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二章 技術所在

字體:16+-

龍鷹直至登上往金沙江的船,仍沒法釋懷。

五王的不得好死,意料之中,拖了這麽長的時間,皆因不論武三思、宗楚客如何誣毀陷害,李顯始終不允誅家滅族的極刑,隻肯將張柬之、崔玄暐、桓彥範、敬暉和袁恕己等五王一貶再貶。

武、宗兩人遂惡向膽邊生,蒙蔽夜夜笙歌的李顯還不容易,遂指示在揚州的宗晉卿和周利用,私下對貶謫嶺南、無依無靠的五王下毒手。

坦白說,雙方處於敵對立場,周利用奉命行事,恨之是一回事,依江湖規矩,很難數周利用的不是,隻可說其為虎作倀。然而,從王昱處得悉實情後,龍鷹立誓不放過他,因其手段太過殘忍。

在江湖上,若非因私怨殺人,怎都該給對方一個痛快,周利用卻違背江湖道義,不知是本性殘暴不仁,還是因要討好主子,用了極端殘酷的手段。

桓彥範是給他用亂杖活生生毆斃,敬暉則被剮而殺之。最不堪的是袁恕己,周利用知他沉迷神仙之術,平時好服用丹藥,逼其飲用野葛汁。此汁提煉自一種含劇毒的山草,而袁恕己竟連飲三碗而不死,至指甲脫落,倒地呻吟時,才使人亂棍打死。

嶺南是竹花幫管不到的地域,反之,宗晉卿和周利用與在嶺南日漸得勢的符君侯暗中勾結,可在區內橫行無忌,為所欲為。

如五王是在揚州、巴蜀或江南,隻要不是李顯下令殺人,桂有為絕對有能力保護他們,至少可著他們找地方躲起來。

若發生在關內,肯定觸犯眾怒,且難瞞天過海。

事已至此,有什麽好說的。

龍鷹未嚐想過以狠辣的手段致人於死,此刻卻很想在周利用身上試一趟。

他的五個兄弟裏,鄭工和詹榮俊均在成都,得王昱知會,大喜來見,本要好好敘舊聊天,但因龍鷹趕著上路,改而送他一程,坐江舟隆的船到金沙江去。

對這段長江的水程,龍鷹特別有感覺,充滿美麗的回憶。

遙想其時與花間美女和明心、明慧擠在一個小船艙,挨挨碰碰的,現時回想起來,方知那時多麽幸福。

夢蝶花間派有情無情的心法,令他們的愛戀與一般男女之情迥然有異,獨特別致。事實上他們所有男女間的親熱行為,莫不做盡,隻差合體**,在這方麵,花間美女有意無意的,不準他越雷池半步。

她怕什麽?

上一次坐船到金沙江,是要送明心、明慧到慈航靜齋去,以避當時仍為死敵的法明追捕。他並沒陪明心和明慧走畢全程,而是因事中途折返,由花間美女為他完成任務。

今趟他就是要完成此未竟之旅。

是夜,他和鄭工、詹榮俊三人在艙廳用晚膳,談起舊事,興高采烈。

兩人對坐一趟船,改變了整個人生,到現在仍有造夢的異感。

鄭工歎道:“當年我完全不曉得自己有多少斤兩,唯一曉得的,是不可能有任何損失,因本來就一無所有。豈知最後不但參與了捉拿采花盜的事,還分得巨額獎金,這算是什麽運?”

詹榮俊道:“這叫時來運到,得遇貴人,本辦不來的事,因鷹爺而水到渠成,我們更是坐享。前兩年我衣錦還鄉,那種風光,比對起以往被親人唾棄、鄰人白眼的情況,怎樣也沒法說個清楚明白。”

龍鷹舉杯道:“為榮俊的衣錦還鄉喝一杯。”

三人碰杯,一飲而盡。

酒意上湧下,鄭工歎道:“前一陣子,南光曾向我吐露心聲,說全賴鷹爺提攜,迎來了生命裏的春天,活出精彩。以前他到南方闖**,雖出身世家,又是關中劍派出類拔萃的人物,竟找不到半個肯賣他帳的人,處處碰壁,全靠走得快。但現在以‘範輕舟’的身份出來混,誰敢不給麵子。最令他痛快的,是可以公然追求巴蜀盟的美麗女龍頭翟煙翠,憑他以前的身份,翟煙翠高高在上,想都不敢想,現時雖仍未追上手,至少她對南光是與其他垂涎她美色者有很大的分別。”

龍鷹道:“那南光為何不留在成都,打鐵須趁熱嗬!”

詹榮俊吞了口涎沫,顯然羨慕劉南光的豔福,欣然道:“鷹爺問得好,南光如仍在巴蜀,榮俊絕不為他高興。翟煙翠不知為了什麽事,須到揚州走一趟,南光立即自動請纓,用船送她往揚州去。沒想過一直對南光若即若離的美麗龍頭,竟然含羞答應……”

鄭工打斷道:“真誇大,又不是你親眼瞧著,怎知她當時含羞答應的?”

詹榮俊道:“人要有點想象力,事情方變得有趣味。總言之,翟煙翠肯讓南光陪她東下揚州,是毫不含糊的訊息。”

龍鷹亦為劉南光高興。

詹榮俊酒氣熏天地說道:“很久沒這般高興過,我們的情況,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再一杯。”

鄭工邊舉杯,邊沒好氣的向龍鷹道:“這家夥開始語無倫次了!”

放下酒杯,續道:“對北方的事,南光比較清楚。”

龍鷹有感而發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入夜了!我們先抬這家夥回房如何?”

淋了個冷水浴,龍鷹煥然一新,情緒不再那麽低落,真希望有種武功,可排毒般把令人惆悵的記憶從腦袋驅走,忘個一幹二淨,那樣是多麽迷人!

幸而他尚有另一辦法,就是來個移神轉意,臥看符小子的《實錄》,亦有異曲同工之妙。

想到這裏,忙掏出剩下的冊頁,看醜神醫如何闖過閔天女的風流陣仗。

符太道:“技術就在這裏!”

龍鷹差些兒噴飯。

符小子竟在最不適合的時候,說出最不適合的一句話,更為龍鷹的招牌名句。

這句話可在任何情況下拿來用,卻絕不可在打情罵俏時說,肯定閔玄清聽得摸不著頭腦。

閔玄清秀眉輕蹙,秀額現出數道可愛的波紋,道:“太醫大人在說什麽嗬?與有沒有技術關係何在?指的是醫技嗎?玄清給你弄得患上糊塗病,我要你立即給人家診症,滾過來!”

符太還想說話。

美麗的天女大發嬌嗔地說道:“還想砌詞狡辯?你是否忘了對人家做過多壞的事?翠翹的那個晚上,從船上到車內,望聞問切,向玄清做盡沒醫德的事,現在竟敢對玄清擺出道貌岸然的模樣。快滾過來!”

符太呆若木雞地瞪著她。

此時的天女,秀眸含嗔,可是唇角卻掛著一絲可迷死人的笑意,雖然和他算賬,大數他的不是,語調神態,卻沒半分算賬的意思。似嗔還喜,豔光流曳,其風情萬種之狀,令符太忘掉一切,不曉得為何坐在亭子內。

本來,當符太爆出大混蛋的名言“技術就在這裏”的刹那,確有靈光閃過腦際,豈知給她這般的一鬧,可憐的腦袋立變一片空白,靈思長出翅膀,不知飛往何處去了。

閔玄清誘人之處,就是不論說話如何露骨,竟能不予符太任何****的感覺。雖放浪形骸,但總有股雅秀的氣質在背後支撐著;縱媚態畢露,卻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縱情裏隱見含蓄。有多動人便多動人。

下一刻,符太不自覺地站起來,離開位於天女對麵的石凳。

龍鷹閉上眼睛,暗歎一口氣。

符太給自己累慘了。

男人就是這副德性,很多明知不該做的事,不顧後果的做了再算。天女提及翠翹之夜,可知於她乃記憶猶新的風流韻事,芳心記掛,故衝口而出。

唉!當晚自己確受不住她風格獨特的**力,又被她抓著諸般把柄,窮追猛打。而我的老天爺,正是她似怒似嗔,大興問罪之師時顯露的風情媚態,令他失去自製力,逾越了應保持的距離和關係,更沒想過見慣美男子的閔玄清,竟然對貌寢的王庭經來者不拒,弄出符太現時麵對的後患。

閔天女一向特立獨行,有其行事作風和天女本色,敢愛敢恨,想得她青睞,須透過詩樂雅集、遊宴園會等“正常途徑”,又或像龍鷹般有風過庭給他們引見,始有機會進入天女的生活圈子,可進一步發展關係。

醜神醫與天女的關係,卻是循著截然不同、沒有先例的路線如風如火的萌芽茁長。龍鷹的“醜神醫”在小舟上進犯她,成敗取決於閔玄清的一念之間。

假如她斷然拒絕,那兩人的關係就此卻步,絕不會有“二人雅集”的發生。然造化弄人,閔玄清任醜神醫闖進她的天地去,一發不可收拾下,遂成《實錄》內現時描述的局麵。

閔玄清對醜神醫心動了。

龍鷹雖自認罪魁禍首,然並沒有內疚,因曉得不論《實錄》內如何發展,餘波沒逸出《實錄》外的現實世界去,沒動搖符太和妲瑪的關係。

雖然,看到這裏,仍掌握不到符太閃過腦海的“靈光”,指的是什麽,是否可助他“脫困”的妙著。

技術究竟在哪裏?

符太行了兩步,清醒了點兒。

心忖自己在弄什麽鬼,竟然這般的聽話,道門大美人著他行便行,立便立,診症就診症?想到“診症”兩字,心內似燃著一團烈火,耳邊仍縈回著由她香唇吐出來,給她附上擁截然不同意義的“望聞問切”。診症從未試過可變得如斯**旖旎、扣人心弦。

腦袋雖仍能想少許別的東西,雙腳則脫離腦袋的控製,直抵活色生香、明麗照人的道門美女身旁。

自己在幹什麽?

幸好在崖緣前來個懸崖勒馬,恢複清醒。符太正要後退一步,坐入後麵的石凳子去,由假診變真診,給她把脈了事,看可否搪塞過去。這個想法仍在腦袋內醞釀的一刻,閔玄清的如花嬌容在他眼前擴大,一雙明眸射出令他魂銷意軟、深入他骨髓的豔光,嬌軀散發的熱力,透心而入。

一時間,符太芳香盈鼻,與天女間的隔閡冰雪般遇熱融解,忘掉了今夜何夜,以及閔玄清外的任何人事。

閔天女別轉嬌體,麵向著他,探出玉臂,一把勾著他脖子,勾得他往她俯身垂首。

道門美女豐潤的紅唇婉轉承歡,獻上火熱辣的香吻,沒半絲矜持保留。

龍鷹二度閉上眼睛,回到艙房的現實裏,江浪拍打船體的聲音,注入兩邊耳鼓,紓緩束緊的心神。

他妒忌嗎?

理該不是,雖然多少有一點兒,但不影響理智。

任何與天女交往的男子,必須接受天女本色,而事實上她隻不過在男尊女卑的社會,反其道而行吧!與安樂公主的分別,在於安樂是憑其權勢,轉為女尊男卑,故可任性而為。

閔天女最引人處,除了麗質天生、文采風流外,還有一項是即使上官才女也難和她比較的,是其道門領軍人物的特殊身份,道法精湛,本應凜然不可侵犯,卻與你纏綿愛戀,誰能不為之顛倒。

龍鷹不行、楊清仁不行,道行差上大截的符太,更是不行。

換句龍鷹的話,《實錄》此刻的符太,已連人帶馬跨越崖緣,直墜往崖底的情網去。天女的魅力媚火豈是凡人可抗拒的,隻要是正常的,沒男子可幸免。

剩瞧符太描寫得唯恐不力的細致入微,可想象他當時的感覺如何深入心脾,蝕骨銷魂,沒齒不忘。

符太的“醜神醫”與天女的情事已成定局,誰都沒法改變,終明白符太和高力士似回家的出現在天女的天一園內。

符太的“介入”,會形成怎麽樣的局勢?

其他的龍鷹不大清楚,清楚的是不論自己或楊清仁,與閔玄清的關係,均出現逆轉,此情難再。

事實上,符太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來,實情是他一直避免與自己有關係的女人發生肉體關係,上官婉兒是最好的例子。無論符太如何不好色,能不受上官婉兒**,得力的並非其定力,是心結。

此香吻乃符太無可逃避、命中注定的一吻。閔天女是要尋回翠翹當夜醉人的感覺。兩人唇分的一刻,閔天女認為醜神醫乃龍鷹的看法,壽終正寢。代之而來,將是全新的感覺,全新的感受,與她以前接觸過的男性截然迥異。

符太自小刻苦修行,過著苦行僧式清心寡欲的生活,後又經曆刹那死亡,先後因清神珠和“橫念”,不住突破。在某一程度上,他的元神、元氣,至乎總其成的氣場,類近龍鷹的神乎其神。以閔天女道胎的靈銳,符太就是冰天雪地裏的烈火,不可能無動於衷。

如他先前猜想的,閔天女此刻最需要的,是可逃避龍鷹或楊清仁的避難所。

對政治,她深切厭倦。

閔玄清的香唇湊到符太耳邊,輕吻他耳珠,半喘息、半呻吟地說道:“太醫大人嗬!你的‘技術就在這裏’,指的是否這種‘望聞問切’外的第五種診技?”

“技術就在這裏”的大混蛋金句入耳,如閃電照亮了他的腦海,清醒過來,方發覺自己正貪婪地俯頭用嘴巴探索閔玄清天鵝般的修美玉項、親她如緞錦般嫩滑的玉膚。兩手亦不閑著,一手大力撫摸她香背,另一手毫無節製地不規矩起來。

飛掉的靈光,終於浪子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