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十一章 讓出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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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標高手落進水裏的刹那,肯定竭盡所能運起護體真氣,以硬挨龍鷹另一重擊,豈知及體的是龍鷹尖銳的指風,命中的是他的脊椎,用的是小有所成的“至陰無極”,至陰柔的道勁,沿脊椎骨兩邊經絡,直侵後腦,沉進水時,已不省人事,昏迷過去。

田上淵的攻擊來了。

龍鷹雙手盤抱,發出另一股氣勁,又將被俘虜關係重大的人質,從遇溺狀態送離水麵,今趟更徹底,對方如人球般被送得拋往三、四丈外的遠處去。

此時符太離目標高手落水的位置不到一丈,比龍鷹還近上二、三尺。

田上淵在符太的左後側,離符太尚有二丈,離龍鷹則隻丈半,他的攻擊,龍鷹首當其衝。

此為龍鷹有意為之下,一手炮製出來的水底形勢,一番苦心,令符太沒法和田上淵在水下直麵對決,分出生死。

向符太打出由他接收人質的手勢後,雙手飛快撥動,形成螺旋狀的水柱,朝田上淵推過來的無形水球,硬鑽過去。

猶記得當日在三門峽的水底,田上淵以“水刀”切斷無瑕貫滿真氣的長布帶,用勁之細致,令人咋舌。

如給老田逼近身來,用的是如斯精致細膩的水下“血手”,龍鷹自問難以匹敵,故必須敬而遠之,拒他於足夠的距離外。

符太該不察覺龍鷹用心良苦,見龍鷹難以抽身,驀然發勁,將潛速催往極限,水箭般越過龍鷹後背,追著昏迷了的人質另一落水點去了。

田上淵就在離龍鷹丈半的位置停下來,直立水中,頭發漂**,雙目精芒大盛,兩手舉在胸前的位置,不住顫震,遙控著送來的“水球”。若如腳踏無形的高蹺,撐著河床的實地,固定在水裏。

田上淵後方六丈遠處,宇文朔正飛快潛遊趕來,更遠處是幹舜,他的水內功夫,比起宇文朔,差了大截。

龍鷹放下另一件心事,全神貫注於田上淵的“血手”攻勢。

今次的成敗,還看龍鷹如何應付眼前田上淵蓄滿勢子下的全力一擊。

如在地麵上,田上淵敗勢已成,回天乏力。可是在水下,是另一回事。

須知符太接著重落水裏的俘虜後,各方麵均受到拖累,要將昏迷過去的俘虜頭部保持在水麵上,免遭溺斃,任符太如何了得,仍隻有泅水離開一法,際此離碼頭百丈開外的位置,返岸需時,隻要田上淵能掃除龍鷹這頭攔路虎,後發先至,趕上挾俘虜而遊的符太為必然的事,搶人困難滅口易,以符太的為人,肯定棄俘以和老田大戰一場,那龍鷹竭力避免兩強間的一戰,始終發生。

可以推遲此終須的一戰,乃明智之舉。兩人戰至分出生死的可能性幾不存在,因有龍鷹和宇文朔趕來,但是,在沒辦法保留下,符太將泄露底細,那時田上淵不懷疑“醜神醫”乃符太扮的才怪。

俘虜遭滅口,又泄出絕不可泄露的事,等同“賠了夫人又折兵”,毫不劃算。

幸而龍鷹守得住防線便成。

方法為以己之長,製敵之強。

靈覺全麵展開,一絲不漏把握老田的攻擊和心意。

與其說是一球“血手”的水內氣勁,更精確的形容,是老田運用高妙的正反力道,催生出來一團球體狀的暗湧激流,徑達一丈,擊中龍鷹之時,任他在陸上如何威武,仍沒法抗拒水的物性,給強大至不可能抗拒、不斷添加威力的旋動狂流,拋擲一旁。

依龍鷹的直覺感應,當被命中,水球將爆開來,產生的水底狂飆,令他不由自主地拋擲開去,沒五、六丈,休想恢複自主,那時田上淵早追上符太。

尤可怕者,是田上淵與水球有著奇異的聯係,若龍鷹試圖避開,水球會在水力的牽引下,窮追不舍,直至擊中他。

他不明白老田如何辦得到,因他不懂“血手”,但感覺確實如此。

封擋、硬撼、卸瀉等手段,麵對水內具爆炸性的一團“血手”激流,均徒勞無功,動輒被與渦漩結為一體,老田功行圓滿、“明暗合一”的“血手”氣勁重創。

故此龍鷹反製的手段,非以硬碰硬,而是利用魔氣的特性,將水轉化為更巧致的能量束,憑雙手精微的動作,形成螺旋前進,渦漩和持續的水勁,鑽進敵人的水球內去,硬是鑽出個“水洞”來,如麵對堅壁,破開孔穴通道。

下一刻,龍鷹浮起,身體與河床平行,兩腳一曲一伸,靴底勁發。

本來穿上靴鞋,在水內難以遊動,然像龍鷹般級數的高手,因能腳底生勁,不受此限。

“颼”的一聲。

龍鷹以電光石火的高速,穿過鑽空的水穴,在另一邊射出來。

越過之際,全身如被刀割,痛入心脾,全憑“至陽至剛”的魔氣護體在外,“至陰至柔”的道勁守護於內,方免去被重創之災,仍多少受了點內傷,可見田上淵的水底“血手”,殺傷力如何可怕。且多得疾衝時帶起的水流,化去及體具強大損壞力的“血手”氣勁。

倏忽間,與田上淵相距不到一丈,四目交投。

田上淵雙目現出難相信眼睛的古怪神色,逝去後代之而起是淩厲銳利的眼神。

在老田發動第二輪攻擊前,龍鷹一個水內翻騰,煞止去勢,釘子般釘往河床,看也不看的雙手盤抱,送出一股水流,朝對手卷旋而去。

龍鷹的戰術,就是不容對方爭得主動權,更避免在水下與“明暗合一”大成的老田纏鬥,因知占不到便宜。

直至這一刻,不論水上、水下,他仍未有破“血手”之法,但在阻敵、製敵上,卻仍遊刃有餘,正是以己之長,克敵之強的手段。

符太此時剛接收了落水的俘虜,以他可達至的最高速度,泅往碼頭區,龍鷹能再拖著老田片刻,行動將大功告成。

宇文朔來勢極快,離田上淵後背不到三丈,下一刻可進入威脅老田的範圍。

幹舜落後宇文朔二丈有多,努力趕來,明顯不能左右形勢的發展。

千萬個不情願下,位於龍鷹前方高上七、八尺位置的田上淵,實沒法不理會龍鷹迅捷狂猛的盤旋水勁,也使他處於進退兩難之局,如依勢格擋,任他在水內有何神通,仍不可能違反水性,給立在河床實地的龍鷹,送往後方,由不住接近的宇文朔殷勤招呼款待。

田上淵一個翻騰,姿態曼妙無倫,似緩實快,讓人生出看得清晰,事實上半點掌握不到,快慢難分的錯覺。接著兩腳一撐,撐在龍鷹水擊的邊緣位置。

龍鷹心呼糟糕時,田上淵借力朝符太和人質的方向疾射,同時噴出一團血花,以化解借勁時入侵的魔氣。

眼看攔截之計,功敗垂成之際,禦前劍士出手,擲出他的“尚方寶劍”。

宇文朔的劍,確為李顯所賜,表彰他河曲之戰的功勳,它是否可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就看斬了人後,李顯肯否承認。然而,佩在禦前劍士身上,本身大有“先斬後奏”的味兒。

現時他們和李顯的關係為唇齒相依,李顯支持他們,等若支持自己。故任他們胡謅什麽“尚方寶手”、“尚方寶劍”,不虞犯上“欺君之罪”。

如長劍筆直射出,不論如何貫滿真氣,對田上淵實威脅有限,伸腳一撐便成,反可被他可二度借力,借反震提速,因加得減。

故而宇文朔在手法上巧用心思,把長劍擲得旋動如參師禪的飛輪,風車般轉動著橫過逾二丈的空間,後發先至地追上田上淵,似其旋轉絲毫不受水的阻力影響,淩厲至極。

此際田上淵形成去勢,如若閃避,須改變勢子,等於宇文朔成功截著他。

龍鷹心裏大聲讚好,豈敢遲疑。

彈射。

龍鷹從河床斜衝而起,朝離他距離拉開至三丈的田上淵飆刺而去,取的是田上淵前方丈許遠的位置,隻要對方因避劍而稍慢下來時,可趕往老田的前麵去。

這場俘虜爭奪戰,各師各法,互展所能,直至此刻,尚未分出勝負。

下一刻,田上淵往河床沉下去,兩手往前抓去,龍鷹來不及高興,他已憑抓著河床實地,獲得新動力,於離河床三尺許的高度,水箭般繼續挺進。

宇文朔的長劍旋過他上方,逐漸失去動力,沒往水內遠處去。

龍鷹抵達目標位置時,駭然發覺田上淵非但沒因閃躲而延誤,還離他多上半丈。

貼水底疾飆的田上淵,離在水麵挾人質泅水的符太,不到六丈。

形勢比之剛才,更不利龍鷹一方。

誰想過田上淵在水下如此靈動如神,詭變百出,著著領先。

龍鷹失諸交臂,來到田上淵大上方,還要於離水麵五尺處翻跟頭,方能重拾朝前追趕的勢頭,延誤令他落後多近丈。

宇文朔此時追至他背後,卻隻能陪他一起徒呼奈何。

此時田上淵追近至離符太約四丈,即將進入最佳的攻擊位置。從水內攻擊水麵的符太,本已占盡優勢,何況占上河床實地之利,優勢更大幅向老田傾斜。

於此形勢極度嚴峻的當兒,前方水麵上的符太,別頭探往水裏來,醜臉在透水映進來的陽光照射下,特別清晰,現出個詭異的笑容,騰出手來,反手像槳子般在水裏撥了一下。

龍鷹和宇文朔目前最渴望的奇跡出現了,符太和人質不但立即改向,還升上水麵,滑翔而去,迅似遊魚,速度明顯在水下的田上淵之上,一來因符太蓄勢而為,更因水麵上的阻力,遠低於水下。

田上淵連忙改向,已遲了一步。

同一時間,十多艘快船從符太滑往的方向駛過來。

姍姍來遲的夜來深,終於到了。

快船泊往官家碼頭,符太親手將人質押上岸,夜來深沒說話下,岸上的百多個官兵,無人敢幹涉阻攔。

醜神醫位低卻權重,舉城皆知。何況還有宇文朔的禦前劍士壓陣。幹舜雖為世家大族的名人,在這樣的情況下發揮不到作用,龍鷹的“範輕舟”更不用說,沾不上邊兒。

夜來深親切的牽著龍鷹濕漉漉的衣袖,到一旁說密話,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龍鷹破口罵道:“田上淵由始到終要置小弟於死地,以前的事我已不和他計較,豈知昨夜又埋伏在我返興慶宮之路,十多人來圍攻小弟,雖蒙頭蒙臉,可是化了灰我也認出是誰。幸好小弟命大,突圍逃去,且來個反跟蹤,尋得他們躲在一艘船上,遂聯同幾個兄弟去尋老田的晦氣。現在有人落入我們手上,更明顯非我們漢人,待我們來個嚴刑拷問,然後稟上皇上,看老田如何脫身?”

夜來深幹咳一聲,道:“可否賣來深一個情麵?”

龍鷹訝道:“怎樣的情麵?”

夜來深苦笑道:“說到底,碼頭區歸我們的老朋友武延秀管轄,與來深無幹,有事發生,交人的不是延秀而是別人,屬失職。希望範當家明白。”

龍鷹心裏好笑。

勿小看這個突騎施俘虜,可牽一發動全身,將宗、田兩人整個陰謀布局抖露出來,關係重大,夜來深來搶人,意料中事。

微笑道:“小弟隻明白少許,老兄可否說得坦白點,免小弟犯錯。”

這番話坦白直接,表示了對宗楚客的誠意,而非要和老宗對著幹。

現在就看夜來深,也是宗楚客的態度。

這就是政治,乃在西京最有效的辦法,絕不是硬撼硬,鬧個不可開交。

老田聚眾狙擊“範輕舟”,班底以新加盟的突騎施高手為骨幹,均瞞著老宗進行,自把自為,加上以前的暗通突厥,老宗看在眼裏,記在心頭,不進一步疏遠老田才怪。能取田上淵而代之者,莫如“範輕舟”。

此招四兩撥千斤,同時削弱老宗和老田的實力。

龍鷹憑此說服台勒虛雲和無瑕。

夜來深沉吟片刻,道:“範當家肯這麽說,是把來深和延秀視為兄弟,來深絕不忘記。若得此人,來深會將他押至大相前,由他發落。”

見龍鷹瞪著他,忙補多一句,道:“這個家夥大概活不了。”

龍鷹探手抓著他肩頭,道:“明白哩!他是因既負創在身,又多喝了幾口渠水,兼身子虛弱,於押送途上一命嗚呼,對吧!”

夜來深鬆了一口氣,道:“我會向大相如實上報。”

又擔心的朝“醜神醫”、宇文朔瞥兩眼。

龍鷹道:“夜兄放心,我和他們合作慣了,懂得如何向他們解釋。”

稍頓,續道:“我們對外的口徑必須一致,就是我們忽然遇襲,反擊下擒得對方一人,遂將他移交兆尹處理,再由兆尹送交大相。”

夜來深仍未釋懷,道:“王太醫從來不買任何人的賬,宇文劍士亦是特立獨行之人,竟然不但肯交人,還守住秘密?”

龍鷹頭痛起來,若不小心應對,宗楚客事後想起,會懷疑他們三人的關係,尤可慮者,是台勒虛雲亦因而生疑。

“範輕舟”憑什麽,可令桀驁不馴者如王庭經、宇文朔之輩,對他唯命是從?

每每在這些容易忽略的細節,龍鷹泄出己方的秘密。

龍鷹壓低聲音,含糊地說道:“小弟當然不說實話,放心,我懂怎麽說哩!這是個信任的問題。”

又道:“來!”

夜來深半信半疑的隨他朝符太等三人和俘虜在處舉步走過去。

符太見他們走過來,不耐煩地說道:“有何不可告人的事,須說這麽久的?”

夜來深慌忙道歉。

龍鷹道:“我們將人交給少尹大人,就是這麽多,如何?”

宇文朔不悅道:“那以後的事,還到我們管嗎?”

龍鷹陪笑道:“就當是賣一個人情給小弟。如何?”

又故意在夜來深眼底下,向兩人大打眼色。

符太和宇文朔知機地再不說話。

龍鷹向夜來深打個眼色,道:“人交給少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