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三章 愛恨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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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時兩人的情況,是幹柴遇上烈火。

翠翹驚變後,以閔玄清的玲瓏巧慧,又受龍鷹的“醜神醫”挑情兼挑撥,加上楊清仁本身諸般令她難以釋懷的行為,道門美女一直在疏遠楊清仁。

閔玄清並非黃毛丫頭,深諳世情。

當年由風過庭穿針引線,請她為女帝贈他的七個宮娥擇夫婿,天女教曉他見微知著的觀人法,從日常微細的瑣事,以小窺大,判斷一人的品格。而品格隻屬觀察的一部分,又請來懂看麵相的能手,察其禍福,非常的實事求是,而非憑一時的好惡。

閔玄清本身有主見,一旦形成信念,不易動搖。在曉得龍鷹“意圖不軌”後,她可慧劍斬情絲,斷然拂袖而去,遠赴關內的長安,眼不見為淨。她離開龍鷹,同時疏遠了楊清仁,顯示她對新舊兩個情人,均感失望。

她和楊清仁的關係由濃轉淡,龍鷹非是沒根據,在西京時他曾竊聽她和楊清仁的對話,她對楊清仁不時冷嘲熱諷,便是佐證。

她對楊清仁生疑,龍鷹和符太“兩師徒”的指證固然影響深遠,楊清仁的熱衷於權勢也令她生出警覺,但最關鍵性的因素,該來自寧采霜。

因著寧采霜對“醜神醫”奇異的態度,不但令天女對龍鷹的“醜神醫”刮目相看,生出天女式的興趣,也因而傾向相信“醜神醫”的“忠言”。

箇中的因果關係,包括所有當事人,誰都弄不清楚,擁鳥瞰視野的龍鷹亦如是。

翠翹之夜後,閔天女實已移情“醜神醫”,哪想過該夜和今晚的“醜神醫”,非同一個人。

如果龍鷹沒猜錯,憑他熟知天女情性,楊清仁加入了被她“拋棄”的情郎行列。楊清仁並不孤單,有自己陪他一起成仁。

之所以有這麽多聯想,緣於天女一句不問楊清仁的事,顯然失去知多一點的興致,是那樣子,就維持那樣兒,因更多的事證,帶來的是更多的失望。即使符太打出楊清仁的牌,她仍冷冷淡淡,不置可否。

扮範輕舟往西京去時,閔天女早予他此情不再的感覺,但人就是那麽奇怪,不論希望多麽渺茫,隻要仍有一線希望,總期盼事實不是想象中的那個模樣。

現在他可以死心,反為解脫。

閔玄清心之所係,乃第四代的“醜神醫”符小子,自己則為推波助瀾的功臣,這算什麽娘的一筆糊塗賬。

符太的“醜神醫”隨李顯遷都到西京,閔玄清運用她的影響力留神符太,對其一舉一動,幾是了如指掌,符太的不為權勢曲腰,不受豔色所誘,肯定令天女心折,從而更添她愛慕之心。

連龍鷹和符太兩人仍不明白的,是為何貌寢如“醜神醫”者,竟可令宮內宮外的著名美女,為他傾情?或許確如胖公公所言,醜本身可因人而異,化為與眾不同的魅力。

魔門邪帝、邪門原子,各自綻放醜的威力。

天女向符太公然發出“二人雅集”的索魂帖,因已情難自禁。在這樣的情況下,天女此夜心如火熱,隻待引燃。

符太好不了她多少。

扮醜神醫返宮後,糊裏糊塗接收了新鮮熱辣的燙手山芋小敏兒,從此晚晚糾纏於占有她或不占有她的問題,任他定力有多高,如何不好色,始終是血氣方剛的年輕夥子,吃盡自我設限、強行抑壓的苦頭。

最慘是由於身份特殊,諸多顧忌,唯一可做者,是望梅止渴,箇中苦況,惟他曉得。

他不可以和安樂、上官婉兒或小敏兒發生關係,妲瑪則是想發生關係卻沒法達到,在這樣的離奇情況下,閔天女乃他唯一的出路。

論吸引力,天女不在其他美女之下,而最重要的,是即使和她發生肉體關係,不虞有後遺症,不用擔心給她纏住,要擔心的是何時給她舍棄。

符太因而成了堆幹柴,遇火勢烈烈熊燒,正是眼前情況的寫照。

符太變得一片空靈,輕鬆自在,放開一切地先二度探訪道門美人兒灼熱的櫻唇,痛吻一番,然後離開她,坐往後麵的石凳子,仍拉著她的玉手不放,另一手搭上她腕脈的寸、關、尺。

微笑道:“和天女診症診成這個樣子,乃鄙人夢寐以求的事。唔!天女情動了!脈搏跳得又重又快,充滿生命的動力。技術在哪裏呢?讓鄙人告訴天女。”

閔玄清冰雪般的花容,透出點點紅霞,連耳朵、玉項都燒著了,一雙明眸射出來的,是符太也可感覺到的熾熱,不依的嬌嗔道:“太醫在逗人家!”

符太忙道:“非也!非也!應為小不忍則亂大謀,哪一晚也可以,就是今晚萬萬不可。”

閔玄清白他能攝魄勾魂的一眼,嘟長嘴兒狠狠地說道:“早知就不提醒你。”

符太愕然道:“原來天女早曉得技術在哪裏,不須鄙人再費唇舌。”

閔天女“噗嗤”嬌笑,收回給他俘虜的手,喘息著道:“你這麽可恨,怎樣整治你也是應該的。太醫大人猜得對,人家是故意公開我們的關係,逼你來,然後色誘獻身,拆穿你的什麽‘時辰到’,這是太醫大人罪有應得的。”

符太不能信任自己那雙耳朵地聽著。

世上竟有這樣的一個女人,姿容秀美,令人無法抗拒,又沉著老練,聰敏非凡。給她看中後,可對你毫無保留地打開心扉,傾灑內心的真情和信任,不隱瞞心內燃燒著的愛焰。“色誘獻身”四字,吐自她香唇,他奶奶的去他的百鍊鋼煉鋼,亦要變成繞指柔。

符太給融化了。

閔天女跺足撒嗲道:“太醫大人弄到玄清這個樣子,快開出藥方來,否則今夜不放你走。”

符太糊塗起來,抓頭道:“天女為何忽然高抬貴手,不繼續懲罰鄙人?”

話說出口,方知火上添油,更不明白為何說這麽蠢的話。唯一解釋,是給閔玄清的情火燒壞了頭腦。

香氣逼至。

下一刻美麗的天女縱體入懷,做小敏兒樂此不疲的事,坐到他大腿上去,咬著他的耳朵,如枕邊私語,輕柔地道:“太醫大人還不明白嗎?人皆有惻隱之心嗬!玄清怎忍心看著太醫大人掉進無法脫身的深井裏去。”

又道:“要走!立即走!若再過一個時辰才離開,就不如留下來陪玄清喝酒至天明。太醫乃明白人,該清楚玄清放人的條件吧。”

符太早歸降多時,湊到她耳朵旁,說了一番話。

他奶奶的!

符小子的記述,到此為止。

下一頁竟是二十多天後的事,其間發生過的,一字不提。這小子是擺明不告訴他。龍鷹恨得牙癢癢,然而亦明白不該知道,不知更好。接著打個嗬欠,睡意衝腦,忽然心舒神暢,既為符太高興,又為閔玄清欣慰時,那邊廂已酣睡入夢。

在夢裏,不但夢會南詔嬌妻、愛兒、好友,更夢裏遇仙,與端木菱重聚。

翌日醒來,精滿神足。

太久未試過睡得這麽酣熟,睡他奶奶的一個日上三竿。自從幽州出發到河套去,即使睡著,仍處於半醒覺的警戒裏,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即清醒,箇中苦況,實難向外人道。於戰火深處,更是如履薄冰,備受當主帥的壓力。

今天終偷得浮生半日閑,今晚他又將風塵仆仆的在旅途上。事實上他隨時可下船,憑他的腳程,又獨自一人,無牽無掛,肯定快過如此的逆流行舟。

但他總非鐵鑄的,由高原趕下來到成都,至昨夜方可痛快的一覺天明,想想也大感生就一副辛苦命。

到艙廳與兩個候之久矣的兄弟共進早膳,扯東扯西的聊足半個時辰後,龍鷹告罪一聲,鑽回房內繼續讀錄。一心在動腳前完成大任,可將《實錄》毀屍滅跡,一了百了。當再不用身負《實錄》,會感到不習慣嗎?是否等若失去了另一個“人生”,符小子隱秘的天地?

上官婉兒坐入符太為她拉開的椅子裏,輕描淡寫地說道:“其他人退下去。”

隨她來的從衛全體留在馬車停處的外廣場,隻得聞風迎接的高力士陪她進來,還有是斟茶遞水的小敏兒,聞言連忙退出主廳外去,避得遠遠的。

符太心內嘀咕,知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亦暗鬆一口氣,曉得大才女非是一意來色誘他。正要移到大圓桌另一邊坐下,隔得有那麽遠便那麽遠,雖然曉得大概不會刮大風,但做足防風措施總好過不做。天才曉得才女她會否忽然改變心意,又或談完正事說私事?

豈知卻走不動,給才女的柔荑一把拉著,又不敢掙脫,隻好呆頭鵝般立在她身側,聽候發落。

她的玉手軟綿綿的,抓得很緊,似抓著的不隻是符太的手掌,而是一個可令她安心的憑依。

美人兒的手冰寒似雪。

上官婉兒瞧著高力士和小敏兒避往內堂,輕輕道:“坐在婉兒身邊,坐近一點。”

符太摸不著頭腦的先把旁邊椅子移近她,方坐入去,大才女仍不放開纖手。坐下時,方發覺自己反握著她,而本冷冰冰的玉掌,在他獨異氣血的烘焙下,變得溫熱。

上官婉兒湊近他,櫻唇淺吐地說道:“他為何來西京?”

符太一聽便曉得美人兒口中的“他”指的為誰,因這幾天給妲瑪逼得不知有多慘。勿被以前妲瑪清冷自持,似不將任何事放在芳心內的篤定模樣令人誤會,每當涉及五采石,她比任何人更情緒化、欠缺耐性。又或許是因信任他這個“醜神醫”,不自覺地視他為情郎。唉!此一可能性微乎其微,自己想過頭了。

心中大喜,表麵不露聲色,但反應的話仍出賣了他,詞不達意地道:“他是怎麽來的?”

上官婉兒心事重重,並未覺察到他的語無倫次,纖美的手抓緊他,還拉著他的手,放到修長的**上,螓首枕著他的肩頭,歎息道:“太醫大人的手很灼熱,能令人心安。”

符太的掌背壓著處,柔軟而充盈彈性,那種非蓄意的**,以他的鐵石心腸,亦告吃不消,很願意說些可安慰她的話,卻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上官婉兒乃現今大唐皇朝當時得令的人物,其得寵不在安樂、武三思等人之下,又被韋後引為心腹,為韋後獻計,權勢與日俱增。然而,她看似無可動搖的權位,卻建立在一推便倒的基礎上,這個罩門死穴,就是大混蛋。

大混蛋不可能以本身的身份到西京,唯一可借者是“範輕舟”,遂成上官婉兒的空前大危機。一旦“範輕舟”被揭穿真正身份,上官婉兒犯的將是欺君的死罪,且株連王昱。

牽一發,動全身。

他的“醜神醫”,頗有機會成被殃及的池魚。

難怪她的手這麽冷冰冰的。

大才女的聲音在他耳邊呢喃道:“他是坐竹花幫的船到西京來,竟有北幫的人為他打點,載來三船罕有貴重的香料,並以竹花幫和黃河幫在西市共同擁有的四間鋪王為根據地,準備大展拳腳,經營香料業。”

本因嗅吸著才女的發香、體香,神智模糊的符太驀然驚醒,驚訝至合不攏嘴地說道:“香料?”

上官婉兒幽幽道:“人家已見怪不怪,他的行事作風,從來出人意表,否則就沒有你這個太醫大人了,他亦不管會否害苦人家。若人家今晚睡不著,太醫大人要來陪婉兒。”

此時的符太因可以向妲瑪交代,喜翻了心,雖然好消息來自大才女,顯得自己辦事不力,又或高小子未如想象般消息靈通,更是因自己從未告訴過他“範輕舟”是大混蛋扮的,令高力士很難從成名久矣的老範,聯想到龍鷹。什麽都好,不得不認窩囊。正因變得樂觀,對大才女的調侃毫不在意,認定她是“恨屋及烏”,在氣頭上一並將他拖進範輕舟掀起的西京風雨去。笑嘻嘻地說道:“鄙人現在是負毒之軀,生人勿近,大家說笑了!何況有那家夥窺伺一旁,和大家**,怎都有點那個吧!對嗎?隔行如隔山,怎到他沾手?是做個幌子吧!”

上官婉兒輕描淡寫地說道:“範爺甫上岸,立即直踩延平門獄,把有‘香怪’之稱者的魯丹釋放出來。他不是賣原料,而是製香,與皇甫長雄的香安莊爭一日之長短,登時觸動西京所有利益集團,認定我們的範爺來此爭地盤,擴展勢力。”

符太愕然道:“那為何北幫的人肯助他一臂之力?竹花幫與北幫不是死敵嗎?”

上官婉兒道:“人家又不是範爺肚內的蛔蟲,怎曉得呢?找太醫大人,正要求個清楚明白。”

符太人在這裏,心早飛到妲瑪處去,好看她興奮雀躍的模樣。苦笑道:“大家剛才說的,鄙人尚是首次耳聞,大家找錯人了!”

上官婉兒道:“難道直接去找範爺?太醫大人擺明在敷衍婉兒。”

說畢坐直嬌軀,嘟長嘴兒,可是俘虜了符太的手,按在大腿上的親昵之舉,卻沒絲毫釋放之意,那個感覺,迷人至極。

旋又嫣然淺笑,橫他一眼道:“人家是來求太醫大人嘛!要問?由你去問嗬!今夜三更前,若收不到你的消息,休怪婉兒大鬧興慶宮,找你算賬。”

接著把他的手提起,按在冰雪般玉白清透的香頰處,意亂神迷地說道:“太醫大人的手特別能醫心病嗬!”

符太頭痛地說道:“那豈非須半夜三更的,到大家的閨房在枕旁稟告?”

上官婉兒終放開他的手,“噗嗤”嬌笑,俏皮地說道:“婉兒這麽多煩惱,好應撥一點給太醫分擔。對嗎?”

盈盈起立。

符太陪她站起來,大訝道:“為何來時一個樣子,去時則另一個樣子,宛似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上官婉兒移入他懷裏,兩手纏上他的肩頸,淺吻一口,柔情似水的道:“太醫大人既不曉得他來,顯然沒有周詳的計劃,純為因應時勢之舉,婉兒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符太暗呼厲害,送她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