著去了,‘奶’‘奶’一個人留在家裏頭,可怎麽應付得來?”
王熙鳳握住平兒的手,笑說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待大哥兒好,若是我沒了,大哥兒比不得二哥兒通透,你們母子兩個,多提攜他一把。”
平兒眼淚簌簌落下,哽咽著說:“叫哥兒們走,我陪著‘奶’‘奶’留下。”
“別說這些糊塗話。”王熙鳳聲音一冷,“捫心自問,我待你怎樣?如今我將大哥兒托付給你,你將他照料好了,也不枉我跟你風風雨雨幾十年的情分。”
平兒聽了,隻得答應下來,見王熙鳳漸漸息怒,就走出三道角‘門’,進了內院書房裏,在‘門’邊站了一站,聽見裏頭有小丫頭嘻嘻哈哈地笑,於是咳嗽一聲。
這一聲後,屋子裏先是一靜,隨後就見個小丫頭扯著碎‘花’裙子跑出來。
“姨娘?”大哥兒笑著,敞開衣襟‘露’出‘胸’脯走出來。
對麵書房裏,二哥兒也走了出來。
“‘奶’‘奶’在家就敢‘弄’出這些事來。”平兒嗔道,先替大哥兒將衣襟拉好,又見大哥兒嘴‘唇’上還有胭脂,就將帕子丟到他肩上,“快擦一擦。”
“姨娘過來,是為了什麽事?”二哥兒趕緊地問。
平兒說道:“‘奶’‘奶’叫二哥兒帶著她的書信還有聘禮,向茜香國丞相家求親去。”
“恭喜二弟,茜香國處處都是美人,二弟有福氣了。”大哥兒心無城府地說道。
“你也跟著我去。”平兒又說。
大哥兒忽然將眼睛瞪大,指著自己說:“我也去?”
平兒蹙眉說道:“漸漸大了,怎麽還是一團孩子氣?隻怕是京城不太平,‘奶’‘奶’才要先叫你們兄弟兩個跟著我走。”
“我們走了,太太、母親怎麽辦?”二哥兒忙問道。
平兒歎了口氣,又笑說道:“‘奶’‘奶’什麽大風大‘浪’沒經過?我們去了,若瞧著這邊好了,就回來,若瞧著不好了,就在茜香國紮根,想法子將‘奶’‘奶’接過去。”
“姨娘——”大哥兒雖不聰慧,但看平兒紅著眼眶,就也聽出幾分悲意,哽咽一聲,登時紅了眼眶。
平兒摟著他脖子,安慰道:“沒事,‘奶’‘奶’足智多謀,管保沒事,快些收拾東西,等著後日一大早就上路吧。”
“哎。”二哥兒答應了。
平兒心知二哥兒比大哥兒‘性’子沉穩,就對二哥兒說道:“到了茜香國,好生照顧你哥哥,莫叫他魯莽惹出禍來。”
“是。”二哥兒也紅了眼眶,因見自己個姨娘隻顧著安慰大哥,便強忍下了。
過了兩日,一大早,王熙鳳、平兒兩個就領著兩個兒子跟薛姨媽拜別。
薛姨媽見孫兒來磕頭,一頭霧水地問:“怎麽忽然就要走了呢?”
“太太別問了,免得耽擱了時辰。”王熙鳳果決地說道,就催著平兒帶兩個兒子走。
薛姨媽料到事情不好,也不敢多問,叮囑了一句“你們兄弟在外頭要互相照應著,好生聽平姨娘的話”,又將薛家祖傳的寶貝拿出來分給兩個孫子。
“快走吧。”王熙鳳催促著說,就送到二‘門’上,眼看著平兒帶著大哥兒、二哥兒隨著經商的隊伍向外去。
薛家兩位哥兒就這般離開京城,待到四個月後,恩科開始時,才有人恍惚察覺薛家兩位哥兒沒來考試。
察覺之人,乃是承了賈璉的情,重新在國子監裏做官的李誠、李謹兄弟。
這兄弟兩人因跟薛蟠熟識,雖無心幫著薛家兄弟舞弊,卻也特特地留意到他們,此時見薛家兩兄弟並未來考試,於是就打發人去問榮國府緣故。
賈璉才從吏部回來,乍然聽說這消息,先是一驚,隨後就笑了,心道不愧是王熙鳳,這麽快就準備大鬧天宮了,於是腳步輕快地向後院去,望見柳湘蓮向外頭來,就問他:“源哥兒呢?”
柳湘蓮笑說道:“跟他舅娘、娘親在後頭園子裏逗狗呢。”
賈璉將腳踩在台階上,笑說道:“源哥兒也大了,幾時將他從後樓上挪下來?”
柳湘蓮知道賈璉的‘毛’病,心知他極愛獨霸,定是不喜源哥兒纏著許青珩霸占他的後樓並幾棵桃樹,於是笑說道:“他才多大,還不到自己住一所院子的時候。況且又是獨苗,嬌滴滴的,叫人怎麽好將他挪出來?”
賈璉登時‘陰’沉了臉,說道:“也不小了,也該一個人住在夢坡齋裏頭。不然,長於‘婦’人之手,將來怕會懦弱不堪。”
“你多慮了。”柳湘蓮有意逗他說道。
正說著話,就見‘侍’書急匆匆地走來說道:“後頭出事了,‘奶’‘奶’、姑‘奶’‘奶’正領著源哥兒玩,忽然琮哥兒從梨香院前頭牆上摔下來。誰不知道,他是被老爺、碧蓮‘逼’著讀書,關得悶了才爬牆出來偷玩。偏生碧蓮不講理,在那邊說是源哥兒放狗嚇到了琮哥兒。”
“人摔出‘毛’病來了?”
“沒呢,琮哥兒拍拍屁股就站起來了。”‘侍’書似笑非笑地說道。
賈璉冷笑道:“沒出‘毛’病,她鬧什麽?將洪二老爺領過去,看她還怎麽鬧。”
‘侍’書聽了,忙答應著就向後頭傳話。
柳湘蓮為難地說道:“定是瞧著源哥兒大了,因此有意作難。不如,我們一家三口搬出去?”
賈璉眼皮子一跳,笑說道:“還沒到他們有能耐將源哥兒擠出去的時候,等過幾年,你們不走,我也要請你們走。”說著話,就叫柳湘蓮依舊向外頭辦差去,自己背著手從園子正‘門’進去,聽見水閥處水聲滾滾,於是哼著“大河向東流”,就向園子裏走,忽見源哥兒不為賈琮的事所擾跑來抱住他的腰,就說道:“跟你舅娘學的‘毛’病,多大的人了,還這樣總摟摟抱抱的。”
源哥兒笑說道:“舅爹你不喜歡?舅娘可說你喜歡得很。”
賈璉不由自主地睨了許青珩一眼,對源哥兒說道:“這‘毛’病改一改,‘女’孩子是撒嬌,男孩子是不長骨頭。”又問許青珩、迎‘春’,“還鬧著?”
“鬧著呢。這本是昨天就留下的禍根子。昨兒個梨香院裏不知怎地聽說尤大嫂子在金陵送了一匣子小玩意來給源哥兒,就嘀咕著說琮哥兒從小到大都沒得。今兒個是借著這事,發了出來。”許青珩笑說道,本還要說些厲害的,見賈璉捂住源哥兒耳朵,不叫他聽這些煩瑣事,就住了口。
“行了,你們向前頭去吧。”賈璉說著話,依舊向梨香院去,半路上就見趙天梁來說:“寶郡王府來信了,寶郡王說,他費了千辛萬苦,才平定南疆,斷然不會為了跟侄子爭皇位,棄南疆於不顧;薛大爺也送了信來,說是死了那麽些兄弟,才換來了今日,斷然不會為一己‘私’‘欲’,就將南疆拱手送人。隻是懇請二爺看在他的份上,得饒人處且繞人,放過薛大‘奶’‘奶’一馬,有什麽事,都算到他頭上。”
“知道了。”賈璉說著話,走到梨香院‘門’外,聽見裏頭碧蓮還罵罵咧咧,待要很有氣勢地將‘門’踹開,偏生又自知體弱,於是望了一眼趙天梁。
趙天梁登時明白他的意思,立時抬腳向‘門’上重重地踹去。
“要死了——”碧蓮在‘門’後嚇了一跳,見賈璉站在外頭,忙轉身抬手去整理鬢發。
“再叫我聽見你罵一聲,立時將你舌頭剪了。”賈璉冷聲說道。
賈赦晃晃悠悠地從裏頭走出來,拿著手指著賈琮腦‘門’,說道:“璉兒,你今兒個給個準話吧,到底什麽意思,就叫琮哥兒被他外甥壓得抬不起頭!”
賈璉冷笑道:“要我給準話,行!立時給他二百兩銀子,叫他給我滾得遠遠的。”
賈赦臉‘色’一白,不由地和緩了語氣,說道:“外甥再親,也不姓賈,你仔細想一想,這可是你親兄弟。”見賈琮躲到他背後,就拿著拐杖打著賈琮,‘逼’著他見過賈璉。
“行了行了,人家柳家已經去布置院子了,稀罕賴在這邊?就因為你們這樣不識時務地罵,人家才有意不肯走呢。”賈璉抱著手臂,忽然望見賈琮低著頭嘴裏嘰嘰咕咕,似乎是跟碧蓮學了些粗鄙的話,於是指著他對賈赦說,“老爺,你嘴裏的親兄弟罵我呢。”
賈赦聞言,登時拿著拐杖向賈琮背上打去,罵道:“‘混’賬東西,你哥哥是你能罵的人?”打得賈琮鬼哭狼嚎,又對賈璉笑著說,“璉兒,幾時將迎‘春’他們攆出去?”
“什麽攆出去不攆出去的,人家也是正經的官。”賈璉冷笑一聲,就令人鎖了這院子‘門’。
“二爺——”碧蓮喊了一聲,待要說話,又顧忌著賈赦,待院子‘門’鎖上了,就提著賈琮耳朵低聲罵道:“不爭氣的東西,見了你兄弟,不知道說句好話,反倒還罵起人來了?你就那麽急趕著爬著牆頭去丟人現眼?”
罵的賈琮臊紅了臉,賈琮嘀咕著說:“又沒個先生,又沒人教我,瞎子‘摸’象一樣‘逼’著我讀書,能讀出什麽好道子?”唧唧歪歪地,到底回了房。
賈赦氣得大喘氣。
碧蓮趕緊地替賈赦撫著‘胸’口,輕聲說道:“後‘門’上,蓉哥兒好容易送了信來,二老爺、二太太既然肯來求咱們,咱們為什麽不答應?”
“他們要叫孟家的生的孩子當家作主。”賈赦冷笑,心裏依舊固執地將那孩子當做是賈璉的,連連在心裏罵許青珩醋汁子擰出來的,就叫賈璉有兒子也不能認,隻能將旁人家的孩子當成寶貝供在家裏。
碧蓮忙說道:“老爺,你沒瞧出璉二爺在唬‘弄’咱們嗎?不然,哪有不給請先生,不給帶出去見人的?璉二爺方才的臉‘色’,白得跟紙一樣,不定哪一會子就沒了。”她將一輩子的氣都賭在賈琮身上,萬萬不能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叫人白笑話一場。
“但……”
“老爺,蓉哥兒說了,孟家孩子的爹,就是先前在咱們家東邊住著的胡競枝都已經跟二老爺、二太太有了來往。老爺,我知道那姓孟的水‘性’楊‘花’,生的孩子不是璉二爺的。這麽著,咱們跟帶著假太子的二太太聯手,難道還怕應付了二‘奶’‘奶’後,還怕叫二太太分了大頭?老爺仔細想想,隻憑著咱們一家三口,哪裏鬥得過二‘奶’‘奶’背後的許家?”碧蓮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賈赦終於鬆動了,於是對碧蓮說:“待我寫了信,丟出牆頭給蓉哥兒。”
碧蓮終於滿意地笑了,‘逼’著賈赦早早地寫下字條,待天黑仆‘婦’睡下了,就將字條係在石頭上,隔著院牆丟到後街上。
後街上,一直蹲在巷子裏等著的賈蓉連忙鬼鬼祟祟地將石頭撿起,順著牆角向家裏去,待回了家,見尤二姐房裏還亮著燈,於是就‘摸’進她房裏,就著燈看字條上的字。
尤二姐跟著陳家父子失了腳後,本也要選個尋常人嫁了安生度日,偏生陳家的事鬧得大,尤老娘又覺她生得好有心要將她嫁個富貴人家,於是騎驢看‘花’地一直走到如今這地步,此時既然已經跟了賈蓉,就有心勸著賈蓉上進,見他看字條,就說道:“何必答應下這種事?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仔細叫人抓住。”
賈蓉笑嘻嘻地摟著尤二姐腰肢,心道尤二姐雖上了些歲數,比不得二八少‘女’,卻越發有韻味了。
“哎呦。”尤二姐嗤笑一聲,又去看那字條,見上頭是賈赦與王夫人約定下的話,就說道:“好大的膽子,前頭璉二爺還好端端的,就算計起這事來了。”
“皇帝好端端的,不也為立太孫的事鬧了一二個月?”賈蓉忽然將尤二姐拉到懷中,悄聲說道,“那胡競枝也不知走了什麽好運,連連高升,據說二太太身邊做過大牢的冷子興,都投奔他去,發了大財呢。”
尤二姐也不是懵懂少‘女’,心知他無緣無故,提起那胡競枝,必有深意,於是就問:“莫非你要我隨了那姓胡的?”
賈蓉兩隻手不老實地上下‘摸’著,笑嘻嘻地說道:“心肝寶貝小姨娘,哪個舍得將你送出去?”
“……本月的銀子,你姥姥沒收到,已經埋怨了。”尤二姐微微偏過臉去。
賈蓉低聲說道:“叫三姨娘隨了那胡競枝,多少銀子沒有?”
“她年紀大了。”尤二姐低聲說道。
賈蓉笑說道:“她還不到徐娘雖老,猶尚多情的年紀。待她隨了那胡競枝,將諸般手段使出來,管保叫胡競枝連親娘都不管呢。你不知,胡競枝內人夏金桂是個什麽糊塗‘性’子,若不是看她是榮國府老太太做的媒,胡競枝早將她休回家了。”說著,又向尤二姐肋下撓去。
尤二姐禁不住他咯吱,‘花’枝‘亂’顫地笑了起來,想著尤三姐年紀大了名聲又不好,給胡競枝做妾也妥當,於是笑道:“待明兒叫老娘給她聽。”
“放你娘的屁!”忽然隔著‘門’,尤三姐罵了起來。
尤二姐趕緊起身去將‘門’開了,就見尤三姐穿著件油綠小襖,‘露’出裏頭大紅鵝黃鑲邊肚兜子,並未穿裙子,隻穿著件猩紅睡‘褲’掐著腰散著頭發站在‘門’外。料想她定是半夜寂寞,聽見賈蓉回來動靜,才從房裏出來。
“三姨快進來說話,外頭冷。”賈蓉方覺尤二姐溫柔嫵媚,冷不丁地瞧見尤三姐這潑辣剛烈帶刺玫瑰的樣,恨不得立時拉了她回房‘弄’上一回,於是出了‘門’,就借著噓寒問暖,暗暗頂著她向房裏推。
尤三姐忍不住伸手狠狠地向身後一抓。
“三姨快撒手。”賈蓉趕緊疼地喊道。
尤二姐忙勸說道:“快撒手吧,別‘弄’壞了他。”
“壞了他,老娘自會挑了新人叫咱們伺候呢。”尤三姐手上又用力,見賈蓉疼得呲牙咧嘴,忽然眼‘波’流轉嫵媚地對他一笑。
賈蓉望見她一痕雪脯‘露’在外頭眉眼間又有遠勝於尤二姐的風流嬌俏,登時癡住,正待涎著臉湊上去,就覺尤三姐那鐵鉗一樣的手用力地擰了一圈,於是殺豬一樣嚎叫起來。
“快放手,難道換了新人,你就高興?”尤二姐催促著說。
尤三姐得意地咯咯笑。
尤二姐見尤三姐不肯撒手,就奮力向她撞去,撞開後溫柔地替賈蓉‘揉’著。
賈蓉並非憐香惜‘玉’之人,又曾在大牢裏受過諸般委屈,於是‘陰’沉下臉來,將尤二姐推開,見尤三姐還做那輕狂樣,一時發狠,攔腰將她拖到房裏去,用‘門’栓拴住‘門’,就將她丟到‘床’上。
尤二姐心知賈蓉與陳家父兄不同,那父子尚且顧及著臉麵,尤三姐輕狂一些,那對父子就不敢再向前,賈蓉卻是經曆過抄家坐大牢又無家無室的人,發起狠來,更是不管不顧,待聽見裏頭尤三姐難受地叫聲,連連拍著‘門’說:“蓉哥兒且將她放開吧,我勸她一勸,她就老實了。”
“娘的!每月老子‘交’了銀子給你們那老、鴇子娘,還來爺麵前裝姑娘!”
尤二姐臉上就如挨了重重地一巴掌,火辣辣的發燙,方才的濃情蜜意全沒了。又聽尤三姐在裏頭罵道:“做粉頭挑恩客,也由著我們做主,輪不到你這大外甥來當家!”
“妹妹——”尤二姐喊了一聲,聽見裏頭啪啪的巴掌聲,登時心一墜。
隻聽見三更過後,一聲老鴉呱呱地‘亂’叫,‘門’開了,賈蓉蒼白著臉提著‘褲’子出來,出來了,就抱著尤二姐的‘腿’跪下,“二姨,我知道你有了身子,足有三月沒來‘潮’,二姨,看在孩子麵上,你替我遮掩遮掩。”
尤二姐身子一晃,落下淚來,失魂落魄地進去,就見房裏尤三姐的衣裳散落在地上,人木偶一樣睜大眼睛躺在‘床’上,不知賈蓉用了什麽東西,尤三姐身下的血將褥子染紅一片。
“二姨。”賈蓉又跪著求道。
尤二姐登時昏了過去,再醒來,就見賈蓉已經替尤三姐穿好了衣裳,將染血的被褥全拿去燒掉了,一切事準備停當,隻剩下尤三姐的眼怎麽攏都攏不上。
“二姨,千萬替我遮攔著,下月咱們就拜堂成親,明媒正娶。姥姥我也給她養老送終,千萬別叫這事傳出去。”賈蓉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見尤二姐不答應,就拿了她的手放在她肚子上。
尤二姐‘摸’到肚子,登時哭了起來,罵道:“冤家冤家,你打她兩巴掌就夠了,何苦這樣折騰她?”
“二姨,天亮了,二姨想想該怎麽跟姥姥說?”
尤二姐本因先前過往,已經決心跟賈蓉安生度日,況且此時又懷有身孕,因想著倘若將賈蓉送官,一則她與尤三姐之事張揚開,倘若叫人以暗娼論處,豈不是叫尤三姐死了也不得清淨;二則孩子生下沒了父親,更甚至得知是她報官才做了孤兒,又叫她如何麵對?於是含淚點頭。
“二姨放心,我日後一定改了,再不這樣魯莽。”賈蓉說著,抬手就向自己臉上掌摑過去,直打得兩頰腫起,這才停手,忙打發人去請尤老娘來。
尤老娘來了,得知‘女’兒已死,於是鬧著報官,待聽尤二姐說尤三姐是自己個吃錯了‘藥’,暴病而亡,且那‘藥’又十分不光彩,更見賈蓉送上三十兩銀子,又要將尤二姐明媒正娶,於是就勉強答應了。待草草將尤三姐下葬後,就忙著‘操’持尤二姐的親事,漸漸察覺賈蓉心中有愧,於是喬張喬致地又要三媒,又要六聘,又嫌丫頭不夠使又嫌家具物什老舊,催‘逼’著賈蓉向各處討銀子。
賈蓉起初還百依百順,漸漸地就生出悔意來,暗道這無底‘洞’哪裏是他能添堵上的?於是一日裏,借著向廣仁伯府上借銀子,就偷偷地將眼前住著的院子賣了,悄悄地拿了銀子跑了。
待有人拿著房契登‘門’來攆人,尤老娘、尤二姐才知上了當。
尤老娘氣得先去報了官,誰知衙‘門’裏見尤三姐已經下葬且她們母‘女’姊妹素來風評不好,於是不肯理會。尤老娘無耐,後頭瞧著尤二姐肚子已經有五月大,思忖著她這樣帶著孩子哪裏好再找人?又覺當初若不是她帶著兩個拖油瓶,也不至於‘花’容月貌卻隻嫁給尤氏老子那樣的老廢物,於是跟後頭嫁的孤老王老頭商議著,悄悄地落了尤二姐的胎,再另給她找人家。
唯恐直接端來湯‘藥’,尤二姐不肯吃,於是就日日在茶飯裏下‘藥’。
尤二姐先渾然不覺,待一月後,忽覺腹中沒了動靜,又見尤老娘不肯給她立時請大夫瞧看,又見有媒婆登‘門’,登時明白其中內情,‘洞’悉尤老娘才是她們姊妹落到如今這地步的罪魁禍首。偏生她雖明白了,又沒有‘玉’石俱焚的骨氣,心知肚內孩兒保不住,於是趁尤老娘伺候王老頭茶飯時,就投了井。
尤老娘等天黑後才察覺,將人拉上來時,就見尤二姐已經沒了氣息。
痛哭一場後,王氏夫‘婦’就立時帶著尤二姐屍身告上衙‘門’,隻告賈蓉毀了尤二姐清白‘逼’得她投井自盡,見衙‘門’尋不到賈蓉,就又向衙‘門’稟明賈蓉在京城有數間鋪子,請官老爺查封鋪子折賣鋪中貨物以將枉死的尤二姐下葬。
衙‘門’裏見她是借屍訛詐,哪裏肯管她的事,隻將她向外攆。
尤老娘無耐,又不肯咽下這口氣,待要去金陵尋尤氏賠償,又聽說惜‘春’在金陵嫁了鼎鼎有名的耿家哥兒,就沒膽量去鬧;拖著不肯將尤二姐下葬,一日忽然聽說某處鋪子,乃是尤氏分給賈蓉的家當,於是就與王老頭用一輛板車拖著尤二姐去那鋪子前鬧事。
好巧不巧,幾年前就買下這鋪子的王熙鳳恰來這查看,才進了鋪子,就聽外頭鬧哄哄,隔著簾子一瞧,見一男一‘女’披麻戴孝領著一具用蒲草席子蓋住肚子高高鼓起的屍體來鬧事。做買賣,求的是好兆頭,一大早就撞上這事,王熙鳳登時怒上心頭,立時對小廝旺兒發話說:“叫衙‘門’將這兩個借屍訛詐的抓去見官,再請了得道高僧來鋪子前做法。”
旺兒忙答應下來,立時就帶著夥計向外去,請了衙役,就將王氏夫‘婦’拉去衙‘門’。
因是賢德貴妃娘家、榮郡王舅舅廣仁伯家的事,王氏夫‘婦’進了衙‘門’就挨了重重的三十大板。挨了板子回來不過兩日,王老頭就一命嗚呼了,尤老娘好容易保住半條老命,在京城裏又覺沒臉見人又怕王熙鳳再追究,倉促地將尤二姐、王老頭埋在尤三姐墳邊,就收拾行李向老家去了。
且說那一夜碧蓮丟了字條回屋後,就沒收到回信過,心裏不甘願,於是又催著賈赦連連寫了幾張字條,裹著石頭扔到後街上。
偏一日裏,全福、全禧從後街出入,撿到了一張字條,仔細一瞧,登時樂開‘花’了,心道到這步田地,賈赦、碧蓮還想著跟旁人裏應外合。
於是兩個小廝合起夥來寫字條戲‘弄’賈赦、碧蓮。
今兒個約他們四更天互丟石頭傳信,明兒個又叫賈琮爬出牆來去街頭接話。初一嫌棄賈琮字跡不好,將來難當大任,‘逼’著碧蓮十日內‘交’出一百張賈琮寫的大字;十五又說賈琮讀書不多,不夠體麵,‘弄’了些晦澀難懂的經書丟進院子裏叫賈琮速速記牢。
繞了一圈子,終於叫賈璉知道這事。
賈璉將所有字條看了一看,笑了笑,心想賈赦、賈政兄弟兩個接頭的人沒了,那還得了?螞蚱串成一串放到火上烤,才叫痛快,於是就找了寧國府一宗裏不成器的子弟,叫他在其中代為奔走。
因賈璉不曾‘露’麵,那‘玉’字輩的子弟,還道時來運轉,撿到發財的機會,趕緊地叫了叔伯兄弟侄子,將不得誌的代字輩、文字輩、‘玉’字輩、草字輩團結起來,一麵向賈政那說好話,一麵又隔著牆偷偷地給賈赦送信,眼睛裏,更是時刻盯著榮國府瞧,但凡知道榮國府請了太醫,必定彈冠相慶。
漸漸地,因臭味相投,先前得‘蒙’大赦的冷子興、周瑞、石光珠,並曆盡千辛萬苦趕回京城的賴尚榮、王善保夫‘婦’等紛紛聚攏在一處。就連看似痛改前非的陳也俊,也禁不住元‘春’勸說頻頻為王夫人、胡競枝出謀劃策。
一群人就等著賈璉咽氣,然後立時將柳湘蓮一家三口趕出榮國府,叫賈琮亦或者孟家的孩子繼承榮國府,然後他們得了“從龍之功”。
誰知這邊沒等到賈璉咽氣,那邊廂,京都忽然內外戒嚴不許人進出。
宮裏頭,賈璉瞧著皇帝躺在龍‘床’上,在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後咽了氣,低著頭歎息一聲。
“太傅。”皇太孫哽咽著呼喊道。
賈璉閉著眼睛,說道:“封了三道城‘門’,網開一麵,放王熙鳳走。”
皇長孫目光灼灼地說道:“太傅,這是為何?”
賈璉笑說道:“那茜香國‘女’國王包藏禍心,咱們便來個禍水西引。短兵‘交’接,難免有傷亡,不如放了她走。待王熙鳳領著榮郡王去茜香國建了小朝廷,咱們就瞧著,那一直慫恿王熙鳳作‘亂’的茜香國‘女’國王,如何咽下這枚苦果。”
皇太孫哽咽說道:“我對皇爺爺發誓,十年內都聽太傅,太傅要如何,就如何。”
賈璉歎息一聲:“殿下哭過這一回,跟著皇後娘娘在太後偏宮裏躲一躲,就出來登基吧。”
“是。”
賈璉說著話,又見戴權、常升抹著眼淚過來,就說道:“先放了王熙鳳進來,領著榮郡王、賢德貴妃在大明宮前等著,叫她們從西城‘門’出去。然後再將皇上駕崩的消息放出去。”
“是。”戴權、常升忙答應下來,就忙去與許世寧等人說話。
宮外頭,王熙鳳見京城忽然戒嚴,就起了疑心,又見皇帝連著一月不曾上朝,登時猜著皇帝怕是不好了,於是忙叫了王子騰、王子勝、慶國公等過來,說道:“皇上久不上朝,京城戒嚴,定是皇後挾持軟禁了皇上。亦或者,皇上不好了,皇後秘而不宣,定是等著寶郡王班師回朝。如今我要領兵進宮清君側,不知諸位願不願隨我入宮?”
王子騰自從忠順王爺沒了,就將全部心思放在榮郡王身上,聽王熙鳳一言,立時振臂說道:“房皇後出身卑微,卻能坐上皇後之位,可見她不是個好像與的,必定做下許多傷天害理之事。隻怕是她見皇上立太孫,就害了皇上。”
慶國公等雖不信王熙鳳、王子騰這話,但有道是成者王侯敗者賊,眼瞅著薛家富可敵國,又苦心經營多年,且素有仁義美名,又想那儉郡王已去,太孫身後並無人撐腰,且寶郡王未必不會聞訊趕來;況且茜香國也會趁機發難牽製住皇後兵馬,薛家並非沒有勝算,隻是……
“榮國府賈璉答應了我。”王熙鳳自信地說,她決心賭一回,但看賈璉會否助她做了齊天大聖。
慶國公等聞言,再不做他想,登時呼應著王子騰喊道:“不清君側,難為人臣。”
王熙鳳見眾人答應,即刻調動兵馬,令旺兒帶了薛姨媽設法出城,她便隨著王子騰、王子勝、王仁、慶國公殺向皇宮。
一進去皇宮,王熙鳳就察覺到宮裏空‘蕩’‘蕩’的。
“鳳兒。”王子騰心覺不妙。
王熙鳳一身鎧甲,昔日梳著飛仙髻簪著飛鳳釵的青絲隻挽成一個緊緊的鬏被一頂銀‘色’鷹翅頭盔壓住,她英姿煞爽地走在前頭,呼喝道:“先去大明宮。”
“好。”王子騰答應著,便帶領京營將士隨著王熙鳳衝向大明宮,又令慶國公帶人衝向皇後寢宮。
王熙鳳、王子騰待殺到了大明宮台階前,就見薛寶釵蒼白著臉,穿著件鵝黃鳳袍戴著厚重鳳冠拉著涕淚四流瑟瑟發抖而又錦衣華服的榮郡王站在宮‘門’前,那件鳳袍,比昔日她省親時穿的更加華貴,長長的裙擺上繡著的牡丹‘花’兒順著一級級台階鋪展開,‘花’朵上的金絲銀線熠熠生輝。
“不好,中了埋伏。”王子騰說道。
王熙鳳一蹙眉頭,立時喝道:“賈璉,你出來!賈璉!”連喊了幾聲,果然見賈璉一身青衣從容地跨過高高的‘門’檻從宮殿內走了出來。
王熙鳳站在台階下看他,見他麵上依舊掛著儒雅而溫柔的笑,那笑帶著讓人眩暈的美麗,又蘊藏砒霜淺淡的苦澀氣息。
“賈璉……”王熙鳳心中一喜,“待榮郡王登基,我立時封你為亞父。”
“亞父是封不了的。”賈璉輕笑一聲。
王熙鳳攥緊手上寶劍,“你與皇長孫無親無故,何必袒護他?薛、賈兩家,百年來同氣連枝,你何不與我一同再將金陵四大家族撐起來?你我二人聯手,殺他個兵兵撲撲驚天地,煞煞威威振鬼神。”
“別說了。”賈璉笑了一聲。
“空城計?”王子騰嘀咕著,疑心賈璉不過是‘色’厲內荏,虛張聲勢;雖疑心,但卻見賈璉一人站在宮殿朱紅大‘門’前,愣是不敢帶人殺進去。
“賈璉,你說過要叫我做了齊天大聖。難道你這輩子跟我說的話,就沒一句是真的?”王熙鳳聽不進王子騰的話,隻在心裏默默地念叨著:寒風颯颯,怪霧‘陰’‘陰’。那壁廂旌旗飛彩,這壁廂戈戟生輝……
“這句話是真的,所以我放你去西天取經。”
王熙鳳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將劍一舉,直指賈璉,冷笑道:“你要送我歸西?”
“我送你去西天取經而已,待你成了鬥戰勝佛,就明白我今日苦心。”
“你還有心?”王熙鳳又冷笑一聲。
“他虛張聲勢,咱們殺進去,救出皇上。”王子騰握著劍的手動了動,依舊不敢衝上去,卻見慶國公帶著人慌慌張張地奔來。
“宮裏有暗兵。”慶國公慌張地過來說。
“向西。”賈璉手指向西邊指去。
王熙鳳終於明白賈璉意思,上前幾步搶到台階下,要將榮郡王護在手中又見薛寶釵用力地抓著榮郡王,手中的劍離著賈璉不過幾步之遙,她在心裏嘀咕著將他一劍刺死吧,卻始終不能動手。
“後會無期。”賈璉淡淡地掃了一眼她手上的劍。
“賈璉,你必定不得好死!”王熙鳳咬牙切齒。
“悄悄告訴你一句話,這一句,我再不跟第二人說起。我已經決心生著進那清虛觀煉丹爐中,隻求魂飛魄散,再不轉世為人。如此,也算是應了你那句不得好死。”
王熙鳳睜大眼睛,莫名地悲傷起來,與她一起長大的,貪生怕死貪戀美‘色’‘迷’戀錢財的賈璉哪裏去了?“璉兒——”
“走吧。”
“走。”王熙鳳心中一狠,忽然反手一劍向薛寶釵護著榮郡王的臂膀砍去,薛寶釵一驚之下,護著臂膀身子向後倒去。
王熙鳳‘逼’得薛寶釵離開榮郡王後,抓住榮郡王的臂膀向台階下一推。
王子騰忙接住滾下來的榮郡王將他扛在肩上,“鳳兒,咱們走。”
王熙鳳乜斜了眼看了薛寶釵一眼,輕蔑地一笑,就帶著人向西宮‘門’殺去。
“母妃——”榮郡王在王子騰肩上向薛寶釵伸出了手。
薛寶釵忙向他奔去,奈何鳳冠太沉、鳳袍太長,不過幾步,就跌倒在地上,“老九,嫂子,等等我!舅舅等等我!”見王熙鳳、王子騰舍棄了她帶著榮郡王遠走,再顧不得珍重芳姿晝掩‘門’,將頭上鳳冠一摘,又去解開腰帶,脫下鳳袍,隻穿著牙白小襖、月白百褶襯裙就瘋瘋癲癲地向王熙鳳一群人衝去,奈何他們騎了馬又已經破釜沉舟,竟是跑丟了繡‘花’鞋跑掉了羅襪,也追趕不上。
“老九——”薛寶釵癱倒在地上癡癡發呆,回頭再看,還依稀能夠望見大明宮房頂上,高高挑起的瑞獸。
“娘娘,貴妃娘娘。”常升緊追著過來,“娘娘的繡‘花’鞋。”追上了,就恭敬地跪在地上,捧著薛寶釵潔白晶瑩的‘玉’足,如賞玩古玩一般拿著袖子仔細擦了擦又吹了吹,就將羅襪、絲履輕輕地替她穿上。
薛寶釵任由一介閹人捧著她的腳連連讚歎惋惜,呆呆傻傻地問:“皇上呢?”
“皇上駕崩了。娘娘的嫂子興兵造反,劫走榮郡王,娘娘與其苟延殘喘,以‘花’柳之質金‘玉’之身,遭人戲‘弄’,不如隨了皇上去吧。”
薛寶釵連連搖頭,忍不住向後退去,“本宮不想死……”
“娘娘,請吧,別叫咱家為難,也別叫薛蟠薛大人為難。更別跟自己為難,若落到旁人手上,就不似在咱家手上那麽痛快了。”常升笑‘吟’‘吟’地說。
“璉二哥呢?”薛寶釵茫然地轉頭,忽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起身就要向大明宮奔去。
常升敏捷地不似老人一樣乍然跳起緊緊地扯住她月白的絹料襯裙,“太傅大人,已經隨眾臣商議皇上後事,並太孫登基一事。娘娘請吧,腰帶,咱家都給娘娘撿回來了。”
薛寶釵淚眼婆娑中,這才看見常升脖頸上掛著一條鑲嵌著茜香國珠寶堆砌牡丹‘花’的腰帶,這珠寶是王熙鳳送上,今日斷命,也是王熙鳳送上。
常升低著頭,輕輕地向脖頸上的腰帶嗅去,笑說道:“娘娘快些吧,咱家還等著伺候太皇太後呢。”
“知道了,這就去。”薛寶釵忍住淚,舉起豐滿的戴著紅‘豔’‘豔’麝珠串的皓腕將那根腰帶從常升脖頸上‘抽’下來,微微仰著頭,便踱步向可攀附之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