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作品大全集(全15部共144冊)

第三章 再戰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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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太!”

聲音似從久遠的年代,幾經曲折的迂回傳至,鑽入符太的耳鼓內去。

她的聲音、氣息,是如此的既熟悉又陌生,偉大的都城、躍馬橋,一下子消失了,剩下的唯一聯係,就是從永安渠拂來的涼風,行人車馬,再無關痛癢。

壯麗的星夜,蓋天覆地。

符太差點立即開溜,回去撰寫報告,記錄此一刻的心境,好讓大混蛋為自己獻計,正是這個最不應該在此動人時刻升起的想法,令他在迷醉裏保持著一點不昧的醒覺。

永遠勿忘,眼前令他顛倒的嬌嬈,並非一般尋常女子。

符太朝她瞧去,事實上他的眼光從未離開過她愈趨煞白、血色不住褪去的芳容,但心神卻似與頭頂上的星空般運轉,須很大的努力,方能重新聚焦。

“隨我來。”

說罷別轉香軀,走下躍馬橋。

符太跟在她動人的背影後。婷婷玉步,在眼前搖曳生姿,緊裹在素黃外袍內的嬌軀,在她帶著舞蹈美感的走動裏,顯現出超越凡塵的某種真理,曲線隱現,內蘊含蓄,誘人至極。

從沒一刻,符太像此刻般想得到她。

她在**他嗎?

符太糊裏糊塗,真和假的界線模糊不清,至乎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無不混淆。魂**神搖下,隨她抵達橋旁的渠岸。

一艘小船,靠岸泊著。

符太倏地清醒過來,收攝心神。

柔夫人解去係索躍往船子中央,坐下,示意他登船。

符太來到船尾處立定,執櫓輕搖,船子順流而下。

符太迎著河風,深吸一口氣,心呼厲害。

有個秘密,連大混蛋也不曉得,本不打算告訴他,現在則不得不泄露,因這個情場上的戰役,肯定是硬仗,當然須有明帥指揮,他則負責衝鋒陷陣。

當日躲在香霸座駕舟的底艙,偷聽頂層艙廳香霸和洞玄子的話,於柔夫人未開腔前,符太便有微妙的感應。

那是“血手”和“明玉”間離奇的聯係,可意會,不可言傳。到柔夫人能觸動他心弦的聲音傳入耳內,他立告心動,曉得柔夫人的“媚術”與他本教的“血手”有密切的關係,乃其“玉女心功”組成的關鍵部分。

“明玉”、“血手”,分處明、暗兩端,故此修煉者隻可選其一,且不可能走回頭路。連接兩相反的極端,唯有“五采石”。

這是符太一直持著的看法,直至練成“橫念訣”。

“橫念”落在一般武人手上,管他聰明絕頂,仍得物無所用。

然而,對精通“血手”,修至大成境界的符太,“橫念”、“血手”乃天作之合,前者可將“血手”橫加擴展,提升往以前可望不可即的層次,隨心所欲。

妲瑪離京前那個晚上,向符太獻上珍貴的處子之軀,箇中動人情況,遠超符太想象之外,也該是妲瑪從沒夢想過的,便是“橫念”天然地令他們緊密結合,兩個極端水乳交融。至於後果,可見的部分,是使他和妲瑪難離難舍;不可見的部分純為感覺,超出了男女愛戀,無以名之,為何如此,怕老天爺方清楚。

剛才立在岸旁,柔夫人躍登小船的一刻,雙方的氣場由合轉分,內含來自妲瑪“明玉功”新養分的“血手”,立即氣貫全身,直通腦脈,喚醒了他。

的確厲害。

然到此醒轉過來的時候,他仍感對柔夫人無從掌握,不辨真假。

柔夫人溫柔地說道:“看到你的留言,人家曾想過不來。”

符太待要說話,柔夫人漫不經意地掀起鬥篷蓋,河風下,秀發垂流,瀉往兩肩,隨風飄舞,襯托得她的絕世花容,充盈動感,美不勝收。

符太一時愣住了。

“說話嗬!你從來不愛說話,現在更惜字如金。”

符太苦笑道:“為何不想赴約?”

柔夫人幽幽地說道:“就像召來猛獸,妾身則自願當獵物,任君大嚼,感覺矛盾。”

符太愕然道:“竟然是夫人采取主動,召我到來?”

此刻他失去了方向,歧路迷途。

誰想過無瑕是受柔夫人所托,通緝符太?

她若無其事道出背後詳情,闡明任符太擺布,悉從尊便,**誘人處,超越了任何言詞。

符太一顆心不爭氣地熱起來,又警告自己,今晚絕不可失陷於她的溫柔陷阱,特別在曉得由她作主動,促成今趟的“重聚”。

柔夫人垂下螓首,輕輕道:“忘不了你嗬。”

又道:“洛陽一別,符太你是否立下決心,誓與妾身永不相見?”

符太心裏湧起傲氣,在她麵前,不可窩囊,縱敗也須輸得漂漂亮亮,且此等事豈有勝敗可言。

不知如何,縱然在這等“水深火熱”的時刻,心裏總記著要給大混蛋寫報告,似隱隱感到成敗關鍵,係乎那個家夥。要寫報告的念頭,忽而成為在茫無方向的暗黑裏,唯一指路的明燈,依循的方向。故而不可輕舉妄動,錯腳難返。

立定主意,符太頓然精神大振,雙目熠熠生輝的打量眼前美女,目光大膽直接,肆無忌憚,頗有看貨的味道,除非天生****,任何女子都受不了。

偏是柔夫人若無其事,任他的邪眼肆虐。

符太冷然道:“當日還隻是一個莫名的感覺,現在從龍鷹那家夥處得到有關夫人的新消息,方曉得當時的感覺,實為符某人來自‘血手’的靈異感應,清楚欲得夫人真愛,等於緣木求魚,最終一無所得。”

柔夫人饒有興致地說道:“公子究竟曉得人家的什麽事?”

符太淡淡地說道:“令師尊是否婠婠的師妹?”

柔夫人歎道:“終瞞不過鷹爺。”

符太好整以暇地說道:“其他的,不用多餘的廢話吧。”

柔夫人寶藍的眸神凝望著他,輕描淡寫地說道:“為何肯來?”

符太灑然聳肩,壓低聲音道:“是姑且一試,又夠**刺激,然亦等同玩火,偏是符某一向好此調兒。唉!怎說好呢?或許是當認為自己可把夫人置諸腦後之時,竟發覺壓根兒非那回事。最初令我舍棄《禦盡萬法根源智經》的情緒,重新支配著我。夠坦白吧!輪到夫人哩。”

柔夫人“噗嗤”嬌笑,狠狠白他風情萬種的一眼,抿著香唇,道:“人家不服氣嗬!不可以嘛!”

符太收槳,讓船子停泊在一道石橋底下,坐在船尾,輕鬆地說道:“不服氣符某可以說走便走?”

柔夫人漫不經意地說道:“不服氣的是為何愛上你,須臾難忘,想再看清楚你一點,瞧是否三頭六臂,額長兩角,懂施妖法。”

符太聽得心裏喚娘。

豁了出去的柔美人,竟可變成這個樣子,情熱如火,沒絲毫保留。

此時交報告變得無關痛癢,唯一支持他的,是原本絕不可首晚便栽掉的信念。

他有點後悔將船子泊在橋底,更後悔坐下來,在燈火映照不到的暗黑裏,情況曖昧。如柔夫人般的美女,擺出任君品嚐的姿態,本身已是**力十足,更令人難耐的,是比對起以前她視天下男子似無物的驕傲,尤使人有侵犯她的強烈衝動,那種掀開她神秘麵紗的痛快。

盡管柔夫人毫不隱瞞情意,卻恨她仍一副清冷自若,事事不上心的模樣,似初重逢時的緊張已過,逐漸恢複昔日的情態,熱情限於言語,內裏一片冰心。

以高手過招論,符太肯定自己落在絕對下風,因不知下一步該怎麽走,說什麽話才恰當,應否和她親熱,先占點便宜。幸好亦清楚,懂得這麽想,證明尚未失控。

符太雙目異芒大盛地打量著她。柔夫人雙足交疊,斜擺一邊,纖手合攏置放腿上,腰脊挺直,如雲秀發自由寫意的散垂香肩,令胸、腰的曲線玲瓏浮凸,隨吐息輕輕起伏,玉容如花,美眸閃亮,沒半分畏怯的迎上符太目光,深情專注。

說不想得到她,就是自我欺騙。

如果他是自詡泡妞經驗豐富的大混蛋,會怎樣做?

這個想法,令他像在火熱洪爐外呼吸得一注清冷的空氣,清醒過來。

對!眼前並非真正的愛情,而是與“玉女宗”三大媚女高手之一的角力較勁,絕不可以常法應付。

問題在他根本不曉得該怎麽做,進退維穀,淪於被動。

符太苦笑道:“勿看我表麵堅強,內心實非常脆弱,經不起打擊。”

柔夫人綻出笑意,興致盎然地打量著他,輕輕道:“公子在怕妾身傷害你?”

符太歎道:“怎麽說才好呢?現在符某給夫人的嬌姿美態、動人的情話迷得暈頭轉向,於我是從未有過的事,非常不妙。”

柔夫人淺嗔道:“你口說一套,做的卻是另一套,依人家看,你不知多麽醒覺。”

符太哂道:“這點點的道行,符某仍是有的。待我回家思量一番,然後再來和夫人相見。”

柔夫人美眸現出淒迷之色,道:“符太嗬!你的家在哪裏?”

符太灑然道:“天地就是我的家,或許有一天,當我想家的時候,會回到夫人身旁。”

柔夫人垂下螓首,以蚊蚋般微細的聲音,香唇輕吐道:“真的會嗎?”

符太壓抑著過去將她擁入懷裏、痛嚐香唇的衝動,花了他很大的勁,坦然道:“我不知道。”

柔夫人仍低垂著頭,呢喃道:“愛上你很痛苦,很磨人,卻令人家嚐到愛上一個男子的滋味,來得突然,忽然間,過去的信念和心境,天崩地裂般改變了。”

接著仰首往他望來,道:“你是個離奇的人,平白無端的來惹人家,咄咄逼人,一步不讓,目空一切,本應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可是嗬!偏偏沒法對你有半分恨意。”

符太心忖怎會是“平白無端”,當時他視她為目標,有的而發。自己確好不到哪裏去。大家你騙我,我騙你。令她有天地崩裂感覺的一著,更是胖公公一手炮製的騙情之局。

大訝道:“難道夫人那時對符某竟有感覺,但真的看不出來。”

柔夫人開懷道:“你雖目空一切,畢竟尚有點自知之明,曉得當時的言行,多麽令人生氣。”

稍頓又道:“我真的很生氣,但亦知不妙,因人家從來不動氣。”

符太呆瞪她。

柔夫人俏臉刷紅,嬌嗔道:“有何好看的,人家愛向你坦白,說心裏的話,不可以嗎?”

符太說不出話來。

柔夫人酥胸起伏,好一會兒方平緩下來,瞄他一眼,道:“符公子不顧而去後,你在人家心裏,並沒有如妾身所想般淡褪,反思念日增,很好受嗎?是你舍妾身而去,究竟誰傷害誰?”

符太差些兒後悔剛說過的話,自己知自己事,論傷害深淺,實遠有不如,乃他的選擇。什麽表麵堅強,內心脆弱,屬找話來說,卻被柔夫人抓緊,反罵自己的無情,確有理說不清。

直到此刻,他仍沒法相信,像柔夫人般獨立堅強、含蓄內斂的絕色美女,會愛上如他般不懂溫柔、言行荒誕的“異物”。

柔夫人語調轉柔,送他一個迷人的笑容,道:“幸好!今天你來了。”

言下之意,是若符太不來,將恨他一生一世。

說罷,又垂下頭去,兩頰各飛起一朵紅暈,以她獨有的嬌態,令符太目不暇給。

她的剖白,使符太首次感到自己的自私自利,從沒照顧她的感受,更沒為她著想過。他符太仿如衝進她平靜心境一支湍急的水流,肆意搗蛋,又於最不該撤退的時間離開。

唉!然而若非如此,她早把他置於腦後,不會出現今夜的此情此景。

非常矛盾。

但也因而建立他們間非比尋常的特殊關係,真假混淆。情真意切底下,含蘊著即使當事人仍弄不清楚,互為因果的複雜和混亂,未來深藏迷霧之中。

柔夫人道:“符太!知道嗎?人家從未試過對著一個人,可以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有些且是永不願說出來,看你害得人家有多慘。”

符太道:“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柔夫人抬頭迎上他的目光,玉容恢複一貫的清冷自持,平靜地說道:“人家在聽著。”

符太道:“夫人這麽召我來見,希望出現怎麽樣的後果?”

柔夫人綻出笑意,白他一眼,玉容如生出漣漪,本清平如鏡的水麵,變得生動活潑,悠然道:“看你哩!人家想得太累了!好應由符公子擔當起這個苦差事。”

符太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答道:“待我回家好好想一想。”

龍鷹掩卷,拿起,搓碎,毀屍滅跡,同時傳音,召符太和宇文朔進來。

終明白為何符太這麽著緊柔夫人,錯過這樣的女人,對任何男人均為抱憾終身的事。也深信柔夫人說的話,句句真心,此為“媚術”淩厲之處,令人無從抵擋抗禦,半心投入的符太自然給殺得左支右絀,毫無還手之力。幸好這家夥仍懂得回家求救,否則早敗個一塌糊塗,死了亦為冤鬼。

符太獨自進來,摩拳擦掌地說道:“如何?有救嗎?”

龍鷹以目光詢問。

符太在他旁坐下,道:“我著他在外麵等多片刻。如何?”

龍鷹欣然道:“有件事,太少不可不知。”

符太警告道:“勿賣關子!”

龍鷹道:“就是宇宙陰陽交感的本性,非人力可抗拒。你這家夥曾出死入生的‘血手’氣勁,可令柔夫人般的女人沒法對你生出反感,你愈逼她,她愈有感覺。明白嗎?明乎此,事過半矣。”